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陆 章
王一鸣要到西江省出任省委副书记的消息,在新闻媒体上公布后,这几天,他就接到了无数的电话,问候的,祝贺的,熟悉的,不熟悉的,甚至八不挨九不连的,沾边不沾边的人,都想方设法,和他取得了联系。家里的电话和手机,一天到晚响个不停,让人不胜其烦。王一鸣没有办法,连个安静的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只好果断地把家里的电话线拔掉,他和老婆于艳梅的手机通通关机。
但为了和外界保持联系,司机小吴和秘书小龚的手机,还都开着。小吴又专门为王一鸣买了一个新手机号,等晚上两个人都不在王一鸣身边时,有事联系。小吴和小龚,就成了王一鸣的电话接线员,别人有什么事情,要找王一鸣的,就先找他们联系。这样,那些不重要的事情,他们两个就想方设法推托掉了,尤其是那些无关紧要的饭局,为自己的老板减轻了不少负担。
但最关键的电话还是不能漏掉的,他们两个,都跟王一鸣好几年了,熟悉王一鸣的社会关系,比如赵经天的电话,他们就不敢怠慢,马上就接通了,交给了王一鸣。
赵经天是赵老的大儿子。赵老一共有四个子女,大儿子经天,二儿子经华,排行老三的是个姑娘,叫经英,最小的儿子,叫经杰。
赵经天比王一鸣要大七八岁,是国有大型企业集团天伦集团的董事长、党组书记。这是一家直属国务院的超级大公司,企业管理的资产有几千亿,横跨水利、电力、机械制造、矿山开采等诸多领域,近几年也开始涉足房地产领域,企业、项目遍布全国二十多个省、市、自治区,是国内赫赫有名的大型国企,赵经天的级别,也是副部长级,属于中组部直接任免的干部,但业务上,归国资委管理。
赵经华是职业军人,军校毕业后,在部队摸爬滚打二十多年,从排长做起,一步一步,做到了集团军的副军长,去年刚刚调到总参,担任一个部门的领导,军衔是少将。
经英虽然是唯一的女孩,但也巾帼不让须眉,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国家机关工作,后来调进了中纪委办公厅,从副处长做起,现在的职务是中纪委常委,兼任中纪委干部一室主任,曾经办理了许多轰动全国的大案子,像西江省的谢青松**案,钱名贵**案,都是在她的直接参与下,顺利地结的案。所以她现在,是个全国知名的人物了,尤其是那些贪官污吏们,一听到她的名字,估计腿就发软。她到哪个省出差,哪个省的贪官污吏就害怕,哪个省的老百姓,就拍手叫好。社会上的小道消息也立马就来了,说:“看吧,赵经英来了,估计有大鱼又要落网了!”
最小的经杰,算是唯一的体制外的人,经历也最复杂。他当过知青,下过乡,恢复高考后,属于第一批考上大学的人。八十年代,公费出国热,他又考取了,然后去美国留学四年,获得经济学博士学位后,他留在了美国,在华尔街找到了一份工作,按他的话说,要切身体验资本主义是如何腐朽的,腐朽到什么程度了。他在美国,获得了绿卡,也成了先富起来的人。后来,他和几个同学一起组建了一家风险投资公司,中文名字叫鸿运当头投资集团,九十年代中期,开始回归国内,在北京、上海、天津、广州开始组建分公司,开展业务。他熟悉资本运作,能够调动国际上大批的资金,在国内资本市场上长袖善舞,呼风唤雨,在政商两界,又拥有别人不可能完全具备的人脉资源,所以他的公司业务,这几年也是做得顺风顺水。他具体有多少钱,现在谁也说不清了,就是王一鸣,也只是从新闻媒体上,知道个大概。估计他自己的资产,现在十几个亿是没有问题的,也说不定是几十个亿。
他虽然最有钱,但在赵老爷子那里,却最不得混。赵老爷子每每看到经杰回来,就会带着冷嘲热讽的口气和儿子说话,他说:“你这个大资本家,现在好了,你的钱已经超过你爷爷了吧!我问你,你到底要那么多的钱做什么?不就是些花花绿绿的纸吗?有什么稀罕的!我这一辈子,就从来没有把钱看在眼里。1948年,解放军快过江的时候,你爷爷带着全家人,你大伯、叔叔、姑姑,都纷纷逃亡到香港去了,叫我跟着去,我就没有去。他们说我是铁了心了,要跟着**干革命,拿自己的性命赌博。我对他们说,我们家已经够有钱的了,就算留在大陆的那些房子、工厂不要了,统统免费捐给人民政府,光是带走的字画、古董、瓷器和金银细软、美元现钞,就够全家人在海外花上一辈子了。一辈子什么也不用干,就在海外当寓公,一天天混日子,就行了。但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讲,没有任何吸引力。我那个时候,就是认准了一个目标,跟着**,跟着**,闹革命,建设新中国,把我们一穷二白的国家建设好,超过英美那些资本主义国家,只有这样,我的生命才有意义,人生才有价值。‘文革’中审查我,说我们家有海外关系,家里那么有钱,我为什么不跟着家人跑到海外去,而要留在国内,过穷日子。我说,我这一辈子,自从读了《?**宣言?》和《?资本论?》这些书,就认明了一个道理,所有的资本家,他们的钱,都是剥削得来的,这样的钱,就是再多,也是不道德的。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啊,马克思说得多好啊!这样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制度,归根结底,是不道德、缺乏正义的。这样的钱,就是再多,也丝毫增加不了自己的幸福。我这一辈子,没有什么钱,我也从来不把钱当做人生追求的最终目标,我踏踏实实为人民做事,我却觉得,我过得很有价值。你大伯回国的时候,和我谈话,他也承认,当初我没有选择和全家一起流亡海外,做个寓公,是正确的选择。我这一生,干的都是自己想干的事情,也感谢党和人民,给了我干事的机会,让我的大好年华没有虚度。当然,其中,也有不少的遗憾,自己的能力有限,许多事情,本来可以考虑得更周全些,干得更好些,这个遗憾,只能靠你们新的年轻的一代来弥补了。我劝你们这一代,千万不要一头扎进了钱眼里,那有什么意思啊!要是为了钱,当初那么多革命先烈,谁也不会参加革命!起码我就不用,我们家有的是钱嘛!大资本家,还能会没有钱!几十年过去了,谁知道整个社会,又彻底倒过来了,开口闭口都是钱,钱,钱,真俗啊!钱又成了第一大爷了!都这样想,我们这一辈子,不是白革命了吗?”
赵经杰听爸爸啰嗦得多了,也会时不时地开着玩笑,说:“爸爸,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现在社会的标准。大家现在都信这个,你看现在,还能出现雷锋吗?还有王进喜吗?雷锋要是生活在现在,连老婆也讨不上的,穷得一分钱也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王进喜呢,哪个资本家老板对王进喜说:‘来,你跳下去,我给你20万,你少活20年吧!’王进喜会怎么办,他还会跳到零下几十度的冰水里去吗?他傻啊他,大油田又没有他儿子的什么份了!都是人家资本家老板的了,你也就是个打工的,干一天给你一天工资,不拖欠你的,让你白干,就算不错了。现在社会就是这个样子,你那一套,没有人信了。没办法,社会就发展到这个时代了,你不发财,就得受罪,受穷!你要么做富人,统治别人;你要么就做穷人,受人欺负,一天一天,为自己和家人可怜的肚皮、孩子的学费发愁,在世上连个立锥之地都没有,要想有,还得给银行、房地产商和地方政府做奴隶。他们用一套房子,牢牢地把你捆绑住,老老实实为他们打工几十年,到老了,就落一个70年的使用权的鸽子笼。穷尽一生,就换回这些东西。你难道不让我发财,也过上这样的日子?我能够发财为什么我不发财?这个世界是谁的!谁强大就是谁的?谁有钱就是谁的!现在美国人全球第一,地球就是他们的了。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整个地球上的国家,都得听他们的,看他们的脸色行事。海湾的石油,他想开采就开采。别的国家的财物,他印刷几张纸,就有人乖乖地送上门来,用实体财富交换。谁是这个地球上最有权的人?毫无疑问是美国总统。但美国总统听谁的?华尔街的那些大老板们,他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的人,连美国总统,都是他们手中的皮影而已,真正统治这个世界的,是那些最有钱的人,他们才是这个地球上的真正主宰!西方现在有一个新的观点,就是这个世界,要分化为20%的精英和80%的垃圾。20%的精英要想保持现在的生活水平,就要开始全面控制这个地球上的资源,并要着手消灭那些80%的垃圾。这是一场新的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因为地球上的资源有限,想要全部进入现代化,实现人类大同,西方这些机构认为,基本上不可能的了。为了满足精英们的享受,就要消灭那些垃圾,以节约地球上的资源。有些大财团支持的基金会什么的,已经开始这样的研究,并秘密试验,如何大规模地消灭人类。具体的办法,比如进行病毒研究,基因研究,他们在这个方面,已经有了超乎想象的进步。某些研究机构,已经能把消灭棉花棉铃虫的基因,放在种子里。可以想象,随着技术的进步,他们有一天是可以把经过精心设计的病毒,通过种子的基因,巧妙地不知不觉地植入我们所食用的任何一种植物中。真到了那一天,他们完全控制了整个地球上的食物链——种子这最关键的一个环节,他们要是想消灭哪一个国家的人民,则易如反掌了。这可比希特勒当年用焚烧炉的办法省劲得多,简单得多,也有效率得多,不知不觉间,就把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给灭绝了,你还无声无息,不知道一点痛苦。这就是现在金钱的可怕,这个恶魔,我看短时间内人类还无法战胜它,所以我立志,要做有钱人,不做穷人。你想我现在要是下岗职工,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爸爸你会高兴起来吗?我今天这样,成了少部分人眼里的先富分子了,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在这个地球上的任何地方,过上我想要过的生活,这样难道不好吗?我至少不会给家里再添麻烦了,让你们看见我就可怜我,也没有给国家添麻烦。相反,我还为国家创造了大量税收,我每年都是北京市的纳税大户,先进个人,我上缴的个人所得税,可以养活几千个清洁工人,我对这个国家贡献大着呢!”
经杰见识广,阅历复杂,对整个世界有自己独特的看法,观点又新,有的时候,把赵老说得哑口无言,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儿子的问题了,只好作罢,摆了摆手,说:“好,好,我说不过你,你就继续发你的大财,做你的亿万富翁吧,我是不稀罕,反正我也活不了多少年了,什么我也不怕了,不就是去见马克思吗,我早就等着呢!我才不怕呢!我们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你的阳关道好了,我还走我的独木桥。”
这兄妹四个,虽然个性各异,风格不同,但都继承了他们父亲敢想、敢干、敢打、敢拼的精神,在各自的领域,都是行家里手,取得的成绩,都让人刮目相看。不由得不佩服老爷子教子有方,儿女们也个个争气。论年龄,他们都比王一鸣要大些,所以他们把王一鸣,都看做是自己的弟弟,根本就没有把他当外人看。所以只要看到是赵家兄妹来的电话,不管是什么时候,秘书和司机都要在第一时间,通知王一鸣的。
王一鸣连忙接过司机小吴递过来的手机,用最亲切的语气说:“是经天大哥吗?”
“是我,一鸣老弟!怎么?连电话都关机了,家里的电话也打不通,你是想与世隔绝吧!”赵经天说。
“哪里啊!你也知道,电话太多,实在是没办法了。但是,想找我的人,总是会有办法的!更难不倒大哥你吧!”
赵经天笑呵呵地说:“要是连我也找不到你了,那你就成精了,或者到了月球上去了。”
两个人开了几句玩笑,开始言归正传。
赵经天说:“老爷子又想你了,让我问问你,星期六晚上你有没有时间?老爷子的意思,是大家聚一聚,到家里吃顿饭,顺便算是为你送送行。”
王一鸣说:“有,有,我本来就安排星期六和星期天这两个晚上,哪也不去,什么应酬也不再参加了,专心陪陪老爷子,聊聊天,说点他痛快的事。你不打电话,我到星期五,也会给你先联系的。我本来安排,星期五参加完部里的宴请,就和你联系的。”
赵经天说:“好,就这么定了,我回头告诉老爷子,你把弟妹艳梅也带着,王礼在家的话,也让他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经华、经英、经杰那里,我也都通知通知,让他们在外地的,抓紧时间乘飞机回来。在北京的,这几天就不要安排出差什么的了。另外啊,我告诉你,郑南起大哥这两天也在北京开会,到时候我也通知通知他,大家好久没有聚这么齐了,老爷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王一鸣说:“好,大哥,这样安排最好。”
郑南起这些年,仕途发展得并不顺利,虽然比王一鸣起步早,但因为一直是在清江省里打转,省委书记换了几届,刚熟悉了这个,人家又调走了,换上另一个,又要开始重新熟悉。谁都知道他是赵老的秘书出身,人家谁也不去得罪他,但也绝不重用他。所以,他的位子,十几年了,一直都是在副省级的位置上徘徊,做了四五年的副省长,又做了三四年的省委常委、宣传部长,现在又回头,做了一年多的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这一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做到省长。他的年龄,也五十六七了,眼看着机会也不多了。
王一鸣和赵经天又啰嗦了几句,才把电话挂了。
星期五晚上七点,是部里特意为王一鸣举行的欢送宴会,所有在京的部领导,都全部参加了,田部长亲自主持宴会,出席的还有各个司局和二级单位的一把手。连上办公厅的工作人员,王一鸣算了算,出席自己欢送宴会的,大约有四十多人,坐了满满三大桌。全部安排在部里的招待酒店——京郊休闲大厦。
京郊休闲大厦原来是部里投资兴建的干部培训中心,里面客房有四百多间,有球场、羽毛球馆、游泳池、健身房,各种游乐设施一应俱全,是一家标准的五星级酒店的规模,每年的营业额有几个亿,是部里最肥的一个二级单位。
当年中央要求,各个部委机关单位,不准再经商办企业,原来有的,要和机关脱钩,划清资产,改组为独立的公司。但鉴于s部是强势部门,别的部门也轻易不敢得罪。部门每年又有那么多的会议要举行、人员要招待,没有个属于自己的宾馆,也实在是不方便。于是就来了个折衷,明里是脱钩了,经济上独立自主,自主经营。但实际上,这还是部里的一笔资产,现在的老总,就是原来的老部长袁部长的秘书小林。那个当年曾经嚷嚷着要不干的部长秘书。
小林叫林建强,自从经过王一鸣的一番开导后,开始一心一意,忍辱负重,为袁部长顺利地服务到底。后来袁部长终于在去人大上任之前,把他提拔为办公厅的副主任,当上了副司级的高级干部。
他对王一鸣非常感激,见了王一鸣,都是毕恭毕敬的。后来王一鸣推荐他,做了京郊休闲大厦的董事长。和机关名义上脱钩之后,他其实已经成了这家酒店的实际控制人,听说他一直在运作把这家酒店通过改制,改成股份制公司。那样,他小子,真是一步登天了,从一个穷小子,一下子就可以变成千万富翁或者亿万富翁。真是运气来了,想挡都挡不住。要是到了这个份上,想不发财,都难了。
好在这小子还比较清醒,知道他的今天,是从哪里来的。隔三差五,都要向王一鸣打个电话,问候问候。王一鸣有什么需要接待的客人,老家的那些同乡、同学之类的,来到北京找王一鸣办事的,王一鸣感到需要接待一下,表示自己的情分时,只要打个电话,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了。
这次欢送王一鸣的宴会,林董事长自然更不敢怠慢,亲自安排,在宴会上来往穿梭,亲自照顾到了每一个细节。酒喝最高档的,菜要最新奇的,什么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有的东西还是酒店特意从外地订购的,通过空运,从海南岛送来的。像这样的一桌酒菜,没有上万元,是结不了账的。这一顿饭,不是一头牛的问题,而是几头牛。
吃着这样的菜,喝着高档的酒,说着应酬的话,王一鸣和大家挨个应酬了一遍,和这个碰了杯,又和那个碰了杯,和这个拍了肩膀,又和那个套了近乎,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到最后脸也红了,步子也不稳了,嘴里因为说话过多,也口干舌燥了,勉强着撑到最后,算是糊弄过了这一关。回到家里,他肚子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翻江倒海,最后实在是受不了,到了卫生间,不住地往外呕。喝一杯开水,立马就得上卫生间,呕吐出去,才感到痛快,一趟一趟,去了七八次。他这个举动,把于艳梅吓坏了,连忙打电话叫来秘书小龚和司机小吴,连夜送他去了医院,挂了几瓶水,才又好了。回到家里,睡了一整天,才恢复了元气。
第二天晚上,是星期六,按照约定的时间,王一鸣就到了赵老的家里。赵老的家,在北京西郊一个专门配给国家级领导人的别墅区里,这里住的都是副总理以上级别的高级干部,各家各户,都随时受到有关部门的严密保卫。武警战士会随时检查过往的每一个车辆,每一个人。王一鸣因为经常去,武警战士对他的车子都熟悉了,所以他可以顺利地出入赵老的家里。
赵老家院子不小,有将近一个篮球场大,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院子里有十几棵高大的白桦树,一棵棵直插云天。院子里有铺着鹅卵石的小径,可以用来散步。主楼是一座三层的建筑,内外装修得典雅、大方,但简洁朴素,这是赵老要求的风格。他儿子经杰却不这样看,他嫌这座建筑太老,太土,自己就在京郊一个高档的别墅区,花了两千多万,买了一栋高档别墅,建筑面积有五百多平方,还有常温的游泳池。他专门邀请王一鸣去参观了一回。邀请他爸爸去住两天,被赵老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说:“我才不去住你那个别墅,那样的东西,有什么稀罕的,我小时候,住得多了。你祖父在扬州、苏州,都有专门的别墅,有山有水,里面小桥流水,曲径通幽,比你这个东西有艺术价值多了!你这个有什么,不就是水泥钢筋、地板瓷砖吗?有什么意思啊!”
赵经杰讨了个没趣,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王一鸣带着于艳梅,带着专门挑选的几件礼物,来到赵家时,他发现,整个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看到王一鸣夫妇到了后,大家都站了起来,迎接王一鸣夫妇。
经天、经华、经英、经杰和郑南起大哥都在,他们挨个和王一鸣握了手,就把王一鸣让到最靠近赵老的沙发上,陪赵老聊天。
王一鸣先问候了一下赵老的身体,血压高不高,血糖稳定不稳定,睡眠怎么样?
赵老说:“好,好,现在身体的情况很好,每天按时吃饭,休息。早上七点起床,先在院子里散步半小时,然后吃早饭。饭后看一会儿报纸,然后再散步半小时,看会儿书,有时候还会见一下各个方面的客人。中午十二点准时吃午饭,饭后午休一个小时,下午看书,或者和秘书到外面走走,有时候到公园里看看。下午六点半,准时吃晚饭,然后看新闻联播,了解一下当天发生的国家大事。然后散步,洗澡,晚上十点,准时休息。”
王一鸣说:“好,好,生活有规律,身体才好,人的身体,要符合天地运行的规律,太阳下山了,阳气就弱了,阴气就上来了,这个时候,就要休息了。只有符合了自然的规律,人才健康,现在的年轻人,都是不懂养生的规律,拿自己的身体瞎折腾,白天睡觉,晚上整夜地不睡觉,过的是黑白颠倒的日子,时间一长,身体就不知不觉间熬垮了。”
经杰开玩笑地说:“一鸣,你该不是讽刺我的吧!我就是这样过的啊。”
赵老说:“说你也没有错,你就是这样的养生盲,整天糟蹋自己的身体,还一点悟性都没有。你看看你,这几年老得多快,头发都白了,快赶上我这个老头子了。你这就是生活方式不健康惹的祸,你以为你钱多,老天爷就会特别爱惜你啊!大家都一样,都是凡胎**,还以为自己的生活方式是国家潮流,你们这些自诩为所谓的国际精英嘛,我看就那样,一个一个,都是无知加大款,说白了,就是穷的只剩下钱了,别的什么都不懂,传统文化都被你们丢完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经英看自己的父亲马上就要发火,连忙过来圆场,说:“吃饭,吃饭,我们去餐厅,边吃边聊。”
晚饭是几个兄妹特意安排的,经杰从贵宾楼,要了些配好的菜,拿回到家里,一加热,就可以上桌了。赵老吃外面的饭,感到非常新鲜,就会像小孩子一样贪吃。他老伴童阿姨看他这个样子,就劝他少吃一点,每样只尝一到两口,就可以了。
到了他这个级别,每天吃什么,都有专门的保健医生制定菜谱。根据每个人的身体情况,营养搭配,科学安排。食品也是特别供应的,有专门的渠道,都是无农药残留,天然无污染的。家里的保姆也是经过专门培训的,知道如何按照保健医生的交代,做出最有营养,最符合健康标准的饭菜。
但赵老是个天性无拘无束的人,有时候喜欢随心所欲,喜欢吃什么了,就吃什么,他才不管医生的劝告和老伴的唠叨,他说:“哪那么多的讲究?我看都是自己吓自己,那些长征干部,老红军,当年吃树皮、草根,啃皮带,不是照样老了活到了一百多岁?在根据地的时候,碗筷消过毒吗?什么病菌没有?干净吗?营养吗?不是照样过来了。身体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精神!**曾说,人是需要一点精神的。什么精神?是向上的精神,是奋发有为的精神,是斗志昂扬的精神,有了这样的精神,我们的**,才有意义。你看那些吸毒的,患抑郁症跳楼自杀的,哪一个是缺吃少穿的?都是精神先垮了,那个**,连他们自己都不珍惜了。有的人生命力旺盛,像那些大科学家,艺术家,为什么比一般的人长寿?就是因为他们精神愉快,思想充实,积极向上,并不见得是他们吃得好,吃得有营养,所以,我也没必要那么认真,差不多就行了。”
在吃饭的时候,赵老是不喜欢别人多说话的,所以家里长期也养成了这个习惯,王一鸣自然也非常熟悉这个习惯,于是大家就闷着头,吃饭喝汤,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把晚饭进行完了。
吃过饭,漱过口,赵老对王一鸣说:“你和我到书房里,关着门聊一聊。我有些问题问你。”说着径直先上了二楼。王一鸣知道他是有话要向自己交代,当着那么多的人,不好讲,于是就向大家点了点头,随着赵老,上了二楼的书房。
到了房间里,两个人对面在沙发上坐下来,王一鸣为赵老倒好水,放在他面前,赵老把后背靠在沙发上,目光如炬,看着王一鸣,说:“你就要下去任职了,这是好事情,我判断,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多则三年,少则两年,你就可能独当一面了。到时候你还不到50岁,作为正省部级干部,就是放到全国比,还是比较年轻的。如果真能顺利地接任西江省的省委书记,那对你个人的前途,将是一个大的飞跃。有了这个平台,你只要踏踏实实地干出些事情,到60岁之前,还有一次大的机遇,我希望有一天,你能超过我。我这几个孩子,加上小郑,你,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有希望超过我的,可能就是你了。小郑那里,情况不容乐观,能够顺利地接任省长,干上一届,就算不错了,想要有更大的发展,可能性已经不大了。但事在人为,也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现在国家看似平静,其实这些都是表面现象。别看我老头子已经离开政坛,不在权力的中心发挥作用了,但我的政治敏感还在,多年的经验还在,小平同志当年曾说,发展起来后,问题并不会少,甚至比不发展,问题更多,更复杂。他还说,到本世纪末,就要着手解决国民的收入分配不公问题,不解决好收入问题,任凭收入差距越拉越大,那我们的现代化建设,就要出大问题。贫穷不是社会主义,两极分化也不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的主要特征,一个是公有制占主体,一个就是共同富裕。现在已经进入新世纪了,小平同志也作古了,他的话到底还有没有人记得,还有没有人认真思考,现在都是未知数。你看我们现在的社会现状,公有制还占主体吗?江浙发达地区,早就是私有制占主体了,当然我们有关部门为了好听,为他们换了一个名字——民营经济。资本家不叫资本家了,换了一个名字,叫民营企业家,现在还成了先进生产力的代表了。你再看现在的贫富差距,比解放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连经杰都有十几亿了,我们家里,又出了个亿万富翁,你说这算是什么事吧!我参加革命一辈子,为了是砸碎万恶的旧社会,建设新中国,结果到最后,自己家里却出了大资本家,这不是绝妙的讽刺吗?我实在是搞不明白,这样搞下去,社会还能不能长治久安下去!
“你们这一代领导人,比我们那一代,所面临的问题更多,更复杂,更棘手,许多问题以前没有碰到过,思考过,没有任何经验,所以一定要提高警惕,认真学习,不这样,就对不起命运对你的垂青,组织上对你的信任,更对不起生你养你的这片土地和父老乡亲。你这一次下去,也请你帮我思考思考这样几个问题:第一,为什么我们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老百姓贫穷的还那么多。中国老百姓勤劳而没有致富,原因到底在哪里?报纸上电视里,天天在喊,我们增长了多少多少,成绩多大,但所创造的财富去哪儿了?日本二战之后,发展了二十多年,老百姓就富裕了,八十年代日本国民的平均收入,就赶上了美国,为什么我们增长了这么多年,人民却仍然贫困,上不起学,看不起病的人越来越多,杀人抢劫卖**嫖娼,也屡见不鲜,这些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才铤而走险?
“第二,现在一天到晚,嚷嚷着要引进外资,外资是什么?不就是美国人印的钞票吗?为什么美国人印的纸就那么金贵,连小小的一个乡镇,都要引进外资。离了外资,难道中国人就不能活了?这是不是和**对我们的教导背道而驰了?主席曾说,中国是个大国,穷国,不能靠仰人鼻息生活。还是要立足于独立自主,独立自主地干工业,干农业,干国防和科学技术,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现在我们每年的外汇储备,都在高速增长,已经超过日本了,我们出口了那么多东西,本来已经换了好多美国人印刷的钞票了,我们是最不缺外资的,但还天天嚷嚷着要引进外资,你说这个不是有病了吗?各地为了引进外资,制定了一系列的优惠政策,地白送,税减免,污染随便,一切都是为了让外国人多赚钱,这样的改革开放政策,到底是有利于外国人,还是有利于中国人?这样下去,我们怎么样保护中华民族的长远利益。
“第三,我们**人到底是干什么的?解放前,我之所以参加革命,不是为了钱。为了钱我就不用参加革命了,我们家有的是钱。我们唱的《?国歌?》、《?国际歌?》,讲的是什么?难道新中国建设,就是为了钱吗?为了发财致富吗?‘共产’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些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就是为了建设这样一个社会吗?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献出生命迎回来的社会竟然是这个样子的,他们会怎么想?主席说过:‘几千万人头落地啊,我是认真想过这个问题的。’现在还有没有人认真想一想这个问题。新中国到底新在什么地方?现在有没有剥削,有没有压迫,那么多的黄赌毒是怎么回事?这些都需要认真思考、研究,不能熟视无睹。这些大是大非的问题搞不清楚,怎么发展,怎么向人民交代,怎么好意思百年之后到地下去见马克思,见主席,到时候会惭愧得无地自容啊!主席说:‘世界上最怕认真两个字,我们**人,就最讲认真。’我老了,但还没有糊涂。脑子还会思考问题。我前一段向中央领导同志写信,反映我的困惑和担忧。主管经济的同志回信说:‘赵老,你多虑了,现在是和平年代,讲究的是合作共赢,没有什么阴谋不阴谋了。大家都是朋友了。’
“我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和平年代就不讲究斗争策略了?就忘记了我们的对手曾经是如何对付我们的了?我们的国家和他们对抗了几十年,真刀真枪地干了那么久,死了那么多的人,人家说忘记就忘记了?怎么那么简单!千万不要低估了美国佬的的智商,他们比我们想象的聪明得多了。没有利益的事情,他们绝不会干的。他们会让你白白赚他们的钱?他们就是设计好一个陷阱,让你主动上钩,用纸换你生产的东西,这样便宜的事情,怎么不干?什么时候也不能忘记**的话说:‘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连这个最根本的问题都是一笔糊涂账,那将来会出什么更糊涂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但愿我是杞人忧天。我只是担心,干革命一辈子,到头来输得一干二净,还赔上国家民族的前途和命运,将来不好意思去见马克思和主席啊!”
王一鸣静静地听老爷子唠叨了半天,个个问题,都是那么现实、具体、深刻,尖锐,而且切中时弊,都是事关国家、民族全局的大问题,都是现实社会中活生生地存在的,不容忽视。但以王一鸣的经验,似乎大家又都熟视无睹,对这些问题讳莫如深,即使像王一鸣这样的高级干部,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也几乎从来不触及这么尖锐的问题。在更高一级的领导下来调研,征求意见的时候,大家更是有眼色的,对此采取了回避的态度,话净拣好听的说,唱赞歌的多,提问题的少,即使提问题,也是一些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问题,都是上级糊弄下级,下级讨好上级,这样一团和气,大家皆大欢喜。在任的官员,下意识地出于保护自己乌纱帽的考虑,他们或者故意漠视这样的问题,或是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样的问题不是自己这个层面的人需要考虑的,或者长期以来,唯命是从惯了,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退化为会议的传声筒和领导的应声虫。
如今,在赵老面前,面对他老人家一个又一个的提问,王一鸣突然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惭愧,知识的储备不足,思考的深度不够,关注现实的勇气不多,比着赵老,这个活到老学到老的长者,自己的差距还是蛮大的。对这个问题,王一鸣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没有采取回避的态度,而是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他说:“老爷子,听了您的这一番话,我如醍醐灌顶,惭愧至极!许多问题茅塞顿开。本来我这一级的干部,又长期在国家机关关键的岗位上,应该多思考这些事关全局的问题,但长期以来,由于忙于事务,满足于听从上级指示,传达上级指示,按部就班地工作,对于现实社会中出现的这些问题,基本上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是中央领导考虑的事情,自己的使命就是严格遵守中央指示,贯彻命令就行了,而自己没有再进行深入细致的研究和思考,满足于当好一个下级,当好二传手,上面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似乎不这样做,就是对抗上级,不服从命令,自己在工作中,从来不敢越雷池一步,循规蹈矩,本本分分,力求不出问题,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样自己才能官运亨通,飞黄腾达。其实大家都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出风头,不做出头鸟。这样才是为官之道。”
赵老说:“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这没错。但每个党员干部,尤其是像你这样的高级干部,更不能忘记了,我们**人,是追求真理的。我们是讲究实事求是的。**就说过,对于上级有明显错误的命令,下级可以不服从,不要什么时候都盲目执行上级的命令。**他自己,就是多次不服从中央的典型。当年在井冈山开创根据地的时候,中央曾要求,**离开井冈山,把军队留给别的同志,他到上海中央总部去任职。文件已经下发到**手上了,他思考之后,还是决定不执行中央的命令。这样才更有利于中国革命。他在一生中,曾经屡屡对抗中央的命令,用自己的头脑判断、思想,解决现实中出现的问题,多次挽救了中国革命,使革命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他的这种独立思考的精神,敢于特立独行的勇气,是我们每一个人学习的榜样。主席人是作古了,但他的思想还在,他的功绩,是任何人抹煞不了的,不能否定的。否定了主席,我们**的合法性就没有了,中华民族就会又成为一盘散沙。你就要下去赴任了,临行之前,我给你讲了这么多的话,希望你能够理解我这个老头子的良苦用心,我是希望你尽快成长起来,多学习,多思考,立足于做一个大政治家,不做政客;为老百姓做大事,做好事,不做尸位素餐、留骂名于千古的罪人。”
王一鸣一个劲地点头说:“我记住了,多谢您老这些年对我的栽培和教诲,我一定遵照您的话,做大事,做好事,多思考,多学习,谦虚谨慎,不骄不躁,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赵老说:“好,最关键的是,把我布置的题目研究清楚,思考透彻,今后贯彻在工作中,有时间向我解释清楚。”
王一鸣说:“好,您老放心吧,我会的。”
等两人从屋子里走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按照习惯,这个时候,赵老要一个人静静地散步了,于是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可以各人干各人的事情去了。郑南起第一个告辞,他握住王一鸣的手说:“老弟,哥哥我祝你早日高升!有用得着哥哥的地方,请不要客气,只要我在清江,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们清江这几年,别的不好说,经济实力是大不一样了。一个江城市的财政收入,现在就是一千多亿了,我们已经进入了东部发达地区的方阵。需要我的时候,就不要客气了。”
王一鸣说:“老哥,会的,有我求你帮忙的时候,到时候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郑南起拍了一下王一鸣的肩膀说:“哪能啊?你我谁跟谁啊!我好赖还是个常务副省长嘛!有什么事情,还说得上话!”
