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尝试着给阿宝出了一些两位数的加减运算, 他刚说出来就被柳烟凝否定了,“两位数的运算阿宝早就会了。”

沈牧试了一下,“阿宝, 爸爸考考你,64+88等于多少?”

“152呀。”阿宝歪着头, 似乎在说爸爸你怎么问这么简单的问题。

“99除以3呢?”

“33呀。”

沈牧虽然知道阿宝聪明, 但是从来没想过阿宝能在没有人教导的情况下学会数学心酸算,“阿宝,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呀?”

阿宝摇头, “不知道。”

他自己就会了呀, 阿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牧这个问题。

沈牧取过一本书,指着上面的字问阿宝认不认识,阿宝点点头, 沈牧异常的举动让他有些害怕,小眼睛寻找着妈妈。

柳烟凝对阿宝的情绪变化最是敏感,她立马就察觉到了阿宝的不舒服, 将阿宝搂在怀里, 笑着问他,“宝贝,你说你脑袋里装了好多好多东西,是你看过的那些书吗,装进你脑袋里了?”

妈妈柔软的怀抱让阿宝安心下来,他点点头。

柳烟凝丝毫不怀疑阿宝话的真实性,阿宝从不会撒谎。沈牧留下来的书籍多半都是高等数学, 高等物理还有一些力学书籍, 剩下的几乎都是一些航空航天之类的书籍,都是厚厚的一本, 阿宝基本一天就能翻完,第二天就要换新的一本。

柳烟凝看向书架,上面的书,她基本都给阿宝看过,难怪现在阿宝不再翻这些书,原来是他已经看完了。

沈牧还有点难以相信,他随便抽了一本书,翻开给阿宝看,“阿宝,你认识这个公式吗?”

“牛顿莱布尼茨。”阿宝扫了一眼,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柳烟凝拧起眉头,将阿宝抱出了书房。

“妈妈.”

阿宝感受到了妈妈的惶恐,也变得不安起来。

柳烟凝看着阿宝,心里有些发慌,她不希望孩子与众不同,她也不希望孩子是天才,她只求阿宝能平安顺遂地度过这一生,即使他平庸一点也没关系。

沈牧本想追出来,但转念一想,又顿住了。发现阿宝与众不同的天赋,柳烟凝第一反应并不是开心,而是害怕,她害怕阿宝的天赋会使他偏离寻常的人生。

等到差不多时间,沈牧才从书房走出来,柳烟凝依旧抱着阿宝,失神地靠在沙发上。

这么久以来,沈牧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彷徨无助。

阿宝乖噜噜地靠在妈妈怀里,安静地玩着自己的小指头。

沈牧走到他们身边坐下来,“烟凝,我跟你谈谈,让阿宝自己去玩吧。”

柳烟凝扭头看向他,目光探寻,似乎在分辨沈牧值不值得信任。

沈牧伸手握住她消瘦的肩膀,“我爱阿宝和你一样,你相信我。”

似乎感受到了沈牧身上那股坚定的力量,柳烟凝彷徨的心渐渐地稳定下来,她捏了捏阿宝的小肉脸,“去玩吧,宝贝,妈妈跟爸爸说点事情。”

“我们的阿宝有这样的天赋,这是把双刃剑,用好了是天大的助益,用不好,对阿宝可能不会是一件好事。”

柳烟凝静静地听着,她于读书没有任何天赋,考了三次高中都没考上,而沈牧是实打实的高材生,真正的天才,阿宝大概也是遗传了他。

“阿宝的智力超群,如果像普通的小朋友那样去读学前班,上小学,上中学,对他的成长并不利,那些普通的教育对他没有太大的帮助,他需要专项教育,去学习真正适合他的东西。”

沈牧是很赞同让阿宝去试一试少年班的,这种少年班会根据孩子的实际情况制定培养计划,能让阿宝学到他真正缺乏的知识。

沈牧仔细地分析了利弊,柳烟凝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阿宝还这么小,他去学校能适应吗?”

