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的不是嘴,嘴是用来喝水的。◎

醒来的时候, 腰间被双臂箍着,付佳希不适应,不习惯, 又有点恍然,像是时光倒流,忘记今夕何夕。

“怎么就醒了?”岳靳成睡意惺忪,“我让焦睿去打点, 给你请一天假。”

付佳希忍了忍腹部的不适, “不用。诶, 你起吧。”

“嗯?”岳靳成一看手机,“才六点。”

“儿子每天六点半醒, 别让他看到你。”

岳靳成想笑,“我是他爸, 不是外头的野男人, 怎么还要藏着躲着了。”

付佳希说, “你怎么不是野男人了?”

“昨晚的事,现在就翻脸不认了?”

幸而天色尚浅,能遮掩羞赧的脸。付佳希说,“昨晚你也没有做……什么事。”

一语双关, 岳靳成失笑, 确实没做。

刚缓和的关系,讲究循序渐进。

岳靳成听话照做, 经过儿童房时,脚步放轻, 谨慎如窃物的小贼, 连关门都唯恐惊扰出声。

凛冬的晨风如割人的刀, 岳靳成冻得差点拿不稳手机。

车子刚启动, 付佳希发来信息:“你从后门(西门)走,正门的保安很八卦,看你早上才出来,肯定会四处传播。”

岳靳成想笑。

昨晚主动送上门,走的时候还得偷偷摸摸,好歹他也是嘉一的爸爸,怎么跟个**的野夫似的,见不得光,见不得人。

校车到小区,送小朋友出门时,嘉一忽然问了句,“妈咪,昨晚我爸爸是不是来啦?”

付佳希顿时紧张,“为什么这么问?昨晚你不是睡得很早吗?”

万一儿子中途醒来,是不是察觉到什么异样?

付佳希只能回顾昨晚的事。

她被岳靳成关在浴室里,抵在墙上,腿像软绵的细长柳条,搭在他左手小臂。忍无可忍的时候,压抑地揪紧他短发。

她低头,他仰头。

迷离与深邃的眼神交融,同款的不可自拔。

唯一的清醒,是记挂着家里还有个小小人。

这却成了岳靳成拿捏她的坏情趣,她每每游走在失控的边缘,他便哑声提醒,“嘘……儿子睡着了。”

“我一觉到天亮。”岳嘉一稚嫩声音像今天的冬日暖阳,“我梦到爸爸而已。”

付佳希暗暗松口气,“梦到爸爸什么了?”

“喝水。”

“……”

小嘉一扭着脸,很是奇怪,“妈妈,你穿多了吗,脸怎么有点红红的?”

到柏丰,刘匀激动溢于言表,“一夜之间,浮亏变盈利,市场太可怕了。”

付佳希笑着说,“刘组,待会去找金部汇报工作,顺便问问他,昨日的话,今天是否能兑现?”——

-如果账户是浮盈800万,你会通报表扬吗?

-呵,你先赚到了再说。

截止目前,公司账户的盈利已经是七位数。

金明这脸,被打得啪啪作响,端坐办公桌后面色讪讪。

刘匀硬气道,“既然金部在任何决策面前,都不愿担责,那我只能向上级请示。”

“我没有不愿担责。”金明话不说满,“既然现在赚钱了,自然要让子弹飞一会儿,赚的更多才对。”

刘匀轻蔑一笑,“你以为市场是什么?按你的意愿发展?还是你打心底里,就对做这件事的人抱有偏见?你以为我和佳希,还有俞彦卿,做这么多分析,研究,是无用的花把式,是作秀的工具?那也只能说,你见识过于短浅了。”

从办公室出来后,付佳希忍不住要为他的硬气鼓掌,“刘组,你就该这样。”

“打铁还需自身硬。”金明幽幽叹气,“我也不是居高自傲,我是真的看好柏丰,说白了,我喜欢、我赞许、我认可岳靳成这个人。有杀气,有锋利的劲儿,韬光养晦,沉得住心智。再者,柏丰是我赖以生存的平台,我当然希望它蓬勃发展,走得更远,更久,每一步都踏踏实实的。”

9点,国内商品市场开盘。

在技术分析后的一个相对合适价格点位,付佳希对头寸进行平仓操作。

按下【确定】的那一刻,她没有彷徨,没有瞻前顾后,只有坚定的自信,与平静的心跳。

三点收盘后,清算数据传送到集团财务部,以期现结合的方法评估,这无疑又是一次成功的套保案例。

付佳希将复盘总结材料发了一份给俞彦卿,真心实意地发出邀请,“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

全海鲜餐厅,价格不菲,俞彦卿看了遍菜单,“我敞开了点,舍得?”