说完,郑南起就钻进了发动的汽车里,向大家招了招手,扬尘而去。
司机小吴这个时候也在发动汽车,王一鸣就挨个和大家握了握手,握到经天的时候,王一鸣说:“大哥,今天人多,没时间和你仔细聊天,这样吧,你哪天到西江来转转,考察考察,我们兄弟好好聊一聊。西江那里,水利、矿产资源都很丰富,发展潜力巨大,你们天伦集团,什么时候在那里搞他几个大项目,就算帮我一把,好不好?”
经天豪爽地拍了王一鸣一下,说:“好,有你这句话,我就什么也不多说了,我下一步就到你们那里看看,投资几个大项目,为你擂鼓助威。”
到了经英那里,王一鸣开玩笑地说:“姐,我就不欢迎你多去西江了,你一去,那个震**简直是太大了,说不定小道消息又要满天飞,谁出事了,谁落网了,老百姓会议论纷纷的。我也不要求你关照我了,到需要姐关照我的时候,就坏菜了。”
经英笑呵呵地说:“那是,那是,好好干吧,姐会支持你!”
到了经杰这里,王一鸣说:“三哥,你是大老板了,什么时候也到西江考察考察,投资做点项目,就算是扶贫开发,为落后地区做慈善事业了。”
经杰故意装出一脸正经地说:“我是商人,在商言商,没有利益,我是不去的,到时候就看你能给我多少利益了。”
王一鸣知道他是开玩笑,就指着他说:“原来资本家都是逐利的,马克思早就说过了,果然不假啊!好,我们互利共赢,总可以了吧!”
大家相互之间问候了一遍,王一鸣才和于艳梅坐进汽车里,挥手和大家告别。汽车缓缓地驶出院子,才加速而去。
回到家里,洗完澡,睡在**,王一鸣整夜翻来覆去,脑子里反复回忆赵老的话,回味无穷。
第二天是星期天,睡到上午九点,王一鸣才起床,吃完于艳梅准备好的早餐,想到还有一天时间需要打发,在家里看书,又怕电话声音不断,打扰个没完,一天时间,就白白浪费了,于是王一鸣就想到外面转一转,找个有思想的朋友,顺便问一下赵老交代的问题,打开些思路,聊聊天。
自从大学毕业后,走进了官场,官虽然是越做越大,认识的人是越来越多,但王一鸣感到,自己的朋友,真正能说知心话的人,却并没有相应增加,相反,还越来越少了。
比自己官大的,原来是不错的朋友,现在王一鸣也把他们看做自己的上级了,大家见了面,说的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谁也不敢再向对方敞开心扉,生怕自己哪一句话说得不好,就把对方得罪了,政治上又多了一个对手。
比自己官小的,都是诚惶诚恐地看着自己,他们自觉就矮了三级,更是在你的面前,放不开自己,这样的人,没办法拿来做朋友,只能当是同事,在一起工作,相互之间,彼此关照一番,你投之以桃,我报之以李。你和我好,大家都好。
同事之间,级别差不多,都在不知不觉之中,成了竞争对手,一个个虎视眈眈,深怕自己的一个闪失,就成了对方的机会。所以相互之间讳莫如深,都有各自的小圈子,平常里看着是如沐春风,其实大家心里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谁也走不进对方的内心世界。
活在官场上,一个字,累,心累,不断地提防别人,也被别人提防着。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王一鸣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在整个北京城里,能够称得上朋友的,和自己没有利益冲突,而又可以交心的,说些在外面不敢说的实话的,也就是赵家父子几个人和自己的老同学魏正东罢了。
赵老算是自己的忘年交和大恩人,他的那几个孩子,算是自己的长兄,而魏正东,才算是贫贱之交的同学,真正的铁哥们儿。
大学毕业后,王一鸣去了省委办公厅,工作上一直顺风顺水的,很快就得到了提升,成为了厅级干部。
而魏正东,一直就不顺利。先是到了省社科院,对环境不满意,后来就考上了中国社科院的研究生,毕业后就出了国,在国外发展也不顺利,就又回了国,在北京一所高校做了教师。按部就班地混了几年,逐渐混到了教授的职称。他这个人,天分极高,对经济、政治、外交等诸多方面,都有极其精妙的研究,况且观点鲜明,出语惊人。看问题一针见血,颇有见地。
王一鸣认为,他是曲高和寡,能够真正赏识他的人还没有出现,所以他一直是大贤在野,虎落平阳。对于这样的人,王一鸣非常敬佩,所以隔三差五,总要找他扯一扯。
王一鸣打开手机,找到魏正东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里面传来了魏正东的声音:“一鸣老弟,你好!”
“你好,老哥,请问今天有没有时间?”
“时间这事情,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关键是看和谁。”
“和我,就咱俩如何?”
“什么事吧,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是这样,你这些天看报纸了吧,我的工作要变动了。”
“去哪?”
“去西江省。”
“做什么?”
“副书记。”
“怎么又是副的?”
“没办法,你又不是中组部长。”
“哈哈,要是我是中组部长,一切就简单多了。”
“那是,那是。”
“好吧,我就把一切都推掉,会会你这个未来的封疆大吏,你说,去哪吧?”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等一会儿我和司机去接你,顺路,到了打你电话。”
王一鸣知道,魏正东还没有买车,他这些年,也没有什么大收入,只是当个教授,守着那每月干巴巴的工资,要还房贷,又要养家糊口,也确实积攒不下什么钱。
魏正东这些年,东奔西跑的,工作生活一直不稳定,结婚也比较晚。他是38岁从国外回来,到大学里当了副教授的时候,才认识了自己的一个女学生,叫曾志玲,当时才21岁,还是大四的学生。
后来两个人就开始谈恋爱,曾志玲当时非常崇拜他,就不顾家人的反对,嫁给了他。两个人结婚后,就住在学校给的一间单身公寓里。过了一年,曾志玲怀孕了,到单位要生孩子的指标,但因为年龄不够,属于计划外怀孕,就没有要来。
为了生下这个孩子,魏正东就劝说曾志玲辞了职,到辽宁的老家乡下,把孩子生了下来。所以现在魏正东还是一个人工作,要养两个不是北京户口的人。曾志玲大学毕业,因为成绩不好,没有取得留京指标,她在北京一直是打工的身份。为了方便照顾孩子和魏正东的生活,她现在仍然是魏正东所在的那个大学图书馆的临时工,每个月的工资还不到2000元,对于这个家庭,也是聊胜于无。
所以魏正东的负担可想而知。一个人的工资,要养活三口人。好在学校在他评上了正教授后,给他分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但还是要收钱,一平方米8000多元,一套房子,100平方,需要80多万。这么多钱,魏正东哪里有,东拼西凑了30万,借遍了亲戚朋友,就连王一鸣,还借给了他8万块钱,算是交了首付,剩下的50多万,就办了银行贷款。所以魏正东嘲笑自己说,自己是北京最早的一批房奴。
王一鸣知道,平常的时候,魏正东就是看看书,查查资料,他也没有什么应酬,他不吸烟,不喝酒,和外人也不轻易来往,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我行我素的怪人。一般的人,你也根本就没有机会走进他的内心世界。他只和少数几个经过时间检验的朋友来往。在别人眼里,他可能是个失败者,他没有官,没有钱,没有名声,没有社会地位,像他这样的大学教授,在北京街头司空见惯。随便哪个学校,都能找出来几百个。
但你只要走进了他的内心世界,让他找到兴奋点,畅所欲言,你就会从他慷慨激昂的眼神里,从他掷地有声的话语里,感受他的**,他火山爆发一样旺盛的精力,他的思想,他对人生、世界的思考,那个时候,他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这是一个谜一样的男人。王一鸣觉得,他是一个思想者,一个时代的观察着,一个为了这个民族的未来精心准备的人,不知道这一生他还有没有机会大放异彩,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会默默无闻到底。他的思想肯定会得到认可。虽然现在主流媒体对他采取的态度是封闭的,排斥的,但他的思想,还是非常有生命力的,无法埋没。
对这样的人,王一鸣一直都是心存爱惜、敬佩的,虽然他的观点和主流媒体格格不入,甚至是有些离经叛道,但王一鸣觉得,他看得非常远,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的许多人。他这样的人,也是宝贝,只是没有人重用他,发现他,给他施展的空间、平台。
“高贵者最愚蠢,卑贱者最聪明。”相对于魏正东,王一鸣觉得,自己一直是春风得意,在仕途上发展得令人羡慕,但一天一天,在官场这个烂泥潭里摸爬滚打,王一鸣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才气比着魏正东,确实是不可同日而语。自己就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官员,每天按部就班地干着自己分内的事情,根据秘书的安排,出席没完没了的会议,看堆积如山的材料,在上面画一个又一个完美的圆圈。此外就是无休无止的视察、出国、调研、宴请等,一年到头,忙得团团转,干了什么,让秘书总结了几十页,自己拍拍脑袋,却没有几件记忆深刻的事。自己其实就是官场这个庞大的机器运转过程中的一个零件而已,况且是无关紧要的零件,有你没有你,机器都照样运转,你改变不了机器运转的方向和速度,你只是被惯性裹挟着前进,一天一天,混着日子,直到退休的那一天,被甩出机器,成了废品。
王一鸣想,这就是自己的一生,在不如自己的人眼里,自己是年纪轻轻,位子有了,权力有了,该享受的享受了,该风光的风光了,这一生是应该没有任何遗憾了。但王一鸣知道,这些都是表面现象,这样的生活,对自己来说,其实也是浪费生命,自己干的不是自己想干的事,说的不是自己想说的话,那种无力感,不是亲身体验的人,是感受不到的。
我们都是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只是从别人羡慕的眼神里,我们才知道,我们比别人活得好。不知道从哪本书里面,王一鸣看到了这样的一句话,他心里一怔,觉得一语中的,是啊,我们其实已经失去了独自感受生活的能力。
和魏正东相比,王一鸣觉得,自己是官场上的胜利者,但却是思想上的贫乏者。自己的头脑,一天一天,在会议文件和上级领导的指示中,已经成了一个贯彻别人意见的机器,这是长期做秘书和副职领导形成的思维定式。没有自己的独立见解,没有独当一面的经历,没有打破常规的勇气,只要跟着领导,亦步亦趋,混日子对付就行了,力求不越雷池一步,收敛锋芒,结果是收敛了几十年,自己变成了彻底没有锋芒。这也就是和魏正东聊天时,魏正东说:“你们当官的,一开始都是装傻,以为这样最安全,结果装了几十年,从小官装成了大官,终于可以抛头露面公开表达自己的观点了,但结果发现,装了几十年,自己已经没有观点了。从装傻变成了真傻!这就是现在官场上流行说套话、说假话、说空话的深层次原因。”
每次和魏正东聊天,王一鸣觉得,自己是茅塞顿开,受到了一些震动。虽然他的话不好听,甚至是有些尖锐,但你不能说他没有道理。
尤其是赵老爷子问了王一鸣那么多问题,许多是王一鸣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的,他知道,这些问题,魏正东一定都有答案,自己可以借鉴借鉴。真到了那一天,自己有机会主政西江的时候,也不会让大家觉得自己是胸无点墨,到时候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看来命运这样安排,也是有一定道理的。自己有干事的平台,魏正东有干事的思想,两相结合,说不定就可以干出一番事业。这样想着,王一鸣就不禁得意起来,自己就好像那选贤任能、唯才是举的曹操,而魏正东就是自己的左膀右臂,那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郭嘉或者荀攸。
车到魏正东家楼下的时候,王一鸣打通电话,说:“到了,老哥,您老人家请下来吧!”魏正东住的是11楼,几分钟过后,就下来了。
王一鸣看他,还是穿着一件棕红色的休闲西服,花格子的衬衫,牛仔裤,棕色的皮鞋,头发乱蓬蓬的,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知道他是在国外待惯了,喜好休闲、自由,不喜欢一本正经,尤其是讨厌穿西装、打领带。
他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王一鸣看到,他眼睛红红的,像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就问:“怎么了?睡不好?”
魏正东摘下眼镜,让王一鸣看了看他的眼袋,说:“写东西写兴奋了,睡不着觉。”
小吴把车子发动,王一鸣问:“这么辛苦,写什么?论文?”
“我才不写那些狗屁东西了!反正我教授已经到手了,用不着了,每年对付几篇,完成任务就行了。”
“那你写什么?”
“我写的都是我心里想的东西,要说的话,现在网上可以开博客了,你知道吗?什么人都可以把自己想说的话写出来,发表在上面,什么话题都行,多么离经叛道的话都可以讲,真痛快啊!”
“那么反动言论也可以讲了?”
“怎么不可以?主流媒体不接受,我现在可以发在网上了,那里有众多的网友,可以交流、互动,我的思想也得到了传播,自己感动,非常有成就感。”
“最近老兄都有什么高见啊?我倒是想好好听一听,走,我找个清静的地方,我们关上门,好好聊天。”
“去哪?”
“去我们部的休闲大厦吧!那里人熟,好安排。”
在出发之前,王一鸣已经和小林通了电话,让他安排一个地方,自己和朋友聚一聚,聊聊天。
小林说:“好,我安排总台,让小吴直接到总台拿钥匙就可以了,什么我都安排好,你什么也不用管,到时候把钥匙放在总台,就可以了。”
车子半个小时,就到了京郊休闲大厦,到了总台,报上林建强的姓名,服务人员知道是董事长亲自安排的客人,不敢怠慢,连忙带着大家,坐电梯去了顶楼。打开门才发现,这是酒店的一间总统套房。里面有四五间房子,足有200多平方米。装饰豪华,铺着绿色的地毯。
魏正东进了房间,在屋子里巡视一圈,看着屋子里摆设豪华的家具、卧具和卫生间里的设施,就问王一鸣:“一鸣,这样的房间,在这里需要多少钱一个晚上啊?”
王一鸣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可能需要几千块吧。”
小吴说:“对外标价是6800,可以打折,最低五折,也就是3400一个晚上。”
魏正东说:“你们这些当官的,真是够**的,一个晚上3400啊,快赶上我一个月的工资了,我一个月,满打满算,也就是挣4000块钱。”
王一鸣说:“我也没来过,平常谁住这呢!这都是为那些外国人,或者港台的超级富豪准备的,像李嘉诚、巴菲特什么的,他们来了,才住这样的地方,一般的人,哪里住得起啊!”
小吴说:“老板,这个规模,已经落后了,那些超级富豪,现在又有更新更豪华的地方了,一晚上几万的地方,北京城里现在到处都是了,这个装修,已经跟不上趟了。所以这个酒店,总统套房闲置得最多,所以打折才那么低。”
王一鸣说:“也是,也是,要是酒店的生意好了,这样的房间剩余不下,也就没有我们什么事了。他们闲着也是闲着,我们且用用,什么东西也不能放,要经常使用,不然坏得快。正东兄,你就当我们今天是帮了酒店一个忙好了,废物利用,这样你就没有心理负担了。我只是让小林安排一个地方,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大方!”
魏正东说:“废物利用,好,你们当官的,都是这么为自己找借口的吧!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反正已经做出来了,不这样也浪费。公款消费啊,公款消费,知道吗?现在社会上怎么说,最大的大款是什么?就是公款。每年几千亿啊!谁算过这个账?”
王一鸣看魏正东书呆子的劲头又犯了,就劝他说:“好,既然正东兄有意见,咱就换个地方,要一个套间好了,才几百块钱,这样你就没有心理负担了!”
魏正东说:“我才不呢!反正又不花我一分钱,我可惜个啥呢?我还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总统套房呢!”
“看看,原来有了**的机会,我们的大教授,也是这个样子的。大家都是人,都一样,嘴上喊反**,但一旦有了**的机会,谁也不会错过。看来反**的道路任重道远啊!”
这个时候,小吴已经为两个人倒好了茶水,洗好了各种各样的水果,放进了果盘里,放在了茶几上,然后一个人悄悄地走进一个房间,关上门,看电视去了。司机都这样,非常有眼色,只在需要出现的时候出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魏正东喝了一口茶水,轻轻放下杯子,看着王一鸣,说:“说吧,叫我来,什么事情?”
王一鸣说:“我有些问题不明白,想请教请教你这个大教授,为我指点迷津。昨天晚上,我到赵老家里去,赵老问了我几个问题,我一时回答不上来,想到你这里,或许会有答案。”
魏正东说:“什么问题?”
王一鸣说:“赵老问我了三个大问题。第一个就是为什么我们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老百姓贫穷的还那么多。中国老百姓勤劳而没有致富,原因到底在哪里?第二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要引进那多的外资?外资是什么?各地为了引进外资,制定了一系列的优惠政策,这样的改革开放政策,到底是有利于外国人,还是有利于中国人?第三,我们**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共产’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新中国到底新在什么地方?他的问题,都非常大,但也非常实在、具体,看似司空见惯,但我觉得,我们现在似乎很少认真思考这些问题了,以为这都是过去时了,老黄历了,和我们没有关系了,我们只要坚持改革开放,听领导的话,一天一天,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我们的国家就会自动独立富强的。所以面对赵老的问题,我哑口无言,十分惭愧,我想你这个大教授,一定是思考过这些问题的,从平常你的谈话里,我也听出来了,你是有见解的,所以我就想听一听,你到底怎么看。”
魏正东说:“我最近写的几篇文章,就是解决这些问题的,在网上影响很大,点击率都有几百万了。你可以从网上下载,打印出来,那里数字什么的都更确切,我现在这里,就泛泛而谈。首先第一个问题,问得很好。为什么中国老百姓,勤劳而没有致富?那是因为,我们创造的财富,都在无形之间流失掉了。从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之后,我们的经济发展之路,因为国内的消费疲软,内需不振,就走上了一条出口导向型经济。我们国内一直有个误解,认为日本是出口导向型的经济,其实日本即使在出口最多的年份,也只是达到国内生产总值的三分之一而已,日本经济,还是靠国内老百姓的消费。老百姓工资高,手里有钱,也消费得起,所以勤劳而富裕起来了。而我们,从改革开放之后,整个国民的工资性收入,在国民经济总量中,却是逐年下降的,现在还不到gdp的30%,这就是说,我们的发展,和老百姓是越来越没有关系。老百姓手里没有钱,消费不起,国内市场只能是一天天萎缩,只能是拼命压低价格,向外国人出口,这样等于是中国人给洋人打工,白干。而自己的环境被污染了,资源浪费了,人成了现代版的包身工了,这就是当代中国人的命运,你说悲惨不悲惨!再不改变,中国人的前景,真是堪忧!
“第二个问题,招商引资,扩大开放,出台一系列的优惠政策,给外资优惠。这样的结果,是更有利于外国人,还是中国人?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样做更有利于外国人。因为我们把赚钱的机会,都留给外国人了。外资在中国,可以赚取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没有赚得的利润。他们可以不计算污染成本,给工人超低的工资,榨取更多的剩余价值,通过向中国转移这些初级产品的生产线,利用中国的资源、人力,为发达国家生产消费的产品,把污染和环境破坏、资源枯竭留给中国,把青山绿水留给自己,用不了多少年,我们的环境污染和资源枯竭到了极限,我们发觉上当了。但那个时候,我们的子孙后代,面临的将是一个不适宜人类居住的资源严重匮乏的国土,这样西方发达国家,就把中国牢牢地锁定在贫穷、动乱、生态灾难和**频发的状态上,我们将失去和西方国家竞争的资本,到那个时候,就悔之晚矣。
“第三个问题,更是非常简单,像你这一级的高级干部,每到将要提拔之前,都要到中央党校培训学习一年,培训什么,学习什么,说白了还是培训大家建立马克思主义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因为**的老祖宗就是马克思,不管你时代怎么变,这个老祖宗不能丢,丢了就不能叫‘**’了,叫修正主义。**是干什么的?《?**宣言?》里讲得非常清楚:‘**人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人可以用一句话表达自己的全部理论,那就是消灭私有制。’看见没有,马克思和恩格斯讲得再明白不过了,**就是为了消灭私有制才存在的,离开了这个,**就没有了自己存在的基础了。现在不知不觉间,全世界的**,除了古巴和朝鲜,似乎都不再公开讲这个了,这样,资本主义世界就可以欢欣鼓舞了。苏联崩溃之后,美国的总统布什曾公开说,**已经失败了。而我们的理论界认为,我们现在走的这条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焕发了生机和活力,证明我们没有失败。到底失败没有失败,各有各的理。但要我看,从公开消灭私有制,到大力发展私营经济;从消灭资本家,到欢迎全世界的资本家到中国投资办厂,我们的价值观,已经不知不觉间来了180度的大转弯,这种价值观的颠倒,是最令人迷惑的,让全世界的人看到,**是一个没有终极价值观的党,这样发展下去,前景也是不明朗的。要我看,迟早有一天,中国**还是要公开声明,自己的使命是做什么的。”
王一鸣听魏正东慷慨激昂地说了这么多,有些问题是不易深入探讨的,有的地方甚至是禁忌,于是只好岔开话题,说:“老哥,这些问题,不是你我这样的人应该考虑的问题,我们是小人物,知道执行就行了。”
魏正东一听就火了,对着王一鸣说:“这像一个高级干部应该说的话吗?你马上要执政一方了,封疆大吏,手下管着6000多万人民啊!放在世界上别的地方,那好歹就是一个中等规模的国家了。如果连你这一级的干部,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都采取回避的态度,那整个国家会发展到哪一步,确实让人担忧啊!”
王一鸣知道,魏正东也是为自己好,这个老哥,和自己交往二十多年了,两个人无拘无束惯了,所以说起话来,有时候就很随意,双方该较真的时候,还都是能较真,过后就忘了,重归于好。
王一鸣说:“老哥,你是没在官场混过,宦海沉浮,江湖险恶啊!一个人想干点事情,背后说不定就有几个人,等着打你的黑枪的。这些犯忌的话不能说,问题不能想,一天一天混日子,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最安全了,说不定还可以飞黄腾达,早日高升呢!”
魏正东缓和了一下口气,说:“一鸣,我是急了,对不住了啊!像你这样级别的干部都这样想,这样国家的前途,人民的命运,真是堪忧。从现在开始,你要下定决心,做政治家,不要做政客。不要斤斤计较自己的官位,要为人民做大事,做好事。”
王一鸣倒是想多听听他的高见,于是就问他:“依你看,怎么样做才算是政治家,什么叫政客?”
魏正东说:“按我的理解,所谓政治家,就是有远大的目标,有超人的眼光,考虑问题,总是从全局出发,所谓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世,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他们考虑问题,不计较一时一地的得失,而是从全人类、全国、全民族的长远利益考虑,他们制定的路线、策略和政策,都是既立足于现实,又着眼于长远,能够经得起时间的检验。他们不会为了自己的私利,而置国家民族的大局不顾。更不会出台那些为了煮熟自己的鸡蛋,就点燃邻居的柴火垛的短视政策。他们的胸怀博大,计谋深远,从不考虑自己的成败利钝,为了整体的利益,甚至可以流血牺牲。他们敢于负责,敢于担当,巍然屹立于天地间,是后世子孙永远学习的楷模,每一个人都能从他们的身上汲取营养,感受到他们那独特的人格魅力。他们历经千秋万代,精神永存。这样的人,才称得起政治家。
“而政客,是一些政治的投机家,钻营者,他们来到这个世上的目的,就是为了不择手段地攫取权力,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和占有欲。他们干不干一件事情的出发点,都是自己在政治上能不能占到更大的便宜。他们是官场上的商人,锱铢必较,一天到晚,考虑的都是如何实现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他们虽然身居高位,但毫无人格魅力可言,一天到晚,说的是言不由衷的话,脸上是似笑非笑,甚至是笑里藏刀。他们是演员,是政治表演的大师,好话说尽,坏事做绝,自以为天衣无缝,其实在明眼人看来,漏洞百出。他们身不正,心不正,说着一套,做着一套,自以为聪明绝顶,其实是跳梁小丑而已,在老百姓眼里,他们早已经是僵尸一个,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他们的表演赚取不了任何的加分,相反还让人心里作呕。他们虽然活着,但在人民的心底,已经死了。他们还没有离开政坛,已经是骂声一片。无论如何粉饰,都不能改变他们苍白的灵魂,虚伪的面孔。这样的人生,简直是对民族的犯罪,对大自然的亵渎。他们在其位而没有谋其政,是人民的罪人。这就是我的看法。”
王一鸣听他讲得口沫横飞,虽不是句句正确,但仔细想来,却有一定道理,于是就再次请教他说:“老哥,你的心意我领了,你是为我好,想让我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但我现在,还做不到那样,我还是个副职领导,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这些话,我先参考着,等我当了一把手再说。你就给我说点具体的,我到西江省,应该怎么做?我现在最想听一听你这个局外人的看法,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
魏正东喝了一口水说:“这些问题,我就是外行了,但官场上的事,万变不离其宗。你的发迹,我最了解。你凭什么?当年不是和我一样,都是个穷学生吗!你就是因为学习好,专业好,又赶上办公厅要人,你就去了嘛。你的发迹,要我看,第一步是工作分配得好,第二步是婚姻好,你找的是于艳梅。于艳梅是什么人?**。她父亲是于开山,人家家里有政治基础。你要是娶了别的普通人家的女儿,就是在办公厅里混,也没有这么容易出头。当然,你也有自己的条件,聪明、帅气、气质好,但仅凭这些,你是进入不了赵老书记的视野的。就是偶然认识了,打个招呼,人家很快就会把你忘掉的,你是一个和他没有任何渊源的人,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了,进入不了人家的内心世界。我判断,赵老书记当年之所以记得你,对你有印象,首先是对于艳梅有印象,对于开山心里有好感,人家才把一个大好的机会给了你。这才导致你在仕途上的飞黄腾达。不到30岁,你就是厅级干部了,别人干了一辈子,也撵不上你。为什么?就是因为你有太多别人不具备的偶然因素,你是赵老书记的秘书,他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你提起来。他最后官升副总理,连带着你也进入了一个更高层级的圈子,你能当大官,是有多种因素的,最大的因素,就是你这个秘书出身。
“没听现在社会上老百姓的议论吗?中国的政坛上,有几个帮,你属于典型的秘书帮。秘书能够当官,取决于背后的老板。老板的官能当多大,大体决定了秘书的级别。老板是省级的,秘书很容易就做到了厅级。老板成了国家领导人,秘书很容易就做到了省级。你算一算,在当今的官场上,有多少领导,是秘书出身的。秘书从政,本来就比一般人有优势,长期在官场浸**,懂得游戏规则,有人脉,有资源,再加上有老板的时刻关照,当然进步的速度比一般人要快。但做秘书的,也有一个缺陷,长期做的是辅助性工作,生活在大人物的阴影之下,容易形成自己过于柔弱、顺从、阴郁的从政风格,面临问题,不敢表态,不敢负责,习惯于幕后操作,追求的是万无一失。这样力求稳妥、不敢冒险的行事风格,虽然可以在宦海中避免翻船,但也容易给公众留下缺乏刚性、锐气、不具有独当一面的大将风度,缺乏第一流政治家敢作敢为、气势如虹的个性,老是给人一种底气不足、难当大任的感觉。这是你们秘书出身的领导应该注意的一个问题。
“至于你要任职的西江省,要我看,和全国其他地方相比,没有什么特别稀奇的地方,用老百姓的话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官场上的毛病,一样也少不了,甚至更突出。那里经济发达程度,比不得东部沿海地区,甚至和我们的老家清江省,都有很大差距,但官员**的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或许是因为经济不发达,发财致富的途径更为单一的缘故,那里的老百姓,都把当官作为发财致富的途径了,人人痛恨贪官,人人又羡慕贪官。官员们在这样的民风中,不以为贪污**是什么大的事,相反,不贪污**,别人倒认为他不可思议,不可理喻。你看这几年那里爆发的**案件,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牵涉的人多,哪一个都是窝案,以至于中央国家机关的人,听说是西江省的官员来北京办事了,都敞开着大门,大声说话,怕别人说他接受了西江人的贿赂。在这样的地方执政,说实话,也任重道远。想要在短时期内就彻底改变民风官风,也是脱离实际的。这都是我们改革开放这些年,过于注重物质刺激,鼓励老百姓脱贫致富,可以打破任何禁忌的副产品之一。‘不管白猫黑猫,能够捉住老鼠就是好猫’。老百姓就会理解为,为了发财,什么事情都可以干了。这完全突破了中华民族的几千年的道德底线。所以当今社会,几乎所有的不和谐现象,都跟中国人没了道德底线有关系。在我看来,收拾人心是比发展经济更重大更深远的工程,人心乱了、坏了,任何经济发展的成果都没有意义,人就会变成禽兽不如,好好的家园,就会变成人间地狱。所以古人才说,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之恒亡。邓小平曾说,最大的失误就是忽视了教育。**当年也说过,最大的任务就是教育农民。教育什么?就是要进行马克思主义价值观的教育,进行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教育。离开了这个,整个民族失去了精神的支撑,经济再发展,能有多少意义。”
王一鸣说:“老哥说得是,我一定牢记,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能尽我的绵薄之力,争取有所建树。”
魏正东说:“不是争取,而是一定。你有这个机会,一定不能辜负命运的恩赐。学别人混日子,我会看不起你,就不是我的好兄弟!”