“孩子从熟悉的环境去到陌生的环境,肯定会不适应的,但是都要经历这么一个过程。主要是机会难得,错过今年,不知道明年还有没有。还不知道阿宝能不能选得上,试试吧。”

柳烟凝看向阿宝,小家伙正在拧魔方,魔方买回来他拧过一遍之后就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将魔方打乱,以最快的步骤复原,这成了阿宝的新乐趣,这几天他都在玩这个魔方,乐此不疲。

他几乎能在三分钟之内将魔方复原了,这还是因为他力气小,拧得慢。

“试试吧。”柳烟凝心中不舍,阿宝长这么大没跟她分开过,即使上学每天都会回家,柳烟凝还是不舍。

报名的事情由沈牧一手操办,大院里很多孩子都报名了,隔壁胡雪华都给毛宁宁报了名。

面试时间在十天后。柳远平的生日先到了。

礼拜天沈牧没上班,早上将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还把柳烟凝和阿宝的衣服都给洗了。

秦姨拦都拦不住,趁着沈牧在厕所忙活,她悄悄地找到柳烟凝,“沈先生也太勤快了。”

柳烟凝看着书,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秦姨在围裙上搓了搓手,试探地说道:“沈先生既然已经回来了,我看他又勤快,家务活都会做,我年纪也大了,想回老家养老了。”

柳烟凝将书放下,抬脸看向秦姨,笑道:“那怎么行,指不定他什么时候就要调走呢,再说阿宝也离不开你呀。他干活好啊,你还能腾出时间给阿宝做小点心,阿宝最喜欢吃了。”

秦姨高兴起来,“我好久没给阿宝做过小饼干了,上次宋先生送来的进口饼干我尝了一个,洋人的东西确实好吃,不过那东西贵,我学着做出来,省得花钱买了。”

到了下午三点钟,柳烟凝才慢腾腾地换衣服化妆。

沈牧还是换上了新买的西装,穿出来就连秦姨都眼前一亮。

“沈先生好似变了个人呀,烟凝真有眼光。”最后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夸衣服还是夸人。

沈牧还是不习惯穿修身的西装,他感觉浑身紧绷,不好活动。

四点钟,柳烟凝才从房间走出来。

沈牧一眼就感觉到她的不同,脸上的妆容比平时都重一些,她穿着一件条深绿色的旗袍,显得有些沉重,看起来不像是去参加寿宴的。

阿宝倒是穿着活泼的黄色背带裤,穿上柳烟凝给他新买的小皮鞋,乖巧可爱。

柳烟凝看了沈牧一眼,对他的发型不太满意,回房间拿了自己的摩丝和梳子。

“坐在沙发上。”她对沈牧说道。

等沈牧坐在沙发上,柳烟凝亲自给他的头发打上摩丝,梳了梳,左右端详他。

即使已经凑得这样近,沈牧的五官依旧无可挑剔,虽然皮肤被戈壁夹带着砂砾的风吹得粗粝不少,但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五官轮廓,无一处瑕疵。

“行啦。”柳烟凝挺满意。

看着她露出微笑,沈牧心情也轻快起来,“那我们走吧。”

他提着那包衣服,前两天他试着问柳烟凝要不要准备礼物,柳烟凝否定了,今天他们相当于是空手前去,沈牧有些不自在。

“去京师大院。”上了出租车,柳烟凝对师傅说道。

沈牧心中暗惊,京师大院住的都是大学教授,难不成她父亲是京师的教授?

到了地方。

柳烟凝站在大门口,看着阔别已久的熟悉建筑。

一旁的门卫大爷看到她,笑道:“小姑娘,好几年没看到你了。”

他视线转移到柳烟凝身边的沈牧和阿宝身上,明显是她的丈夫和孩子,又笑道:“你结婚了啊。”

柳烟凝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叙旧的意思,牵着阿宝走了进去,沈牧跟在后面。

这里面的建筑是四五十年代的,基本都是两层楼的独栋。

柳烟凝拉着阿宝一言不发,沈牧也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走到一处灰白色的建筑前,柳烟凝停住了脚步。

三四个学生模样从后面走了过来,看到柳烟凝他们停在这,一个短头发的女生笑问,“你们也是来参加柳教授生日宴的吗?”

