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洛酆山。

这里不再像以往那般阴气沉沉,也不知道张煌与杨芸从哪弄来了许多阳气,在山脚下搭建了个阳气鼎炉,时不时冒出几团热腾腾的阳气,吓得众鬼退避三分,没有一个胆敢靠近百米之内。

就像是阴霾蔽日的天空忽然露出了一轮火热的太阳,把洛酆山的每个角落都照耀的清清楚楚。

张煌和杨芸还特意在半山腰布下了一方幻阵,让洛酆山看上去像是一片花香鸟语的朦胧仙境,漫山遍野都开满了阳间的花草,甚至还有几只仙鹤在翩翩起舞,十分美妙。

张浪带着灵栀、张无劫,通过张煌早就开启的阴间之门,来到洛酆山,站在山脚下观望半晌,不由得啧啧称奇。

“爹娘竟然把阴间的山脉打造成这般景象,真是煞费苦心了。”张浪感叹道,他拥有洞彻之眼,能看破一切虚妄,所以知道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张煌与杨芸耗费心神幻化出来的,阳间的花草在阴间根本无法生存。

“嘻嘻。”

灵栀在心情很激动,她盯着“仙境”看了一会儿,转头白了张浪一眼,道:“看看咱爹娘,再看看你!”

“我怎么了?”张浪挠头道。

“一点都不懂浪漫!”灵栀嘟起小嘴埋怨道。

“都老夫老妻的了,还有啥可浪漫的。”张浪无奈道。

“年轻的时候也没见你给过我浪漫呀!”灵栀小嘴撅的更高了。

“咳咳。”

张浪老脸一红,尴尬的咳嗽两声,道:“当着孩子面呢,注意点形象。”

张无劫连忙抬起小手捂住眼睛,小声嘟囔道:“看不到看不到,我什么都看不到!”

“……得得得,赶紧上山吧!”

张浪面红耳赤的抓住灵栀的小手,又没好气的踹了张无劫屁股一脚,吓得张无劫逃也似的像山上跑去。

“会吓到孩子的!”灵栀娇嗔着打了张浪一巴掌,随即抬头看向眼前的洛酆山,既开心又紧张,小脸红扑扑的,像个熟透了的苹果。

“宝贝儿啊,别害羞了,再不上山天都黑了。”张浪无奈道。

“催催催,催什么催,这里哪会天黑嘛!”

灵栀羞赧的跺了跺脚,咬着嘴唇跟着张浪上了山,没过多久便来到了那座朴实无华的石屋前。

张煌与杨芸早就在屋门口等候多时了,先是看见张无劫蹦蹦跳跳的跑上来,又看见张浪与灵栀手挽着手,像一对神仙眷侣般惹人羡慕。

张煌与杨芸不禁愣住了,这是他们梦中的景象,当亲眼看到一切成真的时候,居然久久不能平静。

“爹,娘,我们来了。”张浪笑道。

张煌还好,尽力克制着自己,只是红着眼眶,扬起一抹微笑。

杨芸则彻底克制不住了,不由自主就伸出双手,泪水“哗哗”的往下掉。

张浪无奈的挠了挠头,道:“娘,不用太激动,我这才刚走,您就想我想成……”

“快,快过来让我看看,这是我的儿媳妇和小孙子吗,快……快让我看看!”

谁知杨芸直接无视了张浪,甚至看都没看张浪一眼,直奔灵栀与张无劫而去,一手牵起一个,满脸都挂满了幸福的泪水。

“……”

张浪老脸一红,本来忿忿不平的想说些什么,却被张煌恶狠狠的一眼瞪了回去,只能老老实实的靠边站。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你长得可真漂亮。”

杨芸温柔的抚摸灵栀的脸颊,像把灵栀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眼神中充满了慈母的笑意。

“回……回娘的话,我……我叫灵栀!”

