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听潮篇 154回 在野称妖异,临朝呼仙尊(下)
154回??在野称妖异,临朝呼仙尊(下)
『迷』仙散这种炼『药』用『药』之术并不常见。一来因为使用它当时方便但可能会造成更大的影响后果;二来它非常接近『**』贼、偷盗的手段,弟子品行不端一旦『乱』用不堪设想;三来真正有修为的高人有的是别的神通,用不着这个。所以一般正规修行门派根本不会传授弟子,象正一门这样以出家人为主的门派还明令禁止弟子炼制与使用『迷』仙散。『迷』仙散在修行界虽未公开禁用,但也是公认的下三滥手段。堂堂海南派弟子在芜城闹市中用『迷』仙散对付三个孩子,实在是太不入流了!
众人议论当然不会说什么好话,许多人甚至在为柳依依刚才出手伤人叫好。七叶的脸渐渐成了猪肝『色』,他不等和锋问话,转身朝跪在地上的宝杖厉喝道:“宝杖,你不要装死!究竟怎么回事从实招来!……跪好了,谁叫你起来的?”
跪在地上的宝杖此时已经缓过一点阳气来,听七叶叫他的名字挣扎着想站起身,又被七叶一声厉喝按回到地上。他答话时牙关打战口齿也不是很利索,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身上冷:“禀、禀脏门,那天我、我对脏前辈介死国了!”
张先生好气又好笑道:“你叫你们家脏门,我可不敢当你的脏前辈,你怎么死的我可不清楚!……七叶,就不能叫个口齿利索会说话的弟子来问吗?当时还有另外三名海南弟子在场,叫他们问话也是一样的。”
和锋一声冷喝:“七叶,把有关的门下都叫出来,现在不是护短的时候!”
没等七叶开口,终南派弟子中又走出三个人,与宝杖并排跪下,纷纷开口道:“掌门与前辈恕罪”、“那天我们只是无心之过”、“弟子知道错了!”……
七叶:“一个一个说话!郝祝祥,你先说,那天宝杖对张先生怎么解释的?”
那名叫郝祝祥的弟子答道:“宝杖师叔那日要带走这名仙童,被前辈阻止。他对张前辈解释——看见这几个小妖精在闹市中『乱』走,恐怕一不心惹出事端,所以想将她带到僻静处告诫一番。后来看见三位前辈出面,我们觉得没有必要多事,就告辞了。——当时情况就是这样,不信你问张前辈。”
这郝祝祥显然是个口齿伶俐、反应机敏之人,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难怪七叶点名要他回答。郝祝祥话音刚落,丹霞夫人沉声问道:“这是哪家的道理!我儿子也是妖精吗?”丹霞生在一旁劝阻:“夫人少安毋躁,和锋真人自会明辨是非。”
和锋不理会旁人,只问张先生:“张师弟,当时是这样的吗?”
张先生:“宝杖见我们出现,知事不可为,嘴上的确是这么说的。”
和锋又问郝祝祥:“你们认识丹紫成吗?就是这个孩子。”
郝祝祥:“不认识。”
和锋:“他是人还是妖精?”
郝祝祥:“是人。”
和锋:“他不仅是人,而且还是个孩子,你们也能看出来他于修行一道尚未入门。……我再问你,你们动手拿人时,有没有问过这三个孩子的姓名来历?说实话!”
郝祝祥一哆嗦:“没有,当时考虑不周忘了问。”
和锋:“这用不着考虑,如果是你家孩子你就不会这么想。……你们问都不问来历就想『迷』倒这两个小子,带走这位仙童是不是?”