“你想什么都给你买。”付佳希说,“这一次谢谢你了。”

“谢我什么?”

“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送来一颗定心丸。”付佳希说,“你做操盘的时候,都这么淡定吗?”

“真金白银地在账户里滚,谁能淡定,又不是智能机器。”俞彦卿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最惨的时候,亏过多少?”付佳希好奇。

“数字不记得了。”俞彦卿说,“一半的身家性命吧,自那以后,我便给自己设置严苛的止损条例。你要清楚,操盘,就是逆人性的。”

“如果行情一直跌,你昨晚还会劝我扛单吗?”

“会。”俞彦卿说,“止损是有条件的,在你认为条件没有达到之前,不妨坚信自己的判断。”

付佳希会心一笑,“受教了。”

俞彦卿对餐厅应该很满意,那道巴斯克烤鱼,外酥里嫩,肉质烘烤火候正好。付佳希就这么看着他,嘴角上扬。

“笑什么?”俞彦卿问。

“你这样,我挺有成就感。”付佳希若有所思,“像橙汁人形化了,你吃鱼的样子,很像它。”

俞彦卿哦了声,“那你就经常带我来吃饭,喂饱我。”

付佳希领命,随即又给他点了一块口感软甜的舒芙蕾。

这几日,付佳希眼皮的跳动到了极限,开车的时候尤其,她用指腹按着,都能感到眼皮细微的颤动。

似乎是提前的预兆。

一到公司,金明就把她叫去办公室,里面坐着集团审计部的人。

“昨天例会上,审计部对我们部门的研究团队成员的资质提出了疑异,你和刘组配合一下他们工作。”金明说,“别有压力,日常审查。”

付佳希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

柏丰内部派系斗争从未消停,岳云宗早些年被簇拥,自然也有心腹跟随。主管法务审计的高层姓林,与岳云宗关系不浅。

从流程上,制度、方案、计划、对标,都有据可依,审批正常。但审计部对付佳希提出质疑,她并没有考取相关从业资格证。

刘匀当场解释,“我有。按规定,并没有要求业务组成员全部取得从业证。”

付佳希说,“我的专业与这项业务适配度很高,而且,我有在准备考试,只是考试时间没到,就在这周六。”

“从合规交易的角度而言,你们的确没有做到完全规范。”

要故意挑刺,再合理的解释也会被选择性地忽略。

金明敷衍地打圆场,“这次就算了吧,她周六不就去考证了吗。”

“万一上级部门严查,她这就属于违规操作的擦边球。”

刘匀纳闷,“我去找云宗总解释。”

付佳希拦住,“他更不会替我们说话。”

刘匀气愤难忍,“他们就是有意为难。”

付佳希反倒宽劝他,“您别生气。”

“看看最后的结果吧,如果罚款,罚你的那部分,我替你补上。”刘匀说。

付佳希笑了笑,“您别急,也许这一次的‘罚’,对我们今后来讲,反倒是一种‘奖’。”

刘匀只当她心态好,罢了罢了,不提糟心事。

“周六的考试,别迟到就行。”

“不祝我考试顺利?”

“这考试对你不难。”刘匀信心很足。

说来也是玄学。

大概正是因为这一句“祝考试顺利”没有说出口,付佳希真就碰到了麻烦事。

周五送嘉一去楼下坐校车时,从电梯通室外的三四层楼梯上,隔夜的露水没有干,她没踩稳,一个跟头栽了下去,四肢结结实实砸在地上。

付佳希摔晕了十几秒,岳嘉一大声哭叫。

校车上的老师和司机纷纷跑来,手忙脚乱地把人送去了医院。

这一摔,左脚踝骨裂,绑了固定护具,前三天是不能正常行走了。

付佳希疼得龇牙咧嘴,遭了大罪。

这太狼狈了,下巴都被水泥地磕破一块皮肉,嘴角也肿得厉害,根本没法儿见人。

柏丰,总裁办公室。

今天有政府单位的接待,岳靳成午饭就在员工食堂就餐。忙完后,他回办公室午休,焦睿进来送文件。

岳靳成问:“刘匀他们组今天出差?”

焦睿说,“我刚上来还在电梯里碰到他。”

“佳希有没有一起?”

“没看到佳希姐。”

岳靳成中午在食堂特意找寻她身影,没见着人。

焦睿心领神会,“岳总,我待会找借口问问。”

岳靳成默认。

“对了,审计部那边汇报的事,我暂时给您压一压?”焦睿都觉得过于上纲上线,“我透过那边的语气,给出的处理意见过于离谱。”

岳靳成看了他一眼。

焦睿:“让佳希姐调离本岗位,以及取消他们组的绩效提奖。”

岳靳成面色平平,知道后,也没有说什么。

焦睿心里纳闷,这真不像老板以往护短的风格。

岳靳成临近下班给付佳希打了个电话。

“今天外勤?”

