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周贤三人返回青安丘,同朱载堉回合的时候,安劲荪确实已经等在这里了。

只是他的状态瞧着不是很好,面色发黑,血灌瞳仁,栽愣愣靠着棵树坐了,有一口没一口喘着粗气。

落下身来,周贤深施一礼,跟守在这里的朱载堉和羽安子打了个招呼:“朱前辈,羽安子前辈。”

“不必多礼。”朱载堉摆摆手,“安道友瞧着不大好,你们还是儘快把人带回去吧。”

“唉。”周贤应了一声,来在安劲荪身边,俯下身问道,“安道友,你现在如何?行动方面吗?”

安劲荪强摆了摆手:“怕是走不得了,得劳烦殿下或是谁带着我回去。在挂甲堡,有……”话没说完,咳出一口血来,顺着鬍子往下淌,打湿了前襟。

“好,你不要说话了。”周贤打断了安劲荪的话,“若不是特别要紧的事情,就压后再议。疗伤要紧。”

嘱咐了一番,周贤转回来,跟朱载堉打听:“朱前辈,桐光和子衿带的队可曾回来了吗?”

朱载堉摇摇头:“还没有,你们是最早的。”

“了解了,多谢朱前辈在此为我等掠阵。”周贤又行了一礼,“如此,我等且先回营去。”

朱载堉点点头:“好。”

周贤招呼过来第五先和温淼淼,做了一下安排。

就让第五先带着那个俘虏飞在前头,周贤和温淼淼两人架起遁光托着安劲荪跟在后面。往回走,而且是从青安丘往回走,就不必那么急匆匆了。更何况有安劲荪这个伤员在,唯恐行动快了,给他本就破败的身子再添些新伤。

所以第五先御剑慢些也无妨。

慢慢悠悠飞了三刻钟,周贤一行人等回到了大营。这边执岗的人时刻等着接应,瞧见有人压下云头,马上迎上前去。

兵丁第五先说了,这俘虏是个炼气士,不敢怠慢,忙叫人去取星辰铁铸的镣铐枷锁来,好一通五花大绑。这边周贤眼尖,一眼瞧见了等候的张弘艾,忙叫了一声:“弘艾师兄,安道友受了重伤,快帮一把。”

张弘艾早就瞧见周贤这边抬着个人了,安排随行的药石门弟子准备担架和一众应急的东西来,直接来在了周贤身边接了手。

张弘艾是毒修不假,但毒修归根结底算是丹修的分支,瞧伤病最基础的东西一定得会。他先是探了一下安劲荪的脉象,转而扒开他的眼皮,瞧了瞧瞳仁。急忙忙招呼着,同那些药石门弟子一道奔着陈文言的帐里去了。

有各种琐事前后忙活了,约有半盏茶的工夫。周贤刚回过身,就见得郭子衿、李桐光两支小队八个人,同着朱载堉羽安子两位供奉回来了。郭子衿满身是血,李桐光拎死鱼一样,提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军官。

见大家都平安归来,周贤长出了一口气,悬着的那颗心放了下来。

上前去周贤同两人打了招呼:“师弟,子衿,可还好吧。”

李桐光随手将那拎在手中的军官甩给一个在旁接应的士兵,吩咐了一声:“好生看管,回头这人要是死了,我唯你是问。”吆喝完了这个小校,李桐光才答周贤的话:“好着呢,有惊无险。”

郭子衿苦笑了一声:“我们没能抓住什么人,却是闹出了一桩乱子。师弟你不用担心,这血都不是我的。”

一位参谋这时节迎上来,一躬到地:“恭贺诸位仙长得胜归来。还请平南王殿下、郭大人、李大人,随我前来。肖帅有请。”

随着参谋来在帐前,肖骏明同唐恩禄在门外等候,远远瞧见三人前来,一同迎上前去。肖骏明眉开眼笑:“三位仙长好手段!这便是得了捷报。现如今三处城防必然乱作一团,惊疑不定。我等养好心力,待到他们憔悴,一举击之,岂有不胜之理?待到大捷,本帅必要在圣驾前为诸位请功。”

周贤拱手抱拳:“元帅言重了。此乃份内之事,属应尽之意,不敢居功。”

唐恩禄侧身一引:“咱们帐内说话。”

来在帐内,不多时龙玉堂也到了。三人将所得的图展开,依次照着图,将自己带的队伍都做了什么,闹出了什么乱子,一一讲了。肖骏明珍而重之地要人誊了三张图,眼瞧着是当真要准备攻城了。

但是不能急,还有两个俘虏没审。若是能从他们口中问出些什么,那就再好不过了。

就这么点事情,一直说到了天亮。耳听得外面鸣锣吹号,喧哗声渐起,这是士兵们都醒来,准备分批洗漱,生火造饭了。

肖骏明打了个哈欠,活动了一下脖子,说:“辛苦殿下、李大人、郭大人了。此间无事,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一会儿会有人将饭食送去帐中。只是军中辛苦,我曾立下军规,将帅饮食与士卒不得有异。这两日想必也都辛苦诸位了,还请不要见怪。”

“理所应当,如此无妨。”李桐光不太在乎这个,“只是容我多问一嘴,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呢?”