长头发的女同学目光黏在阿宝身上,“这小朋友真可爱啊!”

阿宝被夸得多了,不为所动。

柳烟凝朝几人点点头,拉着阿宝往里面走。

房子前面有半亩小院,里面种满了花草,姹紫千红。

长头发女同学惊叹,“齐师母的院子好漂亮啊。”

短发女生指着门上的对联,“这是柳教授的字,真有大师风范。”

门上贴的是新春对联,经过半年的风吹日晒,开始褪色,上面的字更加的明显了,行笔洋洋洒洒,一眼就能看出写字的人春风得意。

柳烟凝无声冷笑。

开门的是柳欣茹,她先跟前面的几个学生问了好,一眼看到后面的柳烟凝一家,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容,“大姐!你们来了!”

柳烟凝接过沈牧手上提着的布包,递给柳欣茹,“这是你上次拿过去的衣服,阿宝衣服很多,穿不了。”

柳欣茹笑容一僵,看向阿宝,阿宝的黑眼睛骨碌碌地看着她,她想伸手摸一摸他的小脑袋,被阿宝躲开了。

“大姐,这衣服不值钱,只是我妈的一点心意,你就是收下又怎么样呢,何必要让大家都伤心。”

几个学生听到这里,耳朵顿时竖了起来,他们都只知道柳教授家有一个女儿,没想到今天又冒出来一个。

“你知道我不会接受的,别为难我。”柳烟凝油盐不进,将布包塞到了柳欣茹手里,她一手拉着阿宝,抬眼看了看沈牧,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沈牧一愣,低下头看她,柳烟凝的脸色已经完全冷下来了,似乎带上了一张冰冻面具。

客厅里已经有不少宾客,柳烟凝认识一部分,一些是柳远平的同事朋友,还有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是齐薇的兄弟。

齐薇从厨房走出来,一眼看到了柳烟凝,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仿佛没想到柳烟凝会回来。

柳烟凝没错过她的惊诧,顿时明白过来,齐薇没有让柳欣茹去邀请他们一家,也没有给阿宝买衣服,衣服是柳欣茹自己买的。

齐薇挤出微笑,大步走了过来,从上往下打量了柳烟凝一眼,“烟凝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爸爸要是知道你回来,肯定会很高兴的。”

来都来了,也没有现在就走的道理,柳烟凝看着齐薇,齐薇的个子小,容貌普通,人到中年发了福,更是其貌不扬。

她穿着一身酒红色的旗袍,本是图喜庆,跟柳烟凝站在一块,却像一个秀墩子,显得老气。

齐薇的目光放在了柳烟凝身边的男孩子身上,他的长相跟柳烟凝如出一辙,这让齐薇心头一惊——柳远平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生个儿子。

柳烟凝冷冷地看着她,没有接腔。

“这是.阿宝吧?”齐薇笑着,挤得脸上的肉有点奇怪,“长这么大了,烟凝,你这几年也不带着孩子回来看看你爸。”

齐薇的目光又放在了沈牧身上,刚才她就注意到了这个挺拔帅气的男人,显然他就是柳烟凝的丈夫了,她对沈牧的情况一清二楚,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就是烟凝的丈夫吧?人才真不错。”

沈牧朝她点了点头,他听出来了,这位应该是柳烟凝的继母。

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客厅里的一部分宾客,很多人跟柳远平都是老相识,知道柳远平的大女儿不顾父亲反对嫁人的往事,这会儿突然见到本尊带着丈夫孩子回娘家,都感到好奇。

柳欣茹走上前,“妈,你去招呼爸爸的学生吧,我来招待大姐一家。”

