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睡了长长的一觉。
醒来的时候,一眼就见到了下巴上冒出了许多青色小胡茬的蔺时初。
不对,他脸上怎么有伤?
“时初。’”
其实她手指一动,蔺时初就惊醒了,却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等到听见她的声音,他瞬时长睫一掀,“连翘,你觉得怎么样?”
“别动。”他反复握紧她的手,“就这么躺好。”
连翘看着他嘴角的伤,问:“你又跟凛哥哥打架了吗?”
蔺时初很快笑了一下,“什么叫又?”
因为她在岛上受凉发高热醒来之后,到他们回云城的一路上,她不止一次看到虞司凛手上的伤。
指骨上的青红淤痕分明可见。
——显然是重力挥拳所致。
凛哥哥会跟什么人动手呢?怕是只有他了。
这就说明,他当时就在镇上,他知道她获救了,也知道她发高烧进了医院。
他来看过她,但是凛哥哥把他打跑了!
不过,既然他不想提起,她也就不说出来了吧!
这么想着,连翘轻轻弯起唇角,“我猜的!”
她笑道:“两个小孩子!”
连翘是无心的!
却在瞬间触及了两个人心底永远不可能抚平的伤痛。
从此,他们之间又多有了一个新的禁忌,是他们刚刚知道就失去了的这个孩子。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出声。
他们刚刚失去了他们的第一个,也许也是唯一一个孩子,可是两个人都一样,连难过和遗憾都是深藏不露的。
小心翼翼的。
生怕自己掩饰得不够好,被对方察觉,令得对方更加难以自洽。
“翘翘,不许哭!”很快地,蔺时初按捺住眼底的惊痛,一丝一毫都不肯让它们被眼前人看见,如冠玉般的清俊面孔却一点点生动了起来,“等你养好身体,我们加油生弟弟妹妹。”
是的。
弟弟妹妹。
——那个悄悄而来匆匆而去的孩子的,弟弟妹妹。
看着他,听着他,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忽略掉他极力遮掩的悲痛,连翘心里疼得一片模糊,嘴上却只说,“好!”
只是养好身体这件事对她来说,实在不是一件花时间,遵医嘱,休养调整,每天变着花样的食疗进补,就能真正做得到的事。
不过,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她和蔺时初却是真正过上了像普通情侣热恋一般,蜜里调油的日子。
他们又住回了望山。
每天,她除了吃和睡,就是等他回来。
公司,她已经完全不去了。
大概是在她出院回到望山别墅的第二个周末,虞司凛第一次过来看她。
那天之后,他保持着每隔一天过来一次的规律,并不谈其他,只公事公办地向她汇报集团上下的各项事务,带来各项需要她亲自签署的文件,带走她的每一个决策。
连翘不确定他们两个男人达成了什么共识,但一定是有的。
只是,他们谁都不提,她也就不问。
姑姑身上的伤口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因为怕她小月子没坐好将来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姑姑坚持不许她出门,自己却过来看了她两次。
但其实,她还剩下多少I将来呢?
这天,连翘午睡刚醒,温雅就上来告诉她,舒来看她了。
简染也来了。
不过等她换好衣服下楼,招呼她们坐下没两分钟,连茶水和点心都没端上来,蔺时初突然回来了。
而他进来打过招呼之后,径直走到她跟前,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妈,小翘身体不好,就不陪你们多坐了。”
他抱起她就往楼上走,“你们自便!”
连翘只微怔了一瞬,很快就自然而然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这阵子,蔺时初只要一回来,对她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抱。
不管她在做什么,站着,坐着,还是躺着。
好像不被他抱着,她就会累着似的。
又好像她是个瓷娃娃,必须得时刻捧在手心里。
有时候,他甚至什么都不做,只长久地抱着她,让她坐在他腿上,等着她看文件,签字。
连翘有时候甚至会忍不住疑心,莫非他知道了她身体的状况?
可是细想又觉得不可能。
毕竟,这件事她一直瞒得非常严实,连温雅和阿诚都不知道。
还有现在,他对纪舒的态度也很不寻常。
纪舒回加城的事温雅之前跟她提过。
可纪舒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很可能是今天。
做婆婆的,不顾长途劳顿一回来就上门来看儿媳妇,正常人家的婆婆只怕也做不到这么殷勤。
——因为知道她小产了,特地上来看她的?
这么想着,连翘从抱着自己的人胸口稍稍抬起头来,明眸弯起,“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蔺时初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想你了。”
接着又说:“怎么还是这么轻?”
“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嗯?”
连翘娇嗔着瞪他:“你每天从早抱到晚,就算我真的重了,你也感觉不出来啊!”
“你不喜欢?”
……
这厢,被无视的纪舒和简染眼看着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亲密,调情,一个比一个心里不是滋味。
对视了一眼之后,纪舒顿时不可遏制地迁怒起简染来。
脸蛋,气质,身家,没有一样能摆得上台面也就罢了,主意帮她出了,药也亲手交给她了,她竟然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机会下手?
就她这样,不是蠢就是背!
亏得她连自己儿子的身体都舍得!
纪舒心里正懊恼鄙夷,就听到简染怯怯地叫了声,“干妈。”
“那我们……”
“还不走!”纪舒率先站了起来,看都不看她一眼地往外走。
极不耐烦的生硬语气,摆明了恼羞成怒的姿态,令得简染顿时尴尬得脸上直发烧。
越尴尬越不甘心!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上次她行动失败,才会惹得纪舒对她不满。
可是这也不能怪她啊!
明明她药下了,他酒也喝了,谁知道他会接了电话之后匆匆忙忙地走掉了呢?!
说起来,简染到现在都还在想一个问题,按照纪舒说的,那种药的药性那么烈,蔺时初那天晚上是怎么……渡过去的呢?
既然他特意找她帮忙制造绯闻,就说明他和连翘那段时间十有八九是在闹矛盾,而且据她所知,当时连翘应该不在云城。
——难道,他另外还有女人?
不行!
她不能就这么认输!
只要留在纪舒身边,她就还有机会!
这么一想,简染放开紧咬的下嘴唇,赶上去死皮赖脸地挽住了纪舒的手臂,讨好道,“干妈,您等等我呀!”
纪舒气归气,但是到底身边也只能有这么一个能用的人,百般按捺着,也就没有再给简染甩脸。
只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唔。”
等两人走出大门口,简染一眼就看到了正从车上下来的虞司凛,身姿挺拔,仪表堂堂,就算还隔着一段距离,也丝毫不影响她的一双眼睛不动声色地亮了,“干妈,你看,那是谁啊?”
……
楼上。
蔺时初一直抱着连翘走到了卧室外面的小露台,把她放在了秋千架上。
连翘多少能感觉到他有些不同寻常的情绪起伏。
但是她不想探究,却在他放下她的时候,主动贴上去吻住了他的唇。
这一个多月来,两个人在亲密这件事情上都十分克制。
或者说避免。
不约而同的,谁都没有越雷池半步。
虽说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比过去十年加在一起都要超出很多,却是除了拥抱,亲吻额头,脸颊之外,再没有更进一步。
可是她想他。
也知道,他也想她。
他的唇是温热的,在她的辗转之下,正在升温。
很快地,他开始回应她。
但还是不肯放开。
察觉到她一再加深这个吻,而他自己也开始控制不住地想要更多的时候,蔺时初突然伸手扶着她的肩膀推开了她,“……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