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的酒馆内, 手拿着竖琴的少年正在吟唱,这算是一个简单的开场。
而这里的听众只有两位。
长着单边翅膀的风精灵温迪正喝着一杯粗酿苹果酒,那个酒杯很大, 至少能把他完全装进去。
酒馆的老板娘心思完全不在美妙的音乐上,她好奇的看着温迪,似乎是在验证他是否能够喝完。
“真是神奇。”老板娘眼看温迪竟然喝完了一大杯子苹果酿。
虽然这种苹果酿的度数不高,比起酒更像是饮料, 但这只小风精灵能喝完已经足够令她感觉不可置信。
台上的少年演奏完毕, 他走下台, 顺便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
还有半分钟那位从不迟到的客人应当就要推开门。
然而, 当分针走过12这个数字, 门外的铃铛没有被拉响。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 一位穿着华丽的年轻贵族终于匆匆的走进来,他自称为暴风, 是少年以及他背后的反抗组织最重要的支持者。
“你竟然来晚了。”少年热情的调侃, 要知道暴风从来不会迟到。
暴风很烦恼, “抱歉,我被一名下属纠缠住, 所以迟到了。”那名下属是他救下的一个女孩, 小时候还挺可爱, 但随着她长大,就渐渐强势起来。
“她?”拨动琴弦,少年弹出轻快的音调, 风精灵稳定地落到他的肩膀上。
对于其中故事, 温迪和少年一样, 都很感兴趣。
暴风思考几秒, 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 只是他省略了很多细节,只说自己在那个女孩还小的时候就与她相识,然后他们一直在一起,女孩是出色的猎手,从小到大收获猎物都会给他看。
但现在她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她总是在畅想着未来,说着她梦到的场景,那里有无尽的猎物,采不完的浆果,她说想与他一起去那有着绿色的旷野流浪,因为她的心已经交给他。
冷静的陈述这个故事,暴风看到在场的人类与那只风精灵全部都瞪大眼睛。
多愁善感的老板娘还抹了抹眼泪。
“她喜欢你啊。”少年从震惊中回过神,“暴风,你感受不到吗?”
老板娘更是用手绢擦着眼睛,情不自禁的说道,“年轻的感情真好,让我想到以前的自己。”谁还没一段酸涩的感情。
“我无法感受到,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这个回答近乎冷酷无情。
就连温迪都听不下去。
老板娘更是拍了拍暴风的肩膀,“谈恋爱和做事业不冲突。”
被拍得差点跌倒的暴风不着声色的扶住桌子,他对所有人说出他的想法,“我认为,她已经不喜欢我了。”这是个好结果,他目送那名少女再次哭着跑开,就像以前那样。
不过这次他不再担心也不会去寻找她,以人类的年龄来算,她已经成年,可以去过自己的生活。
“为什么?”少年不解的问,明明那个女孩对暴风爱的很深,怎么一下子就变得不喜欢。
“她今天说,她恨我。”说到这里暴风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仿佛在讲述一个事实。
当他再一次向少女阐述清他的责任,他的想法时,对方好像终于领悟了,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叫他暴君,骂他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没有真心,说着是为别人着想,但做的是把所有人都推开。
对此暴风很坦然的接受了,少女说的没错,他确实是暴君。
或许以前他还会被叫做暴君而疑惑,可如今他坦然的接受了这个称呼。
“那个姑娘不恨你,她是恨无法被你爱上的自己,哎,年轻人啊。”老板娘听不下去了,她去吧台又端来一杯苹果酿,“喝了吧,一点酒精能让你清醒。”
“谢谢。”礼貌的道谢,暴风把酒杯放在边上,没有动。
倒是风精灵温迪蠢蠢欲动。
这让暴风皱起眉,但风精灵丝毫没有注意到这点异常。
“好吧,等明天我们打破囚笼,解放蒙德以后,你可以站在高塔上向她道歉,我想那位淑女肯定会原谅一位反抗暴君的勇士。”少年说完和风精灵对视一样,从小精灵那里他得到了认同,看来大家都喜欢这个结局。
然而暴风却说,“我明天不能与你们同去,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听到这句话少年感到失望,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以暴风的身份出面确实不太合适。
所有受暴风资助的反抗者,包括少年,都认为这名有钱又有实力的年轻贵族应当是劳伦斯家或者其他大家族里的小儿子,因为看不惯高塔孤王的暴行,才投向反抗事业。
又知道高塔孤王在那个神秘的贵客到来后,变得更加暴虐。
如果那位神明之前只是不愿聆听子民心声的王,那现在的他可真算得上是完完全全的暴君。
尤其是对于城中的贵族,至少稍微令神明不顺心就会被剥夺财产和名誉,被赶出风墙。
人们看到贵族都这样,一时间更是害怕。
在极致的恐惧下,反抗高塔孤王通知的秘密组织越来越壮大,连很多贵族都无法再忍受狂风的高压,投身其中。
少年再次拨弄琴弦,在未消散的余音中,他问出一个属于朋友间的问题,“暴风,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你的真名?”