一向活泼的灵栀此时竟怯了场,羞答答的低着头,脸红的像能滴出血来。

“你……你刚才叫我什么?”杨芸恍惚道。

“娘!”灵栀俏生生的又喊了一声。

“好,好好好,来,娘给你包红包。”

杨芸笑的快合不拢嘴了,二话不说便从怀中掏出早就准备好了的储物袋,里面装了许多世间罕见的法宝,甚至连阴间的轮回石都塞了两块。

“这……这怎么好意思。”灵栀有些忸怩,一时不好意思收下。

“哎呀,婆婆给媳妇包红包这是常理嘛,你就收下把!”张浪道。

“凶什么凶?怎么跟我家媳妇说话呢?!”杨芸转头怒瞪张浪,仿佛一瞬间张浪就不是亲生的了。

“……”

张浪缩了缩脖子,悻悻的闭上嘴。

“嘻嘻,谢谢娘!”灵栀乖巧的鞠了一躬,双手接过杨芸手中的储物袋,又拍了拍张无劫的小脑袋,对张无劫道:“快喊爷爷奶奶!”

张无劫怯怯的看向张煌与杨芸,道:“爷爷奶奶好!”

“诶!好,好。”

张煌激动的声音都颤抖了,手忙脚乱的在身上摸索半天,最后掏出来一大堆阴间的法宝,统统塞入张无劫怀中,道:“这些都是爷爷收集了几千年的宝贝,今天爷爷全都送给你。”

“咳咳。”张浪尴尬的咳嗽两声,郁闷道:“爹……这宝贝不是应该先传我么……”

“你都是一方神祇了,哪还用得上这些凡俗之物。”

张煌没好气的白了张浪一眼,再次笑眯眯的看向张无劫,比当初看张浪都亲切。

“……”张浪被噎了个哑口无言,他算是看明白了,俗话说“隔辈亲”,还当真是如此,如今张无劫和灵栀在张煌、杨芸心中的分量恐怕早就超过他这个亲儿子了。

“我怎么突然就理解了狴犴之子呢……”张浪嘀咕道。

不过没人听到他的嘀咕声,张煌与杨芸现在可没工夫搭理张浪,一个领着张无劫,一个带着灵栀,在欢声笑语中进了屋子。

“得……我彻底被遗忘了。”

张浪无奈的摊了摊手,随后盯着屋子看了一会儿,嘴角不由得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这幅其乐融融的画面是他梦寐以求的,曾经多少次跌倒了,爬不起的时候,都会幻想这片未来,然后就会重新燃起希望与动力。

如今,张浪终于亲眼看到了这幅场景,可却不知怎的,总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

冰冷的石屋多了数不清的温暖,仿佛整个阴间都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了。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幸福吧。

……

三日后。

张浪、灵栀、张无劫三人辞别了张煌、杨芸,在张煌与杨芸依依不舍的目送下,离开了阴间。

回到苍茫宇宙妖神界,张浪安顿好灵栀与张无劫,随后第一时间找到了闲的发慌的四个残魂。

曾经帮助子罗剑晋升的金身老者、传给张浪玄冥之道的残仙、传给张浪佛门绝学的痴佛、以及送给张浪龙魂的青龙。

可以说,这四个残魂把能给的全都给了张浪,虽然那些传承对于如今的张浪只是杯水车薪,但是当初的张浪可是受益匪浅。

所以,这份恩情,张浪始终记在心里,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包括只留下了一丝魂光的白忘川,张浪之所以没有问过萧乞关于白忘川的事情,因为他想复活白忘川,让白忘川自己去问。

与魂飞魄散的那些人不同,白忘川拥有一缕魂光在,所以张浪可以无需动用契约召唤术,以超脱之力唤醒他的神魂,然后为其重塑肉身。

张浪小心翼翼的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魂匣,从中取出白忘川的魂光,默默点出一滴精血,滴在白忘川的魂光之上。

“昔日,你将神魂送我,今日,我悉数奉还。”

张浪额头中飘出一缕超脱之魂,缓缓融入白忘川的魂光之中,甘愿作为养分,补充白忘川的神魂气息。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左右,白忘川的魂光碎片渐渐饱满,最终化成了人形,与其生前相貌一模一样。

“呼……”

张浪这才长舒一口气,缓缓渡了几股生机过去,白忘川的神魂骤然睁开了眼睛。

“前辈,欢迎回来。”张浪笑道。

“你……”

