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的注意力在不远处的郑娟那里,他看见郑娟趴在冰面上,正要爬起来。
他要过去搀扶郑娟。
见几个贼向他扑过来,他非常无奈。有心再给这几个自不量力的贼,进几句忠告,猛然听到身后传来“嘭”的一声。
小黑回头看,窝棚伴随着一声爆响,火光冲天。
一个人拎着一个桶,正向他跑来。
小黑的后脊梁“嗉”的一下,一股热浪直接窜到他的后脑海,导致他周身快速紧缩,大脑瞬间进入麻木状态。
那是占据他思想意识主导的家,也是他来到人世间,第一个能够静下心来,独自一人品味恬静的处所,顷刻间变成了一团火。
他所有的热情,也被这团火点燃了,还起到了化学反应。
小黑没有躲闪,他直接朝这个人冲了过去。
也就几秒钟的时间,他和拎桶跑来的人撞到一起,一股刺鼻的汽油味,刚钻进小黑的鼻孔,小黑的肩膀,就与来人发生了碰撞。
结果可想而知。
这个人平地一个弹射,整个人“嗖”的一下倒飞出去。
他过于匆忙,要在背后偷袭小黑。奔跑速度之快,让他来不及刹车,被小黑这一撞,他周身所有的能量,都变成了反作用力,一下子砸碎了窝棚的小窗户,整个人飞进窝棚里。
所谓的窝棚,就是用几根木棍做支撑,外面钉上木板,糊上泥巴,房顶铺满稻草的简易架构。
刚刚燃烧起来的窝棚,被这个人撞得支离破碎,“呼啦”一下坍塌下来。伴随着几声哀嚎,这个人手里的汽油桶再次爆响,顿时火光冲天。
“哎呀我……”那个用围巾捂脸的人,看到这一情景,撕心裂肺的一声惊呼,他挥起手中的冰锥,直接朝小黑扎过来。
如果这把冰锥,如愿扎在小黑身上,小黑就会随惯性飞进火海里,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倒霉蛋做同伴。
小黑隐约感觉到,身后的几个人就要到他身边了。
他刚转过身来,就看见冰锥直接扎了过来。他条件反射,左手拨开冰锥,猛抬右脚,照准围巾捂脸的人踢了过去。
小黑这脚踢得那叫一个准,正踢在这个人的裆下。
“哎呀我……”围巾捂脸的人又是一声惨叫,整个人呈弧形升空,又大头朝下,“咚”的一声,栽进冰眼里,失去了踪迹。
另外四人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一个半大孩子,外表弱不禁风的小体格,哪来这么大的大力,一眨眼的工夫,就硬生生把两个大活人送走了。
小黑的家没了,他也是真急了,瞪大了眼睛,环视面前的四个人。
他一支脚用力在冰面上刨了两下,冰面上传来“嘎嘎”的断裂声响,这四个被惊呆的人,一下子醒悟过来。
他们扔下手里的家伙,恨不得再借两条腿,飞一样四散逃去。
郑娟也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
她跌跌撞撞跑过来,扑在小黑的身上,就像撞到了一个电线杆子。幸好被小黑及时拉住,不然她也会摔倒在地。
“你没事吧。”郑娟惊魂未定,抚摸着小黑冰冷的脸颊。
“啊——”小黑一声大喊,郑娟被震得晕头转向。
县刑警队长郭军接到报案,火速带人赶到案发现场。
他们在烧成灰烬的窝棚里,发现一具烧焦的尸体。又在鱼塘冰眼上,看见一具大头朝下,已经被牢牢冻住的尸体。
郑娟向郭军讲述了半夜发生的事情,并带郭军回到家里,看见了直勾勾坐在那里的小黑。
不管郭军问小黑什么,小黑木头疙瘩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他被吓坏了。”郑娟替小黑做出解释。
公安在案发现场附近,发现一辆平头货车,一个大水箱占据了整个车厢,水箱旁还配有大功率制氧泵。