齐薇求之不得,柳烟凝一句话都不愿意跟她说,众目睽睽之下,她难免尴尬,连忙说道:“行,你把你大姐带上楼去吧,楼下人太多了。”

就算一会儿柳远平知道柳烟凝回来要发脾气,也在楼上,不叫宾客看到。

“大姐,跟我上楼去坐吧,楼下人多,咱们都好几年没好好说说话了。”柳欣茹笑道。

“不用了,我们就坐在这。”柳烟凝见饭厅还有位置,拉着沈牧就坐了过去。

和他们一块进来的几个学生也坐在这里,柳烟凝猜测他们是柳远平带的研究生,才会被邀请来参加柳远平的生日宴。

阿宝坐在妈妈的腿上,环顾着周围,这里比他们家大很多,但阿宝却不喜欢,他敏锐地察觉到这里的气氛很奇怪,就连妈妈走进这所房子之后,都变得不高兴了。

柳远平很快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他的目光扫过客厅里的宾客,很快就发现了坐在饭厅里的柳烟凝,他表情变得很惊讶,随即眉头拧了起来。

齐薇走到他身边,说了几句什么,柳远平的眉头好不容易才解开,父女四年未见,柳远平却根本没有要寒暄的意思,走到宾客中间,与他们高谈阔论。

柳烟凝低头和阿宝说话,一只手从背后环过她的后背,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臂,手掌心带着温热,穿过绸缎传进了她的身体。

柳烟凝抬眼看去,沈牧也正看着她,眼角垂着,目光透着心疼。

柳烟凝却不自在起来,扭了扭肩膀,想让沈牧将手收回去,然而他却握得越发紧了,柳烟凝听见他低声问:“我们回家吧。”

沈牧到这一刻开始后悔,柳烟凝的父亲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尽管四年没见,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欣喜,反倒是眉心紧拧,神情嫌恶。

柳烟凝摇摇头,她还有事情没做。

旁边的学生在谈论研究课题,他们果然是柳远平的学生。

柳欣茹又走了过来,“大姐,跟我去我房间说说话吧。你看阿宝在这这么不自在,我房间有小零食拿给他吃。”

柳烟凝终于抱着阿宝站了起来,“走吧。”

齐薇的目光追着过来,在看到柳欣茹将柳烟凝带上楼之后,脸上闪过担忧。

走到了自己之前的房间,柳烟凝停了下来,她打开门看了一眼,里面的格局已经完全变了,墙上的字画,窗户边的花盆,全都不见了。

柳欣茹尴尬地说道:“你走之后,房间空了下来,偶尔有客人来的时候就住一住。”

换句话说,改成客房了。

柳烟凝没跟柳欣茹进她的房间,而是抱着阿宝往阁楼楼梯走。

“大姐,你去哪啊?”柳欣茹跟在后面。

阁楼的门没锁,一推就开了,柳烟凝抱着阿宝走了上去。

“大姐,这上面都是灰.”

柳欣茹跟着上来,看到柳烟凝愣着站在原地。原先挤满了杂物的阁楼,现在已经变得空空****。

“那些箱子呢?还有那架钢琴呢?”柳烟凝扭头问柳欣茹。

柳欣茹啊了一声,“爸爸说那些东西放着也没用,请人扔掉了。”

“什么时候扔的?”

“前年吧。”柳欣茹回忆。

柳烟凝深吸了口气。

曾经这里摆着好几口大箱子,里面装着她妈妈苏婉清的衣物和日常用品,除了那架钢琴,没什么贵重物品。

钢琴也是斯坦威的,很古老的款,现在市面上已经买不到了。苏婉清的东西,她也不要,但她想让阿宝来弹一弹那架钢琴。可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

“大姐,你有东西在这里吗?可是现在都扔掉了,怎么办?”柳欣茹着急起来,“早知道你还要那些东西,我就让爸爸别扔了。”

柳烟凝冷笑起来,“这些箱子放在这,他前半生的落魄潦倒就永远也甩不开啊,现在丢掉了他的前半生,看他如今多么风光啊,我听说他已经荣升为院长了呀,真是可喜可贺。”

柳欣茹有些无措,想不到她为什么一瞬间会变得这样愤怒,“大姐.”