“接下来,没事了。”肖骏明想了想,“暂且不需要灵武部再做什么。袭营是诡谋,不能常用。若非袭营,让诸位上战场也是不妥。过些时日,研灵府派下的人也要来在这边,到时候还有诸位大显身手的机会。”

“如此也好。”李桐光点点头,不再多言,三人离开帅帐,各自回去了。

用过餐饭,周贤囫囵地补了个觉,待到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实际上也没睡多长时间,只是这个时间起床,难免会有些罪恶感。

伸了个懒腰,琢磨着左右无事,不如去探望一下负伤的安劲荪,看看他究竟如何了。看过安劲荪,再去找子衿说说话也好。还有那个昨日里擒回来的俘虏也当去问问,了解一下敌方的动向终归是不错的。

来在帐外,周贤却是吓了一跳,心说这到底是军营还是工地,怎得热火朝天忙忙碌碌的?到处都有人在走动,这边搬着木料,那边洒灰洒水,好不热闹。也亏得这么沸反盈天,自己还能睡得着觉。

周贤随手拽住了一个兵丁问了一句:“你们这是在作什么工?”

那兵丁不认识周贤,但是瞧见了他身上灵武部的衣裳,恭恭敬敬地回道:“答仙长您的话。是陈仙长下了命令,要我们做这些事。别人我不清楚,反正我是得翻修茅房。”

周贤心下了然,谢过了这个兵丁,直奔着陈文言的居所就去了。

说是军帐,这里实际上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处医馆,还离着老远就能闻见浓重的药味。十几口大大小小的土灶上都垒烧着东西,旁边架了一排有十几个铺位的棚子,现在也有伤员躺在那里。

毕竟在灵武部赶到之前,两边已经交战过了,有人负伤实在是再寻常不过。

周贤瞧见陈文言对着个册目眉头紧皱,没敢打扰,站在一旁等着。

过了约有一炷香的工夫,陈文言放下手里的纸,抬头撇了周贤一眼:“你来作甚?”

周贤手解子午印行了一礼:“我来看看安道友如何了。再者,跟您打听一下,这营中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陈文言冷笑一声,“我要救这些兵卒的命!这么多人居住在一处,还有马骡一类的大牲口,单是便溺就是个大问题。他们坑挖得不够深,也不知道洒石灰。现在是冬季还好,若是夏天蚊蝇肆虐非得闹出病来。

更不用说有些士兵还贪个懒,喝生水。那生水岂是随便喝得的?还有好多事要处理,我说的只是最急迫的。在前线一切从简不错,可真若是闹出病来,传染开去,就是不小的麻烦。

唉,你来了正好。那安劲荪的情况不似看起来那么严重,只需要修养就好,你不必去看他。回头我跟他说一声你来过。你不是术修吗?恰有活让你去干,我让人把先前那些粪便集中起来了,你去给找些一样擅长水法神通的术修来,境界不论,去给那些粪便脱水,集中焚烧一下。”

周贤的脸色登时变了:“啊……师叔啊,你看我……”

“别说那些有得没得。”陈文言摆摆手,“以前我没觉得,来在战场上才发现,炼气士真好用。你不是要身先士卒和士兵同甘共苦吗?我这是在成全你平南王仁义的美名。去吧,我让弘艾同你一道,你别想着偷奸耍滑。”

周贤还愣神呢,陈文言已经把张弘艾喊来了:“你跟你师弟,带着那些个术修,去把粪烧了。跟军需打听一下,若是需要留一些下来做烟丸,也不是不可。”

张弘艾随手撤掉自己的围裙,翻了个白眼长歎一声:“我说平南王殿下,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艮节来。自己揽了个苦差事倒罢了,还害着我了。”

陈文言有些不耐烦:“哪来那么多废话?叫你去便去,你若是不愿去,就同着那些体修一道挖坑埋桩去,这里烧药的人够多,显不着你的能耐。”

周贤倒生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毕竟当有一个跟你关係还不错的人,分担你的痛苦的时候,这份痛苦很可能就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欢愉中和了一些:“e on弘艾师兄,让咱们也投入到轰轰烈烈的营区卫生整改运动当中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