这是一个标准的鲜鱼运送车。
死者身份很快被确认,他是启铭镇农贸市场最大的鲜鱼零售商,也是这起案件的主犯。
公安又根据货车注册人的姓名,很快抓到了被小黑吓跑的四个人。据他们供述,被烧死的那个人,是被淹死那个人的亲兄弟。
一场抢劫未遂命案,不到二十四小时,便宣布告破。
郑娟对事件的描述,与那四个到案罪犯的供述基本吻合,公安免除了对小黑的刑事追责,并还原了整个案件的起因。
小黑去启铭镇各市场推销鲜鱼,引起案犯的注意,他们密谋,合伙前来抢劫鱼塘。
表面看来,这起案件就是犯罪分子在抢劫过程中,被事主发现并阻止,行凶不成反被杀,导致两人丧命,一个窝棚被烧。
郑娟主动放弃索要赔偿,并签字画押做出保证。
人们把这起事件当成一个神话,而且有梗添叶,越说越玄乎,小黑成为人们的谈论话题。
消息不胫而走,董兴听到这个传说,认定这个神一样的半大孩子,肯定就是小黑。
他拨通了郭军的电话,以马上就要过年为借口,约郭军出来小聚。
“我现在忙得连家都回不去,年后再说吧。”郭军向董兴解释了不能赴约的理由。
他说正在深挖一起谋杀案,具体细节不方便透露。
董兴纵然脑袋要削个尖,钻进郭军心里,探听小黑的消息,也不敢对郭军提到的案件,再多问一个字。
当然,董兴仅凭这么一个,完全是道听途说的传闻,就足以让徐英对他死心塌地。
当晚,他来到徐英的新住址,以给徐英准备回娘家的礼物为借口,貌似无意地说出小黑的下落。他说:“小黑摊上人命官司了。”
“他的事跟我有啥关系。”徐英反应平淡,董兴听了心花怒放。
几天前,徐英收到一封挂号信,里面只有一张,以她名字开户的大额存单,她仅凭信封上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就知道是小黑寄来的。
别看她跟田秀已经达到无话不说的地步,还是把这个秘密牢牢压进心底,绝对不会跟任何人提起。
如今徐英在红楼饭店,已经被田秀封为大堂经理了。
这是经董兴提议,田秀照办的,一个最新流行的酒店管理职位。
实际上,田秀已经把红楼饭店的所有管理业务,统统交给徐英打理了。
田秀只负责饭店的财务管理,这是她的底线。
徐英不能告诉田秀,董兴已经为她规划好了下一步方案,等到田秀承包合同期满,就把红楼饭店整体转包给徐英。
“那田秀怎么办。”这是徐英最关心的话题。
“脚上的泡是她自己走出来的。”董兴回答得十分干脆,他说:“我能保证她回矿里上班就不错了。”
徐英对董兴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提出过反对意见,唯有这件事,她坚决反对。
“你先养好身子,这事以后再说吧。”董兴对徐英的呵护,可以说是无微不至。
他跟徐英相差近二十岁,为了能把徐英长久留在身边,他真下了大本钱。
为了防止他们的私情,被他老婆发现,他特意给徐英找了一户房子,而且还警告田秀说:“一旦你大姐知道我和徐英的事,你就惨了。”
不用董兴说田秀能惨到哪种地步,田秀就起誓发愿,保证严守这个秘密,她果然做到了。
临近春节,徐英告诉田秀,她想家了,要回家去过年。
“千万别告诉你妈,你在我这里。”这是田秀唯一的担忧,怕父亲田老蔫和黄春兰的战火,波及到她。
“你放心吧。”徐英做出保证。
田秀看着徐英她那渐渐隆起的肚子,不无担忧地说:“这个你咋跟家里交代呀。”
徐英一计苦笑说:“董兴以为这个孩子是他的。”
这个春节对郑娟来说,真的是五味杂陈。
丈夫莫名其妙地死了。
小黑又神奇般来到她身旁。
她刚刚尝到生活的快乐,一场突发事件,又让她忧心忡忡。