郝祝祥:“情况是这样,不过我们也是好心,并未伤人……”
和锋:“这位仙童谁都能看出来于人有益而无伤,在人群中根本无害。你们真要是好心劝戒,也应该对这个小蛇妖说话才是。”和锋指了指场边的阿游。阿游冲着他们一吐舌头,这小子的舌尖很细,尖端还有一个细小的分岔。他虽然化为人形但修行未足,这下谁都看出他是个蛇妖了。
郝祝祥:“这,这我没想那么多,当时是宝杖师叔的主意。”
和锋语气一肃:“郝祝祥,我等修行悟道之人问答之间不该如此闪烁吞吐!我如此问你,也是尊重同道之意。在场的前辈高人有莫大神通,就算你不尽言也有办法知道察知当日的实情。但此等神通,按律不能轻易使用,否则就是对海南派不敬……七叶掌门,你说是不是?”
七叶一直没说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此时恨恨的说了一句:“我的脸面都让你们这些不成器的弟子丢光了!……有什么话还不快说清楚,难道还要和锋真人一句一句问吗?”
和锋看了七叶一眼,居然施了一礼:“如此,多谢七叶掌门的胸襟通达了!”
我正不解其意,就听和锋接下来的话声变了——变得低沉隐约有滚雷之威。听着虽不响亮却有耳膜嗡鸣感,就觉得灵台一阵恍动,我的感觉尚且如此,那几个被和锋问话的人感受可想而知。和锋问道:“面对不伤己之人,在闹市中施用『迷』仙散;面对师门同道尊长,掩饰恶行言多不实;面对前辈门下仙童,起歹心出手劫掠。你们知道都犯了什么戒律吗?宝杖为主,你等三人是胁从,但若在这个场合还要掩恶者,与宝杖同罪!”
那三人此刻几乎是抢着同时回答:“宝杖说那孩子是仙人不留果花精,百年难遇的大补之物!正好拿下送给新掌门炼『药』,我们也好多学几手高深道法,可傲视同门。”
七叶断喝一声:“混帐东西!竟然背着我如此妄为。你们今日就滚出正一三山,回琼崖绝谷中自封神通面壁三年!……和锋师伯,我如此处置是否合适?”
和锋:“海南掌门既然已经下令,也就如此了。他们三人只是胁从,这么惩罚算相当。宝杖是首恶,且触犯的不是哪一派的门规,而是天下修行人的共戒,当重惩!否则难以向风前辈与丹霞伉俪以及天下同道交代。”
听到这里我也忍不住的感慨!这件事看上去本来可大可小,阿游与果果原是没有背景和依靠的、山野通灵的蛇妖花精,如果不是恰巧被柳依依领了回来还真难知遭遇如何?如果海南派抓果果在闹市中无人阻止,又如果此事没有修行高人为她出头,那么果果现在的下场就难测了。宝杖也不会受到处罚,甚至会在七叶那里得到好处。
市俗间的法律很难管得了这群人,所以红尘内外必须有界限。在修行界内部,也必须共定严规。还有一点是最重要的,就是人人要有守护法度的自觉责任与自省意识!
什么是对错、是非、善恶?什么是为与不为?高僧法海曾经对我讲过——知对而行就是善,知错仍为就是恶。这句话看似简单实则高深,因为他不是在讲对错的标准而是在讲心『性』!每一个完整的人格自我,都有自己所认知的对错,可能标准是不一样的,但在每一种标准体系下都可以去谈心『性』的善恶。比如两军交战,奋勇杀敌者是英雄,叛国投敌者是败类,不论是那一方,虽然双方的立场完全相对。
行而下之,如何知对错?这是万年以来的一个永恒拷问!这种拷问入手时异常简单——不愿意别人对自己做的事,就不该对别人做,尤其是拥有超人的力量之后。这就是“已之不欲,勿施于人”,能够自觉的进行这种拷问,那就是在修磨心『性』。那么修行悟道,“道”又在何处?穿凿之后才能体会!
