云慕佩不明就理地摇摇头,韩裴摸过自己的小臂再次确认自己没伤到手臂,仔细想想,突地面色一变,一把掀开车帘喝道:“停车!”

顺子让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拉紧缰绳,往前冲了十几丈,终于将车停稳。

“韩大哥,怎么……”

顺子才开口,韩裴已经跳下了马车,沉声道:“卸一匹马给我,我要回去。”

云慕佩的马车是三匹拉力,卸下一匹剩两匹,足够拉这么大的车了。

顺子正愣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云慕佩探出头来,不解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韩裴握了握自己的手掌,“借我一匹马,我得赶回去,抱歉不能送你了。”

云慕佩闻言睁大了眼睛,“你疯了!”她一瞬不转地盯着韩裴,“这么黑的天你要骑马回去?”

“我有急事。”韩裴说话间已动手开始卸车。

“这也没有马鞍,你怎么骑?”云慕佩见韩裴去意坚定,想了想说:“那我们就一起回去吧,之后我再回来就是了。”

“不行。”韩裴当即拒绝,“你的脚伤不能再耽搁,我以前学过骑马,不会有事。”

“你……究竟有什么事?”

韩裴微顿一会,看着自己袖上的斑驳摇了摇头,“我也不确定。”

韩裴终是走了,火急火燎的样子,云慕佩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咬了咬牙,与顺子道:“回去,跟上他!”

云慕佩一方面是担心韩裴会出意外,另一方面,她好奇究竟有什么事,会让韩裴这个从容惯了的人瞬间变了脸色。

他们跟着韩裴按原路返回,不过马车终是吃力一些,远远地落在后头,等他们回到那个小村子,韩裴已经配齐马鞍再次出发,赶往回桐城的路上了。

韩裴回来是为找元初一的,在山上的时候他抱过她,所以他袖子上的血迹,极有可能是她的。

她受了伤?看样子还不轻,她为什么不说?想到临别前她晃晃悠悠的模样,一丝薄怒自韩裴心中升起。

真是奇怪,不同于得知云慕佩为自己受伤时产生的震动与感激,元初一可能受伤这件事带给他的竟是生气!那口气横在胸口,吐,吐不出;咽,咽不下;就横在那,堵得他难受极了。

更让他恼火的,是当他马不停蹄地赶回村子时,元初一竟然已经离开了。

她明明一个时辰前还在说她要休息,怎么?他前脚刚走,她就也走了?

留在村里的伙计说她只带了竹香赶车,其他人都没带,说是要赶在开城门的时候就进城,以便早点通知沈氏,省得她担心。

这会又善解人意了!

韩裴不断地**着手中马鞭,脸上寒色愈加重了,亏得大雨初晴,今晚月色十分不错,他才得以屡屡避过沟坎,不到三个时辰,便已顺利地回到桐城之前。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了,虽然刚是清晨,但城门早就开了,韩裴也不下马,直接催马入城,好在早上行人很少,才没引起过多骚乱。

驾着马回到何府门前,韩裴一勒马缰将马带住,翻身跳下马来。不过因他连夜赶路,又是骑马,身子都快被颠散了,落地时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何府出来打扫的下人见状连忙过来,一扶之下见他竟是韩裴,连忙招呼几人将他扶进府去,又急着去通知何老爷与沈氏等人。

韩裴坐在门房稍歇了歇,缓了缓脚便回到自己的小院,正遇上得了消息的沈氏急急地往门外走,见了他还没说话,眼圈就先红了,抱上他又拍又打,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气韩裴太不小心。

韩裴安抚了一下沈氏,又问道:“初一呢?回来了么?”

沈氏擦着眼泪点点头,“也是回来没多久,不过给你捎了平安就回屋了,门拴着,怎么也叫不开。我从门缝瞧见她带着一身的泥就躺下了,想是太累了?”

韩裴马上走到自己的房间前推了推门,果然从里面拴上了,他连叫了几声屋内也没有反应,心中蹿起一股极为不安的情绪,最后他干脆放弃叫醒元初一,后退了两步,蓄足力气用肩膀狠狠一撞,房门应声而开。

沈氏与随后过来的包婆婆彻底呆在那,她们什么时候见过韩裴如此急躁?