王一鸣说:“好,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能够发号施令了,我希望老哥做我的顾问,我们一起,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为老百姓踏踏实实做些事情,不问收获,只管耕耘,只要为了国家、民族的利益,就是付出自己的一切,我也在所不惜了。”
魏正东说:“好,我一定支持你!耐心等待,稳扎稳打,你会实现自己目标的。有时候政治非常简单,你有足够的耐心就可以了,就像你,才45岁,有的是时间,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该服输的时候就要服输,这叫权变。你还有三年时间,熬出头,你就可以把自己的理想变成现实了。有了施展的平台,我相信你会干出一番大事业的。多保重,千万要沉住气。我就担心,你那个脾气,一旦上来了,会不讲情面,什么话都往外面撂,别人不熟悉你,会受不了。你一定要耐下心来,心平气和地说话,不树敌过多,那样才可以顺理成章地接任。”
王一鸣说:“老哥,我太谢谢你了,许多问题茅塞顿开,你是大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能够结识你,是我一生的荣幸。”
魏正东说:“你我弟兄,不必客气,我们都是热血男儿,位卑未敢忘忧国,命运如何,我们无法左右,但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却一切在我。我们共同努力奋斗吧!”
王一鸣说:“好。”
两个人说累了,就到了三楼的餐厅里,叫了几样菜,喝了点汤,吃了些饭。回到房间里,接着唠。直到日落西山、夜色苍茫的时候,才兴致已尽。吃了点晚饭,于艳梅打来电话,问王一鸣什么时候回家。小龚来家了,正在收拾明天要带的东西。小龚说,明天的飞机是上午十点起飞,所以还是要提前准备。
王一鸣说:“很快了,等一会儿就出发。”于是就看着魏正东说,“老哥,怎么样,该说的都说了,我们就此回家,怎样?”
魏正东说:“好,就是这个房间确实可惜,白白闲着,一个晚上没有人住,浪费啊浪费!”
王一鸣开玩笑地说:“要不你就趁势**一下,在这里住一个晚上,也算是废物利用嘛!”
魏正东说:“我才不呢!偌大的一个房间,就我一个人住,孤零零的,有什么意思。人嘛,睡下不就是一尺宽大的地方,要那么大的房间,怎么睡!我不能一夜换四五个地方吧,那不是瞎折腾吗!”
王一鸣说:“要不,我把小曾给你接过来,你们两口子,就算是好好过一个周末。浪漫一下!”
魏正东说:“算了吧,明天一早,我还有课,她还要上班,都是小人物,有什么谱可摆的。等你当了省委书记,我去看你,到时候给我们找个地方,再好好浪漫一下,就算可以了。”
王一鸣说:“那简单,简单,到时候一定邀请你去,带着嫂夫人一起。”
魏正东说:“好吧,就这么说定了啊。”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小龚在家里,正在收拾出门要带的东西。西服、衬衫、贴身的衣服,都准备了五六套,装了满满两个大皮箱。看王一鸣回来了,连忙站起来,打了招呼,征求王一鸣的意见,看还有什么需要带的。
王一鸣想了想,说:“带上一套《?**文集?》吧,那套八卷本的,到那里有时间了好好看看,这样的书,耐读,每次读,都有新的收获。估计到了西江那里,不知道好找不好找。放在床头,想翻了就翻翻,方便。其他的东西,没有了到那里再买。”
小龚又说:“西江省驻京办的汪忠主任来电话了,他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中组部是梅志宏部务委员去,我们的机票,汪忠负责,他明天八点,准时到小区里接我们,去机场通过贵宾通道上飞机。”
贵宾通道,是机场特意为各个方面有影响的大人物准备的通道,这里人少,基本上不用排队,还有专门的休息间,里面有电视、沙发、电脑、食品等,坐在里面,消磨等飞机的这段时间,在机场这个人流攒动的环境里,闹中取静,又方便又显得有面子。以往王一鸣只有陪同中央领导出国访问的时候,才有机会享受这样的待遇。部里虽然有十几个部领导,但中央领导一大堆,党中央、国务院、全国人大、全国政协,随便哪个单位,国家领导人都是一大串。他们每年都有出国访问的机会,有的关键岗位的领导人,不知道一年要出去多少次,要参加没完没了的国际会议,还要到发达国家取经,到发展中国家慰问,总之,整个地球,都需要他们实际考察一下,把中国人的热情、好客、友好,带给世界人民,展示我们大国的风采。时代不一样了,中国要以更加开放的胸怀,拥抱整个世界,作为高级领导人,谁也不能学**当年了,就是一辈子呆在自己家了,不出去交流交流,访问访问,那样怎么会有国际化的眼光呢!
大领导出去访问了,都是专机伺候,你想偌大一架飞机上,空空****的,也不好看是吧,和外国领导会见的时候,更不能孤零零的一个人带着秘书、翻译就去了,像什么样子!还是需要跟国内一样,前呼后拥才显得气派,于是就需要带着一批随员。那像王一鸣这样,各个部委的正部级和副部级官员,扮演的就是这个随员的角色。外事部门特意为每个人定制了西服,清一色的黑;衬衫也是一个牌子的,清一色的白。领带也是一个牌子,花色基本上大同小异。这样的一批人穿的基本一样,到了国外,陪同大领导一个一个走下飞机的舷梯,服装一样,提包一样,连脸上的表情都一样,都是庄重的木然的表情,走在领导后面,像是跟了一长串的保镖。
领导的日程都是外事部门提前准备好的,什么时间到什么地方,会见谁,在哪里吃午餐、晚餐,都经过严格缜密的考虑。会见外宾的讲话稿,也是提前准备好的,说什么话,也都是按部就班。像王一鸣这样的陪同,只是一个标准的陪衬,坐在旁边,一天下来,也轮不上你说一句话。你能做的,就是对着镜头,或者看着外国人的脸,微笑,微笑,还是微笑。人家外国的领导,一天握了那么多人的手,他们也不会记得你是谁。
这样的一趟外事活动下来,有时候是十几天,要跑几个国家,陪着领导,把地球转了一圈,回到家里,想一想,自己也没有做什么事情,就是凑个人场,算是免费出国旅游了一趟,虽然是走马观花,但也算是看了一下国外的风景。因为上面的领导实在是太多了,我们参与的国际行动又与日俱增,什么国际会议,都邀请中国领导人参加,所以导致像王一鸣这个级别的干部,就是当陪衬,也不胜其烦。部里领导十几个,有的时候,竟然安排不过来。但即使这样,也不能安排其他的司级顶替,他们的级别不够,上级领导会不高兴,以为你这个部不重视他,也不会通过外事部门的批准。所以,部领导们,还得辛苦辛苦。所以一年下来,每个人都要把地球转几遍,算是为世界人民的大团结作出了贡献。
一个人出差开会的时候,王一鸣都是坚持走普通旅客通道,在大厅里排队安检。他不想麻烦那么多的人,再说了,体会体会普通人的生活,有时候倒是更有意思。这一次,到西江省报到,王一鸣就没有安排小龚联系部里的外事司,本来外事司也可以安排走贵宾通道的。没想到汪忠这样细心,会办事。这些驻京办的人,各个都是神通广大啊,怪不得社会上流传,现在几乎没有驻京办办不成的事情了。他们长期在北京,依托各个省市雄厚的资源,在北京各个方面,拉关系,建立感情,为本省市的领导到北京办事提供方便。这些驻京办的主任,都是八面玲珑、社会关系非常广泛的人,一个个都是手眼通天,在他们眼里,没有他们结识不了的人,办不成的事。
既然明天一早汪忠来接,王一鸣就吩咐小龚,告诉小吴,明天早上他就不用送我们去机场了,免得空跑一趟车,浪费。
小龚说:“好,我告诉他。”
对于自己的司机小吴,王一鸣倒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结,小吴跟着自己,开车有五年多了。原来王一鸣刚到部里做办公厅主任的时候,小吴还没来。过了两年,小吴从部队转业,安排在办公厅的车队,还是王一鸣从军转办挑选的他。那些年,部里每年都要遵照人事部门的要求,按比例安排军转干部。小吴转业的时候,已经在部队为军首长开过几年车,王一鸣看他条件不错,就选了他,放在办公厅,开机动车。
等王一鸣当了专职的副部长,需要挑选一个自己的司机和秘书了,他就挑了小吴和小龚。小吴转业前,已经在部队提了干,好歹也是个排级干部了。安排在办公厅后,还得从副主任科员干起。跟着王一鸣开车几年,现在已经是主任科员了。秘书、司机,都带着到西江省,显然太麻烦。王一鸣征求了小吴的意见,小吴觉得,自己还是待在北京好。已经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家也有了,房子也有了,他不想再折腾了。
王一鸣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自己认了,自己就没有心理负担了。说实在的,一个司机,到哪里都是做司机,领导就是再有权力,他不可能把你一个司机,提拔成厅级干部吧。因为你的文凭、阅历,都不符合当今社会的干部任用条件。既然到哪里都是做司机,就不如还是呆在北京,说出来也好听些。
王一鸣只能对小吴进行口头安慰,说:“行吧,这样也好,跟着我漂泊,造成你们两口子天南一个,地北一个,小孩还小,没办法照顾家庭,我也不忍心。说不定我到下面干个五六年,又回北京了,到时候再议吧!好好干,我向办公厅的主任打过招呼的,让他继续关照你。等你年限到了,再给你提一级,做个车队的队长副队长什么的,我的面子,他还是给的。有什么事,需要我办的,随时给我打电话,不要客气,我们还是好兄弟。”
王一鸣的这些话,把小吴感动得眼泪都哗哗地流下来了,他说:“部长,太谢谢你了,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这一辈子,都感激你。有用得着我的时候,请你开口,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含糊。”
王一鸣也陡然动情了,眼睛湿润了,说:“好兄弟,不客气,我们的友谊长存,长存。以后常来家里坐,不要生分了。我不在家,家里有什么事,还需要你帮忙呢。”
“好,我一定随叫随到。”小吴说。
当天夜里,王一鸣和于艳梅都有点难舍难分的感觉。在北京八年,两个人基本上没有分开过两个星期以上的时间。有时候王一鸣到外地开会或者视察,甚至陪同中央领导出国访问,最长的时间,也就是半个月。这一次到西江省,面对的现实是,两口子又一次要两地分居了。
王一鸣在**动情地拥着自己的老婆依然美丽、光滑、细腻的身子。于艳梅这个人,皮肤好,又像她父亲,怎么吃都不胖,身材保养得不胖不瘦,依然是和刚生完孩子时一样,微微丰满,是一个成熟女人的样子。
王一鸣说:“老婆,我们又要分开了,你舍得吗?”
于艳梅说:“说实话,我舍不得,我现在就想和你一起去,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我实在是害怕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日子。下班回来,一个人呆在屋子了,空空****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王一鸣说:“那有什么办法?要不我在西江那里给你找个工作,你过一段也调过去?”
“那儿子怎么办?一个人让他在北京,我又舍不得他。再说了,北京这个家,我住习惯了,也舍不得。”
“好吧,那我们只能接受分居这个现实了,没想到八年之后,我们又过上牛郎织女的生活了。看来这就是我们的命啊!”
“是啊,嫁了个当官的,就是这个命。我爸爸在省里,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这个样子的。他在下面的一个县里,当县委领导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没有专车,每次回家,没有顺路的公车的时候,他就乘坐公共汽车,路又赖,到了家里,都是一身的黄土,就那样的日子,他和我妈过了七八年,直到升了官,调进了省城里,才算是结束了这样的生活。”
“是啊,我那时候,刚到江北当市长的时候,条件就比爸爸当初好多了,虽然还是两地分居,高速路还没有通,但是我还是有一辆进口的三菱越野车,那个时候,这就是地市级领导最好的车了。虽然路程有三百多公里,但我想你和孩子了,到了周末,不管天气如何,我还是想回趟家里,吃吃你做的饭,睡在我们夫妻共同使用的大**,闻着你身上熟悉的味道,这样我才心里踏实,没有了孤独感、寂寞感。那个时候,血气方刚,30岁才刚刚出头,正是对夫妻生活要求旺盛的时候,一纸令下,就把我发配到那么偏远的一个地方担任要职,其中的压力和寂寞,是多么大啊,晚上回到宾馆的房间,我也是一个人,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孤零零的成了一个单飞的大雁,那种滋味,真是无法言说。”
“你这样讲就不对了,发配,怎么是发配?那是赵老头对你的重视、信任,他不这样不拘一格地用你,你难道会有今天?”
“我只是随便这样说说,对赵老爷子,什么时候,我都是充满感激的,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是怕自己不适应这样分居的生活了。”
“不适应?不适应也要适应。人家常年驻守在边疆的军人怎么样,不都是夫妻双方两地分居吗?还有那千千万万在各地打工的农民工,他们一年到头,都不得和自己的家人团聚,他们不是照样过了。我们这个样子,比着他们,简直好到天上去了。你时不时地就回北京开会了,现在的会议那么多,哪一个月北京没有大的会议,各个省市的领导,他们的家属,大多不是都安排在北京吗!你回来一趟,连机票钱都是公家报销的,公私两便,还有什么好抱怨的。我就是调进了西江,也不能天天陪着你啊!你看那当省级领导的,每天那么多的会见、视察、陪同中央领导调研,一天到晚,也是忙得像个陀螺,我就是跟着你去了,也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家里。再说了,我在北京熟悉了,工作也自由,不想折腾了。说不定过了三五年,你的工作又变动了,还得麻烦。反正我在学校里工作,有假期,你要是想了,我暑假或者寒假,都过去陪你,不就行了吗!”
王一鸣说:“好,我现在40多岁,快奔50的人了,我就是再想,还能像年轻时那样,猴急猴急的啊!我也已经老的,体力明显地下降了,人过40岁,不服老就不行了,不是年轻时那样了,你就放心吧!”
“放心?我还就是有点不放心,现在你官越当越大,我也老了,不是说人都有点审美疲劳吗!尤其是你们男人,一旦大权在握,就有女人主动地来投怀送抱。到时候我又不在身边,你面临那么多的**、美色,碰上比我长得好的年轻的女人,一旦思想放松了警惕,上了贼船,仅仅是弄出些风流韵事还好办,怕的是,有的女人你一旦沾了,就甩不开了。她们会千方百计利用你,甚至会把你送上断头台的。说白了,她们就是利用自己的身体,抓住你们男人好色喜新厌旧的心理,把你们的把柄抓在自己手里,控制你,为自己谋取利益。你看着是赚了个便宜,玩弄了她们;其实是她们早就算计好的,设的圈套,玩弄你。你看那出事的贪官污吏,哪一个不是在女人身上出了问题。真出了事情,那些女人一个一个都消失了,到了锒铛入狱的时候,真正急的,还是他们的结发夫妻。所以我先给你打一个预防针,你可不能学那些贪官污吏,钱咱不要,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咱有房子,有车子,要钱没有用。女人也不能胡搞,到时候丢人,对不起我和孩子,也对不起提拔栽培你的赵老爷子。女人有什么呀!再大的明星,再红的演员,在镜头里再光彩照人,到了洗澡间,退去化妆,说不定都是一堆豆腐渣。
王一鸣抱着自己的女人,说:“是,是,我知足,这么多年,你发现我在任何女人身上出过问题吗?我面临的**多了,我刚到江北市当市长的时候,32岁,是建国以来该市最年轻的市长,走到哪里,都能吸引无数个漂亮女人的目光。那时候,我动心没有?下水没有?没有啊!事实证明,我是经得起考验的,什么金钱的考验,美色的**,证明我是能够过这些关口的。”
“现在的情况又不一样了,现在的女人,更加开放,看上自己喜欢的男人,她才不管你有没有老婆、孩子,她都会主动进攻,尤其是你这种男人,大权在握,身居高位,前途似锦,年龄也不大,就是20岁出头的女人,她只要有心,也是愿意嫁给你,做你的老婆的。就是不能明媒正娶,做个二奶三奶的,她们也有人愿意。你看那些曝光的官员,谁没有二奶三奶。有的竟然上百个都有,不知道你们男人,每天怎么有那么多的精力?这么多的女人,我看什么事情都不用干了,光玩女人就够了,真是**透顶!咱可不能学他们!那女人有什么好玩的?一个一个,**得要命,说不定身上都带着病毒,他们能跟你玩,也会跟别的男人玩,不知不觉,就把病毒传染给你了。万一得了艾滋病或者别的性病了,我看你去医院,都会成为轰动全国的新闻。到时候什么都不会有了。你可想好了,一旦你在外面有了女人,你千万告诉我,别再沾我的身子,我可不想糊里糊涂得上那些脏病。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王一鸣说:“好,我记住了,我一定小心谨慎,远离女色和金钱**,把事业做好,当大官,做大事,你就放心吧!”
于艳梅这才放下心来,和王一鸣痛快淋漓地亲热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她早早就起来了,为王一鸣做好了早饭。王一鸣起来后,洗洗刷刷,吃了早饭,时间到了八点钟,门铃准时响了。于艳梅打开门,见是汪忠、小龚、小吴都站在门口。
汪忠一年到头,总要来一两次家里,所以和于艳梅很熟悉,见了面都是“嫂子嫂子”地叫着。于艳梅连忙热情地把几个人往屋子里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于艳梅去倒水,汪忠说:“嫂子,不用了,我们替王书记拿着行李就该出发了。路上怕堵车,这个时候,正是上班的高峰期,一堵车就是半个多小时,耽误了飞机事情大。”
王一鸣换好衣服,从卧室里也走出来了,见了汪忠,老远就伸出手去,说:“这么早,麻烦老弟了。”
汪忠握了一下王一鸣的手,晃了晃说:“应该的,应该的,我没想到王书记会有机会到我们西江省任职,真是缘分哪!我简直是太荣幸了。今后家里有什么事情,千万别客气,办事处就是为各个领导服务的,这就是我的工作。”
王一鸣说:“今后麻烦的事情,肯定是不会少了,辛苦了啊老弟!”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汪忠一再地表白说。
王一鸣看小龚、小吴已经在提着行李准备下楼了,于是换好鞋,对于艳梅说:“我们出发了,你多保重,告诉儿子,我会时常回来看你们的,不要挂念,有小龚跟着我呢。”
于艳梅冲着小龚笑了笑,说:“实在是辛苦你了,小龚!照顾好一鸣啊,你们两个,都身体健健康康的,我就放心了。”
小龚说:“好的,我会的,你就一百个放心吧!我们过个五六天,就回北京了,一年一次的全国人大和政协会议就要开幕了,到时候还得提前回来呢!”
于艳梅知道,王一鸣这一届是全国政协委员,到时候要回北京开十几天的会,虽然会议上安排的有宾馆,但像他这样家在北京的,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家里,所以说是分居,隔三差五的开个会,王一鸣就回来了。毕竟社会现在进步多了,交通方便极了,尤其是像王一鸣这样的官员,天天在天上飞来飞去。
于艳梅冲老公笑了笑,说:“下了飞机,给我来个电话。”
王一鸣说:“好。”
走了几步,一回头,王一鸣看见自己的老婆于艳梅,还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大家。于是就挥了挥手,说:“好了,再见。”
于艳梅看了自己的男人一眼,说:“好,再见,一路顺风。我就不送你们了。”
进了电梯,很快就到了楼下。
王一鸣看到,院子里停了两辆车,一辆是自己坐了几年的奥迪,一辆是汪忠带来的新车,一辆黑色的奔驰。
王一鸣知道,每个省里的驻京办,都有几辆好车,西江省虽然是穷的省份,但再穷也穷不了驻京办这样的门面,必要的装备还是要有的。
汪忠亲自拉开了车门,做个手势,请王一鸣上他的车。
王一鸣看小吴把行李放好,特意走上前去,使劲地握了握他的手,说:“兄弟,辛苦你了,客气的话就不多说了,我们后会有期。”
小吴红着眼睛说:“老板,一路多保重!我就不送了。”
王一鸣坐进车子里,放下车窗,车子发动后,他冲着站在旁边挥手的小吴挥了挥手,车子加速,一会儿就拐上了高架桥,向首都机场奔去。
星期一,又是上班的高峰期,所以在高架桥上,车子又堵了一阵子,走走停停,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首都机场。汪忠坐在前排,在堵车的时候,不断地和王一鸣说着话,套着近乎。
汪忠说:“王书记,你看这北京,哪都好,就是堵车这一条最让人头痛了。现在的首都不叫首都了,外地人都叫它‘首堵’。出去办事,时不时地被堵在路上,有时候一堵就是个把小时,一年下来,我算了算,我的时间,至少有四分之一,是被浪费在这堵车里了。”
王一鸣笑了笑,说:“堵车也是个世界性难题,尤其是北京这样的国际化大城市,人多车多,解决起来确实有难度,有关部门也是想方设法,但现在看来,效果不大。谁能想到,以前我们只能在电影里看到的现象,一排排长龙像甲壳虫一样,在大路上蠕动,这样的情况,很快就在我们的生活中出现了。我们也进入了汽车社会。原来西方发达国家的生活方式我们羡慕,但现在我们一部分发达地区,基本上已经赶上西方的生活水平了,我们才发现,原来现代化也是有问题的。就像这堵车,就是发达地区的顽疾。我现在就想啊,中国这么多人,如果我们的生活水平完全赶上美国,十几亿中国人,每人一辆汽车,那将是一副多么恐怖的样子?我们的96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成了全世界最大的停车场。全世界所有的油田,都为中国的消费者生产汽油。整个海洋上,是川流不息的向中国运送原油的船只,我们中国的有车一族,就要消耗掉全世界大部分的原油,这样的情况,西方会答应吗?所以我觉得,这样的情况不会出现,西方发达国家也绝对不允,中国这样消耗世界的资源,到时候他们就会通过控制石油价格,让中国人买得起车,烧不起油。就是有一天,中国人都有钱了,都买得起油了,但我们的路,也不够用了,到那个时候,开车出门,就没有走快了。”
汪忠说:“王书记高见,高见,你到了西江,就知道了,我们那里也开始堵车了,但和北京,还是没法比,我们一堵也就是十几分钟的样子,平常里,还是没有多少车,最大的城市江城市,才200多万人,还比不了北京的一个区。”
小龚这个时候插话说:“要我看,堵车也是一种待遇,说明你有车可开,有车可坐。比着没有车的人,你还是强势群体。现在,在城市里,你要是没有车,连走路都成了特别危险的事情了。特别是在那些没有设置红绿灯的小街小巷里,车和人都拥堵在不宽的路上,大家谁也不想让谁,开车的就开始使坏,不住地踩油门,刹车;再踩油门,再刹车,那车开得都贴着前面行人的屁股了,让你连走个路都感到心惊肉跳。尤其到了过路口的时候,那一辆辆车呼啸而过,根本就不减速,甚至有的司机,见有的行人要和他抢道,可能会耽误他几秒种,于是猛踩油门,车子像箭一样,把行人吓得够呛,只能乖乖地退回去。我在街头,就经常碰到这些情形。有一次我看到几个老外,站在那里,前进了几次,被呼啸的车又吓了回来。然后,再尝试,又被吓退了回来,站在那里,好一阵子发呆。我就猜测,那些老外心里会怎么想?在国外,都是车让行人;我们这里,却是行人让车。你硬要过马路,还非得有点不怕死的精神。就像那些闯红灯的行人,翻越城市隔离栏杆的人,他们为了少走一段路,竟然可以在川流不息的车流里,用血肉之躯,和钢铁之身抗衡。所以现在中国的马路,已经成了杀手云集的地方,你也不知道,你好端端地,走在马路上,也没有招惹谁,但一个酒鬼,多喝了二两酒,一踩油门,就可能要了你的性命。我以前爱在街道边散步,现在看了那些报道,不敢了,那些家伙,开汽车像开装甲车一样,疯狂得很,有的人一气撞死几个人,还不知道刹车,直到把车撞报废为止。我现在买了一个跑步机放在家里,想跑步了,自己练练。这样至少安全些。我就想啊,唐朝的大诗人李白要是生活在现在,他会不会再写一首新的《?行路难?》,‘行路难,行路难,一不小心被撞残’。”
小龚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汪忠总结说:“龚秘书深刻啊,深刻。”
大家说说笑笑,在路上堵车的时候也不感到无聊了。
车到机场候机楼的大厅门口,车子停稳,汪忠连忙从副驾驶的位子上下来,为王一鸣开车门。原来这个动作,都是小龚的专利。王一鸣原来为赵书记拉了几年车门,不当秘书了,就成了领导,就换了别人为自己拉车门。一开始他不习惯,觉得还是自己开车门好,年纪轻轻的,又不是没有力气。但后来他想通了,人家那是对自己表示尊敬,你自己拉车门,就等于剥夺了别人向你献殷勤的一次机会,于是才心安理得,接受别人的殷勤。
当了大领导,到了哪里,什么都有人提前为你安排好了,这样长此以往,一个人的自理能力会大大降低。王一鸣就觉得,现在让自己再一个人出差,自己从哪里订票,到哪里乘车,从何处安检,怎样上飞机,取行李,这些别人司空见惯的事情,自己可能一时还摸不到地方。看来,用秘书多了,围着你转的人多了,你自己就会越来越低能。连一些最简单的生活常识,你都无法自己应付了。
下车还没有站稳,就见一个穿戴整齐西装笔挺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看年纪也是三四十岁的样子,冲着王一鸣一个劲地点头,微笑。
汪忠忙介绍说:“王书记,这是办事处的副主任李志强,刚上任几个月,你可能还不认识。”
李志强连忙双手握着王一鸣的手,说:“王书记好,王书记好。”
王一鸣仔细打量了他一眼,看他中等个子,白净的面皮,鼻梁上戴一副眼镜,眼睛不大,但很有光,脑门光光的,一看也是个聪明人,要不然也不会到了驻京办这个地方。于是就象征性地握了他的手,晃了一下,说:“好,好,小李不错。”
李志强连忙弯腰帮助小龚拿行李,几个人前呼后拥地,往贵宾接待室走去。边走就听李志强汇报说:“中组部的梅部务委员和他的秘书已经到了。”
对于梅志宏,王一鸣并不熟悉,只是在参加几次会议的时候碰过面,双方只是象征性地握过手,平时并无来往。但王一鸣知道,赵经天大哥和梅志宏是高中时的同学,他们私交很好,经常来往,赵经天也多次向王一鸣提起过。王一鸣知道,赵经天这个人交际能力很强,在各个方面,都有他的朋友。他也有资源可以利用,所以在京城里,方方面的关系,都能够疏通。
梅志宏虽然是部务委员,论级别也只是个副部级,和王一鸣一样,但因为位置关键,待的是中组部,就比一般的副部级干部,令人高看一眼。毕竟是管干部的单位,所有的副部级干部,都属于他们管理。在众人眼里,他们是高干中的高干。因为省部级干部的提名、考核、选拔、任用,都是他们具体操作的。任职年限满了,是交流,是提拔,是降级,是免职,都是他们出意见,他们的一纸公文,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所以在官场上混的人,没有人不明白,组织部的干部是不能得罪的。你也得罪不起,除非你不想干了。
穿过一个个熙来攘往的候机大厅,他们来到一个特殊的地方,这里是一个个隔开的房间,像是宾馆,又像是会议室。在一间挂有103的牌号前,他们站住了,汪忠轻轻地推开门,热情地迎上前去,和梅志宏打招呼。
梅志宏忙站起来,一眼就看见王一鸣,忙向前跨一步,握住王一鸣的手,使劲地晃了晃说:“你好,一鸣老弟,好久不见。”
王一鸣看梅志宏高高的个子,身材魁梧,腰板挺直,很有军人的气度,握着他的手,说:“你好,老兄,不好意思,经天大哥经常向我说起你,说找个时间,大家聚一聚,但一忙就错过了,没想到,今天是你亲自送我去上任,荣幸啊荣幸!”
梅志宏忙招手,示意大家坐下来,然后扭过头,对王一鸣说:“经天昨天晚上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他说了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我明白了。今后我们就是好兄弟了,不要客气。”
因为屋子里人多,双方不便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于是就立即转了话题,谈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个时候,小龚也开始和梅志宏带的秘书聊着天,交换着号码。做秘书的,老板相互之间是朋友,秘书之间理所当然地就是朋友,大家有什么事情都互相联系,目的是为了方便为老板服务。李志强和汪忠,拿着机票去办理大件行李的托运。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会儿,一个工作人员过来告知,他们这个屋子里的人,可以安检上飞机了。于是众人拿行李的拿行李,提包的提包,梅志宏在前,王一鸣第二,大家鱼贯而出,到了专门为贵宾安排的安检通道,顺利通过安检。
汪忠和李志强站在外面,冲着大家挥手,说着:“再见,再见,一路顺风。”
王一鸣向他们俩微笑着,说着:“谢谢,辛苦你们了。”
等到了飞机上,王一鸣才发现,自己这一次坐的是头等舱。看来这个汪忠还真是会办事。
从北京到西江的省会江城市,飞机在空中要飞行三个多小时,王一鸣和小龚并排坐着,感到百无聊赖,拿着飞机上准备的《?西江日报?》翻了翻,他看到,一版上有省委书记杨春风的照片,他在参加农村劳动,戴着草帽,上身穿白衬衫,下身是绿颜色的军裤,高高挽起裤腿,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雨鞋,正站在水田里,一手拿着水稻的秧苗,往田里插秧呢!文章的标题是《?省委书记杨春风在沙岗村参加春种?》。
沙岗这个村,是个全国有名的地方,是全国第一批实行大包干的村子。按报纸上的报道,说沙岗的二十多个农民,几乎在同一个时间段,和安徽的小岗村的农民一样,走上了分田单干的路子,他们迅速改变了农村的面貌,家家的粮食吃不完。但此后的几十年,他们也和小岗村一样,成了远近闻名的参观圣地,但老百姓的日子却没有大的改观,依然是贫穷,许多村民靠出去打工生活。
原来是各级部门不遗余力树立的改革开放的标兵,哪知道发展了几十年,还这么不争气,仍然要靠各级部门输血,才能过活。倒是那些原来没有分田单干,坚持走集体经济发展的华西村、南街村,彻底摆脱贫穷,走上了富裕的道路。
华西村王一鸣特意去参观过,那个村子,哪里像是农村的样子,家家户户住统一建设的别墅,都是三四百平方米的,三层楼,家家有汽车,每家每户都是百万千万的家产。村子里办的集体企业,每年的收入几十个亿,在这里村民个个有工资,有分红,看病不要钱,上学不要钱,养老不用愁,简直是实现了**了。
历史真是奇怪,它喜欢转大圈子,原来我们都认为集体经济不行,大锅饭没前途,只有分田单干一条路,但现在事实证明,我们言之过早。真正在农村实现了共同富裕的,还就是那几个实行集体经济的村子。真是让人感慨万千哪!