柳烟凝眸光似火,她不愿伤及无辜,柳欣茹从小单纯善良,为了缓和她跟齐薇的关系这几年竟然一直以齐薇的名义去看她,只可惜她妈妈是齐薇,两人的姐妹缘分就散尽了。

“妈妈.”阿宝被她吓到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生气的妈妈。

阿宝的声音将柳烟凝的理智拉了回来,她垂头看向阿宝,一身戾气收了起来,“宝贝,我们下去。”

沈牧正担心着柳烟凝,就看到她抱着阿宝从楼上走了下来,连忙站起来迎了过去,楼梯是木制的,稍微有些陡,他将阿宝接了过来,注意到柳烟凝的脸色难看,轻声问道:“怎么了?”

柳烟凝没有说话。

柳远平又跟客人谈笑几句,起身朝饭厅走了过来,饭厅还有他的学生,他得过来招呼几句。

“柳教授好!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几个学生站起来跟他打招呼,柳远平笑着和他们说到:“一会儿就开席了,你们多吃点啊。”

学生们纷纷献上自己准备的礼物,两个男生分别送的一副书法和一封手写祝福信,长发女生送的是一顶帽子,短发女生取出一双毛线手套捧上前,“柳老师,这是我亲手为您织的手套,北京天儿冷,您冬天的时候可以戴着写字。”

柳远平笑呵呵地收下了,“好好好,你有心了。”

短发女学生笑道:“我们进来的时候,看到门口贴的对联儿,您的字写得可真好,等到了冬天,您能戴上我给您织的手套,写副书法作品送给我吗?我一定好好珍藏。”

柳远平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跟学生寒暄完,柳远平朝走到了柳烟凝一家三口这来,他的目光直接略过了柳烟凝跟沈牧,落在了阿宝身上,他惊疑地上下打量阿宝,目光从冷漠渐渐变得惊喜。

“小家伙,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阿宝盯着他,摇头。

柳远平笑道:“我是外公啊,快,外公抱一抱。”

阿宝看着他脸上笑出来的褶子,害怕得往沈牧身边缩。

这让柳远平将视线移到了沈牧身上。

柳远平收起了笑容,“见到长辈也不问好吗?”

沈牧站起来,柳远平身材并不高,站在沈牧面前,如果忽略柳远平的年龄,反而沈牧更像他的老师。

“我看您见到我们一家三口并不很愉快,所以不敢冒昧上前打扰。”沈牧说道。

柳远平眼睛一瞪,正要发飙,柳烟凝问他,“你把我妈妈的东西扔哪里去了?”

柳远平的脸色一瞬间难看起来,“这里哪里有你妈妈的东西,她早就拿走了。”

柳烟凝看着他,嘲讽地笑道:“这房子不就是我妈妈的吗,她没拿走啊。”

柳远平几乎要跳起来了,但他总算记得这是他的生日寿宴,这么多客人看着,他不能发火,也不能让柳烟凝发火,缓和了脸色说道:“既然来了,就好好地把饭吃了。”

言下之意,别惹事端。

客厅里有人大声说道:“柳院长,将你的贵婿请过来让大家也认识认识呀!”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

柳远平的脸色难看起来,他最爱脸面,柳烟凝嫁的这个老公,他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底细,贸然将人叫过去,别丢了他的脸。

可那边的呼声却很高,柳远平不好驳了客人的面子,于是他低声对沈牧说道:“跟我过去,别乱说话。”

柳烟凝抬头看向沈牧,沈牧也看向她,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沈牧跟着柳远平过去了,柳烟凝的视线无意间跟一个男人对上,见柳烟凝注意到他了,对方朝柳烟凝露出一个令她恶心的笑容。