暴风认真回答少年的话,“等到反抗结束之时,你便会知道我的名字。”
“那太好了,我期待明天就能得到你的名字,不是再以代号称呼你。”少年知道暴风从不说谎。
暴风难得的笑了笑,“我也希望。”
说完他交代了几句关于高塔上的部署,他对那里熟悉的就像自己住在那里一样。
“放心,明天整个蒙德都将会和我们站在一起!”
少年慷慨陈词,他相信人的意志一定能让高塔孤王看到,把反抗的声音传递到那位神明那里,也许对方能因此做出改变。
虽说反抗的口号里喊出碾碎暴君,撕开风墙,但其实少年与其他的反抗者并非完全想推翻神明的统治。他们清楚在这苦寒的雪原上,风墙是庇护,追求自由,不代表追求死亡。
“嗯,你们会做成功。”暴风回以不太明显的微笑,“这不是为让神听到,也不是祈愿,当你们真实的想法聚集,便能让风墙消散。”
“是我们。”每次听暴风说你们,少年都会纠正,“你也是其中的一员,你为此做了很多努力,实际上我一直觉得没有你的资助和帮忙,反抗者们也不会联合起来挑战神明。”
实际上除了认为少年是贵族外,还有另一个更为大胆的猜测。
那就是暴风是神明,他看不惯高塔孤王的保证,才挺身而出帮助他们,不然他们真的想不出,除了神以外,还有谁敢和另一位神明叫板。
不过少年没有把这些猜测告诉过暴风,他怕对方嘲笑反抗者们想得太多。
要知道暴风的点评比蒙德最好的弓箭手射出的箭还准确,每次都能直戳命门。
全然不知自己被一些反抗者当成神的暴风点点头当做应下。
“那我回去,明天见。”暴风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少年和温迪早就知道他的脾气,在后面懒懒的挥手,没有去送他。
而温迪更是等暴风走了,便迫不及待的看向在吧台的老板娘,那杯倒出来的苹果酿可不能浪费啊。
“喝吧,喝吧,不过这是最后一杯,等你们凯旋,我再请你免费喝酒!”老板娘自知明天少年和这只风精灵要面对什么,也没拦着温迪去喝那杯苹果酿。
自从高产的作物在蒙德推广开,粮食有了盈余,酒也变得不那么珍贵了。
温迪开心的飞向那杯酒,然而他还没喝一口,门外的铃铛再度响起。
散着头发,身背神弓的少女推门走进来,她的出现令在场所有人如临大敌,温迪更是连苹果酿都不喝了,直接挡在少年的面前。
“阿莫斯。”少年念出来者的名字,高塔孤王座下最强大的人类战士。
她的弓箭是猎弓,但她狩猎的对象从不是野猪之类的动物,而是和她一样的人类。
只要是高塔孤王的下令杀死的角色,即使逃出风墙,也躲不过她的利箭。
长久以往,蒙德的人都叫她高塔孤王的奴隶,说的她像是没有自己灵魂,仅是听从神命令的傀儡。
“我不是来杀你的。”阿莫斯略过小小的风精灵,“明天你们要联合叛逃者古恩希尔德家族还有城内的其他士兵一同发对攻击对吧?”
她是那样笃定,好似所有的计划她都看过。
少年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这个计划按理说时绝密,只有反抗者知道……难不成他们中间出了叛徒?