王一鸣仔细看了杨春风的样子,研究了一下他的肢体语言。对这个,王一鸣有些心得,他长期爱好心理学,喜欢揣摩古今中外那些大政治家、阴谋家发迹的历史和他们留下来的画面。从他们的表情和语言上,发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看得多了,研究得多了,又在官场上待了那么久,王一鸣渐渐就有了自己所谓的独特的慧眼,他善于从一些细节上,推测出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和思维习惯。王一鸣觉得,大自然才是真正神奇的,莫测高深,我们直到今天,科技这么发达,仍然有很多的未解之谜,我们对这个居住的星球的认识,还是一知半解,不完整的。而具体到个体的人类,却是肤浅的,只要你静下心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不管一个人多么老到,狡猾得像只狐狸,他还是会露出马脚。特别是每个人的那张脸,简直是每一个人的天气预报,所有的内心世界,在上面都有反映。不管你是多么成熟、狡猾的政客,多么善于表演的骗子,你就是使出浑身解数,想迷惑所有的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不论你无论如何掩饰,你的眼睛和表情,你的肢体语言,会透露出你内心的秘密,大自然给了每个人一张无法掩饰的脸,它让你时刻都是**裸的,接受别人的过滤。尤其是现在,政治人物每天都生活在聚光灯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公众看在眼里,他们一个个其实都是透明的人,没有了任何秘密可言。所以谁是什么样的人,要不了多长时间,公众就心中有数了。
王一鸣觉得,自己虽然和杨春风从来就没有打过交道,但从杨春风脸上的表情和他手中的动作看,王一鸣判断出,这是一个非常有个性、权力欲极强的人。对于杨春风,王一鸣久在官场,也略知一二。
杨春风这个人,早年出身很低,从一个乡长做起,一步一步,当了东部某省省会城市的市委书记。他当一把手的时候,所有和他搭班子的人,都感到非常头痛。当市长的,都和他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所以他在哪里,就不停地换市长。以至于谁听说要和他搭班子,心里就凉了半截。
但他这个人,也有优点,认准的事情,不管遇到多大的阻力,都一干到底,直到做出成绩。所以中央还是有领导喜欢他,把他一步一步,又提拔做了省长。
做了省长,他又和省委书记闹矛盾,继续我行我素,中央看这样下去不行,就准备把他调出来,交流到外省去。恰好赶上西江发生了官场地震,省委书记谢青松和省长钱名贵,都先后出事,这个时候,杨春风才因祸得福,临危受命,做了一把手的省委书记。其实官场上大家都议论,中央就是考虑到他有发达地区执政的经验,想利用他的冲劲,改变一下西江省在全国的落后局面。
和杨春风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处好关系,是自己首要的任务,王一鸣想。
飞机加速起飞时,王一鸣感受到那巨大的轰鸣声和强烈的震动声,透过窗户,他看到飞机已经离开地面,像一只大鸟,张开翅膀,一下一下向高空爬升。北京城的高楼大厦,从空中望去,已经变成了一个个小矮人,下面是被道路分割开的绿油油的麦田,河流、道路纵横交织,一个个城镇、村庄,铺开在这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这里就是共和国的心脏,自己工作生活了八年的地方。
整整八年了,王一鸣想,自己不知道这一辈子还有没有可能重新回到这里,自己的前面,是充满希望而又难免坎坷的仕途,每一步都蕴含着机遇和挑战,是成功的起点,但一旦有了重大失误,就会转化为官场的终点,许多人折戟沉沙,只有少数的幸运儿,才能够最后胜出。“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林则徐的这句话,久久回**在王一鸣耳际。他又回味起魏正东的话:“要做政治家,不要做无耻的政客。中国最不缺的就是无耻的政客,自以为聪明,每天不住地表演啊表演,你那么爱表演,干脆去做演员好了,不要占着茅房不拉屎。中华民族的大好时光,耽误不起啊,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国歌里不是每天都唱着吗?环顾今天的世界,我们决没有理由掉以轻心。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中华民族这么多人,人家会让你舒舒服服实现崛起吗?简直是痴人说梦!政治家啊,政治家,今天中国最缺乏的,就是大政治家。一个缺乏大政治家的国家,就像是一群没头苍蝇,前途堪忧。”
因为坐的是头等舱,空姐们从王一鸣和梅志宏的表情和装束,还有他们带的秘书身上,就可以判断出,这是两位大人物。于是殷勤备至,一会儿送水,一会儿问候,拉拉窗帘,送些食品,她们都是带着最灿烂的微笑,把自己最美丽、最迷人的一面,展现给这些贵宾。她们天生丽质,身材姣好,连走路说话都受过专业训练,这样的女性,在这样的环境里,真是让人赏心悦目。
王一鸣闭上眼睛,想休息一下,养养神,但眼睛虽然闭上了,但脑海里还是不断出现她们那一个一个笑靥如花的面孔,温柔多情的眼神,他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在心里感叹一声,还是古语说得好啊,花不迷人人自迷啊!这一个一个年轻漂亮的陌生女性,对男人有着无尽的杀伤力。怪不得于艳梅不断地向自己打预防针,原来看自己的老婆久了,就是会产生审美疲劳。偶尔一出来,碰到陌生漂亮的女性,不由自主地会多看上两眼,脑子里控制不住地会有些心猿意马,看来男人都是好色的动物,没有强大的控制力,是谁都无法战胜这种本能的。尤其是政治人物,权重位高,更是有着数不清的女性献媚邀宠,她们散发出的性别魅力,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令人发狂的肢体语言,你要是意志薄弱,早晚有一天,会掉进她们的温柔乡里。看来那些贪官污吏,之所以出事,有的时候,也是身不由己的,那些女人,简直是太有**力了。没有坚强的毅力,是克制不了自己内心的**的。
女人啊,女人,多么可爱的精灵,但作为一个现代人,一个官员,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有自己的老婆,就要忠诚到底,任何时候,都不能越雷池一步,确实是一个巨大的考验,这个东西比金钱还具有**力。这是人性的本能,是燃烧的**,是动物对换偶的期待,是动物性的满足。这要完全克服住,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对于一个每天都面临**的公众人物,一个所谓的成功人士,一个政治明星。
这个地球上,对有钱人,有着太多的宽容,他们不论怎样地胡作非为,都有机可乘。社会对他们也有足够的理解。而政治人物,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因为不论你的权力来自何方,是继承得来的,还是通过选票得来的,你都受到舆论的监督,民意的制约,你的一言一行,都要符合一个政治人物的身份。你的一个个潜在的政治对手,也正在寻找你身上的弱点,以作为他们进攻的突破口。所以官场险恶呀,一不小心,就会翻船,尤其是在这女人身上,最高人民检察院的报告说,90%以上的贪官都包养情妇。一个官员,一旦迷恋上年轻的女人,放纵自己的**望,就会成为色中饿鬼,永不满足,这种**,最终也会把他本人毁灭掉。
自古都说女人是祸水,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大家都把亡国灭种的罪过,归结到女人长得太美丽上,其实都是男人自己没出息找的借口。女人长得美丽本身并没有错,有错的是那些手中掌握国家大权的男人们,肆意放纵自己的**,迷失了自我,置国家大事于不顾,才酿成了大祸。事到临头,又嫁祸于美丽的女人身上,真是岂有此理!
坐在飞机上,窗外是大团大团的白云,王一鸣看一会儿窗外,闭上一阵眼睛休息,但脑子一直没闲着,不断地胡思乱想。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飞机已经飞临江城市上空了,王一鸣感到,飞机开始下降了,透过窗户,可以看见环绕江城市的西江,像是一条玉带,在城市盘旋了几个大弯,穿城而过。一座座桥梁,沟通南北东西。整个城市,掩映在翠绿的树木和明镜的湖波中,真是一派江南水乡的风貌。
飞机停稳后,空姐们通知大家,可以下飞机了。四五个空姐站在出口两边,不住地向每一个乘客点着头,说着:“谢谢您,祝您旅途愉快!”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带着灿烂的职业笑容。这就是长期推行的微笑服务吧。虽然明知道都是上面要求的服务规范,但还是令大家感到很温馨。
梅志宏在前,王一鸣第二,后面跟着的是两个人的秘书小鲁和小龚。四个人是最先走出飞机的。
穿过长长的通道,走出去,就到了二楼的出口处。王一鸣看到,在七八米外,已经站了四五个人,在那里伸长脖子,不住地在向这边张望着。看到梅志宏和王一鸣一前一后出来了,立即脸上带着灿烂的微笑,招着手。
梅志宏一看认识,其中一个是西江省的省委组织部长秦大龙,两个人都是一条战线的,长期做组织工作,开会的时候,就经常碰到。梅志宏连忙走上前去,握着秦大龙的手,使劲地摇着。
秦大龙连忙介绍身边的那个男人给梅志宏说:“梅部,这是我们西江省委的高天民秘书长。”
高天民忙握着梅志宏的手说:“梅部务委员,欢迎啊欢迎,旅途辛苦了,辛苦了。”
梅志宏还没有来得及介绍,高天民就握住了王一鸣的手,说:“是王一鸣书记吧?我是高天民,杨书记特意安排我和秦部长来接王书记和梅部务委员的。”
王一鸣迅速地打量了一眼高天民,看他年纪似乎比自己大五六岁,个子不高,胖胖的,肚皮老高,大脑门,大眼睛,蒜头鼻,脸上一脸横肉,一看就是一副洪福齐天的样子。按王一鸣的经验,官员长成这个样子的,都是一些福气特别大的人,他们能吃能喝,能吹能拍,在官场上顺风顺水,看似粗鲁,不修边幅,其实他们都是粗中有细、内心精明无比,这样的人,外表是一副憨厚的样子,其实最不好对付。
王一鸣马上脸上也堆满笑容,说:“你好,秘书长,幸会幸会。多谢多谢。”握了一下高天民的手,象征性地晃了几下,就放开了,挨个握了秦大龙和其他几个人的手。
后面的乘客已经陆陆续续地走出来了,这里人多嘴杂,不好久留,高天民忙招呼大家,从贵宾通道出去,到休息室先坐一下,等着拿托运的行李。
王一鸣先去了一趟卫生间,放松了一下,旁边跟着自己的秘书小龚。等出来后,门口等的工作人员,连忙带路,把王一鸣带到一个专门接待领导的大会客室。在那里休息了十几分钟,大家气氛热烈地谈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不管王一鸣说什么,大家都是笑,反正都是笑呵呵的,也不知道什么问题这么好笑。现在在官场上混的人,什么没学会,就学会了一个笑,只要见到上级领导,都是笑脸相迎。
行李拿好后,大家就出了休息室,走出机场的候机大厅。王一鸣看到,在大厅门口,停了几辆汽车。为首的是一辆白色的警车,上面装的是专用的喇叭,看起来是一辆警用开道车。
中间是一辆进口的丰田中巴车,大窗户,视野非常开阔,是电视上那些中央大领导下去视察的车辆。
后面还跟着一辆越野车,用来放行李。
行李车的后面,是两辆黑色的奥迪轿车,估计是高天民和秦大龙的专车。他们分别乘坐自己的小车来,到机场会合,在这里接上梅志宏和王一鸣,一起乘坐中巴车回城,他们的小汽车,只能放空,由司机开着,跟在后面。
梅志宏和王一鸣坐到中巴车的第一、第二排。右侧靠近窗户的单个座位上,坐着的是高天民和秦大龙,几个秘书和其他工作人员,坐到了后面。前面的警车缓缓开动,后面的四辆汽车,依次跟随,闪着车队灯,开下了机场的弯道,来到大路上,排成一排,按照既定的速度,匀速行驶。
从机场到城市中心,大约要行驶半个小时,王一鸣透过窗外,看着外面的风景。西江这里,和北京相比,确实是另一番景象。到处是青山绿水,机场高速公路的两边,一个个山头、丘陵,上面树木苍翠,郁郁葱葱。公路两边的山坡植护上,也经过精心修建、维护。说是花草遍地,到处鸟语花香,是一点也不过分的。这里自然条件并不差,降水充沛,气候温暖,树木茂盛,到处是绿油油的。
旁边的高天民指着这到处葱绿的山头,对梅志宏和王一鸣说:“我们这条机场路,可以说是全中国最漂亮的一条机场高速公路了,路边的山坡、山头,只要你眼睛所看到的地方,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去年有个非洲国家的总统,到西江来访问,他称赞说,这是他这一生见到过的最美丽的机场高速路。他到过世界上许多地方,包括那些发达国家,但都没有见到过这样漂亮的高速公路。所以我们的春风书记和放明省长都说,机场高速就是我们西江的一张名片,我们一定要维护好,让每一个来到西江的人,一下飞机,首先就有一个好的心情,有一个好的第一印象。”
梅志宏说:“好,是好,我是第一次到西江,想不到这里竟然是这样美丽。原来以为你们是落后地区,基础设施比着沿海发达地区,应该是有一定的差距的,现在看来,一点也不落后,甚至有的地方,比他们还强啊!”
秦大龙说:“平心而论,西江的自然条件和资源条件都不差,甚至比着别的地方,还有很大的优势,但长期以来,和先进地区的差距越来越大,最关键的还是**,领导班子不得力,不干正事,弄得下面的人无所适从。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嘛!领导带头胡来,下面的人更是无法无天了,所以大官大贪,小官小贪,人心涣散,不干实事,于是和先进地区的差距被越拉越大。”
秦大龙是外地人,刚交流过来做西江省的组织部长两年,他是管干部的,对西江省的干部情况有一定的了解。他知道,在这里,能喝酒的就是好干部,大家推崇的是能喝、能吹、能拍、能沾的干部,会跑,会送,能接近领导,和领导千方百计拉上关系,有强大的社会活动能力的干部。至于这样的干部能不能干事,会不会干事,老百姓也不知道,反正就知道这样的人,会官运亨通。官当大了,自然会有人为你吹喇叭。
秦大龙从发达地区交流过来,虽然努力压抑自己的性子,适应这里的环境,但有时候见了外地人,谈起西江的事情,还是嘴上把持不住,爱拿西江和别的省份比,嘴上一跑马,就会说出一些西江本地官员听了不舒服的话来。
整个车上,除了开车的司机,现在听到秦大龙讲话的,其实就只有高天民一个本地人。他是土生土长的西江人,本地派。再说了,他就是非常符合西江特色的干部,能喝酒,能吹牛,当然也能干事,不然杨书记不会提拔他这个本地人做省委秘书长的。
高天民听了秦大龙的话,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当着两位刚到的客人的面,他也不好发作。再说了,秦大龙也是省委常委,级别和自己一样,自己就是发作,也不好当着他的面,伤了和气,今后有些事情不好办。他知道,秦大龙平时也是非常小心谨慎的人,做组织工作出身的嘛,都有那个职业特点,他这就是为了和梅志宏套近乎,一得意忘形,就嘴上跑马了,他的目标,又不是对着我高天民的。他是对着谢青松和钱名贵他们那些犯事的官员说的,那些都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情,用不着我高天民来承担责任,自寻烦恼。于是高天民就装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看着窗外的风景,沉默不语。
大家都是聪明人,他脸上的表情,还是让大家捕捉到了,秦大龙也陡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当,但已经说出了口,就没办法补救了,于是只好掩饰过去,换了一个话题,继续和梅志宏聊天。
王一鸣扫了一眼,就把他们的一举一动捕捉到了自己的脑海里,他在心里笑了一下,想到一句话“言多必失”。在官场上混,嘴巴是生是非的地方,一不小心,就把谁给得罪了,你自己有时候还不知道。
王一鸣来过西江多次了,自然没有梅志宏那样的兴奋,他看着窗外的风景,脑子里却想着另外一件事情。这五辆汽车排成一排的车队,拉着警笛,有没有必要这样轰轰烈烈地进城。
要是按王一鸣的想法,就来这一辆中巴车,已经是远远超标了。上面有十七八个座位,就是放行李,也能坐下十几个人,这样一辆车子,连接人带装行李,就完全可以了。但那样就显得不那么气派了。
现在,有专门的警车开道,有空****的中巴车供一路观光,后面还有一辆丰田越野,用来拉行李。最后面是两辆黑色的奥迪小轿车,是高天民和秦大龙的专门座驾。可以想见,他们是从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乘着自己的专车,往机场这里赶的。
这么多人,这么多的车子,烧了那么多的油,还要交过路费,仅仅是为了接这样区区四个人,浪费的时间就更不用说了,一个省委秘书长,一个省委组织部长,这样高级别的官员,他们几个小时的时间,就这样在迎来送往中,白白流失了。这一切都是为了给上级官员营造一个面子,让人家对你留下一个热情好客懂得礼节的印象。
这样的习惯,付出的代价简直是太昂贵了。
官员的时间,车辆的磨损,汽油的消耗,全国大大小小的官员,几百万的公车,都这样干,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个数字啊!
王一鸣看过报道,每年的公车花费几千亿元,这仅仅是车辆消耗一项,还有司机的工资,各种福利待遇没计算进去。最可怕的是,官员的时间,就这样被无声无息地消耗掉了,他们本来可以利用这些宝贵的时间,干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的。
在部里时,他也多次跑过机场,接人,送人,加上路上堵车消耗的时间,一天下来,碰上这样一件事情,为了表示对上级领导的尊敬,就几乎干不成什么事情了。
看电视新闻,他知道,中央领导也是这样做的,接飞机,送飞机。等在舷梯下,送鲜花,拍照,握手,拥抱,上上新闻,就成了最重要的工作。看一个领导的日程,看新闻就知道了。内宾、外宾,都是这样,为了表示我们的热情、礼貌,礼仪之邦,泱泱大国嘛。
但这样做的代价呢?我们消耗了多少本来不应该消耗掉的资源?贪污和浪费是巨大的犯罪!老百姓要缴纳多少苛捐杂税,才能支撑这样一个全世界最大规模的官僚集体的消耗呢?这或许就是老百姓长期勤劳但仍然不致富的原因之一吧!
车子进入市区了,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钟,正是市民上班的高峰期,王一鸣看到,在一个个通过的路口,都是拥挤的人群,汽车、摩托车、自行车和行人,排成了长龙。
车队为了保持速度,一进市区,就拉起了警笛,闪起了警灯,大喇叭里传出一声声严厉的声音:“前面的车辆,靠边,靠边!听到没有,说你呢!25926,你怎么回事?还不让路!靠边,快靠边!”声音一声比一声严厉,隔着玻璃,都听到一清二楚,估计这个声音,可以传出去几百米远。路边的市民,都愤怒地抬起头,眼睛里冒出的是敌意,看着这一串车辆,心里可能是在暗暗骂娘:“妈的,有什么了不起啊!这些大官,整天瞎**摆谱!耽误老子上班走路!”
王一鸣看了一眼,前面有一辆车牌号是25926的本地车辆,听到喇叭声,连忙急转方向,靠边减速,让出快车道。一路上他透过车窗,收获了无数个充满鄙视、敌意或者献媚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这个农家子弟,现在已经完全脱离了下层阶级的生活,成了一个大人物了。
但这种生活,却让他越发不能心安理得。在别人看来,理所应当的事情,比如这场面、这派头,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快感,甚至还有很深的负疚感,他觉得自己也就是赶个路,并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就无端地打扰了那么多人的生活,让他们心生怨言,这样的事情,今后不能干了。
要不是车子上有梅志宏这样一个中组部的领导,王一鸣早就发话,让警车走开了。他觉得,自己悄无声息地,遵守交通规则,多耗费个十几分钟,也没有什么。
王一鸣觉得,自己当官这么多年,还能够体谅民情,经常考虑问题,能够以心换心,一是因为自己本来就来自社会底层,是小人物,能够设身处地地考虑别人的想法,对这些事情也特别敏感,甚至是刻骨铭心。因为当年自己都碰到过这些问题,心理上受过触动。
第二是自己还没有完全忘本,脱离群众。就是赵老头经常赞赏他的:“你小子,还有点农家子弟的本色,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你的根在哪里,不要忘本!”
但现实生活中,许多人一旦身居高位,就忘了本了,他就大脑迅速膨胀,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说的话,做的事情,彻底脱离了人民群众,成为了社会的蛀虫,人间的祸害,最后落一个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的下场。
警车一路都没有放慢速度,中巴车紧紧跟进,七扭八拐,就进了一个大院子。这里到处是参天的树木,花草遍地,一栋栋楼房错落有致,设计各有千秋,掩映在各种各样的树木之中,显得幽静典雅。
这个地方以前王一鸣曾经住过,这是著名的西江宾馆,西江最有名的五星级饭店,用来接待国家领导人的。以前**、周总理来西江视察,也是住这个饭店。目前来看,就是设施旧了点,但占地面积大,位置好,紧靠着西江边,风景优美,所以对外来的客人,还是有一定的吸引力的。
车子在一栋新的楼房前停稳,王一鸣看到,下面已经等了一大批人,在那里迎接了。
高天民先下了车,向随后下车的梅志宏和王一鸣,介绍等在旁边的人。
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走上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大大的眼睛,个子中等,胡子铁青,腰板挺直。高天民介绍说:“这是省接待办主任翟俊明。”
后面一个,是位40岁上下的女同志,身材高挑,皮肤白净,穿着深蓝色的毛料套装,大大的眼睛,鹅蛋脸,显得漂亮而有气质。
高天民介绍说:“这是瞿丽雅,西江宾馆的老总。”
大家依次握手,互致问候。
寒暄完毕,瞿丽雅就带着大家,往大厅里走。
王一鸣抬头看到,这栋楼的上面有一块匾额,上面写着“望江楼”三个镏金的大字,书法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遒劲有力,非常气派。
进到大厅里,才知道这是一栋新建成的别墅。里面是三层楼,每一层楼都有十几个房间。靠近楼梯的尽头,都有一个大套间,里面就是大家通常所说的总统套房。王一鸣被安排到二楼的套房,梅志宏被安排到三楼的套房。
到房间里看了看,放下行李,洗了洗手,瞿总就来招呼大家,到一楼的餐厅吃午饭了。
菜一会儿就上来了,都是西江这里比较有名的菜,江里的野生鱼,野生的鸡、鸭,从外地空运的海鲜,野山猪肉,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
酒是五粮液,还有上好的红酒,服务员往每个人的面前,都放有白酒杯、红酒杯,还有饮料杯。
高天民端起一杯五粮液,站了起来,说:“首先我代表省委杨书记,对梅部务委员和王书记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大家路途劳顿,我就不多说了,先吃饭,喝酒,因为是中午,我看就随意吧!大家干了这一杯,多吃菜,好好休息休息。”
大家一起站了起来,喝了面前的白酒,放下杯子,开始吃菜。
王一鸣喝干自己面前的白酒,吃了些菜,和高天民单独碰了一杯,和秦大龙碰了一杯,又专门和梅志宏碰了一杯。然后就放下酒杯,不喝白酒了。他喝酒,一向非常节制,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绝不多喝的。
等翟俊明和瞿丽雅再来敬酒的时候,王一鸣就不想喝了,于是端起了饮料杯子。翟俊明还好说话,一看王一鸣不喝,也换成饮料杯子,碰了一下,就不再多说话,坐回到位子上。
而瞿丽雅,别看是女流之辈,却不好应付,她这样的人,也是久经沙场的,大大方方,不卑不亢,站在了王一鸣身边,说:“王书记,我敬你一杯酒,你一定要给我这个女流一点面子。”
王一鸣不好意思再拿饮料杯子,只好端起空空的酒杯,让服务员倒满酒,和她碰了一下杯子,说:“好,我喝白酒,男女不平等,应该特别照顾你。”
瞿丽雅看王一鸣这么给自己面子,脸上马上兴奋了起来,说:“既然王书记这么看得起我,我就和你喝个交杯酒如何?”
王一鸣知道,她这样的女人,泼辣惯了,久在官场上混,用这个办法,和大官接近,可能也是屡试不爽了。你想啊,在酒桌上,谁会不给一个漂亮女人面子。
高天民和秦大龙说:“好,好,这样气氛才热烈。小瞿,等一会儿你也要和梅部务委员来一个,这样才公平。”
瞿丽雅说:“没问题。”说着主动伸出胳臂,绕过王一鸣伸过来的胳膊,紧紧地挎在一起,眼睛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把酒杯放进嘴唇的旁边,一饮而尽。
王一鸣看她的眼睛,这个女人,真是颇有风情。大大方方,漂亮迷人,不知道曾有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瞿丽雅虽然是第一次见王一鸣,但看王一鸣年纪轻轻,风度翩翩,最关键的是王一鸣这个年纪,已经是身居高位,虽然她对王一鸣的背景还不太了解,但凭女人的直觉,她觉得,这个男人肯定是来历非凡,举手投足之间和那些西江土生土长的官员,自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差别。
王一鸣身上的气质,陡然见面,给人的第一印象往往是不温不火,内敛沉稳,其实这仅仅是表面现象,其实在他的内心,他是非常感性的一个人,有时候甚至是**似火。
王一鸣和瞿丽雅,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相互之间,颇有好感。王一鸣觉得这个女人大方泼辣,风情万种;而瞿丽雅觉得王一鸣文质彬彬,儒雅沉稳,是自己从来就没有接触过的官员类型,好奇心驱使瞿丽雅,有进一步和王一鸣接触的想法。
瞿丽雅也是**出身,她的父亲,曾当过西江省军区的政委,正军级干部。瞿丽雅从小就像自己的母亲一样,能歌善舞。瞿丽雅的母亲曾当过西江省军区歌舞团的副团长,所以对自己的这个小女儿,从小就用心培养。瞿丽雅尤其在跳舞上面有天分,上小学的时候,就曾经参加过全国青少年舞蹈大赛,曾经获得过全国大奖。
初中毕业,她就被父母送到北京的一所舞蹈学校,进行专门训练,后来她如愿考取了军内的一所著名艺术院校,毕业之后,为了照顾自己的父母,又回到了军区歌舞团,担任舞蹈演员。
在歌舞团里,她和自己的一位男同事谈了恋爱,以后又结了婚,生了一个女儿。这个时候,她的父母都因为年纪大了,退休了,在西江的政坛上,越来越没有影响。瞿丽雅是个争强好胜的性格,自以为自己在艺术上有点天赋,就想在团里标新立异,搞出点有影响的作品来。殊不知人家团长早就对她有意见了。团长姓霍,是个40岁出头的男人,原来也是搞舞蹈的,在西江省的舞蹈界很有名气。
霍团长比瞿丽雅要大个十几岁,是个离过婚的单身男人,原来还是瞿丽雅妈妈的学生之一,但霍团长对自己的这位漂亮的小师妹,心里早就是有想法了,原来只是碍于瞿丽雅父母身居高位的面子和在军区大院的影响力,才没敢造次。但现在瞿丽雅的父母都退休了,越来越没有人在乎了,于是霍团长就想把手伸向自己的小师妹,看她接不接自己这个茬子。
瞿丽雅本来就是大大咧咧的个性,和霍团长交往,她根本就没有想到人家还有这些心思,根本就没有理睬人家的好意。等她和另外一个男同事谈恋爱的事情曝光后,霍团长才彻底泄了气,另找了团里的一个舞蹈演员结了婚。但心底里,对瞿丽雅还是有些想法。
一次出差到外地参加研讨会,瞿丽雅和另外一位女同事,被安排陪同霍团长开会。到了晚上,瞿丽雅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洗澡睡觉,这个时候,房间里的电话响了,一接,是霍团长的。
霍团长要求她到自己的房间来,有些会议上的事情,要交代一下。
瞿丽雅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钟了,这个时候,孤男寡女的同处一个房间,可能不太合适,于是就有些迟疑。
霍团长再三要求她,事情紧急,不商量完毕,睡不着觉的。瞿丽雅想想没办法,只好锁好门,去了霍团长的房间。
敲开门,进了房间,瞿丽雅才发现,霍团长穿着睡衣,脸上是一副从来就没有见过的笑容,笑嘻嘻的,不住地向瞿丽雅献着殷勤。
瞿丽雅就很反感他的举动,想扭头就走,但又觉得不合适,人家毕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说不定真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邀请自己。于是就强压着不快问:“团长,还有什么当紧的事情?”
霍团长说:“是有事情,我明天的发言,办公室里给准备了个提纲,我看了一遍,不太满意,所以想和你交流一下思想,看妥当不妥当,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说着指了指茶几上放着的一个文件,让瞿丽雅坐下,好好看看。
瞿丽雅一看真是有事,于是就坐下了,认真翻看,准备提些建设性的意见。
霍团长热情地把一个杯子递上来,说:“不急,不急,你先喝口水,我刚才就倒好了,你仔细看看,我看他们写得确实不怎么样。”
瞿丽雅一边看文件,一边不由自主地喝了那杯水。
看着看着,她就觉得,自己的身体里有些异样,一股压抑不住的燥热感开始爆发。自己的脸先红了,浑身如坐针毡,接着浑身开始发热,有想脱光衣服的感觉,到最后脸开始发烫,身体也开始压抑不住地发抖起来。
她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所以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想站起来,回自己的房间,但发现全身无力,身体已经绵软了,像是一摊泥,堆在了沙发里。但此时大脑还有一点清醒,她望着霍团长,说:“你,你,是不是给我的水里,放了什么东西?”
霍团长看着她,只是笑,笑,到最后看她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就上来,开始抚摸她的脸、胸和身体的敏感部位,瞿丽雅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中计了,没有防备,着了这个男人的道。
自知不能逃脱这一次羞辱了,瞿丽雅说:“你要是敢侵犯我,小心我告你。让你进监狱,身败名裂。”
霍团长说:“小妹,你不会那样绝情的吧,我是真的太喜欢你了,谁让你长那么漂亮,天天在我眼前晃,都是嘴边的肉了,不吃能受得了吗?我不怕,女人都要脸面,我就不相信,我玩你一次,你真敢把我送进监狱。”说着就开始撕扯瞿丽雅的衣服。
瞿丽雅这个时候,已经是全身瘫软,没有了任何的抵抗能力,为了怕他霸王硬上弓,把自己的身体弄得更受伤害,于是只好采取了部分迎合的态度,配合他把该完成的工作彻底完成。
霍团长边动作,边拿瞿丽雅开玩笑说:“你不是挺知趣的吗?女人嘛,有什么啊?不就当老公多弄了一回吗,能损失你什么东西?一点肉都不会少!换了别人,多新鲜刺激啊!你这么识相,我明天送你几件好衣服,算是我的赔偿。今后有什么事情,我都配合你,团里的事情,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就是我的亲姑奶奶!”