这人是柳远平的同事,也是京师最年轻的博导,名叫何开阳。从国外留学回来,柳烟凝第一次见见到他就是在家里,他上门做客,见到柳烟凝惊为天人,一心求娶。

可这人智力超群却其貌不扬,柳烟凝尤其不喜欢对方那股子优越感,永远在高谈阔论,洋洋自得。

柳远平却对对方满意得不得了,尤其看中了他前途无量,当时何开阳年仅三十岁就已经成为了最年轻的博导,假以时日,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造化,于是极力想促成这门婚事。

柳烟凝中考落榜,这人还来给柳烟凝做过家教老师,当时柳烟凝才十七岁,最开始并不知道何开阳的龌龊心思,直到有一次,何开阳将手放在了她的腰上。

柳烟凝吓坏了,立刻去找到柳远平,要求他让何开阳离开。柳远平却无动于衷,对她说道:“何开阳各方面的条件都很优秀,等你年满十八,就跟他订婚,高中考不上就不读了,成为博导的太太不需要那么高的学历。”

何开阳如今已经成了最年轻的副院长,早已结婚,不过他依旧对沈牧开始了发难。

“柳院长的佳婿定然是才高八斗,不知贵兄在何处高就呀?”

沈牧看向他,他看破了对方眼中藏起来的恶意,平静地说道:“航天总院。”

这话将其他人的疑问瞬间压下去了,谁都知道,航天总院这个单位本身就代表了实力,不是顶尖的大学,顶尖的毕业生根本就进不去,而且这个单位非常特殊,都是在军校选拔尖子生直接提走,从沈牧挺拔的气质能看出他是军人。

何开阳一愣,谁都知道这个单位难进,没想到柳烟凝的丈夫竟这么有来头,但在他看来,即使这样,对方比他还是差远了。

“哦!”何开阳笑起来,言语中满是不屑,“我有个朋友在里面,听说这会儿还在泉市吃沙子呢!吃的差,住的差,这个单位很苦吧!说起来,辛辛苦苦读十几年的书,去哪工作不行呢,非得去这种艰苦的单位,别人吃大鱼大肉,你们吃沙子,何必呢?脑子不好使的人才去这种单位呢!”

何开阳说到最后,大笑起来,看着沈牧的目光越发的嘲讽。

有人跟着他一起大笑,柳远平的脸色难看得像吞了苍蝇。

沈牧等他们都笑过了,才不卑不亢地说道:“你们说得对,这确实是个很艰苦的单位,确实要在戈壁滩工作,那里的环境也很苦,常年的风沙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何开阳嗤笑一声,“我说得不错吧?”

“跟诸位吃大鱼大肉的工作相比,这份工作确实非常的辛苦,不值一提。但我想诸位都博学多才,身居高位,想必不会不知道航天事业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从1970年我们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卫星,东方红一号,使我国成为了全球第五个独立研制和发射卫星的国家,这提升了我国的国际影响。”

沈牧的喉结上下滚动,眼中隐有泪花,语气却格外的坚定。

“诸位现在能在电视上看到天气预报,这要归功于被你们不屑乃至嘲讽的脑子不清醒的航天科研人员,在你们吃大鱼大肉的时候,他们艰苦奋斗,吃风饮露,研制并发射的风云1号!在诸位聪明地选择了安逸的工作的时候,脑子不好使的航天人却前仆后继地选择了这个艰苦的工作,不惜为之奋斗终身,为什么?因为我们国家的航天事业比西方国家整整落后了六十年!我们要比、赶、超、我们要站起来!国家和民族强大起来!”

沈牧的话在客厅来回震**,振聋发聩,所有的笑声都消失了,甚至有人羞愧得低下了头。

柳烟凝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她远远地看着站在人群中间的沈牧,他将青春都献给了国家的科研事业,他没有那么懂人情世故,他也没有那么顾家,但是他值得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