再行而下之,如何去穿凿?那就是落于实地的“修行”了!对于普通人有这么一种情况——为恶利己只要不被揪出来就做,可能被揪出来就不做。比如自古官场,被查出来的都是万人唾弃的贪官污吏,没查出来的都是人人逢迎的显要尊贵,天壤之间只有一线之隔。修行就是要去掉这一线之隔,做回自己的本心,而不是做给别人去看。
一切回溯而上,做回本心只是一个出发点,然后才能真正去拷问对错,修磨心『性』,感悟天道——其路修远兮!
我也是个修行人,所行可能暗合于此,但对此还没有自觉的证悟。今天闹事之前风君子曾提到天下修行人对我的评语,而我当时想到“心中一个石野,世上一个石野,那个才是石野?”失神之间风君子说“婴儿”的心境快到了,却又没有解释。现在我恍然有所悟——所谓婴儿的象征不就是从自发孕育走向自觉存在吗?
领悟这一点过程很复杂,但时间也就是一转念,那边和锋真人还在处置宝杖。七叶问和锋:“请问师伯,该如何处置这个胆大妄为的东西?”
和锋面无表情道:“依戒,共诛之!但念在其行并未得逞,可留其『性』命。……废其修为,逐出门墙。”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和锋罚得太重了!
宝杖身子一软瘫坐在地,说话却变清楚了:“掌门,我一时鬼『迷』心窍,现在真的知错了!就给我一次机会吧!”他不求和锋却求七叶,原因无他,七叶开宗未久正在聚集人气之时,如果当众护不住弟子让宝杖受此重罚,恐怕以后海南派声威大损。
七叶的脸『色』很难看,不得不向和锋施礼道:“宝杖当领重罚,可修行之罚也是劝救机缘,可否再给他留一线机会?”
和锋的表情就象在等七叶说这句话,点头道:“你要替他说项,总得有说项的缘由。”
七叶:“宝杖所行虽恶,但劫掠未遂。况且他不知这位仙童的来历,所谓不知者不罪,以常理观其行,是在人世间偶遇仙草花精起了贪占之心。似乎罪不致此。”
七叶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如果不是这么多修行高人出头,尤其是忘情公子给果果认家门,那么她就是成精的草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和锋没有答话却问我:“石师弟,今日是你率先问罪,你认为七叶掌门的话如何?”
和锋问我也是给双方找台阶,如果我一松口这事也就好了结。可我在刚才的一番思索中还没回过味来,直接说道:“七叶掌门所言其错有二。其一不是宝杖不知,而是不问,不问又如何能知?其二果果虽然出身草木,但已得灵『性』修成人形,就是人间自主之生灵,宝杖不是简单的贪占物用。”
“对呀!小真人所言极是。和尚没出家之前也是吃过肉的,但出了家就是和尚,和尚就不吃肉了!人吃肉、和尚不吃肉、可和尚也吃过肉、和尚是什么人?这个问题我三十年前才突然顿悟!……人入空门为僧,草木成精为生。和尚自己不愿意你不能『逼』他还俗吃肉,果果自己不答应你不能『逼』她再为草木炼『药』。……石野小小年纪说出来的话,有禅机,有禅机!”
所有人都在私下议论没有公然『插』口的,这时能高声来这么一大段的,也就是九林禅院的老天真法澄了。法澄和尚的话是在附和我,然而听上去就象在起哄一样,有人都笑了。和锋知道法澄的脾气与修行,也没有介意,反而转头问道:“依大师之意,该如何处置宝杖?才能既严明戒律,又不失慈悲心怀呢?”
法澄一摇新剃的光头,指着远处道:“你问我没用,问石小真人也没用,要问就问山坡上敲钟的那个前辈小子。”
法澄一语点破了关键的人物,和锋也立刻明白了,他向山坡上的风君子朗声道:“请问风小前辈,是否可以给宝杖留一线机会,也算不破坏善结大会的本意?”
风君子终于站起身来,将七情钟交给七心,一路走了下来,人群分开一线,将他让到场中。他盯了七叶好几眼,终于指着宝杖对和锋说:“我就为这个海南派的同道求情罢,不必废去修为逐出门墙,‘封禁’十年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