瞿丽雅忍受着内心里的耻辱和煎熬,心里说:“你这个王八蛋!你就等着吧,姑奶奶是你能够惹得起的吗?”
霍团长该疯狂的疯狂了,该发泄的发泄够了,看瞿丽雅也逐渐恢复了体力,到洗手间里去乖乖地洗澡,把自己收拾干净,这个时候,已经是早上三点钟了。
瞿丽雅收拾一新,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她看了霍团长一眼,说:“怎么样,我可以走了吧?你该得到的也已经得到了,该死心了吧!”
霍团长这个时候,一个劲地向她赔不是,说:“都是我不好,我欲火攻心,我不是人,我是禽兽,我禽兽不如,你千万原谅我这一次,从今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正东,我绝不正西。你可千万千万不能告我啊,那样我完了,你也完了,一个女人,被人强奸了,传出去,名声多不好啊!你老公也不会原谅你,你就听我一句话,把这事忘记吧。就算我求求你了。只要不告我,你今后要想怎么样都行!”说着看着瞿丽雅,一个大男人,生生跪了下来。
瞿丽雅看着他这个可怜相,心里是又气又恨,对他说:“起来吧,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担,如果你是个男人的话,就该管住你那不争气的东西。人家不愿意,你不能来硬的。”说完,头也不回,转身快速地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把门锁死。
在屋里平静了十几分钟,她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她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羞辱,莫名其妙地,就把自己的宝贵的身子,让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人糟蹋了,这样的羞辱,是她那高傲的性格永远无法承受的。她思前想后,眼睁睁地坐到天亮,决定还是选择报复。她收拾好证据,打了报警电话。
结果可想而知,霍团长连会议也无法参加了,就被捉进了看守所。后来以强奸罪被判处四年有期徒刑,公职也被开除了,成了社会上的无业游民。在监狱里,他发挥自己的特长,教犯人唱歌、跳舞,办文工团,多次受到嘉奖,获得减刑,在监狱里呆了两年多,就出狱了。
出狱后,因为没有了正式的工作,他就在省城里办了一个舞蹈培训班,教孩子跳舞,自己解决生存的问题。生活过得不好也不坏。
而瞿丽雅,回到团里成了名人,倒生活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霍团长的女人找上门来,撒泼耍赖,骂了好几次,说她是先勾引自己的男人,自己的男人才把持不住,女人都是祸水,母狗不**,公狗哪会猴急?闹得实在是受不了,瞿丽雅的哥哥找了几个黑道的兄弟,到了霍团长家里,吓唬了吓唬,又三更半夜,砸烂了她家的几块玻璃,才彻底地吓唬住那个女人,不上门闹事。
但经历了这样一场大风波,瞿丽雅的生活再也恢复不到以往的平静了。瞿丽雅的男人自从知道自己的老婆被强奸后,也是对她没有好脸色,一天到晚阴沉着脸,横挑鼻子竖挑眼,不管瞿丽雅做什么,他都不满意。夫妻生活,更是没有了任何兴趣。两个人谁也不碰谁,视若路人。这样过了几个月,瞿丽雅主动提出,和自己的男人离了婚,家产、孩子什么都没要,提着自己的衣服包裹,回了娘家父母的将军楼。
这件事情给瞿丽雅一个沉痛的教训,让她认识到,这个世界是多么的残酷!作为一个女人,活在世上,难。一个漂亮女人,比着相貌平平的女人,所面临的威胁更多,有时候更不容易。
歌舞团是不能呆了,但为了女儿的前途,瞿老政委就舍下自己的老脸,又一次托关系,找了当时的省委领导,为自己的女儿调动了工作。瞿丽雅被安排在省接待办,做了一个正科级的工作人员。
这里的工作都是迎来送往,接待四面八方的各级领导、贵宾,倒非常适合瞿丽雅外向的性格,她漂亮热情,又能歌善舞,往往给客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她的职务,也逐年提升,直到做了接待处的处长。
等谢青松担任西江省省长后,在一次接待中,就认识了时年32岁的瞿丽雅。当时的瞿丽雅身材修长,气质高雅,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成熟而又非常摄人魂魄的女人味。在那些循规蹈矩的公务人员中,显得鹤立鸡群,非常引人注目。
一问才知道,瞿丽雅的父亲是当年名震西江的瞿老政委。谢青松是西江土生土长的干部,从一个县委宣传部的干事做起,先后担任过乡长、乡党委书记、县委宣传部长、县委副书记、书记。一路升迁,直到到了省城,担任省委常委、江城市委书记。在54岁的时候,当上了西江省的省长。他仕途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对于漂亮女人,虽然是万般地难以割舍,因为他的老婆,还是他在县城里当宣传部干事的时候,娶的县土产公司的售货员,长相自然是普通得很,放在人堆里了,属于那种没有一点特点的人,和瞿丽雅这样的公认的漂亮女人,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但相比漂亮女人,仕途的**,对他更有吸引力。在没有谋取到西江省一把手的位子前,他还是非常小心地压抑住自己的**,装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
对于瞿丽雅这样的女人,他采取的是先施恩的做法,没有先要求瞿丽雅做自己的情妇,用身体从自己这里交换官位,他想放长线钓大鱼,先获得这个女人的好感,然后让她死心塌地,主动地投怀送抱,这样自己再顺水推舟,占有她的身体,那样才非常有成就感,也安全。获得了女人的情感认同,再获得女人的身体,那是多么令人快慰的事情啊!
所以在瞿丽雅的提拔任用问题上,他作为省长,是说过话的。这样,瞿丽雅才在担任处长的位子刚刚三年之后,就被提拔为省接待办的副主任,兼任西江宾馆总经理。
瞿丽雅也知道,自己的这个位子,是谢青松给的,这个位高权重的男人,看自己的眼神,是有点异样的。凭女性的敏感,她知道,谢青松对自己是有些意思的,如果自己主动投怀送抱,他是经受不住自己的**的。
但瞿丽雅是个出身高干家庭的女人,从小就耳濡目染,对于权力,她没有普通人那样的向往和渴求,一切对于她,都是自自然然的。她对权贵人物,也没有特别强的崇拜和尊敬,在她眼里,这些身居高位的人,也和自己一样,是凡胎**,说不定还有大毛病,或者是生理缺陷。别看在人前是风光无限,其实到了家里,脱下面具,回归自然,都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一副老朽的样子。所以对于谢青松的关照,她只是采取了相当低调的表达,到办公室里,汇报汇报,表示感谢。谢青松住在西江宾馆休息的时候,她也是安排好地方,就退了出去,从来就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主动到谢青松休息的房间,以汇报工作为名,和领导单独接触,为领导创造和妇女干部谈心的机会。
但瞿丽雅骨子里是个非常自尊有个性的女子,她不想用自己的身子交换任何东西,即使是那个人见人爱、心驰神往的权力。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她绝不会采取任何主动。再说了,她知道,谢青松自己有老婆,他这样的政治人物,是把自己的权力看做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的,女人在他们的心里,只是权力带来的副产品而已,供他们消遣罢了。他们不会给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任何承诺的,你就是他手中的猎物,玩过了,尝过了味道,就不稀罕了,随后就忘记了。
再说了,还有那么多竞争对手,那些更年轻更漂亮更放得开的女人,一抓一大把,人家身边根本就不缺你这一个。所以,瞿丽雅始终没有走出第一步,把自己主动送到领导的怀抱里。见了谢青松的时候,谢青松也会有意无意的提醒她:“小瞿,好久没见你了,有时间的话,我们好好聊聊?”
瞿丽雅总是回答说:“好,好,有时间了我去汇报,但省长的工作那么忙,一天到晚身边不断人,我找不到时间啊!”
谢青松知道她是敷衍自己,于是笑了笑说:“你这个小瞿,真是的。”但作为一个大省长,他又不能采取霍团长那样粗暴的办法,看上哪个女人了,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上,那样显得也太没有情调,没有素质,更没有面子,于是只好装聋作哑,对瞿丽雅采取了冷处理的态度。
机遇总是青睐有准备的人,随着前任省委书记的退休,被调回全国人大任职,57岁的谢青松如愿以偿地接任一把手,出任西江省委书记。这个时候,他大权在握,在整个省里,成了老大,再没有任何人制约得了他,他的大脑也开始空前膨胀起来,做什么事情,不再谨小慎微,身边的女人更是换个不停。他越是年龄大,越是喜欢年纪小的女生。甚至连高中女生,他都不放过。有一个女生,竟然是他朋友的孙女,平时见了他,都把他喊做爷爷的。人家女孩子,才十七八岁,他也想方设法,把人家搞到手,做了小情人。那个女生的回报就是得到了一辆自己喜欢的白色佳美轿车,开着在省城的大街上,天天兜风。
有更加年轻的女人源源不断地补充过来,谢青松渐渐就对瞿丽雅失去了兴趣,所以在谢青松当政的那些年里,瞿丽雅得以安然无恙,洁身自好。
谢青松省长的位子,此后由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钱名贵接任。钱名贵就是再好色,他也不敢公开和省委书记叫板,抢一个女人。虽然他也在西江宾馆常来常往,但这里是谢青松的老巢,他是不敢造次的。他有自己的地方,西江假日大酒店,也是省城里出了名的五星级饭店,设施比西江宾馆还要先进,上档次。他对于瞿丽雅,只是眼馋一下,就回过神来,掂量一下这个女人的背景过于复杂,说不定自己会吃不到一片肉,还徒惹一身臊,于是就只好作罢。
所以等谢青松和钱名贵双双出事后,中纪委审查和他们两人来往的各级官员和那些有不正当两性关系的女性的时候,大家都以为,这一次瞿丽雅该躲不过去了,谁知道,人家什么事也没有,清清白白,是个久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的女人。
大家吃饱了,也喝好了,于是站起来,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准备休息。高天民和瞿丽雅把王一鸣送到房间门口,秦大龙和翟俊明把梅志宏送到房间门口,这是待客的规矩,一定要这样,才显示了对上级领导的尊敬。
王一鸣和高天民握握手,又和瞿丽雅握握手,说:“谢谢,谢谢你们了。”
瞿丽雅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王一鸣,说:“王书记,我就在前面的办公楼的二楼办公,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打我的电话。”说着又递给小龚一张名片,说,“书记的生活,有什么要求,你跟我说,不要客气,我们共同为领导做好服务。”
小龚接过名片,说:“好,好。”
进到房间里,关上门,脱下西服,王一鸣才感觉到,这几个小时的折腾,确实也有些累了。
小龚趁王一鸣去洗手间的机会,已经打开了行李箱,把该换洗的衣服放在了主卧室的床头,把带的西装、夹克、衬衫、羊绒衫和裤子,都在柜子里挂好,皮鞋摆放整齐,该收拾的东西,收拾得妥妥当当,才对王一鸣说:“老板,你休息吧,我的房间在隔壁,你有什么事随时叫我就可以了。”说着把王一鸣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放在桌子上。做秘书的,长期跟随老板,已经知道了老板的生活习惯,他们如影相随,考虑事情,比自己的主人还细心。要不做大领导的,在自己的生活中,越来越离不开秘书的伺候。
王一鸣看过房间,知道这个套房有三个卧室,小龚就是住在里面也可以。但毕竟两个大男人,住在一个套房里不太好,再说了,酒店一层就有十几个房间,闲着也是闲着,大家有一个私人空间,打电话什么的也方便。于是就对小龚点了点头,说:“你也休息吧,我有事会叫你。”
小龚把门反锁上,走了出去,回到房间,给自己的老婆方小曼打了个长途电话,报了平安。
王一鸣下飞机的时候,已经和于艳梅通过电话了,这个时候,正是眼睛发困的时候,于是抓紧时间,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一会儿。躺在**,他却翻来覆去,不能入睡。原来王一鸣也有个怪毛病,每到新的地方,要有一段的适应过程。就像这新的床铺,新的房间,新的环境,就让他潜意识里,有点不熟悉,无法很快入睡。
但毕竟累了,闭目养神,也要赖够时间,算是休息。在半梦半醒之间,他的脑子里,一会儿是飞机起飞的情景,一会儿是老婆于艳梅送出门招手的情景,一会儿是宴请时的情景,一会儿又是高天民的笑脸、瞿丽雅的眼神,脑子里乱七八糟了好一阵子,才昏昏沉沉地过了两个小时。
到了五点钟的时候,他看再睡下去,也没有多少意思了,于是就起来,洗漱完毕,敲了小龚房间的门,让他陪自己,到下面院子里走一走。
小龚连忙收拾了一下,把贵重物品都拿在手上,他手中提着王一鸣的大大的公文包,自己背着一个黑色的挎包,做秘书的,什么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老板的东西不能丢,自己的钱包、电话、各种电话号码本也要随时携带,所以陪老板散步,也不得消停。老板可以空手前行,你做秘书的,就是随时跟着的保姆。你要是想图省事,把贵重的物品放在房间里,万一用着了找不到,耽误了事情,或者被小偷撬门开锁给偷走了,后果就更不堪设想。所以万事要靠自己,靠别人是不行的。当秘书几年,小龚也是得心应手,很少再出现失误了。
这个宾馆王一鸣以前来西江的时候,虽然住过,但这栋楼是新建的,王一鸣以前没有见到过,对周边的情况,还不熟悉,他们只好顺着路,向前走,反正到处是花草,是参天的树木。
王一鸣和小龚围着大院子,走了一个小时,把院子里的几十栋楼都扫视了一遍,感到累了,才回到房间里,看电视休息。到了六点的时候,瞿丽雅先来了,还带着一个20岁出头的姑娘。姑娘的手里,端着一个大大的果盘,里面都是洗好的新鲜的水果。
瞿丽雅说:“这是小陆,是这栋楼的主管,以后王书记的生活,就由她具体负责。”
小陆放下果盘,大大方方地看着王一鸣说:“王书记好!请多提宝贵意见。”
王一鸣站起来,和小陆握握手说:“好,好,那就辛苦你了!”
小陆说:“不辛苦,这是我的工作,应该的。”
王一鸣招呼大家坐下来,吃水果,聊天。
王一鸣看瞿丽雅,又换了一套衣服,这是一套质地很好的套裙,穿在她身上,更显得气质高雅,身材勾勒得曲线玲珑,修长的双腿,穿着丝袜,脚上是一双黑色的高跟皮鞋,走起路来,身材摇曳多姿,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王一鸣看她坐下来,双腿夹紧,摆出一副淑女的样子,小龚这个时候,已经回了自己房间。小陆也早就关上门,干自己的工作去了。房间里只剩下王一鸣和瞿丽雅两个人,两个人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都侧过身子,看着电视机的屏幕,不敢过多地进行目光碰撞。
还是王一鸣首先打破沉默,他站起来,用牙签扎起一片苹果,递给瞿丽雅说:“吃点水果吧,女人都是水做的,要漂亮,就要多吃水果。”
瞿丽雅一笑,说:“王书记看来挺会照顾女人的,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大领导,都是需要别人照顾的。”
王一鸣说:“领导也是人啊!谁不是从小人物过来的,都有妻儿老小,照顾女人,是男人基本的修养嘛!”
瞿丽雅说:“不是每个领导都是你这样子的。”
王一鸣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不可强求一致。反正有时候,我就没觉得我是领导。有时候我做梦,还是刚大学毕业时的样子,每天一上班,就是为各个同事擦桌子、拖地。壶里没水了,他们也不去打,都是喊我:‘小王,没水了。’我放下手中的活,连忙去打。醒了才知道,又回到梦中了。”
瞿丽雅放下咬了一小口的半个苹果,笑得身子都晃起来了,王一鸣看到,她的胸脯高高的,比自己老婆于艳梅的,丰满了许多。一拿东西,伸出胳膊,衣服就被扯动得变形。这个女人,长得真是够性感的。
王一鸣知道,自己是初来乍到,对西江这里的情况,还一点都不熟悉,对这个漂亮女人的好感,只能是停留在好感的阶段而已,现在绝不是自己造次的时候。况且自己从政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在女人这个方面,出现过任何问题。自己结婚前是清白的,在大学里没有谈过恋爱。参加工作后,谈的第一个女朋友,就是于艳梅,这一生,除了于艳梅他动过,别的任何女人,对他都是未知数,他从来就没有接触过任何别的女人。
刚参加工作时,他是个小人物,除了于艳梅,也没有别的女人看上他。等当上了赵书记的秘书,有别的女人向他表示好感,眼睛里流露出想和他结交的意思,甚至有的女人,曾经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但王一鸣都是装糊涂,逃避了。他害怕自己玩火**,万一弄出事情来,不但毁了自己的前途,还会毁掉自己的刚刚建立的家庭。等当上了江北市的市长后,他大权在握,春风得意,也正是年轻气盛、精力充沛的时候,又是远离省城自己的老婆,身边不断地有女人,向他暗示,甚至主动挑逗他,想让他上钩,但王一鸣意志坚决,多次抵抗了美色的**,终于没敢越雷池一步。等到了北京,当上了副部长,接触了更高的层次,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他才知道,原来在地方上威风八面的人物,一到了北京,就成为不起眼的角色了。真是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在这里,像他这样的副部长,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在各个关键部门的大门口,进进出出的车辆里,说不定坐的都有副部长级以上的官员。尤其是开车走在长安街上,那一辆辆的豪华奥迪、奔驰和挂着军牌的车辆,说不定里面坐的都是大人物,随便下来一个,都比副部长大好几级,不是国家领导人,就是上将中将什么的。在这个全国的政治中心城市,除了权力人物扎堆之外,各个行业的风云人物,尤其是那些明星、名人、大家、大腕更是如过江之鲫,让人数不胜数。
京城简直就是一个花花世界,各个行业有建树有影响的人物,在这里纵横交织,发生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的人看着仅仅是一个艺人,但却可以手眼通天,他或她的背后,说不定就站着权力大得惊人的权势人物,或者是富可敌国的商人。在这里,政界、军界、商界、文艺界、新闻界、娱乐界、演艺界等等等等,各个方面的头面人物,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里面有错综复杂的关系网,维系着这个网的,是金钱,是权力,也有美色,名气。每个人都在这个空前的大舞台上,用自己掌握的东西,交换想要得到的一切。这简直就是一个旷古未有的名利场,一个超级大舞台,每天在吞噬着一切,又上演了一出出人间的喜剧和悲剧。
生活在这样一个城市,让人陡生一种挫折感、无力感。人比人,简直是气死人。一个地方上的大人物,到了这里,相比之下,简直渺小得不值得一提。原来王一鸣曾经培养起的自信,又被京城里残酷的现实,击打得粉碎。他知道,自己还是个小人物,在当今的中国,没有自己说话的地方,只是官场这个链条上一个不起眼的零件。假如哪一天,自己乘坐的飞机出了事故,或者自己的汽车出了车祸,再假如自己得了一场疾病,抢救不及,去见了马克思,过不了多长时间,就没有几个人会记得起自己了,除了自己的亲人。对许多人来讲,自己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现实中确实有不少这样的例子,某一个部里,曾经有一个年轻有为的副部长,王一鸣还认识他,突然被检查出得了癌症,从发现到去世,仅仅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开过了追悼会,就没有几个人记得他了,一个人的离去,对这个世界,简直是太不值得一提了。就是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大人物离去,现在对社会也没有什么特大的影响了,人们该吃吃,该喝喝,天天忙着应酬,赚钱,哪里顾得了这些,街市依然太平如昔。
在京城里,也有一些年轻的女人,为了让王一鸣为自己办事情,或者出于结交王一鸣的考虑,向他主动发出过暗示,表示了自己的好感。王一鸣相信,如果自己再主动一些,甚至只是默认,就可以得到不少女人青春、美丽的身体。他对自己的长相、魅力还是自信的,况且,他手中确实掌握了一定的权力,可以为别人办些事情,尤其是那些看起来也不违法,但又可以为当事人获得不少利益的事情。比如,在提拔升职的时候,为别人说句话。在某个项目立项、审批的时候,向某些具体负责此事的下属,打打招呼,让他们手下留情,多多关照。或者对那些有求于自己的企业老板和下级官员,直接发号施令,让他们为某某人的事情开绿灯,或者为某某人安排、调换个好的工作,这些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要他打个电话,一切都会办得妥妥当当了,不显山不露水,悄无声息地,就把事情解决了。那些落了好处的人,就欠了自己的人情,只要有机会,他们是要还回这个人情的,要不然心里会不安。因为中国是礼仪之邦,人情社会,绝大多数的人,不会忘恩负义。所谓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软。
曾经有一个大老板,姓冯,他的资产,是上了中国福布斯排行榜的。那还是赵经天大哥介绍认识的。冯老板的公司,和赵经天的天伦集团有大批的业务往来。他的公司要上一个项目,投资几十亿元,地方上所有的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但到了部委这一关,却因为方方面面的原因没有通过。这项业务,正是s部牵头管理的,王一鸣分管的一个司,是具体办事的部门。
冯老板没办法,眼看着项目上不了马,自己前期投入的几个亿,就要打了水漂。万般无奈之下,找到赵经天,托他运作。他知道赵经天在京城里人脉广泛,方方面面都有说得上话的人。赵经天一听,也觉得他这个项目非常有前途,除了污染大一点,工厂的选址有些不妥当以外,其他的都是可以过关的。于是就找了个时间,约了王一鸣出来,三个人在贵宾楼吃了一顿饭,算是初步认识了认识。
对于那些身家过亿甚至几十亿的大老板,平时王一鸣是不和他们接触的。他对这些人有偏见,认为他们的钱,尤其是第一桶金,可能大部分人都有些来历不明,也就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或是投机倒把靠钻国家法律的空子发的家,或者是靠官商勾结,搞的权钱交易,要全部靠合法的劳动致富,哪里会发得那么快!我们的市场经济才经历了多少年啊?人家欧美经历了几百年的资本主义,才产生了亿万富豪,而我们,却到处是亿万富豪了。这些富豪,都是敢吃螃蟹的人,充满了冒险精神。他们的身上,都或多或少,具有赌徒的性格,他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孤注一掷,甚至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对于这些人,自己作为一个循规蹈矩的官员,还是少接触、少来往为好,要不然会把持不住自己,不知不觉间,就被他们俘虏了,成了他们的代言人。中央机关这些年屡屡爆发的**案件,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一些在关键岗位上的司局级和副部级官员,利用手中掌握的权力,作为筹码,从私人老板那里谋取利益,在政策上为私人老板大开绿灯,甚至是为私人老板充当打手,排斥竞争对手。自己从中收取巨额贿赂,有的人因此暴富,买名车,买别墅,出入高档娱乐场所,一掷千金。等东窗事发后,自知罪孽深重,承受不了从人上人变成阶下囚的巨大反差,心灰意冷,甚至一死了之,走上了一条自己把自己送上断头台的悲惨人生。
眼睁睁地看了那么多鲜活的事例,再加上老婆于艳梅每天在耳朵边的敲打,王一鸣自己也认识到,作为一个官员,要想平平安安,就要看淡金钱、美色的**,物欲和美色的**,是永无止境的,一个人一旦放任自己,让权力、金钱、美色占据自己的思想阵地,那一个人就会变成行尸走肉,一钱不值,成为别人手上控制的木偶。一旦走上这样的道路,那毁灭就是早晚的事情了。
为了避免近墨者黑的效果,自己只能是远离有钱人,不和大款交朋友。前几年,竟然有在地方担任相当级别领导职位的官员,公开提出,要和大款交朋友。结果那些出事的官员,几乎无一例外,都和各个方面的大款交上了朋友,从一开始的吃吃喝喝,到接受礼金、有价证券,再发展到接受大款为他们包养的女人,到最后一起嫖娼,一起赌博,一起发财,一起进监狱。
即使在北京,王一鸣除了那些必要的公务应酬之外,他很少参加某个大款的宴会,更不轻易参加那些手下的司长、局长们出门邀请的宴会。因为许多大款一时间接触不了像王一鸣这样的高官,他们就先结识那些级别比较低些的司长、局长们,通过他们,打通关节,邀请那些部级、副部级的官员,一来二往,就熟悉了更高层次的官员。对他们的运作手段,王一鸣心知肚明,他每见到自己手下的司长们邀请自己,说:“某个大老板,想结识一下王部长,不知道你给不给这个面子。”
王一鸣都是婉拒掉,推托自己已经有约了,有更重要的事情,下一次吧。时间长了,大家也都知道了他这个习惯,知道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不像一般的人,都是把当官发财、活得风光八面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还有的司长、局长也在背后说闲话,说他高傲,自以为自己有后台,有赵老爷子说话,一般的人他不放在眼里。他不想接触更多的人,是怕引起非议,耽误了他的大好前程。在王一鸣这个人眼里,只有权力、官位,才是他唯一动心的目标。
当然那些话无论如何,他是听不到的,也没有哪个倒霉蛋,敢于当着他的面,说那些不入耳的话。
一般的人的面子不给可以,但赵经天的面子,随时随地,都是要给的。王一鸣知道,凭赵经天的能量,几乎在京城里,没有他运作不成的事情了。他的家庭,他的背景,他掌握的资源,使他在政商两界,如鱼得水。冯老板的公司和赵经天有长期的合作关系,双方有共同的利益,所以没办法,王一鸣还是在必要的时候,在不违反大原则的情况下,为他网开一面。冯老板的项目起死回生,最终通过了各种评审,顺利实现开工。
冯老板很高兴,从此把王一鸣当做自己的大恩人。他这个人,特别精明,从察言观色中就判断出王一鸣和他以前结识的那些官员,有很大的不一样,金钱可能不足以打动王一鸣的心。再说了,送上一大捆的钞票,王一鸣不收,白白丢自己面子不说,还显得自己俗,没有档次。但对于王一鸣这样的人,他又特别愿意结交,人家有恩于自己,不回报一下,自己也心里过意不去,这是冯老板在江湖上闯**多年,能够一步步发达起来的原因之一。他这个人,知恩图报,还会根据不同的人,找准他们的兴奋点,投其所好。有一天他就邀请王一鸣,到北京郊区一个高尔夫俱乐部,打球、休闲。
这些地方以前王一鸣也去过。赵老爷子退休后,在儿子经天、经杰的安排下,逐渐学会了这样高尚运动。没事情的时候,王一鸣也会陪陪老人家,打几下球,放松放松。但王一鸣对这项运动,却没有任何悟性,姿势不标准,站着绷得难受,球也击不着,打了也没有什么准头,东一个西一个,有的高,有的贴着地皮滚,所以水平老是提高不上去。赵老爷子就笑他,说:“你啊,跟着我多年了,还是农民一个,土啊,学也学不会。”
王一鸣也不反驳,说:“我本来就是农村娃子嘛!提镰刀割麦的命,现在打上了这高尔夫,你说怎么能协调?”
大家看王一鸣这样自嘲,都笑了。
王一鸣虽然没兴趣,但这样可以逗老爷子开心,陪陪老人家,也算是没有白费时间。要是他自己,他才不会主动打这个劳什子,费钱不说,光是那个单调的动作,他就受不了。他认为,这就是被有钱人吹出来的运动,就是那些贵族,吃饱了撑的,没时间散步,找个机会,到野地里走走路,一边练一下胳膊的力气。要是个农民,天天在大自然里行走,肩膀上扛着个锄头,天天呼吸的都是新鲜空气,胳臂有劲头得很,谁还会到这荒郊野外,掏吓死人的价钱,享受这种高级运动。
到了约定的时间,冯老板亲自开着自己的奔驰轿车,到王一鸣家里接他。到了地方,王一鸣才知道,不是他们俩,还有两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早就等候在那里了。
王一鸣看这两个姑娘,年纪也就是20岁上下,一律是一米六八左右的个头,穿着白色的运动短裤,红白相间的短袖上衣,衬得胸部高挺、双腿修长,身材是不胖不瘦,从后面看,曲线更是优美至极。值得一提的是两个女孩子脸部,那皮肤、五官长的,简直是让你无法挑剔,真个是冰清玉洁般的美人。就是放在美女堆里,也是相当惹眼的。
冯老板连忙介绍,说:“王部,这个是小涂,这个是小曲,她们都是我们公司聘请的形象大使,都是京城里著名艺术院校在校的学生。为了接待你,我专门约她们来的。”
王一鸣礼貌地和两个姑娘分别握了握手,说:“好,好,认识你们很荣幸!”
小涂和小曲忙弯下腰,笑得花枝乱颤,说:“认识你这样的大人物,才是我们的荣幸呢!”
几个人练了一会儿球,累了就坐下喝水。小涂早早地就为王一鸣打开矿泉水了,王一鸣接过一个瓶子一看,上面都是英文,喝了一口,仔细看清楚了,才知道在这里,连喝的水都是从外国运来的。以前出入这样的场合,王一鸣也留意过,这样的一瓶矿泉水,都要卖五六十元人民币一瓶。到了老家的县城,可以换上百斤的小麦了。贵,这样的场所,东西真他妈的贵!有钱人真是会作孽!什么水不都是一样吗?管他产自欧洲还是中国,难道中国的水结构和外国的不一样?
这样的场合,就是宰有钱人,让你摆阔气的。不一掷千金,怎么显示自己的阔绰和对客人的热情。
练了一个多小时,冯老板看出来,王一鸣对这个没有太多的热情,就说:“我们换一个项目吧,洗温泉去。”
王一鸣对泡温泉也没有什么兴趣,以前他也泡过,有的时候,是几十个人一起,在一个大池子里,穿着游泳衣,蹲在那里,泡得满头流汗;有的时候,对于他这样的领导,接待单位会格外关照一点,专门开一个房间,里面有浴池,有床铺、沙发,和一般酒店的客房没什么两样,就是有专门的水管,送到房间里的水,是地下的温泉抽上来的。把浴池里放满水,躺在里面,可以休息休息,养养神。
但既然出来了,就客随主便吧,于是王一鸣就上了冯老板的车,小曲坐副驾驶的位子,小涂陪着王一鸣,坐在后排。汽车经过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一个著名的温泉度假山庄里。
这个地方,以前王一鸣也来过,但都是走马观花,泡一会儿就走了。这一次,冯老板的安排,却是独具匠心的。冯老板的车开到一栋刚刚建好的楼房前,这里曲径通幽,闹中取静,远离熙熙攘攘的公众泡池,是一个私密的地方。
冯老板在总台要了两个豪华泡池,一个在三楼,一个在二楼。他把二楼的房卡交给小涂说:“你就陪王部长去泡吧,我和小曲去三楼,等休息够了,再打电话联系。”
小涂笑了笑说:“好吧。”于是就接过房卡,带着王一鸣,到了二楼最靠里的一个房间。打开门,王一鸣才发现,这里面的设施和装修,像是高级宾馆里的豪华套房。客厅里沙发、茶几、电视机什么的一应俱全。套间里有大大的双人床,上面是雪白的床单。唯一不同的是,最里面的一间房子,中间是一个超级大的浴盆,看浴盆的品牌,就知道这样的浴盆价值不菲,都是从国外进口的。浴盆的四周,装着从各个方向喷射的水喷头,用来按摩的。
小涂麻利地关上门,把房门保险上好,陪着王一鸣,在屋子里先转了一圈,熟悉了一下环境,然后就开始在房间里换衣服。
王一鸣看她脱衣服的时候,大大方方地,也不征求王一鸣的意见,斜着瞄了王一鸣一眼,就开始往上,两条胳膊向上一抬,把上衣从下往上扯。先是可以看见她白白的身子,后面是突然地一抖,跳出的是一对丰满的**。把王一鸣看得心惊肉跳,不好意思,心里说:“现在的女孩子,真是开放,什么都不避人了。”但自己不声不响地在旁边看,显然也不是君子之所为,于是只好迈开步子,走到浴池的房间里,躲避开了。
一会儿,小涂就换好了游泳衣,到王一鸣面前,征求王一鸣的意见,说:“你看我这套游泳衣,合适吗?”