韩裴却不管她们的想法,纵身冲进房中来到床前,见到元初一侧着身子蜷在**,双目紧闭,似是睡得极熟。

“初一?”韩裴伸手推了推她的肩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初一!”韩裴的力气大了些,却不料一把便将元初一推得翻了过去,她居然还没有醒。

韩裴急忙坐到床畔,伸手将她揽到怀里,拨开她被泥水糊成一团的头发,便见到她双颊不同寻常的潮红,还有她的呼吸,烫得怕人。

“娘!”韩裴对着跟进屋的沈氏急道:“快请大夫!”

沈氏见元初一这副样子也吓坏了,连忙跑出屋去,韩裴又喊了梅香,“快去烧水。”

梅香也慌了神,她万没料到元初一会变成这样,早上元初一回来的时候她还没醒,后来还是竹香回了屋里吵醒了她,她这才知道元初一回来了。后来陪着沈氏趴了两回门缝,见到的都是元初一脸朝着床里躺着,便一直以为她在睡觉,没想到……

元初一身上的泥水已经干透了,韩裴将元初一的外衣脱去,都有硬壳了,当他脱到内衫时,听元初一低低地呻吟了一声,眉间痛苦地皱了起来,便明白碰到了她身上的伤,连忙住了手,与一旁急得团团转的包婆婆道:“婆婆,抽屉里有剪子,帮我拿来。”

包婆婆赶紧照办,韩裴接了剪子毫不避讳地剪开元初一的内衫,往下脱的时候发现衣服粘在她的后背上,轻轻一拉,她便发出极为难过的痛苦低吟。

韩裴现在已说不出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了,他紧抿着唇,将元初一翻过来靠着自己,拨开衣服去查看她的后背,这一看,一股强烈的怒火冲上他的心头。

元初一的后背有许多细小的伤口,但看起像是擦伤,并无大碍,不过在左肩下方,有一条尺余长的伤痕延至腰际,虽不透骨,却也十分严重,皮肉向两旁翻起,露出的伤口处已经被泥水泡得发白。她的衣服正是被这伤口渗出的血迹糊在一起,混合着泥渍,要不是脱了衣服,根本看不出来。

“婆婆,去看看水烧好了没有。”韩裴那张清隽从容的面孔绷得死紧,开了口才觉得语气不妥,又加了句:“麻烦你。”

包婆婆有些心疼地看着他,叹了口气,还是去了。其实他刚刚才让梅香去烧水,哪能这么快呢。

包婆婆出去后,韩裴用剪子小心地将元初一伤口外的衣服剪下,只留贴合伤口的那一片,又动手褪了她的亵裤,查看有无其他伤痕。

在村子的时候他已听拴子说元初一曾摔到山坑里去,但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那个大坑他也见过,坑口有许多尖锐的石块,大概就是那时……

“姑爷,水烧好了……”

梅香与竹香将一个浴桶搬进屋来,见到元初一衣裳尽褪地被韩裴揽在怀里俱是一愣,而后梅香连忙上前抓起**的被子往元初一身上盖,又急恼地道:“你、你怎么能……”

韩裴扫了梅香一眼,没有说话,待竹香将热水兑好,他小心地抱起元初一,将她放到水中。

看韩裴卷起袖子,不仅没有回避的打算,好像还要动手替元初一清洗似的,梅香急得又要说话,却被竹香拉了一下,梅香回头,竹香仍是没什么表情,但语气极轻,“你管他叫什么?”

梅香一愣,便听韩裴又道:“水不够,再去烧。”

梅香犹豫一下,终是被竹香半拉半拽地带走了,在外头关了门,留韩裴一人替元初一清理身体。

元初一身上的泥渍实在太多,又是干涸的,清洗起来更麻烦,尤其她一头长发,被干泥巴糊着,整用了一桶水才冲洗干净。

至于身上的泥污,前后更是换了三次水,总算还了她的本来面目。

换了干净的床单,韩裴让她俯卧在**,极为轻柔地揭去她伤口上已被泡软了的布料,这才为她盖上薄被,拉下幔帐,将请来的大夫让进屋来。

大夫先是替元初一把了脉,又查看了伤得最重的那道伤口,诊定元初一是因伤口发炎导致高烧不褪,每天除了吃药,最要紧的是护理好伤口,待伤口愈合了,人也就没事了。

其实这一切元初一并不是丝毫未觉,她迷迷糊糊地也有一些感觉,可无奈实在太累,头上又昏昏沉沉地,始终没力气睁开眼睛。

等她再有意识,觉得身上轻快不少,一阵阵的轻风拂在身上,十分舒适,难闻的泥巴味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松枝味道,没来由地,她一直沮丧的心情变得踏实了一些,不自觉地朝那味道的源头靠近,直至……挨到一个温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