阿莫斯看出少年的疑虑,她摆摆手,“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明天我会为你们带路,让你们见到王。”
不等少年说话,阿莫斯便要走了,“明天你们的计划如果不照常进行,那我会一一将你们猎杀,你知道我的箭有多准。”说完她转身,留给所有人一个高傲的背影。
随着铃铛再次响起,老板娘打了个寒颤,她最先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明天还继续吗?”老板娘急切的问,假如不继续就要把消息送出去。
少年想了想,咬牙说说道,“继续,到时候我和温迪会先上。”阿莫斯说会杀反抗者不是开玩笑。
暗中摇头,少年乐观的期待,如果那是个陷阱,他们能在温迪的帮助下逃走。
说起来,温迪真的越来越强大了。少年怀疑再让这只风精灵成长下去,他就会和神一样强大。
“好。”老板娘尊重少年的选择。
第二天一早。
少年便与温迪一同出发,老板娘与他们道别。
“按照之前的约定,高塔上有鲜花落下,那就证明可以行动,如果没有,麻烦您告诉暴风以及其他的朋友,我们未来还有机会。”少年在临行前对眼眶通红的老板娘嘱咐。
说完最后的话,少年和风精灵朝着神明居住的高塔走去。
在岔路口他们遇见了早已在等候的骑士。
骑士沉默跟上少年,他负责帮少年联系城中的守卫,在昨晚阿莫斯走后,温迪便借助风传给了他消息。
他敬佩少年以身涉险的勇气,于是便选择了与他同行。
一路上出奇的安静,少年很快来到的高塔下,在那里他看见正坐在石阶上望天的阿莫斯。
她抱着弓箭,盯着被风墙隔绝的天空。
“你为什么要参加?”年长的骑士站出来询问。
阿莫斯回过神,她用看渣滓的眼神看了骑士一眼没有回答。
年长的其实不依不饶,“暴君本是你的仇人,要不是他的命令,你的父母不会逃跑,被冻死在雪原上。”虽然她的贵族父母确实也没干什么好事,天天压迫普通人。
“你杀的那些贵族,很多都是当初出卖你父母的人,怎么,你现在要借着我们完成最后的复仇?”
“我不许你这么称呼他。”阿莫斯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曾是我的仇人,但我射出利箭的理由,绝非复仇那样简单。”
讲到这里阿莫斯摆出看傻子的表情。
就在此时高塔山有鲜花落下,它们被清风吹起飞向蒙德各处。
少年大吃一惊,阿莫斯则眼神变了变,她握紧弓,大喝一声,“跟我走!”她要阻止他,要让那双眼睛从这座城市挪开看向她,这是一个凡人的奢望,她在恳求神的注视。
此时在城市的各处涌出人们冲向神明居住的高塔。
被压迫许久的人类爆出惊人的毅力,反抗者们告举着旗帜,他们奔走呼喊着拒绝卑躬屈膝,拒绝匍匐在地的自由,他们想看到真正的天空,想听到囚笼外的诗与歌,哪怕那本是残酷风雪的回响。
少年感觉那些声音是那样的远又是那样的近。
高塔里畅通无阻,直到最后一道门。
狂风吹拂,如有声音从无尽呼啸中传来,“如果你最好准备,便能击碎狂风,冲破樊笼。”
英勇的骑士闻言举起手中的大剑,但大剑无法撕碎狂风。
出色的女猎手面无表情的以最标准的姿态拉动弓弦,可利箭穿不透无形之物。
直到少年,他意识到什么,拿出了自己竖琴,当第一个音符弹出时,温迪便用风将它送到外面反抗的人群中。
呼唤自由的愿望与音符结合,那道封锁住门的风被裂开。
门打开了,目光所及之处,唯有神位,在此之上坐着龙卷之魔神迭卡拉庇安,他即是风墙的孤王,同时也是支持着反抗者们的暴风。
怎么是你。
少年明白了昨晚对话的意义,暴风确实无法前来,他正是暴君本身。
龙卷之魔神迭卡拉庇安起身走下王座,他周身带有压迫力的风令在场的人下意识的想要趴下躲避,城中的其他反抗者同样察觉到这份变化,但之前鲜花给了他们鼓励,似为证明决心,他们顶着风冲向高塔。
自知龙卷之魔神迭卡拉庇安知道这些话的贵族们召集人员抵抗,他们清楚被那位少年王者知道当前蒙德现状以后,作为贵族的他们会得到何种结局。
到时候一定不会被放过!就像之前的那些贵族一样!