王一鸣看她穿着这套比基尼样式的游泳衣,身子被箍得紧紧的,坚挺的**露出了大半个,下面只有一条窄窄的细布条,算是把身体里最隐秘的地方,遮盖住了。两条腿光光的,洁白如玉。整个青春性感的身子,该暴露的,都半遮半掩地暴露在王一鸣的面前。
王一鸣对这个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他只感到喉咙发堵,精神亢奋,和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单独在一个私密的空间里这样相处,换了谁,都是有点扛不住的。王一鸣这个时候,想走已经不可能了,冯总已经进房间了,说不定已经换完了衣服,和小曲已经泡在水池里了。这个时候再走,显得坏了别人的好事,不近人情。
王一鸣只好定了定神,走回卧室里,对小涂说:“我换衣服。”
小涂连忙扭着屁股,把早已准备好的泳裤的包装撕开,递给王一鸣,用满含挑逗的眼神看着王一鸣说:“要不要我亲自帮你换?”
王一鸣说:“不用,我自己来吧!你在身边,我紧张。”
小涂笑了笑,说:“原来你们当大领导的,也这样拘谨。难道我会怎么了你?”
王一鸣说:“我倒是真害怕我自己撑不住!你还是先去放水吧,等会儿我们好好泡一泡,别浪费了这一次享受的机会。”
小涂以为王一鸣说的“享受的机会”是那个方面的,就说:“你好坏的,还要到浴池里做啊!你挺会玩花样的嘛!那样挺累的,我们还是先在**玩吧!”
王一鸣知道,她是误会,于是补充说:“我是说我们要好好洗温泉,这样能预防疾病,对女人美容也有好处的。不是做那个。”
小涂立即感到自己多想了,丢了面子,脸一红,扭头就去放水泡温泉了。
王一鸣换好衣服,也跳进浴池里。浴盆大,两个人对面而坐,一个人的腿放一边,谁也不碰谁,在那里闭上眼睛,养神。
小涂心想,这个男人,真是好怪的。人家一个大姑娘,长得如花似玉的,穿的只有这么一点点,和他单独泡在一个池子里,他想怎么动,就怎么动,但这么长时间了,竟然丝毫不动心,睡在那里,闭目养神,什么话也不说。看他的身体,虽然说不上是特别强壮,但也是有角有棱啊,下面也是鼓鼓的,该有的东西都有啊,又不是一个太监。这样不通情理、铁石心肠的男人,自己还是没有碰到过的。冯老板已经交代自己了,要好好陪这位高官,他想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伺候得他舒舒服服的,自己这一天,也没有白费,冯老板答应,给自己两万块钱。但他这个样子,冯老板要是问起来,他说自己服务得不到位,那再要冯老板那么多钱,就说不过去了。于是小涂决定采取点主动,引王一鸣上钩。
她漫不经心地把自己的腿,放到了王一鸣的大腿上,看王一鸣还没有什么反应,就把自己的脚,放在了王一鸣敏感的地方,故意装作不知道,放在那里不动了。
王一鸣躺在那里,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思想的斗争非常激烈。对这个女孩子,他也是充满了好奇、刺激和好感,甚至几次有把她的衣服脱光,和她疯狂**的想法,他这一生,还从来没有和妻子以外的女人发生过性关系,别的女人,对他永远都是那么陌生的。但他也知道,自己一旦开了这个口子,背叛了于艳梅第一次,马上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等等等等,有了不停地换女人的想法,自己就会在**这个方面,放纵自如。凭自己合法的工资收入,是没有能力满足找年轻女人这个巨大的开支的。办法只有一个,像那些出事的贪官一样,成为那些有钱人、超级富豪用金钱豢养的走狗,为他们谋取利益,换了金钱和女人,供自己享受。这样一步步滑下去,直到坠入深渊。
许多人出事,不就是在第一个关口没有把握好自己,才身不由己地,变成别人手中的木偶吗!王一鸣想,自己要想干一番大事业,必须过这个美女关,金钱关,今天就当是老天考验我吧。看我撑得住撑不住。过了这一关,我就是一个不可战胜的人了。
他闭着眼睛,把小涂的脚轻轻扳去,放好,一个人屏住呼吸,脑子里想着,身边这个美女,就是勾引自己上当的狐狸精,是骷髅,是吸血鬼,是白骨精,是一堆腐尸烂肉,是一把灰烬。他脑子里背诵自己经常看过的,古典小说中经常出现的句子“二八佳人体如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心里马上冷静了下来,心平气和,躺在那里,不再有冲动的想法。
小涂躺在那里,眼睛虽然闭着,但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啊?哪有见了美女不动心的男人啊!是不是自己魅力不够大啊?动不了他的心。
于是就再主动主动,施展施展自己的魅力。小涂泡了一会儿,说自己累了,老躺着没意思,衣服太紧了,勒得难受,于是就不由分说,把自己的上衣脱下来了。两个**完全暴露了出来,高耸着,正对着王一鸣的眼睛。下面的衣服还没有脱,就那样半耷拉着。王一鸣还是闭着眼睛,不敢睁开,他怕那东西晃晕了自己的眼睛。他对小涂说:“你要是累了,就先冲一冲凉,到房间里看会儿电视等着。”
小涂说:“不,我想让你给我搓背。”
王一鸣说:“那就算了吧,我不会伺候人的,搓不好,伤了你的细嫩的皮肉。”
小涂说:“要不我先给你搓背吧,你看我怎么搓,就怎么干。”说着从浴盆的那头,就到了王一鸣这边,不由分说,就把手放到了王一鸣身上,胡乱地摸起来。
王一鸣看这样下去,早晚自己有坚持不住的时候,于是忙睁开眼睛,用手把小涂的手挡回去说:“小涂,不要这样,这样不好,你穿好衣服,穿好衣服我们再说话。”
小涂只好乖乖地又穿好了衣服,对王一鸣还有点不服气,就嘟着嘴说:“你不动我,是不是嫌弃我脏?告诉你,我可不是那种职业做这个的,我还是学生,只是偶尔出来,挣几个学费而已。我们学这个专业的,学费贼贵了!还有各个方面的开支,一年下来,没有个七八万,是过不下去的。都向家里要,哪有那么多的钱?所以没办法,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到夜总会走穴的时候,就认识了一些有钱人,缺钱了,他们就会给我们找机会,陪陪他们的客户,赚些钱来。他们说,给我们介绍的都是非常有档次的男人。我们和这样的男人交往,不算吃亏。”
王一鸣马上明白了,今天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冯老板刻意安排好的,为了感谢自己的。如果自己意志不坚定,今后就有可能成为这个冯老板手中控制的木偶,他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了,因为自己已经有把柄,被别人攥在手心里了。这是王一鸣绝对不能容忍的。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从池子里站起来,说:“好了,我泡好了,休息够了,也饿了,你洗洗澡,换好衣服,通知冯老板,我们吃饭去。下午回去,还有重要的事情。”
小涂看王一鸣这个样子了,不好继续勉强下去,只好一个人走进了卫生间,冲了冲澡,裹着白色的浴巾,走了出来。她换衣服的时候,故意装着不小心把浴巾掉在了地上,身上一丝不挂。弯腰捡起浴巾的时候,还故意背对着王一鸣,把自己的美丽无比的身子完全展示给王一鸣看。
王一鸣连忙扭回头,走进了卫生间。还没有关上门,就听见小涂说:“我该做的都做了,服务得够周到了,你不要,可不能怨我,见了冯老板,你要说我服务得很好,要不然他会不给我钱呢!”
王一鸣说:“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洗完澡,换好衣服,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小涂就打了冯老板的电话。
冯老板那边,早就春风几度了,两个人一进房间,就粘在了一起,男的像色中饿鬼,女的像风流**,不住地换着花样,寻求着刺激。冯老板这些年,在中国简直是过着皇帝一样的日子,就是当年的皇帝,也没有他们风流、荒**无度。他们这些超级富豪,手上都有花不完的钱,走到哪里,都有无数的女人讨好献媚。还有各级官员,被他们的糖衣炮弹击中,和他们称兄道弟,成了他们手中操控的木偶,为他们在各个方面,充当保护伞。
他们看似没有执政,有的时候,却可以左右政局,他们的能量惊人,出入达官贵人的府邸,像进自己家一样随便。无数的女人,包括那些艺人、明星,时不时地也会向他们频送秋波。那些等待出名、寻求赞助和支持的艺人,更是无数。她们最渴望的就是被这些超级富豪包养一段时间,在自己身上投入大量的资金,包装自己,改变自己说红不红的状况,达到大红大紫,成为耀眼的明星。至于这个富豪有多少女人,同时包养了多少个,她们是不会在意的。她们想到的只是,只要这个人有利用的价值,就可以了。反正谁都知道,这段感情不是真正的感情,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不可能天长地久。
更有那不谙世事做着白日梦、发财梦、明星梦的无数曾经天真无邪的少女们,她们是这些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发泄对象。他们只需从自己包包中,抽出几张可怜的钞票,就可以让一个一个青春的**,自动躺倒在大**,供他们肆意玩弄、践踏。
古代、近代中国,无数个西门庆用金钱收买不了、用武力征服不下的中国妇女,如今在金钱的进攻下,不堪一击,她们几乎都不由自主地选择了用**、青春交换金钱,白毛女就要嫁给黄世仁,或者让黄世仁玩弄,因为黄世仁是有钱人,是成功人士。宁做三奶,也不能嫁给穷人做老婆。
中国女性的思想观念的转变速度,开放程度,前所未有。究其原因,就是不知不觉间,被一个个“王婆”一样的人洗干净了脑子。在“王婆”们的说教下,一个个曾经淳朴、善良、以贞洁为生命的中国女性,接受了野兽的世界观。她们开始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什么礼义廉耻,在金钱面前,都是空洞的说教。只有金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价值尺度。有钱的就是有本事的人。有钱就能过上好日子。在金钱面前,什么都是软弱无力的。这样,中国在历史上第一次,整体性地在这个人类自己创造的孽障面前,败下阵来。全体国民,几乎都举手投降,向金钱顶礼膜拜。我们的老祖先,当他们为了交换的方便,发明了金钱这个工具的时候,他们决没有想到,自己的后世子孙,会在某一天,成为这个工具的奴隶!
有了“王婆”们的洗脑,一个个女性就从贞洁的妇女,变成了没有道德观念的风流**。她们在西门庆的霸气、武力的震慑下,在金钱的**下,忍气吞声、甚至心甘情愿地选择了配合甚至是逢迎。在人类历史上,全世界的西门庆们第一次携起手来,成功地把中国变成他们的肆意玩弄女性的大床。
整天沉溺于声色犬马,多少个青春少女,也逐渐淘空了他们的身子。现在的冯老板,随身的包包里放着几包保险套和伟哥,随时供他使用。不行的时候,他就吃药,强迫自己行。因为在他的生活中,实在没有别的游戏可以吸引他了。
他的钱,已经多得自己也数不清。每到年底,看着总会计师拿来的账目表,他看着都吃惊,他也搞不懂,自己的钱怎么一天一天会成几何等级增长。金钱对于他,只是一些无聊的数字。显示出来的,就是自己脑海的那一长串的零而已。
权力对于他们,也不是什么神秘的事情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多么大的官,他们想搞掂谁,就可以搞掂谁。让他们为自己说话、办事,自己呆在幕后,不声不响地就把事情办好了,还不耽误自己潇洒,多好啊!那些政治人物,许多人没有节操,不过是和自己一样的利欲熏心之徒,看见金钱和漂亮的女人,比自己还下作,真是让人打心眼里尊敬不起来。
现在,只有女人可以唤起他对生活的兴趣了,他不知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了女人,没有了****的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金钱的**、权力的**已经基本满足了,只有对女人的**,却是欲壑难填。玩了中国的,玩外国的,什么白人、黑人、棕色人,只要地球上有的物种,只要她是女人,他都想玩个遍,尝尝新鲜。
马克思当年虽然认识到了,资本强大的力量不仅可以把无产者变成他们肆意剥削的奴隶,把人世间一切关系都掩盖起来,变成**裸的金钱关系,无产者不仅要出卖自己的**,以换取必要的收入,维持他们可怜的生活,还要付出出卖他们的妻子、儿女的代价。他们的女人和孩子,还会为资本家提供无穷无尽的性奴隶。男人出卖体力和尊严,女人则出卖**。
为了反抗压迫,马克思提出:“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让马克思绝对没有想到的是,全世界的无产者,从来就没有联合起来过,而全世界的有产者,却空前地团结起来,联合起来,把全世界的女性,共同选择作为自己侮辱损害的对象,肆意践踏。只不过在中国,这些情况更加严重罢了。
见多识广的冯老板们总结出来,以前都以为外国女人开放,和男人上床像是家常便饭,出去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外国女人是开放,对性的方面是不在乎,但前提是她对你这个男人感兴趣,你有魅力,能够吸引她。对不喜欢的男人,除了一般的性从业者,你一个异族的外国男人,很少能用金钱打动她,让她乖乖地和你上床。中国富翁能用金钱包养好莱坞女明星的事例,更是寥寥无几,甚至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而外国富翁,要想包养中国的女明星,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就是差距。冯老板也曾包养过一个女明星,当时她似红不红,在一次慈善机构举办的晚会上,冯老板和她认识了,双方交换了电话号码,都有进一步发展的意思。
对这样档次的女人,以前冯老板还没有上手过,所以他也很重视,又是送礼物,又是安排出国度假,到了外国,为了讨美人喜欢,一掷千金,买衣服,送钻戒,但美人一会儿阴,一会儿晴,就是让你觉得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晚上各回各的房间,让你连片肉也摸不到。
这样几天下来,让冯老板无限懊恼,眼看着就是嘴边的肉了,就是吃不到,这样的滋味,真是难受极了。冯老板是个粗人,也没有多少文化,初中不毕业就辍学了,靠走私弄到了第一桶金,以后转而干实业,开煤矿、办钢厂,财富逐渐积累,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有了第一桶金之后,钱越往后竟是如此容易赚。一切都是金钱开路,有人替他运筹,有人替他打理,他在公司里,成了最有闲的人。一个没文化的老板,手下都是有文化的打工仔,让他自己也觉得,是命运给自己开了个大玩笑。
冯老板行事的规则是直截、痛快,有事说事。他喝干一瓶洋酒,壮了壮胆子,摇摇晃晃,满含酒气,就莽撞地敲开了女明星的门。他为女明星包的是一套总统套房,一晚上要上万美元。
女明星看他矮墩墩的,像个坦克一样开过来,只好关上门,对他笑脸相迎。
冯老板坐进沙发上,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直视着女明星的眼睛说:“你,你,你玩我啊?你说,你还想要什么?”
女明星连忙放下架子,转到沙发背后,用拳头轻轻地擂着他的肩膀,嗲声嗲气地说:“冯大哥,不要生气嘛!我知道,冯大哥是个痛快的人,是不在乎那些小钱的,我在北京的房子,也太小了,也该换一换了。前些天我看好了一套,就算是豪宅吧,但还不是别墅建筑,也就是千把万的事情,我看过那套房子了,真是喜欢极了。冯大哥,你看能否送我一套啊?”
冯老板知道,如果自己这个时候不答应下来,那以前自己所做过的一切,那些送的钻戒、衣服和汽车,就算完全打了水漂了。最关键的是,被同行知道了,传出来就是笑话了,说自己花了不少的钱,却连一片肉也没有摸到,真是晦气,今后在富豪圈子里,就没办法做人了。
于是冯老板说:“那套房子,具体卖多少钱哪?”
女明星说:“估计加上各种费用,要1000万多一点。”
冯老板说:“好吧,我现在就打电话,让我的人向你的银行账户里,转入1200万,你回到北京,自己去买吧,算是我送你的。”说着,立即打通了公司总会计师的电话,把女明星的银行卡账号,通过手机发了过去。
女明星立即冲了上来,搂着冯老板,亲了一口,说:“我就说冯大哥是个痛快人嘛,在我的一生中,冯大哥是最重要的人,我喜欢冯大哥的豪气,真是有男子汉的气魄,我这个小女子,对你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冯老板心里早就是欲火升腾了,顺手把女明星按在沙发上,就要上来,撕扯女明星的衣服。
女明星连忙挡开冯老板手,把露出的**硬塞了回去,站了起来,郑重其事地对冯老板说:“等明天我查查账,看钱确实到账了,我才会给你。要不然你白玩了我,不兑现,我就赔大了。对不起了大哥,江湖就有江湖的规矩,我们是公平交易。”
冯老板看这个小女子,虽然年龄不大,却城府极深,知道也是久在江湖上走的,或者以前吃过亏,学精明了,不见兔子不撒鹰。看自己就是再心急,也没有办法,总不能霸王硬上弓,那也太没有情调了,于是只好悻悻地站起来,说:“好吧,我是守信用的,明天带你查账,明天晚上,我再来,到时候你要好好伺候我。”
女明星笑着对冯老板说:“你就放心吧,到时候我会使出浑身解数,伺候得你成了神仙。一辈子也忘不了我。”
冯老板摇摇晃晃地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他又催了一次,让手下的人抓紧时间办,到了下午,就带着女明星,到银行里查了账。女明星确信自己的账户上,千真万确地被打进了一笔1200万的巨款,高兴得心花怒放。连忙跟着冯老板回了房间,一进房间,就把房间的门关上,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两个人都迫不及待了,冯老板嘴里喘着粗气,三下五除二,就把女明星扒了个精光。两个人在屋子里,折腾了个过瘾,尽情地发泄完,才走了出来,出去吃饭、逛街、购物。
为了得到这个女人的身体,冯老板回到北京算了算,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自己就花掉了2000多万。冯老板虽然是大老板,但早年经历过非常贫贱的时刻,对于这样在女人身上大把花钱,没有任何物质回报的投资,觉得还是不合算。况且冯老板没有那么高的欣赏品位,在他眼里,女人就是女人,一个零件不少,该有的都有,性感点,皮肤好点,说话好听点,就可以了,管她是明星还是名人,到了**,都一样。甚至有的时候,这些人就是名气大点,容易满足男人的虚荣心罢了,其实身子一点也不比那些虽然是普通人,但身材更火爆的女人让人舒服。
于是冯老板就渐渐熄灭了对女明星的热情,他从一个商人的角度,从性价比上,开始重新调整自己的猎艳方案。他转而开始选择那些刚踏入社会,或者还在校门里,即将步入社会的女孩子,她们还有些单纯、青涩,就像未曾开垦的处女地,对他这样的大老板,充满了好奇、崇拜,随便给她们上万块钱,都要惊讶得瞪着大眼睛,看着你,让你非常有成就感。用着也干净,放心。
现在像他这样的老板到了一起,相互之间都要交流一些泡妞的心得,数目、质量都是他们茶余饭后吹嘘的话题。大家得到的共同结论就是,现在的女孩子,太开放了,太容易上手了,有时候你还没有开始骚扰她,她就开始暗示你了。不知道社会风气,怎么会变化得这么快,简直是天翻地覆。
小涂打来电话的时候,小曲还在为冯老板认真服务。冯老板累了,光着自己的身子,活像一头猪,躺在大**,嘴里喘着气,在接受小曲的**按摩。小涂的电话打过来时,冯老板才似醒非醒地睁开眼,看是小涂的电话,顿时清醒了过来,于是就问:“怎么?你们这么快?”
小涂说:“领导饿了,也洗好了,想提前结束,下午还有事情。”
冯老板一听,就明白王一鸣可能是想撤退了,他这样的官员,都不敢在这样的地方呆太久的,他们都是谨慎小心惯了,就是出来玩,也是浅尝辄止,生怕别人知道了,或者看见了,毁了自己的前程。
冯老板连忙对小曲摆摆手,对着话筒说:“你们再稍微等一会儿,我们收拾收拾。等一会儿到楼下叫你们。”
小涂说:“好。”
小曲听过话,连忙收工,伺候着冯老板洗了澡,换好衣服,自己也洗洗涮涮,收拾停当,双双下了楼,敲开了王一鸣和小涂房间的门。
进到里面,冯老板和王一鸣寒暄了一番,说:“怎么样老弟,招待不周啊,洗得还可以吧?”说着看了小涂一眼,想从她的眼睛里,得出些信息。
但小涂微笑了一下,没有任何表示。王一鸣说:“很好,很好,这里的设施很是不错,以前我还从来没有洗过这么舒服的温泉浴。小涂也不错,挺会照顾人的。”
小涂充满感激地看了王一鸣一眼,算是作了回应。
几个人一起,开车出去,找了个幽静的地方,吃了中午饭。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于是冯老板把小涂和小曲叫到一边,一人给了一捆钱,让她们打的回学校,有什么事情了,再电话联系。两个小女孩对冯老板是千恩万谢,打车走了。
冯老板专门开车,把王一鸣送了回去。
到了楼下的时候,冯老板从自己的身边,扔过一个黑色的皮箱给王一鸣,说:“老弟,以前咱俩也没有打过交道,我也不知道你的爱好,反正你放心,我和经天是铁哥们儿,我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从今往后,希望你老弟也把我看成自己人。有什么事情,不要客气。这是我的一点意思,不多,也就是100万现金,你先拿着,需要的话我再给。”说着把皮箱递了过来。
王一鸣看也没看,接过这个沉甸甸的箱子,就觉得送过来的,是自己到法院报到的传票,急忙推了回去,说:“冯大哥,既然你和经天大哥是朋友,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日子今后还长着呢,我们慢慢来。这些东西,我不能要,这是我的底线。你问一问经天大哥,就知道我的脾气了。好吧,就这样,我们后会有期。”说着象征性地和冯老板握了握手,也没有邀请冯老板到楼上自己家里去坐坐,就挥手说了再见。
冯老板一看,就知道自己碰到软硬不吃的人了,于是只好作罢,发动汽车,调好头,飞奔而去。
回到家里,他老婆于艳梅正在家里收拾家务,看王一鸣回来了,脸上是一副非常凝重的表情,就问他:“你出去一上午,碰上什么事情了?这么不高兴?”
王一鸣说:“意志要是不坚定,今天就毁了。那么多钱,换了别人,不一定能够顶得住。”
当然他不敢对自己的老婆说,还有一个比你还年轻的小姑娘陪我洗澡呢!那样就更解释不清了。
于艳梅说:“多少钱哪?”
“100万。”王一鸣说。
“一次就送你100万,你到底为别人干了什么非法的事情了?”
“没有,我觉得他们就是为了感激我,拉拢我,想让我今后为他们做事情。”
“这个口子可不能开,你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钱咱不要,我就要你平平安安的,咱又不准备移民,像那些手中有了钱,感到不安全的官员,他们靠贪污受贿得来的钱,也是见不得阳光的,整天提心吊胆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我知道,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轻易下水的。”
要过金钱关,美女关,说着容易,其实真正到了临头,许多人经受不住这样的**的。人都是人,都是凡胎**,都有七情六欲,都有弱点,要是没有坚定的毅力,是没办法经受这样的考验的。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够知道那些东西是如何的不好抗拒。
看着瞿丽雅标致的脸和依然充满活力的身材,王一鸣的思想一下子又回到了现实中。他觉得,自己的生活中,每一步都是充满了**,稍微放松一下自己,后果就不堪设想。这么些年来,自己算是管住了自己,有的时候,思想也会出轨,但身体还是本本分分的,没有做出什么越轨的事情。
在北京城里,自己这个副部级干部,只能算是不太出众的人物,但现在到了西江,就是仅次于省委书记和省长的方面大员了,走到哪里,都有无数的人瞩目,这种几乎没有任何私人空间的生活,逼迫你每时每刻都要小心警惕,你的一举一动,其实都有人留意,一不小心,就传出来流言蜚语了,直接影响你的领导形象和仕途发展。
好在瞿丽雅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她看王一鸣的脸色,就知道他有点局促不安,好像是害怕自己和他单独相处这么久时间,于是就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发现已经到了6点20分了,立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说:“一会儿还要去参加晚上的宴会,请王书记准备准备吧,我就告辞了。”
王一鸣说:“你不一块去?”