白忘川恍惚了一下,茫然无知的看向四周,丝毫找不到记忆里的半点踪迹。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羽化仙树旁边,完全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金身老者、残仙等四个残魂“唰”的一下围了过来,充满好奇的看向白忘川,上下打量一番后,同时发出了啧啧称奇的声音。

“小白,自由神居然真的让你神魂重生了!”残仙惊叹道。

“自由神?”白忘川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向张浪,顿时看到了张浪身上超凡脱俗的气质,与他记忆中的模样大不相同。

“究竟……发生了什么?”白忘川恍惚道。

“哈哈,发生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让五位前辈真正的重生于世!”张浪笑道。

“什么?”金身老者瞳孔猛地收缩,惊问道:“难道自由神要为我们重塑肉身?!”

“没错!”

张浪郑重点头,对五个残魂鞠了一躬,道:“诸位前辈对晚辈的传承之恩,晚辈莫不敢忘,故而解决了神噬之后,第一时间赶来为五位前辈重塑肉身。”

“神噬?”白忘川更迷糊了,根本不知道张浪说的是什么。

“嘿嘿,那个不重要。”张浪笑了笑,对白忘川道:“对了,前辈,你交代给我的事情我并没有做,因为……我想让您自己去问萧乞,只有这样才能解开您的心结。”

“师尊……”

白忘川听到“萧乞”的名字才清醒过来,愣神片刻后,不禁露出一抹苦笑,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入了魔的弃子罢了,又有何脸面去见师尊。”

语罢,白忘川抬头看向远方,眼底涌动着一抹失落,喃喃道:“师尊不会原谅我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张浪拍了拍白忘川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以我对萧乞的了解,他应该不是个记仇的人。”

“哈哈。”白忘川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啊?”张浪愣了一下,疑惑问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竟然和萧乞闹到这种程度?”

“我屠了无数个城池,手上沾染的人命不计其数,甚至……差点杀了师尊!”白忘川道。

“……”

张浪默默退后了两步,离白忘川远了一些,这才再度看向白忘川,尴尬道:“你这确实有点狠毒了,不过我……不信前辈是如此欺师灭祖之人。”

“欺师灭祖?”白忘川哈哈一笑,道:“说的没错,我就是欺师灭祖之人,我十二岁的时候就亲手杀了白家上下一百七十四人,世人对我闻风丧胆,称我为北荒梦魇,人人恨不得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时间久了,我自己都认为我是个冷血无情,丧尽天良的恶魔。”

张浪沉默了,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忘川并没有注意张浪,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喃喃道:“承蒙师尊垂怜,收我为三弟子,也是从那时起,我找到了世上唯一的温暖。”

“所以,我对师尊言听计从,谁若瞪师尊一眼,我便挖了那人的眼睛,谁若骂师尊一句,我便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谁若动师尊一指,我便杀光他的全家!”

“我为师尊杀了很多人,多到我自己都记不得了。”

“但……师尊却说我长着反骨,却说我是头狼,是头饿红了眼,养不熟的狼!”

“那是我唯一一次顶撞师尊,事后我很懊悔,所以我准备自尽来恕罪,我可以为他杀尽天下人,我亦可以为他杀了我自己!”

“但师尊拦住了我,那也是唯一一次阻拦我杀人!”

“为什么?为什么我杀人他会生气,我杀自己他仍然会生气?!!”

“他要赶我走,我听他的话,我走了,我尽量克制着……整整一年没有杀人。”

“可是,你知道北荒的修者是怎么对我的吗?”

“我不杀人,但他们要杀我,我越忍让,他们就越过分!!”

“他们抓住我,把我踩在脚下,一刀一刀剜我的肉,我每惨叫一声,他们就会多割一刀。”

说到这里,白忘川顿了一下,眼中猛地迸发出一股狠戾之色,咬牙切齿道:“我忍不了,我杀了他们所有人!我把他们的骨头插在地上当做支架,把他们的毛发当做火源,把他们的血肉全都烤熟了,嚼碎了,吃进肚子里,可我还是恨……”

“我恨不得杀光所有人,杀到全世界只剩下我和师尊,然后……我要问问他,错的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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