只有巴掌大的风精灵温迪站在了所有人的前方,他与龙卷之魔神迭卡拉庇安对持。
但下一秒,意外突发,几只箭矢透过窗户射向少年。
“不!!”阿莫斯看向她的同伴与下属,那些人同样执行着神的命令。
忠诚令那些弓箭手无法对逾越的凡人坐视不理。
胸口中箭的少年低下头,他没有感受到疼痛,接着他抬头看向定定站着的迭卡拉庇安,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
纯白的意识空间显现,这个世界没有任何风声,龙卷之魔神迭卡拉庇安看向自己创造的化身。
他听到少年笑着说,“原来我就是你啊。”
“不,你不是我,你是独一无二的个体。”迭卡拉庇安冷静的讲述着他的计划,“当我意识到蒙德的问题以后,我自知无法融入蒙德,我便创造出来了你,把我的愿望寄托到了你的身上。”
这样做很霸道,可龙卷之魔神迭卡拉庇安觉得没事,反正他本来就是暴君。
“我希望你在蒙德内成长,倾听人们的声音,寻找正确的道路。我如果认同你的想法,便会提供帮助,给予你们向神明发起挑战的信心。”
说到这里龙卷之魔神迭卡拉庇安笑了下,“我很欣慰,你做的这么好。”
少年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又问了一个问题,“那温迪也是你的化身吗?”如果是这样,那在诗文中属于一饰三角,少年遗憾自己不能记下来传颂出去。
“他不是,他有更重要的使命。”
龙卷之魔神迭卡拉庇安的话音刚落,纯白的意识空间变得不稳定起来,透过朦胧的光,他能隐约看到高塔在崩毁。
是时候离开了。
“与我一同走吧,当有希望的未来到来,我们会与这片土地上的人再相遇。”迭卡拉庇安说完对少年伸出手,接下来就不该是属于他们的时代了。
少年握住,被拉得很漫长的时间立刻回归正常。
骑士与温迪同时扑向倒下的少年。
颤抖着阿莫斯则流下眼泪,她抬起弓搭上箭,试图用威胁的手段得到将化为卷风的迭卡拉庇安的注意力。
在看到那些书信后,阿莫斯方才明白迭卡拉庇安真正的计划,他的确实是在肃清蛀虫,可这不是为了挽回民心,巩固自己的统治,而是为所谓新生的蒙德做准备,一个由他死亡铸就的蒙德。
阿莫斯在得到真相前幻想过,当迭卡拉庇安将蒙德的秩序恢复正常,他们便能过上从外界送来的图书里所描绘的生活。
为此她才愿意按照迭卡拉庇安的指示杀掉腐败的贵族,她以为让蒙德变得更好是他们共同的梦想,结果最后竟是一场空。
她以为带回来那些反抗者,让那些人把心声带给她的王便能阻止死亡。
果然神明的谋划从来不顾及凡人的感受啊。
阿莫斯望着乱卷的狂风感叹。
“快走。”骑士抱着没有气息的少年对着阿莫斯大喊。
那只叫温迪的风精灵正在用自己力量保护他们,趁着这个机会他们还能逃走。
阿莫斯不为所动,她重新背上魔神迭卡拉庇安送给她的弓箭,走向那团风。裂缝一点都不留情的吹打在她的身上,痛苦简直要把她撕碎,可少女没有退步,她只想最后靠近他一点,然后她被风吹向了塔外,这次再也没有谁能接住她了。
骑士目睹这个场景,悲哀又无可奈何,他抱着少年在温迪的保护中向高塔下跑去。
就在温迪要精疲力竭的时候,无尽的风元素力冲进他的身体。
一个名字出现在他的脑海。
巴巴托斯。
与名字一同出现的还有青色的光芒,他还未看清那是什么,便被光吸纳进去。
那是风的权柄,温迪与它融为一体,从此他再也不是只普通风精灵,他拥有了神格,只要他想便能登上至尊宝座。
护送骑士来到远处,与城内的人一起看向崩塌的高塔。
风墙因创造者的消失出现裂缝,很快它众目睽睽下轰然四散。
雪原上空经久不散的阴云被这股飓风吹开,久违的蓝天露出来,这是统治此地千年的魔神最后送给子民们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