瞿丽雅说:“不用,我这样的小人物,是到不了那么大的场面上的。今天晚上,都是重量级的人物,估计最少都得是副省级。像我这样的人,连个伺候人的机会也没有的。”
王一鸣笑笑,说:“不去倒好,自己还清静一些,我是没办法,都是应酬,吃也吃不好,还得说一些漂亮话,但我刚来,入乡随俗,只好委曲求全了。”
瞿丽雅看王一鸣这个人,说的话都是那么朴实、真诚,和以前见过的那些官场上的老油条,有着非同一般的区别。那些人像是经过专门的职业培训似的,脸上带着的笑,是皮笑肉不笑,一看就不是发自肺腑的,笑的样子,是肌肉的一种惯性运动,天天看着那样的脸,真是一种折磨。
从他们的嘴里说出的话,是话里有话,话外有音,有的时候,你不用心体会,简直就成了傻子。有的话看似是夸你的,其实仔细听,却是讽刺你,挖苦你。有的话看似是骂你的,其实里面表达的是对你的信任,对你的欣赏。和这些人天天打交道,真是累心。
而王一鸣,却给人一种清新、自然的感觉,他的朴实、坦率和真诚,没有任何矫揉造作,好像没有在官场这个大染缸里长期浸泡过似的。这样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是瞿丽雅以前在其他高官身上,从来没有发现的。这就是一个男人的档次,要么怎么会是国家要员呢。
前些天,社会上关于王一鸣的传闻,瞿丽雅也略微知道了一点点,知道此人来历非凡,但百闻不如一见,这样近距离地接触,更让瞿丽雅心里对王一鸣充满了好感。
瞿丽雅说:“我就不打扰王书记了,有什么事情,你随时可以打我的电话。生活上的事情,我都交代小陆了,一日三餐,只要王书记有什么要求,她都会吩咐楼下的师傅的。晚上还安排有师傅值班,可以供应夜宵的。”
王一鸣说:“夜宵就不用了,让师傅回去休息吧,他们太辛苦,我也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就是偶尔饿了,也就是吃点饼干或者喝点奶粉什么的。”
瞿丽雅说:“那怎么行呢?你是大领导,千万要保护好身体。现在家属又不在这里,身边没有人照顾,照顾好你的生活,就是我的责任。你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安排吧!千万不要嫌麻烦。”
王一鸣看她这么盛情,自己只好依了她。
瞿丽雅看王一鸣点了点头,答应了自己,才转过身,下楼而去。
瞿丽雅刚走出去不多久,小龚就敲门进来了。小龚说,翟俊明打电话说了,吃饭前要举行一个会见,电视台还要摄像,请各位领导穿正装出席。说着进去就为王一鸣挑西服、衬衫。
到国外出差,王一鸣也偶尔逛逛当地的商业区,进进超市、服装店什么的。开始他以为,在国外什么东西都是贵的,哪知道逛了商店,让他大吃一惊。比如在美国的超市和商业区,绝大部分商品标示的美元价格,折算成人民币,竟然比在北京卖得还便宜。上好的牛仔裤,不到十美元就可以买到,超市里放成堆,都是出自中国的产品。这些品牌和质量的裤子,放在北京的大商店里,一件的价格最少都是几百块人民币,况且在国内,这样的品牌根本就买不到,企业只对美国和欧洲出口,根本没在国内设立销售网点。你就是想买,掏多少钱,也买不到。一些家具店摆的美式家具,更是如此,款式漂亮极了,质量绝对没问题,一看就是货真价实,但这样的品牌,也是不在中国国内销售的,都是从沿海一些城市,做好了直接就装了集装箱,拉到美国销售来了。
更为夸张的是,那些国外著名品牌的西服,到了美国的商店里,价格竟然只有北京的三分之一左右。看得王一鸣都动心了,他几次想买一件,但又怕到了国内,开会的时候被别人看了出来,说王一鸣一套衣服,值几万。那样就说不清了。人家才不管你是在哪里买的,多少钱,反正人家知道,这件衣服,在北京的商店里,要卖几万块人民币一套。所以为了少惹不必要的麻烦,王一鸣几次都压抑住想买一套的想法。他知道,有的官员就是因为穿的衣服是几万块钱一套的,戴的手表是几十万元一只的,才被媒体曝光,走进了纪检监察人员的视野,最后终于进了监狱。
但王一鸣是搞经济的官员,中国的官员,这几十年,都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上上下下培训了许多次,基本的经济学常识还是有的。这些现象像刀子一样,插到他的心理,让他辗转反侧,百思不得其解。他搞不懂,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现象。我们中国自己生产的东西,在国外竟然卖得比我们国内还便宜,这个还好理解,为了出口,换外汇,我们故意压低价格,卖给洋鬼子,赚他的钱,把别的国家的工程挤垮,我们垄断市场后,再提高价格,我们这是放长线钓大鱼,为了未来的发展,作出的短暂的牺牲。加上国家的出口退税和出口补贴政策,生产此类商品的企业,还是可以赚到利润的。
但那些在国外生产的产品,比如服装、汽车、家电什么的,为什么也卖得那么贵呢?是因为我们的关税故意定得高高的,就是不要国外的产品进那么多,冲击我们国内的企业。但经过调查,他发现,这只是一个方面。原来那些国外厂商、跨国公司,在同类产品向全世界出口时,到中国的商品,就故意定的价格比到别的国家的价格高得多。在巴黎生产的名牌服装,到中国的基本价格,还在没有报关前,就比到美国的价格高得多。汽车也一样,在日本生产的汽车,在到中国报关前,比着运到美国本土的价格,高出许多。而运费,到中国距离近得多,运费自然还便宜许多。但这样荒唐的事情竟然也发生了。因为中国和这些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相比,老百姓的平均收入,差距竟然是几十倍。两相比较,一个简直是天堂,一个简直是地狱。
王一鸣带着这个问题,曾专门请教过魏正东,让他解释一下这个现象。魏正东有在美国的经历,他切身体验过这种物价、收入的差别对每一个人带来的切身感受。他说:“一鸣,这个问题,牵涉的就比较广泛了,一句话两句话是解释不清楚的,因为牵涉的问题太广,和我们国家的开放策略、外汇政策、出口政策,甚至外交政策都有关系,我就给你泛泛而谈吧。首先不要忘了,我们耳熟能详的那句话,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列强,现在换了一个说法,叫发达国家,是不会也不愿意真心支持中国走上复兴之路的。世界就这么大,资源就这么多,你又有那么多的人口,要是中国人都过上美国人的生活,那世界上的资源就不够用了,这是一个没法解决的矛盾,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无法共赢。所以不管我们对他们是采取对抗政策也好,采取合作政策也罢,人家西方国家心里清楚,人家心里有底线,就是不能让你发达了,不能让你赶上来。采取的措施是灵活多变的,能打则打,能拉则拉,能蒙则蒙,能骗则骗,反正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目的就是一个,折腾你的元气,把你折腾垮,折腾散架,折腾成一个分崩离析、内外交困、国将不国的世界,这样才无形中消灭了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保住人家自己继续享受这个地球上的资源。
“几十年了,我们渐渐丧失了警惕,以为我们只要采取了合作的政策,向人家逐渐输送些利益,让洋鬼子们也分享我们改革开放的巨大成就,这样人家就会接纳我们,冰释前嫌,让我们成为他们中的一分子,这个世界也就成了和平的世界,地球就成了一个家园,真是天真无邪,一厢情愿。我在美国呆过几年,我知道他们的文化,在他们的眼里,世界上只有他们白种人,才是最优秀的民族,其他的民族,都是劣等民族,他们是不会放手让你这个东方大国静静地发展起来的,要是那样,人家凭什么再耀武扬威啊!所以你看吧,不管他们的选举,选出什么样的领导人来,但在对付中国这个立场上,他们是惊人的一致的。你看到的,都是经济现象,但这里面,却包含着一个巨大的政治动机。在我看来,现在所有的经济问题,背后几乎都是包含着政治问题。经济是最大的政治,政治也是当今世界最大的经济。离开了政治思维、政治韬略、政治智慧,单纯地从经济上面去考虑问题,无疑会一叶障目,找不到头绪。我们还是要时刻记住**的话:‘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连这个问题都搞不清楚,那就什么样的后果都有可能出现,被骗、被羞辱,甚至被打、被杀,被种族灭绝,什么都是有可能的。你看那被灭绝掉的曾经上亿的印第安人,谁还记得他们曾是美洲大陆的主人?在其位,谋其政,我是一个草民,对政局起不了什么作用。而你一鸣,是有可能做到更高级别的官员的,你一定要深思啊,机会不多了啊,错过这一次复兴的机会,中国人将会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魏正东的话虽然刺耳、另类,不符合主流媒体的宣传口径,但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的话,引起了王一鸣深深的思考,他在想,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难得我们中国人一片好心,又上了大当吗?学费一交就是几十年,我们中国人还有多少财富可以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啊!难道离开了别人,我们真是活不下去了吗?这真是一个想起来特别沉重的问题。
六点半的时候,翟俊明来了,说下面的车辆已经准备好了,请王书记下楼上车吧,那边杨书记已经从省委大院出发了,估计十几分钟就到了。高秘书长等一会儿在那里迎接。
王一鸣忙和小龚一起走出来,走到楼梯上,正好碰上刚刚下楼的梅志宏和秦大龙,一群人前呼后拥地下了楼,上了一辆来接的中巴车,汽车很快就发动起来了,前面仍然是有一辆警车开道。现在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街道上车水马龙,每一个路口,都是水泄不通,如果这个时候不用警车开道,要想按部就班地遵守红绿灯的信号,那十几分钟,肯定是赶不到西江帝豪大酒店的。
西江帝豪大酒店,是西江省委、省政府投资兴建的一座五星级酒店,一年前刚刚竣工,投入使用。里面有西江省目前最先进的会议中心,各个会见室,更是豪华气派,是西江省的党政大员接待贵宾的场所。整个酒店有几百间客房,还有专门接待外国元首的总统别墅。一座一座,掩映在花草树木之中,整座酒店的主体建筑和辅助建筑,占地差不多有一百多亩,是西江目前最有档次的酒店了。
这个地方,王一鸣以前还没有来过。汽车穿城而过,经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十字路口,警车呼啸着,丝毫不顾忌红绿灯的信号,一路横冲直撞,旁边的车辆,在开道车上警察高声、严厉的口气中,躲闪唯恐不及,迅速让出一条路来。车队像是劈波斩浪的利剑,从人海车流中杀出一条路来,迅速到达了目的地。
西江帝豪大酒店,建设在美丽的西江边上,这里有山有水,著名的凤凰山风景区,近在咫尺。几公里以外,就是西江最著名的高尔夫俱乐部。开车去市中心,也不过是十几分钟的车程,周围是大片的农田和丘陵,真是个度假、休闲的好地方。
王一鸣坐在车里,透过车窗,一路欣赏着这沿途的风景,这是一幅不同于北京的生活画卷。这里接近热带,是典型的南方城市,一到傍晚,太阳下山之后,是这个城市最喧闹的开始,所有的人群,几乎都走出了家门,到户外活动。大街上到处是攒动的人群,拥挤的车辆。这是一个没有夜晚的城市,一天到晚,大街上都是来往穿梭的车辆。有的店铺和小吃摊点,也是全天营业,什么时候,都可以找到吃东西的地方,这是一个全新的生活空间。
车子到酒店大堂门口停稳后,王一鸣看到,高天民已经笑容可掬地等在那里了。高天民今天晚上的打扮,也是西装革履,蓝色带白色斜纹的领带,深蓝色的西装,他的肚子有点太大,西装穿在他身上,像箍了一个大桶,没办法,长成这个样子的人,也都有大福气。
梅志宏第一个下车,王一鸣第二个,大家依次和高天民握了握手。高天民说:“我们直接去会见室吧,杨书记和周副书记已经到了。”
翟俊明忙加快几步,走到了前面带路。
会见室在主楼的二楼,面积有一个篮球场大小,里面装饰一新。铺着豪华的地毯,墙壁上挂着的,是一幅巨大的国画,画的是西江最美丽的风景区之一?——凤凰山的春色。标题是《?春到凤凰山?》,出自省内一个著名画家的手笔。
王一鸣和梅志宏被翟俊明领到门口,站了一分钟的样子,门就开了,里面的工作人员示意可以进去了,于是梅志宏在前,王一鸣第二。小鲁和小龚被翟俊明安排在一间休息室里,就没有进会见室。
王一鸣走进去的时候,看见杨春风书记带着一群人,已经站成整整齐齐的一排,等着那里了。
杨春风个子不高,头秃秃的,但脸上的表情是高兴的,笑呵呵的样子,见了梅志宏,紧紧地握手之后,还晃了几下,说:“欢迎啊欢迎。欢迎到西江指导工作。”
握到王一鸣的时候,双方的目光一交会,杨春风就说:“欢迎你到西江上任,今后我们就是一个班子里的人了,同舟共济啊。”
王一鸣感觉到,此人的手没有多少力气,只是象征性地握了握,说不定是年纪大了,或者一天下来,见的人多了,形成了这个习惯。可能最关键的,是自己以前和他不熟悉,没有任何渊源,双方只是礼节上握手,于是也就顺着他的话,说:“谢谢杨书记,我们同舟共济。”
杨春风之后,是副书记周广生,他是抓组织的副书记,理应出席。王一鸣看他,年纪比自己要老个七八岁的样子,个子比杨春风高一头,和自己的个子差不多,就是胖些。穿的也是深蓝色的西服,白衬衫,皮肤粗糙,脸色微黑,上面胡子拉碴的,头发直直的硬硬的,理的是年轻人那样的板寸头,显得肥头大耳的。这个人哪里都是大的,大头、大耳朵、大嘴巴、大蒜头鼻,看着也是一脸福相。
周广生今天晚上,是最有心事的人。他知道,今天这个比自己年轻、长得帅气的王一鸣,就是自己眼下最直接的对手。王一鸣来了,他周广生在西江省的党政领导排名里面,无形中就往后排了一个名次。原来周广生是排在杨春风和刘放明之后的第一个副书记,是整个西江省里的第三把手。现在这个王一鸣来了,人还没到,就先从文件上,明确了位置,王一鸣一下子就成了西江省的第三把手,而周广生,只好屈居第四位了。虽然心里有不高兴的地方,但这是官场,一切都不是自己说了算的,有机遇,也有命运。像周广生这一级的干部,他们都是久经考验的,有着坚强的组织纪律性,知道完全遵守上级的指示精神,下级服从上级,是基本的组织原则,你要是不服从,那等待你的,就是政治生命的完全终结。你不是想要吗,临到头来,你什么也得不到。原来得到的,也会全部丧失掉,这就是残酷的现实。所以即使心里不高兴,对上级领导对自己的安排不满意,还是要忍气吞声、笑逐颜开地面对生活中出现的一切。四把手就四把手吧,反正有我吃的,有我喝的,有我的事情做,山不转水转,等到风水到我家的那一天,我的运气就来了,只要坚持下去,就是胜利。
再说了,周广生也看出来了,这个王一鸣,是不会长期像他周广生一样,一屁股坐上这个省委副书记的位置,就挪不动窝了。他周广生之所以这么被动,在副省级的位子上呆了那么多年,也没有大的改观,归根结底,就是自己上面没人,没有更大的领导为自己说话。要是有副总理以上的领导为自己说话,说不定三年前,刘放明那个省长的位子,就是他周广生的了。刘放明他凭什么,不就是从北京部委机关下来的,上面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吗。这个王一鸣,要背景有背景,要经历有经历,从哪个方面看,都是中央要提拔重用的人物。所以,今后的十几年内,这个王一鸣,就是西江省最为关键的政治人物之一。等三年后,杨春风和刘放明退休的年龄都该到了,那个时候,毫无疑问,王一鸣会坐上西江省的一把手,最差了,也得接任省长的位子。凭他的年龄,不出问题,他早晚有当一把手的一天。所以,对王一鸣,他周广生犯不着和这个未来的省委书记较劲,相反,还应该逐渐向他靠拢,获得他的信任和谅解,最好两人成为好兄弟,好伙伴,在省委领导班子里,结成统一战线。等到了王一鸣扶正的那一天,自己就是没有乘胜追击,更上一层楼,当上政协主席什么的,但想安排个什么人,说点什么话,在西江省里,成为一个对政坛有影响力的人,也算是很好的结局了。只要他王一鸣给我面子,看我的情谊,这些目标,统统不难达到。
所以周广生决定,要拿出最真诚的态度,设法获得王一鸣的信任。所以等他握住王一鸣的手,使劲地晃动时,那种力度,就比杨春风那样象征性的握手,让人感到真诚得多了。
第三个是高天民,大家都已经非常熟悉了。
简单的寒暄过后,大家就坐下来,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问题。主要是杨春风发言,向梅志宏介绍了一下西江省的发展情况,对中组部对西江省的支持,表示感谢。
梅志宏也发了言,谈了自己对西江省的看法,最主要的传达了一个信息,中央领导对西江省的发展很满意,对以杨春风为首的省委领导班子一班人所做的工作,非常满意。这些话都是一些官场上每天都在重复的套话,谁都会说,不用准备,说过就说过了,大家其乐融融,起到一个烘托气氛的效果就行了,至于中央真的满意不满意,中央领导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也不会有人认真探究这个问题。假话、空话、套话每天必不可少,就是这个道理,在官场上,它可以起到烘托气氛、融洽关系、拉近距离的作用,使每一个身在官场上的人,不由自主地要学会,并且能够运用自如。
大家闲扯了20分钟,基本上都是套话、空话,真是难为了那些站在旁边的记者们,他们认认真真地在本子上记着什么,其实他们记不记都一样,每天从领导的嘴里,重复的都是这些话。今天的谈话和昨天没有什么两样,和一个月前会见另一批客人时,也出入不大。基本上是**不离十。
那些录音的更是要难为半天,怎么样找一句比较新鲜、稀罕的话,在电视机里向全省人民播出了,让他们知道知道大领导的心声,都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但新闻还是要播的,一来这是规矩,上面的领导到西江省了,人家都在乎这个。不上新闻,就证明当地的领导,对自己不够尊重。等以后西江省有什么事情,求到他们头上,就有麻烦了。
二来全省的老百姓,也只能够通过看新闻,才知道他们的父母官们一天到晚在忙些什么事情。每天晚上的西江新闻联播,是许多关心西江政治的人必看的节目。有些更为热衷政治的人甚至认为,中央台的新闻联播,不看都可以,而西江省的新闻联播,却不能不看,里面可以看到许多信息。
会见的时候,王一鸣没有说什么话。他就静静地坐在沙发里,时不时地看镜头一眼,脸上带着谦虚、真诚、诚惶诚恐的表情,仿佛是在向全省人民讨好,说不好意思,我来了,没经过大家允许,就当了诸位的父母官,十分不好意思。
他知道,新闻一旦播出,自己的形象立即会被许多人关注。自己从今天晚上开始,就在西江省里,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了。
会见完毕,电视台的记者录好了节目,马上就飞奔回电视台了,准备在随后的新闻联播中,立即播出。
下面的节目是吃饭,大家鱼贯而入,到了一个大的包厢,杨春风坐主人的位子,梅志宏坐主客,王一鸣坐副客。周广生靠近梅志宏,高天民靠近王一鸣。最外面的是秦大龙。
吃的东西,都是千奇百怪的,什么生猛海鲜、奇珍野味,中餐西餐,点心小吃,一样样,一点点,都是那么奢华、精致,色香味俱全,勾引起你的食欲,不断地想试个究竟。
吃饭免不了喝酒,活跃气氛。王一鸣看到,杨春风还是非常能喝白酒的,他主动敬了梅志宏两杯,又敬了王一鸣两杯。然后又接受大家的回敬,一来二往,也喝得有三四两白酒了。作为一个年纪60出头的人,他应该在喝酒的方面,非常节制才好,看他这个样子,说明他年轻的时候,确实能喝。要不说现在中国许多从基层上来的高级干部,个个都是经过酒精考验的。你要是不能喝酒,就是干得再好,也没有提拔升职的机会。
吃饭的时候,电视还开着,一会儿西江省的新闻联播就到了,王一鸣看到,杨春风会见梅志宏和王一鸣的新闻,放在了第一条。整个新闻,播放了有两分多钟,先是给了梅志宏和王一鸣从门口进来的镜头,然后是握手的镜头,然后是坐下会谈的镜头。先是杨春风发言,然后是梅志宏发言,镜头推过来,给了王一鸣一个正面的镜头,特别是他面前的牌子,上面是自己的名字。播音员播送职务的时候,称呼王一鸣为“新任西江省委副书记王一鸣”。因为报纸和网络上已经公布了中组部的任命文件了,虽然西江这里,正式宣布的时间是明天上午,但提前一天,在新闻里宣布,也不是不可以。
王一鸣看着自己的画面,深蓝色的西服,雪白的衬衫,皮肤白皙,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显得文静而有涵养。身材是不胖不瘦,举止得体。他冲着镜头,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对全省人民,那些所有看到自己的陌生人,致意了一下。
这是第一次在全省人民面前公开的露面,从此以后,在这里,自己就成了公共人物了。
晚饭持续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杨春风吃好了,喝好了,看看腕上的手表,说:“各位,怎么样?今天就到这里吧?”
大家看他一不吃,早就放下筷子了,等着他。都是大领导的,都有经验,人家省委书记已经不吃了,坐在那里,看着你,你却还在埋头苦干,往嘴里大口地送着食物,那成何体统啊!就是再饿,也得忍着,等换个地方,自己找吃的去。在这里一着不慎,就会丢人现眼,不可不小心。
大家又前呼后拥地下楼,酒店的经理、服务员看各位领导出来了,都面带笑容,分立两旁,欢送客人离去。
走在楼梯上,缓步下楼,大厅里的客人原先还是乱哄哄的,但一见大老板杨春风下来了,立即站到一边,闭上嘴巴,整个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杨春风也不看众人,腆着大肚皮,一摇一摆地走在最前面,高昂着头,显得胸有成竹。
快到门口的时候,自动门一下就打开了。杨春风才意识到,要停下来,让梅志宏先上车。于是站下来,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梅志宏推辞了一下,只好首先迈出了第一步,跨到玻璃门外面。到了车旁,站住,和大家又依次握了手,才猫腰走上车去。
王一鸣随后。秦大龙和翟俊明这个时候,尾随两个秘书,也上了汽车。他们要把客人送到宾馆休息,才算完成任务。于是警车又来开道,一串汽车,鱼贯而出。
到了宾馆,送到楼下,王一鸣本来想说不让秦大龙送了,说折腾了大半天,秦部长你也该回去休息了。翟俊明你也回去吧,我这里,瞿经理已经安排好了。
但看了看梅志宏,没有任何表示的意思,王一鸣就只好跟着他们,往楼里走。上了楼梯,就听梅志宏说:“一鸣弟都有什么爱好啊?”
王一鸣一怔,不知道他的话里包含的意思,就说:“也没什么爱好,没事情的时候散散步,看会儿书,其他的活动开展得很少。”
梅志宏说:“咱们打牌怎么样?”
王一鸣不知道,他说的打牌是打麻将还是纸牌,就说:“都会一点,不精。”
梅志宏说:“就打拖拉机,现在京城里都流行这个,一学就会,什么大先出就行了。”
王一鸣说:“好,等我回去换件衣服就来。”
本来王一鸣想,到了房间,换件衣服,带着小龚到院子里散步去。一会儿回房间,还要看一下明天上午发言要用的稿子,但现在既然梅志宏说出来了,就不能不给人家面子。人家是中组部的人,比自己的年龄又大几岁,和经天大哥又是好朋友,不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讲,都是自己应该结识的人。这样的机会,换了别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愿错过的。中组部的这些高官,有的时候,一句话就可以左右一个部级官员的政治生命。好多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
回到房间,王一鸣迅速换了一套休闲的衣服,交代小龚,再看一遍明天要用的稿子,最关键的是消灭一下错别字,逻辑上不要出问题。
推开门,三步并做两步,就上了三楼,到了梅志宏的房间。
到了房间,才知道,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梅志宏和秦大龙坐对家,翟俊明站着,正等着王一鸣入座。小鲁秘书站在旁边,当服务员看牌。
梅志宏说:“一鸣老弟,怎么样?我们组织部门对你们西江省委,怎么样?”
王一鸣一听就明白了,按身份,梅志宏和秦大龙,都是组织部门的人;王一鸣和翟俊明,都是西江省委的人了,这样安排,也很合理。最关键的是,可能秦大龙和梅志宏早就认识,配合多次了,有了默契。
王一鸣说:“很好,很好,我们西江省委要向你们学习,地方的水平,是和中央有差距的。”
翟俊明也说:“是呀,是呀,我的牌技不好,希望王书记多关照。”
王一鸣说:“我也很少打牌,也就是会,但说不上好,随便玩玩吗,也顺便聊聊天。最关键的梅部务委员难得来一趟,这也是我们的荣幸嘛!”
梅志宏看王一鸣这么会讲话,心里自然很高兴,边摸牌边说:“我说一鸣老弟啊,你说我们干这一行的,想玩还得选项目。赌钱吧,不符合我们的身份,传出去吧,人家说我们赌博,是变相受贿。只有这个打拖拉机,是最符合我们的身份的。又消磨了时间,通融了感情,玩的时间还容易控制,几个小时就非常过瘾了。不像打麻将,一坐下就是一个晚上,对身体还不好。”
王一鸣对这个本来没有什么兴趣,但人家盛情难却,只好随声附和说:“这个是好,也不用动太多脑子,有大牌就先出,争取上手。大牌出完了,等着挨打就可以了,论实力说话,也公平。”
梅志宏说:“这里也有技巧,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有大牌要打出高分,也有规律。”
秦大龙也随声附和说:“梅部务委员水平高,我上一次和你打牌,你就打出一个十连拖,一下子得了3000多分,创纪录了创纪录,这是我有生以来,碰到的最多的一次得分。记忆深刻!”
梅志宏说:“那是幸运,幸运,抓的牌好,没办法,谁都会这样的。”
王一鸣说:“今天要是梅部务委员还能打出十连拖,我们就该输得一塌糊涂了,翟俊明和我就要钻桌子了。”
翟俊明说:“我钻,我钻,不要王书记钻了,我代表就行了,算我拖累了王书记。”
大家有说有笑,打着牌,时间很快就消磨掉了两个多小时。
梅志宏果然是和秦大龙配合过的,默契得很,他们的手气也好,整个晚上,他们占据上风,很快就胜了一轮,把老k打过去了。
王一鸣看了看时间,已经是12点钟了,于是就有了想回去休息的意思。他看表的动作,立即提醒了梅志宏。
梅志宏说:“一鸣老弟困了吧,想回去休息了吧?”
王一鸣说:“是有点,我不习惯熬夜,生物钟很规律,到时候就要打瞌睡。明天还要早起,上午的讲话,还要看一看。”
梅志宏说:“要不你就先回去休息,我们再玩一圈,也准备休息。”
王一鸣说:“那好,我就不勉强。”说着,故意打个哈欠,装出非常疲劳的样子。站起来,把位子让给了小鲁。
做秘书的,什么都要会一点,王一鸣相信,小鲁肯定也是打扑克的高手。自己老板热爱的项目,做秘书的,耳濡目染,都要有一定的水平的,要不然到时候凑不够手,缺角了不好办。
四个人继续开始,王一鸣转身下楼,回了房间。
敲开门,小龚还在房间里看电视,看王一鸣回来了,连忙站起来,解释说,稿子看完了,没什么问题。又问王一鸣饿不饿,要不要让小陆安排夜宵。
王一鸣没有晚上吃东西的习惯,那样消化不好,就说:“不用了,洗澡休息吧。明天早上还要早起。睡得太晚,明天精神不好。”
因为会议通知的是八点半,所以两个人约定,七点起床,七点半吃早饭。那样还可以抽时间,把稿子再熟悉一遍。
写发言稿,小龚已经轻车熟路。跟着王一鸣这么多年,他知道王一鸣的习惯。再说了,这样的稿子都有人提前准备好的,到了秘书手上,已经经过了几个人的手了,基本上大的问题没有了。
王一鸣知道,明天早上的这篇讲话,是高天民安排省委办公厅的那帮秘书们,起草准备好的。自己刚来西江省,对情况不熟悉,也不能自由发挥,入乡随俗,也就是个形式,和大家见见面,讲个十几分钟,就可以了,太长了不好,空洞无物。再说了,下车伊始,就呜呜啦啦地说一通驴头不对马嘴的话,也惹人笑话。现在的领导讲话,不是太少,而是太多,大多数千篇一律,让人听着乏味,基本上都成了催眠曲了,这样的事实,王一鸣也知道。所以他要求小龚,力求简洁,有那个意思就可以了。
小龚按照他的意思,又删减了一部分,现在的讲话稿,也就是五六页了,估计十几分钟,基本可以讲完。王一鸣看第一遍的时候,觉得全部讲空话,可能效果不太好,于是就亲自加了几个段落,重点讲了自己和西江省的感情,几次到过西江省的经历,这样可以拉近自己和大家的距离,增加亲和力。
稿子准备好了,但王一鸣觉得,自己明天的讲话,还是要表示一个态度,最起码不能头也不抬,照本宣科,像念新闻稿件似的,从头念到底。只要自己的脑子有记忆的,能够表达清楚,自己就尽量不用看稿子。只有感到接不上的时候,自己再看一眼,这样效果肯定好些。
现在的官员,已经越来越退化,离开了稿子简直是活不下去。王一鸣出国的时候,看到那些高级领导人,也是这个样子的,简单的一个早餐会,要是和外国领导人共进早餐的话,也要掏出来预先准备好的稿子,像在国内一样,照本宣科,念个没完。弄得那些外国人一脸茫然,以为中国领导人都是这个样子的,连几句简单的应酬的话,也怕说错了。
这种不管何时何地,都离不开稿子的做法,充分暴露了现在的一些官员,忙于应酬,无心学习,没有深厚的理论基础,对生活形不成自己独特的见解,满足于人云亦云,不出错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讲的话也是味如嚼蜡,空洞无物,说了和没说一个样,引不起对方的共鸣,这说明了官员自己缺乏自信,内心贫乏,综合素质不高。
本来,恰如其分、流畅自如地表达自己的思想,展示自己才华,是每一个以政治为生命的人、职业革命家、官员们必须具备的素质,他们是公众人物,这是基本功。你看那些老一辈领导人,多么伟大,多么自信,富有个人魅力。想讲什么话,随便讲,稿子也不要,整理下来,就是一篇很好的发言稿。有理有据,有观点有思想,观点鲜明,事实充分,老百姓喜欢听,喜欢看,领导人的威信也树立起来了。大家街谈巷议,都说某某是一个有水平的人。
而现在,规矩全乱了,秘书成了领导的大脑,领导成了播音员,秘书的写作水平,决定了领导的讲话水平。秘书成了大脑,领导成了工具。领导的工作,就是做了秘书的传声筒。让人简直是说不清,是谁在领导一个省、一个市、一个企业、一个单位。是秘书在执政,还是领导在执政。
王一鸣觉得,自己不能再做这样的领导人,没有风采,没有魅力,也缺乏自信。在电视、网络、传媒如此发达的今天,曝光率是如此之高,作为一个领导人,如果缺乏人格魅力,那是非常悲哀的事情。到西江省的第一次公开露面,一定要胸有成竹,马虎不得。
整个晚上,王一鸣翻来覆去,也没有睡好。一来和梅志宏打了几个小时的牌,大脑也兴奋起来。二来这是一个新地方,新环境新床铺,自己还有个适应的过程。最关键的是,他在脑子里,反复考虑着自己的发言,怎么讲,分几层意思,用什么样的语气,神态如何,讲完以后,会有什么效果。
脑子兴奋,就把白天见过的人,挨个过滤了一遍。后来实在是没办法,就在脑子里数数,就这样,脑子昏昏沉沉地过了一夜。估计到早晨的时候,睡了一个多小时。
早上七点,电话报时就响了,王一鸣睁开矇眬的睡眼,打起精神,洗漱完毕,小龚就来叫门,说准备下楼吃早餐了。几分钟之后,翟俊明和瞿丽雅都来了,说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请王书记下楼吃早餐。
到楼下时,梅志宏也已经到了,大家寒暄过后,开始吃饭。早餐也是非常丰盛的,有稀饭、牛奶、面包、鸡蛋,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吃,包子、馒头、大饼、油条等,照顾了每个人的口味、习惯,另外还专门炒了几样青菜,看来瞿丽雅是专门安排过的,确实用了心了。这样的条件,是在家里享受不到的。看来住在宾馆里,也有好处。当然这些费用,王一鸣是不用问的,这属于接待办和西江宾馆负责,照顾好省里几个主要领导人的生活,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至于从哪里出经费,他们自有办法。要么是省委办公厅出,要么在做年度预算的时候,提前就给了接待办和西江宾馆一笔钱,用来招待各个领导人,这都是约定俗成的规矩。王一鸣他就是想自己出钱,也没有人敢要。再说了,这个住宿标准,这个生活档次,完全让他自己出钱,他也出不起呀。
西江这里,工资水平比着北京,肯定要低了一大截。就说按照北京的水平,一个月一万块,你自己出钱,也住不起五星级宾馆,天天在那里,长年累月,那要多少钱哪!
这就是当大领导的好处,在中国,虽然名义上官员的工资并不高,但他们可以利用的资源,却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有些东西,根本没法算。是别人花多少钱,也换不回的。比如这顿丰盛的早餐,一天24小时都有厨师、服务员服务,想吃什么安排就行了,下面有人立即做好,比在自己的家里还方便,比用自己的老婆还顺手。这基本上等于是国家出钱,为你养着厨师、服务员、司机、轿车,这样的待遇,都是无形的,你说要多少钱?就是亿万富翁,他也享受不到这个程度。自己掏钱,他不心痛啊!谁舍得这样花!
但官员就不一样了,他们有这个条件,有这个资格,他就该享受。他不用,设施、人员都在那里,闲着也是闲着,这些人就是专门安排,为少数大领导服务的。他们不对外,只对着关键的几个人。这就是中国的国情。难道还要让我们这些日理万机的大领导,像普通人一样,刚到一个城市,找了个工作,还没有买房子,就在大街上随便找个地方,租一套小房间,或者是城乡结合部的私房,买几件普通的家具,就算安顿下来了?