“嗯。”

听出声音的异样,他问,“在睡觉?不舒服?”

“没,我待会去接儿子。”

“好。明天要考试,晚上我过来?”

“我考试你还过来?”

“过来带儿子,让你看看书。”岳靳成揶揄,“你以为我过来干什么的?”

付佳希此刻躺在沙发上,淤青的伤口布满四肢,身体一动就疼。她觉得自己像一条搁浅沙滩,被暴晒的鱼,气若游丝。

“诶。”她改变主意,扯了个谎,“你去接嘉一行吗?今晚他睡你那,白朵约了我晚上吃饭。”

岳靳成本意是想过来的,但她这么说了,也只能同意。

付佳希哪里还吃得下饭,借口罢了,不想被任何人瞧见自己的狼狈模样。

次日9点开考,分配的考场在很远的区,付佳希只能打车过去。

撑着一只拐,瘸着腿去等车。

也是绝了,派车单一直在排队,半天都没车接单。

刚出电梯,正好看到正从大门口进来的岳靳成。

“你怎么来了?”付佳希怔住。

岳靳成有点生气,“你说我怎么来了?”

“儿子告诉你的啊。”

“儿子是亲的,没白养。”岳靳成视线往下,皱眉,“伤得这么严重?”

“五体投地了都。”这词太生动,是场景的完美复刻。

岳靳成扶她,“除了腿,还伤了哪?”

付佳希龇牙咧嘴地卷起衣袖,手臂、手腕上都是大片青紫。

“你看我下巴。”她仰起脸,凑近了给他看。

破了皮,伤口还红肿。

岳靳成还恼她瞒着,头一低,不算温柔地亲了口她的唇。

付佳希疼得倒吸气,“你干嘛?”

“我是摆设吗?遇到事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说,你宁愿一个人扛着,瘸着腿去考场,我主动送上门来当免费的司机你都不要。”

他是真的有些生气。

付佳希也不惯着,是真心觉得没必要,“你别给我洗脑,我自己能应付的事儿,我就能一个人做。”

话挺硬,但后半句,她又笑意盈盈地挽住他的手,“但现在,我就需要你送我去考场。”

“……”

岳靳成心里内伤,拿她真没法子。

考场在一座专门的智能考学园区里,她的考室在七楼,且没有电梯。

她这腿,这拐,这几百级楼梯……付佳希发愁。

身旁的岳靳成二话不说,在她前边蹲下,“上来。”

付佳希起先还不好意思。

岳靳成淡声问,“你是不是想弃考?”

她立刻趴向他的背。

岳靳成背她太轻松,往上掂了掂,还能空出一只手,“拐杖和包都给我。”

付佳希照做。

岳靳成就这么背着她,一步一步上台阶。

考生多,纷纷侧目,友善让路。

还有人打趣,“哇!好励志哦!这样都在积极备考!”

付佳希尴尬一笑,把脸埋进他肩膀。

岳靳成笑得身体微微颤。

付佳希用力拧了拧他胳膊,哪知都是精瘦紧致的肌理,皮脂又低,捏不着他的痛处。

到四楼,人流量分散得差不多,周围安静了些。

付佳希:“审计来查合规性的事,你知道了么?”

“知道。”

“我猜,处理决定应该不轻。”

“嗯。”岳靳成不愿多谈。

“别这么高冷,透露一下。”

“集团规定的保密性,我第一个遵守。”

付佳希食指点了点他的耳朵,“过分了啊,这会跟我公私分明了?”

“你昨天摔那么严重的时候,不也是以这标准对我的吗。”

是记仇了。

付佳希忍笑,“既然公私分明,你还一大早过来给我当司机?背我爬七楼?”

“嗯,公私分明是一回事,不妨碍我不讲原则。”

“嘴硬。”

“嘴是用来喝水的,硬的不是嘴……”

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岳靳成故意停顿,然后消声。

他的掌心很热,适时往上挪了挪,紧贴她大腿。

明明什么都没说。

付佳希却在他的半句留白里,脸红发烫。

“你讨厌。”她揪他的手臂,不怎么坚决,倒像娇嗔埋怨。

“你那晚也说一样的话,但手掌按着我的脑袋,一点都不愿意我起来。”岳靳成无辜叹气,“我都不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付佳希埋头在他颈间,假装三分钟鸵鸟,闷声说:“讨厌鬼……考试不及格就都赖你。”

作者有话说:

岳总:我变平头也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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