小黑不知道,她也不想告诉小黑,那个掉进冰窟窿里的人,是她丈夫的老朋友,也是他们承包这片鱼塘的中间人。
这个人最初跟她丈夫在一个工程队打工,后来转行开起了鱼档,经他极力撮合,郑娟夫妻才决定承包这片鱼塘。
他这一年来,没少关照郑娟家鱼塘,他也从中得到不少好处。
郑娟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就这么一个给她家带来财路的人,为啥在她丈夫死后不久,要以这种方式,将彼此多年的情分,画上一个永久的惊叹号。
都是钱惹的祸。
郑娟只能这么认为,她也不敢告诉小黑,这个人在启铭镇人脉很广,几乎独揽了全镇鲜鱼销售的价格走向。
丈夫也是基于这种考虑,认为辛苦一年下来,想把鱼卖出一个好价钱,才决定去县城开辟新的市场,结果莫名其妙搭上了性命,还给她引来这场灾祸。
如今郑娟手里,只有小黑的三百块钱,她何尝不想索要赔偿,哪怕是三五百块钱,也能帮她度过这个年关。
可惜她不敢提出这个要求。
你来我家抢劫行凶,被我雇的人错手打死了,连公安都不追究小黑的刑事责任。我不跟你们要一分钱赔偿,你们也没有理由,再来为难我了。
这是郑娟最大的担忧,她怕风波平息后,人家来跟她找后账。
她也不敢对小黑实话实说,怕小黑不想再惹麻烦,或者担心被报复,一溜烟跑掉了。
眼下,小黑是郑娟唯一的依靠,她不能让小黑走。
小黑的窝棚没了,他知道郑娟的兜,比脸都干净,一时半会儿不能再给他搭窝棚了。他虽然满心不愿意,也得强迫自己,睡在郑娟家里。
好在郑娟挨了一棒子,可能伤到了骨头,连抬胳膊都很费劲,也失去了寻欢作乐的兴趣。
小黑每天晚上,几乎都去鱼塘附近转悠,怕再有人来偷鱼。
这就是小黑的幼稚,越是小地方的人越迷信。
郑娟的丈夫被人害死了,老话讲是横死的,本身就很晦气。大年关上,鱼塘又闹出两条人命,还有谁敢来这里讨便宜了。
大年三十的早晨,小黑从鱼塘回来,吃过早饭,一头扎到炕上呼呼大睡。这是他现在的生活规律,晚上去看鱼塘,白天回家睡觉。
郑娟也没闲着,她去厨房准备年夜饭。
她先把猪头、猪爪、猪肘子的毛,用火燎净,再清洗干净,放进大锅里煮,再切酸菜,剁肉馅,准备晚上包饺子。
她正忙得满头大汗,听到敲门声。抬头看,一个二十出头的陌生女孩出现在门口。
“你找谁。”郑娟拎着菜刀,迎到大门口。
“我找小黑。”女孩说着,就要往屋里进。
“我家没有你找的人。”郑娟拦在门口,不让女孩进来。
“我叫徐英,知道他就在你家。”徐英在去火车站,准备坐车回家途中,特意来找小黑的。
郑娟只知道小黑叫田英俊,还是那天刑警队长郭军来家,亲耳听小黑说的。
她跟小黑在一起,多半都是以姐弟相称,从来也不叫小黑的名字。听到这个陌生人来找小黑,而且,这人还与小黑年貌相当,郑娟陡生一股敌意。
“我家没有你要找的人。”郑娟竟然要把徐英推出去。
“大姐,你听我说。”徐英急于向郑娟做出解释,希望能见小黑一面。
如果她没收到了小黑的存单,也不会有这次探访。这也是她昨天晚上突然想到的,觉得有必要跟小黑说些什么。
“谁是你姐。”郑娟瞪起眼睛,她晃动手里的菜刀说:“大过年的,你别找不自在好不。惹急了,我放狗咬你。”
徐英平生最怕的就是狗,她转身便走。
郑娟隔窗看去,院门口停了一辆出租车。
女孩出了院门,直奔出租车而去。
“谁找我。”郑娟身后,传来小黑的声音。
郑娟吓了一跳,回头看,小黑睡眼朦胧,站在她身后。
“你咋醒了。”郑娟不容分说,就往屋里推小黑。
“孩子把我叫醒的,说有人找我。”小黑躲开郑娟,就要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