人家是大领导,整个省里,有无穷无尽的资源,这些生活上的问题,是早就有人安排的。千万不要从普通人的角度,看待领导们的个人生活,那样你就会永远理解不了。
八点整,小龚提醒,该出发了。瞿丽雅也来了房间,说翟俊明已经去叫梅部务委员了,大家一起下楼,准备出发。
王一鸣在瞿丽雅和小龚的陪同下,下了楼,出了门口才看到,门口停了好几辆高级轿车。已经排好了队,调好了头,整整齐齐地等在那里。司机都已经在驾驶的位子上坐好了,就等着各位领导入座。
王一鸣看第一辆,是一辆黑色的奔驰。第二辆,是一辆奥迪。从喷漆来看,基本上算是辆新车了,可能是刚买不久。后面是一辆丰田佳美,估计是翟俊明的车。
在中国,什么级别的官员,坐什么档次的车,都有明确的规定的。一般的省部级干部,都是奥迪。正厅级干部都是丰田佳美或者是别克轿车。副厅级干部坐本田或者帕萨特的就很普遍。而奔驰轿车,是谁也不能坐的,超标,但政府部门会买几辆,用于接待尊贵的客人。
不用问,梅志宏和秘书小鲁上了第一辆奔驰,王一鸣和小龚上了第二辆奥迪,翟俊明随后。瞿丽雅站在饭店的门口,目送三辆轿车鱼贯而出。今天的省委干部大会,有资格参加的,都是正厅级以上的干部。各个地市的书记、市长,各个厅局的厅局长和党组书记。在家的副省级以上领导干部,包括在职和退休的,只要身体允许的,都通知到了。而像瞿丽雅这样的副厅级干部,是没有资格参加会议的。这就是官场,什么都有严格的规定,不到一定的级别,你连听报告的资格都没有。
车子出了西江宾馆,很快就拐上了西江大道。这是一条城市的主干道,是省会江城市的门面,东西长约三十多公里,整个路面,有五十多米宽,双向六车道,加上绿化带、人行道、景观带,把整个城市衬托得很是有点现代大城市的气派。大道两边,更是高楼大厦林立,一幢幢设计新颖、装饰豪华的建筑,像是无声的雕塑,在诉说着整个省城这些年的飞速发展。有些地方,和北京、上海的建筑,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尤其显眼的,是各个厅局机关和银行的办公大楼,一座比一座豪华气派,都是二三十层的建筑,外面套着玻璃幕墙,造型奇特,各有特点,矗立在大街的两旁,很是显眼。
王一鸣透过车窗,看着这些建筑,心里却在想着一个问题。从省级机关的办公条件来看,就是经济再不发达的省份,现在全国看起来,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了。西江虽然是落后地区,但这些厅局机关的办公楼,放在北京,完全和国家部委机关不相上下,有的建筑,在设计和占地面积上,甚至比北京部委机关的办公大楼还气派。这说明,就是再穷的省份,政府机关手里,还是握有相当雄厚的资金的,他们一天到晚到中央要钱,哭穷,说这也没钱,那也没钱,但一到修建豪华办公楼和娱乐场所,就有钱了。现在的厅局机关,哪个没有自己的宾馆和培训中心,这说明,他们各个手上,其实都有一定的机动资金的,只要他们想干的事情,他们就会千方百计地筹钱。现在全国的党政机关修建的豪华办公楼和其他的楼堂馆所,所用的资金的和消耗的能源,统计起来,数字是惊人的。王一鸣所在的部,曾经作过一个统计,上报国务院有关领导。得出的结论是,我们全国乡镇以上党政机关修建的办公楼,所耗费的资金和建筑面积,都是世界第一。公务人员人均办公面积,也是世界第一。整个建筑,所消耗的能源,是全国居民年用电总量的三倍以上。这仅仅是一项办公设施的开支。加上公款吃喝、接待和公车消费,我们整个行政机关的运行成本,毫无疑问,又是世界第一。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各级党政机关的运行费用,已经是旷古未有,全球第一。我国的国民收入,很大一部分,被党政机关的工作人员消耗掉了,我们的政府,已经成为世界上最为昂贵的政府了。这和我们多次机构改革的目标,要建立高效、节俭的政府,是背道而驰的。
这是一个怪圈,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现象,但在改革开放的中国,却真实地发生了。人员精简了,再膨胀;再膨胀,再精简,循环往复,人越来越多,开支越来越大,办公经费普遍紧张,有的县和乡镇,甚至债台高筑,从经济学意义上来讲,就是已经完全破产。
王一鸣做副部长的时候,曾经到过几个地方调研。在西江省西北的贫困县五河县,那里的乡镇,有的欠债高达3000万。最少的也有七八百万。乡政府简直没办法办公。每天一开门,要债的就占满了屋子。搞得乡长和书记都不敢呆在办公室,要一天到晚,躲在外面。要债的要不到钱,开车堵政府大门的事情,更是经常发生。
王一鸣在省市县干部的陪同下,在五河宾馆召开了基层干部汇报会。会上,有的乡长、镇长,说到自己整天躲债,没有钱,工作还得干,有的乡干部,一年也拿不到工资,连吃的喝的,都是从农村的老家拿的。有的更是辞职,干脆到沿海地区打工去了。有几个镇的副镇长,都出去干建筑工,领了一班人,做了包工头。现在的基层政府,尤其是乡镇这一级,基本上是彻底瘫痪了。除了计划生育这项工作还有人抓,老百姓还听你的,还可以罚款,有点收入,可以弥补乡政府的日常开支,其他的工作,基本上没人干,也没人听了。农村的社会治安,也基本上处于无序状态。打架、斗殴,根本没人管了,也管不过来。一个乡镇,几万人,大的十几万人,就配备了几个警力,还要办户口迁移,配合县局侦破大的刑事案件。至于小偷小摸,根本没精力管,也没有经费。现在各个派出所不仅有硬性的任务要完成,还有创收任务。县局不仅不拨付够你的办公经费,相反,还要让你上交一定数目的钱。大的乡镇,一年要向上上交几十万。小的也有七八万。你不交你这个派出所长,就不要干了。什么任务都是靠压来完成。逼得下面的人也没办法。现在派出所干什么都没劲头,就查赌博有劲头,因为可以罚款。小偷小摸的也没人管了,因为没有小偷,派出所就没办法罚款了,又少了一项收入来源。卖**嫖娼更是没人管了,就是最偏远的乡镇,现在美容美发店也都有了,他们打的是按摩、保健的牌子,其实谁都知道,是挂羊头卖狗肉。他们就开在派出所的眼皮子底下,也没人管,也没人问,知道内情的,都知道他们和派出所已经达成了默契,按时上交一定的保护费,大家就可以相安无事,共同发财。
这就是中国,浮华光鲜的城市背后,是衰败凋敝的乡村。城市高度发达,车水马龙,熙来攘往;高楼大厦,光怪陆离。警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警力充足,装备精良,社会治安良好,而乡村,基本上成了无政府状态,分崩离析,一盘散沙。
对这些情况,王一鸣作为一个农村孩子出身的高级干部,他还是非常敏感的。他对农村有感情,他还是觉得,不管城市里如何发展,如果没有农村的现代化,不让农民们分享改革开放的巨大果实,我们这个社会,无论如何是实现不了长治久安的。农民的利益得不到维护,他们的后代在巨大的城乡差距面前,就会有不满,有不安,甚至开始对抗这个社会,破坏现存的一切。现在信息这样发达,不要以为农民工的后代,会像他们的父辈一样,接受自己无奈的命运,成为农村和城市之间的候鸟。青壮年的时候,在城市里打工,住最差的工棚,吃最次的饭菜,挣最低的工资,他们的薪水,只够他们维持自身的再生产。每到春节,他们才回到家里,享受那短暂的假期,和自己的女人孩子团聚,过上几天正常人的日子。炕头还没有暖热,女人的怀抱还尚有余温,他们的假期又结束了,不得不离开家,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漂泊。城市是他们挣钱的地方,却从来没有做好接纳他们的准备。高房价,高消费,和他们的低收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按他们的收入,就是一辈子不吃不喝,他们也攒不下在城市安家的财富。这个门槛太高了,已经完全超过他们的能力和想象。于是他们只好接受自己的命运,在年轻的时候,把自己出卖给城市。在年老的时候,他们只好无奈地离开残酷的城市,回到生他养他的农村,终老一生。
农民工的后代们,有许多在城市里长大,和他们的父辈一样,打工为生,但他们目睹城乡的巨大差别,他们是不愿意再回到农村去的。现实的巨大不平等,会带给他们巨大的挫折感,让他们产生仇视社会、反社会的心理。城市不接纳他们,他们从正常的渠道,实现不了自己的理想,他们就会铤而走险,把动**带给城市。
这是王一鸣一直在认真思考的问题。作为党的高级干部,他一直在思考,怎么样逐步改变这一切,和谐社会的建设不是喊出来的,是做出来的。西江省今后就是自己的平台,就是自己的试验田,如果自己真有那么一天,能够像赵老预测的那样,主政西江,成为一把手,那自己带给西江人民的,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西江呢?这是一个现在就应该好好思考的问题。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如果命运给自己机会,自己决不能像那些官场的老油条那样,一天到晚,光想着做官,做大官,想着出人头地,风光无限,这是无聊的政客的做法。他们尸位素餐,令人唾弃。还是要像魏正东提醒的那样,要做政治家,不做政客。“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林则徐尚且能想到、做到的事情,难道一个**员,一个为了党和人民的事业,宣誓要奋斗终身的高级干部,还不如古人,不如那些封建官吏吗?!
车子在上班的洪流中,拐进了省委大院。今天虽然没有用警车开道,因为西江大道畅通,也没有堵车,所以还是在8点20分,准时停在了省委礼堂门口。
车子停稳,小龚还没有来得及打开车门,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已经笑逐颜开地为王一鸣打开了车门。王一鸣看他,中等个子,鼻梁上和自己一样戴着一副近视镜。头发稀稀疏疏的,一看也是个脑力劳动者,估计也是写稿子累的,就判断他是办公厅的副主任什么的。
王一鸣今天穿的是笔挺的深蓝色西装,虽然没有休息好,脸上透露出一点疲惫,但想到这是自己的第一次公开亮相,精神上还是有些兴奋,所以表现出来的样子,还是那么精神抖擞,和蔼可亲。
王一鸣下车后,连忙微笑着,和中年男人握了下手,说了声:“谢谢你了。”
那中年男人连忙弯下腰,说:“欢迎王书记,请多关照。”
前面梅志宏也下车了,先和等在那里的高天民和秦大龙,分别握了手。高天民看王一鸣下来了,连忙走过来几步,伸出手来,一边握手,一边问候说:“王书记,西江这里,还习惯吧?休息得好吗?”
王一鸣说:“还好,还好,谢谢你的安排。”
高天民说:“不用客气,照顾好王书记的生活,是我这个总管的工作。有什么你尽管提。”说着又指着站在旁边的男人说,“王书记,这是我们省委办公厅的副秘书长游金平,杨书记说,这一段就先由他来配合王书记工作。有什么事情,让他先向你汇报。”
王一鸣一听就明白了,这个游金平,就是伺候自己的专职副秘书长。每个省委副书记,都有一个专职的副秘书长伺候,好开展工作,这是基本的规矩。王一鸣忙说:“好,好,那就辛苦你了。”
游金平忙谦恭地说:“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
大家逐个寒暄完毕,高天民说:“各位领导先去休息室吧,离开会还有十分钟,常委们等一会儿在那里会合。”
于是大家一起往二楼主席台后面的接待室走。
这个时候,小龚也已经和游金平握了手,交换好了电话。小龚看到,整个停车场上,停了上百辆汽车,从里面三三两两走出来的,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但精神矍铄,上台阶的时候,那些在职的厅局级干部,一见这些人,都热情地迎上前去,握手,问候。不用问这些都是省部级退休的老干部们。
更多的是器宇轩昂的在职官员,男男女女,都是挺胸抬头,精神矍铄,一看都是在省里有职有权的头面人物。这是一次全省政治精英的大聚会。整个西江省里的高官显贵,几乎都来了。
小龚和小鲁自然是不用参加这样的会议的,他们是大领导的身边人,随时跟从,到了接待室门口,就有专门的服务员出来,另开了一个接待室,让两位秘书进去喝茶,聊天。
小龚和小鲁忙把自己老板的包提好,把该用的讲话稿装在最外面的一个口袋里,急匆匆地进了常委们的接待室,找到各自的老板,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好,才退了出来,看电视,聊天。
常委们的接待室里,已经坐了十几个人了,省委副书记周广生,李耀,纪检书记老谭,组织部长秦大龙,宣传部长李志斌,临海市委书记马正红,河东市委书记范一弓,省军区司令员裘新旺,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郑天运等。
梅志宏和王一鸣挨个和大家握了手,寒暄了一下,算是见了面。又过了几分钟,省委书记杨春风和省长刘放明出现在门口,后面跟着秘书长高天民。
大家又站起来,握手的握手,问候的问候。
杨春风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已到了八点半。于是就对众人说:“怎么样?我们入场吧?”
众人说:“好,好。”
于是杨春风第一,梅志宏第二,大家依次走上了主席台。
这些大领导一出现,下面立即就有了反应,没有人组织,已经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有的人可能是不由自主地,见了领导,就想鼓掌。有的人觉得,既然台上的领导们没有要求鼓掌,自己就不鼓掌,于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向台上打量着。他们的目光把出现在主席台上的每个人的脸,扫视了一遍。更多的人把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到王一鸣的脸上,因为他们知道,今天的主角,就是这个刚刚上任的省委副书记,未来西江省的老一。
王一鸣出来的时候,右手提着自己的公文包,迈着矫健的步子,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看到台下已经黑压压地坐满了人。一个个脑袋都像聚光灯,从眼睛里投出两道光线,聚焦到自己的脸上。王一鸣找到自己的座位,上面的牌牌上写有自己的名字,紧挨着省长刘放明。王一鸣坐下去的时候,特意用目光扫视了一下会场,微笑着点头,像是和台下的每一个人打了招呼。
今天的会议由省委书记杨春风主持,他干咳了一下,说:“同志们,开会了。今天的会议内容有两项:第一项,请中组部梅志宏部务委员,宣布任命文件,并致辞。第二项,请新任西江省委副书记王一鸣同志讲话。请各单位领导认真做好记录,回去好好传达会议精神。下面,请梅志宏部务委员讲话,我们大家鼓掌欢迎。”
下面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梅志宏的讲话共分为两个部分,他先宣布了一下任命文件,另外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份讲话稿,念了起来。
他这个讲话,不能随便发挥,因为事关上级机关,也就是中央组织部门,对西江省委领导班子的集体评价,一句话都不能说错,讲话稿都是经过反复推敲斟酌的,他的讲话,就是组织部门的意见。是讲给在座的厅级以上干部听的,也表明了中央对以杨春风为班长的西江省委领导班子这几年所做的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关于王一鸣,他特意讲了这样一段话。他说:“中央从西江省的大局出发,从维护西江发展的长远利益出发,也本着培养干部、锻炼干部的目的,决定任命王一鸣同志,出任西江省委副书记。一鸣同志有长期的领导工作经验,在各个岗位上锻炼过。熟悉基层工作,又长期在国家综合经济部门担任重要的领导职务,熟悉国家的宏观经济政策,对大政方针有较好的把握能力,能够时刻注意和党中央保持一致。责任心强,作风扎实,谦虚谨慎,平易近人,为政清廉,一身正气,在各个岗位上,都有较好的口碑,受到中央领导同志的多次肯定。中央认为,由王一鸣同志担任西江省委副书记是合适的,有利于促进干部的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优化省委领导班子的结构,实现老中青三结合,对于西江省今后更长一段时期的发展,都是有利的。希望一鸣同志继续发扬谦虚谨慎、不急不躁的作风,配合以杨春风同志为班长的省委领导班子开展工作,大家同心同德,奋发图强,共同把西江省改革开放的大好局面巩固好,维护好,发展好,为在中西部地区率先发展,早日建成全面小康社会而努力奋斗!”
他的话讲完后,下面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出席会议的这些领导干部,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没有人是政治的门外汉,对于梅志宏讲话中透露出的信息,已经心知肚明了。他们判断,这个王一鸣,看来就相当于西江省的储君,摆好了架势就是要接一把手的位子的。三年之后,或者说用不了三年,整个西江省,就是这个戴着眼镜的标致的中年后生的了。以他的年龄优势,或许今后数十年,就是这个王一鸣说了算,他就是这片土地上呼风唤雨的人。和他的私人关系如何,将直接决定你的政治前途和命运。
看着坐在台上的王一鸣,面色庄重,不苟言笑,两道目光,不时地扫视一下会场,他的目光,深邃、悠远,像是什么都没看,又像是看穿了下面每一个人的心思。
台下的各级官员,不自觉地迎合着他的目光,但内心世界里,却再也平静不下来,各人动了各人的心思,各人想着自己的出路和前途。
那些已经退休的省级老干部们,摆出一副对什么也不在乎的表情,他们是经历了太多风雨的人,对谁当一把手,已经没有兴趣。反正老子已经退休了,我的待遇还在,谁怎么干,也不能动我的待遇。我就是得罪了你,说了你的坏话,不配合,你对我还是没办法。最多找我的后代下手,给他们穿点小鞋而已。当然他们知道,不管谁出任一把手,他们对这些省级老干部,都是不敢得罪的。他们这些人,你别看不在台上了,但却还有很大的影响力。他们为官多年,门生故吏遍天下,各个部门各个岗位上,都有他们的嫡系或者亲友故交,有些人早已经在他们的关照下,走上了非常关键的领导岗位。不管谁当西江省的一把手,你总是一个人来的,最多带一个秘书而已,相当于赤手空拳,两眼一抹黑,谁是谁的人,你也搞不懂。下面盘根错节的关系,你就是呆上一二年,也不一定能够摸得清。说不定你的身边,就有的是这些老干部的人,你干了什么事情,想干什么事情,想排斥谁,打击谁,提拔谁,重用谁,你还没有行动,你的信息,早已经传到这些神通广大的老干部耳朵里了。他们都是久经考验的沙场老将,对于政治斗争,有非常娴熟的经验,他们又是坐地虎,情况熟悉,该怎么出招拆招,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是一股最不容易对付的势力,能量惊人。谁当一把手,都不能得罪他们。得罪了他们,他们就会上蹿下跳,找上级,告黑状,搞得你焦头烂额,里外不是人。轻则丢人现眼,重则卷铺盖走人。所以各个到西江主政的人,到了西江,第一件事情,就是安抚这些老干部。给他们待遇,让他们享受。老干部们想出国了,连忙组织考察团,让他们公费出国考察。老干部们想锻炼了,连忙给他们建设娱乐场所,什么台球室、门球室、乒乓球室、健身房,只要是老干部们提出来的,历届党委、政府的一把手,都是不敢怠慢,立即解决。没有资金,筹措资金,千方百计也得首先满足他们的胃口。所以在谢青松和钱名贵主政的时候,投资几个亿,为省级老干部建设了一个全省超豪华的活动中心,整个建筑面积有几万平方米,放在北京,也是首屈一指的。花费的金钱,更是上亿。里面的设施之豪华、齐备,超过了省委和省政府的办公楼。这下老干部们算是有了一个好去处,退休之后,还有一个专门供他们玩耍的地方,比社会上收费的高档娱乐场所,不知道要高级多少倍。这就是当大官的隐性好处,退休了还可以享受到普通人不敢想象的待遇。
一个又一个的领导,主政西江之后,为了维护自己尊老爱老的形象,巩固自己的位子,不得不对这些省级老干部格外关照,层层加码,一个比一个口号提得高,叫得响。从关心老干部,照顾老干部,到依靠老干部,老干部们高兴不高兴,愿意不愿意,答应不答应,成了各个省委书记和省长们首先关注的一个目标。这样也逐渐吊起了老干部的胃口,让他们可以倚老卖老,继续发挥自己的余热和政治影响力。逢年过节,工人你可以不慰问,农民你可以不关心,但这些老干部,却没有哪一个当省委书记和省长的,可以漠视不问。他们的家里,是各个在职的省级干部经常慰问的地方。有什么重大的活动,都邀请他们参加。让他们感到,虽然退休了,但没有人一走,茶就凉,还可以发挥余热,发挥影响,还有人看着他们的脸说话,给足了面子。这样他们的心理就得到了充分的满足,不再说你的怪话,挑三拣四,横加指责。当新闻媒体采访的时候,他们才会为你说几句言不由衷的好话,为你的脸上贴贴金。
这些老干部啊,是当今每一个主政西江的人,最不容易对付的群体。打不得,骂不得,冷淡不得,只有采取拉拢、合作、分化、瓦解的战术,要不然你根本就站不稳脚跟。
而那些年龄差不多快到60岁的厅局长们,脸上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每当摄像机的镜头对准他们的时候,他们就装出一副谦虚谨慎的样子,在笔记本上胡乱地画上几个字,以证明自己还是用心听讲的。等镜头划过去时,或者是坐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的,他们就会止不住地打瞌睡,有的人干脆闭目养神,就差打起呼噜了。他们中大多数人标准的形象就是五短身材,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显然是营养过剩,但一看就知道,这些人都是洪福齐天的人,能吃、能喝、能吹、能干,精力充沛,是整个省里掌握实权的人。他们要么管钱,要么管政策,要么两者都管。随便批几个字,就是几百万上千万的资金或者项目。得罪了他们,你的什么资金和项目,根本连立项的这一关都过不了,你就是不服气,告到省级干部那里,他们也有办法。要么说不知道,不清楚,要么说你硬件不达标,违反规定,不给你办是合法的,正当的,英明的。连省级领导,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这些人,都是官场通,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从小官做起,做到了正厅级高官,对于官场上的弯弯绕,一切都是清清楚楚的。要资历有资历,要能力有能力,要经验有经验,要关系有关系。他们能够混到这个位子,都是和上层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他们的背后,说不定都站着一个或者几个更大的领导。同学、同乡、上级、亲戚,他们在省里,在北京,说不定都建立了自己的关系网,你动了哪一个,都有相当级别的领导为他们说话。所以这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谁当了省委书记和省长,也没有办法一夜之间,把这些人打回原形。他们的官是熬出来的,送出来的,拉关系拉出来的,或者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干出来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地方,有实力,有背景,哪一个都不是好捏的软柿子。
尤其是又到了他们接近退休的年龄,他们也知道,自己官运就到此为止了,既然升官无望,索性破罐子破摔。天不怕,地不怕,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玩的玩,该捞的捞。他们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一旦年龄到限,一纸令下,他们就什么也不是了。退休的正厅级官员在省里,根本就不算什么了,省城里满大街都是。他们想吃什么,也没人请了;想喝什么,也没人送了;想玩女人,不那么容易了;想批发乌纱帽,卖官发财,也没有机会了。这一切的一切,之所以改变得那么快,其根本就在于,他们失去了权力,无法用来交换任何东西了。所以这个年龄的官员,最懂得只争朝夕的道理。要大胆地干,大胆地闯啊,要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所以许多官员,就是在这个时候,心理开始波动,思想的防线开始动摇,成了有缝的蛋,经不起苍蝇们的进攻。金钱、美色,这个时候,一发起进攻,他们就纷纷举手投降,热情笑纳。甚至笑纳习惯了,一天没有进项,就坐卧不安,心里像是缺少了什么似的。“59岁现象”,这是一个公认的事实。
这些正厅级的官员,已经对谁当一把手不太在乎了,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的乌纱帽还可以戴多久,自己还能从中捞取多少好处。为了延长自己的政治生命,他们会对每一个主政西江的人,采取配合、巴结的态度,他们会露出可怜相,让每一个想动他们位子的省委书记,下不了手,心有不安,让你念他为党和人民工作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临到老了,晚节不保,贪财好色,民怨沸腾,但鉴于还识趣,还配合,在领导面前还低调,于是就网开一面,放他们一马,让他们平安落地,安心回家抱孙子。
只有极少数的愣头青,误判形势,才对自己的仕途发展不满意,认为自己劳苦功高,应该再上一个台阶,升个人大副主任或者政协副主席的,才是对得起自己。对省委主要领导不满意,不配合,软抵硬抗,说怪话,使性子,成为领导眼中的刺头,不剪除他们,简直是要天下大乱。于是领导会雷厉风行,一纸令下,解除他们全部的职务,轻的丢官卸甲,重的就安排有关部门严厉查处,老账新账一起算,很可能下半生,就在监狱里呆着了,半死不活,从天堂一下掉进了地狱。
那些年轻的前途正远大的正厅级官员,却是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不住地打量着这个刚来的王一鸣。他们对他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羡慕王一鸣的好运,年纪轻轻,资历就已经这样无可挑剔了。嫉妒王一鸣,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却已经是大展宏图,振翅高飞了,上面有高人关照、指点,朝中有人好做官,马上就要成为西江省的一把手了。这样下去,说不定哪一天还会进了中央,成为国家领导人也未可知。
所以他们迫切期待的,就是要和王一鸣拉上关系,让王一鸣对自己有个好印象。等以后王一鸣主政西江了,自己的官还可以升一级。就是升不上去,起码保住现在的位子,或者从不太重要的位子,换到更加重要的位子。
而那些在职的副省级官员,心思更是五花八门。像坐在台下的胡副省长胡方达,他就很高兴。他和王一鸣是老相识了,以前王一鸣来西江,大部分时间都是他陪同。到北京开会的时候,他还多次拜会过王一鸣。逢年过节,更是少不了的问候。要说现在整个西江省里,谁和王一鸣关系最亲近,胡方达认为,非自己莫属。王一鸣现在当了省委副书记,眼看着几年之后,就可以当书记,最差了也能混上省长,那自己这个抓农业的副省长,到时候还是有机会再上一个台阶的,说不定还能够混上常委,当个常务副省长什么的。
他王一鸣孤身一个来到西江省,两眼一抹黑,什么情况也不熟悉。而自己,在西江省里已经混了几十年,这里是自己的老家,土生土长,虽然当兵时在外面混了二十多年,但对于西江省的情况,自己是了如指掌的。他王一鸣要想好好做下去,就需要一个贴心人出谋划策,最关键的是,还需要有人在省政府这边,为他帮忙、掌舵。到时候他要是担任省委书记,和省长要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那我这个副省长,一旦担任了常务副省长,位子就非常关键了,可以在这里兴风作浪,干一番事业。说不定临到退休,还可以到政协去谋个正职,升任正省级干部,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听到王一鸣要来西江任职的消息,胡副省长心里就一直在笑,他高兴,他觉得,自己的春天也要来了。在官场上混,谁能有知足的时候啊!官大一级,能压死人啊!
思想最为复杂的就是省委副书记周广生,他觉得自己的命不好,组织部门不公平,原因就是自己上面没人。凭能力,论资历,自己三年前本来有机会做省长的,结果没有竞争过刘放明。前几个月因为自己女婿提拔的事情,和刘放明更是差不多撕开了脸,对着干了。他不让提我的女婿,我就给他的秘书使绊子。这样旗鼓相当,谁也没有吃亏。
和省委书记杨春风,他们俩的关系一直就是不温不火的,也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就是平平常常的同事关系,他这个副书记,既然不是他杨春风给的,也就没有必要一天到晚像高天民那样,装不够的孙子。他周广生也是有骨气要面子的人,都混到这一步了,还会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吗?所以对于杨春风和刘放明,只有他敢于阳奉阴违,或者当面锣对面鼓的,在公开的会议上,提出不同意见。他有这个资格。他是排名第三的常委、副书记嘛,除了省委书记和省长,在这西江省里,他就是名副其实的老三。
对于王一鸣,他感情上是复杂的,一来王一鸣地位的上升,就相应地显得自己地位的下降,在官场上,一个人的得意必然带来别人的失意,位子就那么多,关键的位子有时候就只有一个,都想得到,是不可能的。但环顾四周,周广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孤立的。十几个常委里面,自己没有一个知心朋友。高天民和自己虽然都是本地派,但他是杨春风的人。李耀和老谭都是外地交流过来的干部,和自己没有任何渊源。组织部长秦大龙虽然归口自己管了几年,但他也是从外地来的,和自己没有私交。宣传部长李志斌,原来担任过临海市的市委书记,从根子上来讲,他是前任谢青松一手提拔起来的,和自己也没有关系。如果自己和王一鸣再闹翻,如果还呆在西江省里,那今后七八年的日子,真是很郁闷。就是到了人大和政协去,也还得和这些同事打交道,面和心不和,活着真他妈的累。
所以对于王一鸣,他要用理智战胜情感,抛弃一切个人恩怨,再说了,就是王一鸣不来,也会来一个其他的官员,自己和王一鸣无冤无仇,犯不着和他对着干。相反,自己还要千方百计地接近王一鸣,和他达成统一战线,他相信,王一鸣也需要自己。在省委常委会上,两个副书记一唱一和,那是谁都不能小觑的力量,就是省委书记和省长,也只能无可奈何。
轮到王一鸣讲话了,他先向大家鞠了一个躬,抬起头,用目光扫视了一下台下的人,然后说:“各位老领导,同志们,首先非常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赶来参加本次会议,也十分感谢梅志宏部务委员,不远千里,亲自送我来西江省赴任。今天对于我,是一个终生难忘的日子,从今天起,我的命运就和西江省6000多万人民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了。和在座的各位领导,同志们,紧密联系在一起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这是我本人的莫大荣幸,也感谢组织上的信任、安排,让我此生有这个难得的机会,为西江省人们服务,和大家一起共事。在这里,我要说的是,我感谢大家,感谢组织,感谢命运。同时,我也感到诚惶诚恐,恐怕自己的能力有限,在这个重要的领导岗位上,做不好工作,对不起上级领导对我的期望,对不起组织上多年对我的培养,也辜负了同志们对我的信任。所以,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思考着一些问题,在这里想和同志们探讨一下,我们西江的优势在哪里,我们怎样寻找突破,率先实现在中西部地区崛起,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目标。
“毋庸置疑的是,和其他兄弟省市相比,我们西江的自然条件并不差,我们资源丰富,是著名的资源大省,水利、电力、矿产,尤其是稀有金属,我们都是著名的富集区。我们的劳动力也不缺乏,每年都是劳动力输出大省,向东部沿海发达地区,输送了几百万的劳动力。我们还有政策优势,中央正在准备出台一系列扶持中西部发展的措施,进行西部大开发。我了解到的信息是,今后东部原来有的优惠政策,西部也能享受。甚至东部没有的优惠政策,我们西部也会有。在政策扶持这一项上,我们和东北发达地区相比,已经没有劣势,甚至很快就会有优势。因为我们有矿产,有电力,容易形成产业,并迅速转化为财富。要我看,如果说我们比着东部发达地区,有什么明显差距的话,我看我们各级领导干部的水平,和驾驭市场经济的能力,在开放意识上,在开拓精神上,在灵活利用中央的各项政策、因地制宜地发展自己的优势产业上,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上,在让上级领导对我们的工作满意的同时,也让基层群众满意,在凝聚人心、鼓舞士气、团结带领6000万人民,走上共同富裕的办法上,还有不小的差距吧。这是我本人的一点看法,坦率地说出来,和大家商榷。
“我觉得,有差距有困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危机感,看不到差距,看不到问题所在,一天一天,满足于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混日子,这样大好的时机,就错过了。和别人的差距越拉越大,到最后连追赶的勇气也没有了,自暴自弃,自甘堕落。这是最可怕的事情。
“我们高兴地看到,西江省这几年,在以春风同志为班长的省委一班人领导下,各项工作都取得了很大的进步,刚才梅部务委员对此已经作了很好的总结,在这里我就不再重复,总之一句话,成绩很大,前途光明,未来任重道远。
“西江省今后到底能够怎么样,关键要看在座的各位领导干部,我们能不能拧成一股绳,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不搞内耗,不互相拆台,大事讲原则,小事讲风格。俗话说,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我们这些高级领导干部,就是扮演的车头角色,全省6000万人民的幸福安康,都寄托在我们这些人身上。所以我作为其中的一分子,接到要来西江省任职的消息,深感责任重大,使命艰巨。
“诸葛亮在《?出师表?》里曾说:‘受命以来,夙夜忧叹。’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才能报答先帝的知遇之恩。他是封建社会的文人士大夫,尚且有这么强的责任感、事业心,我们作为党和人民培养多年的高级干部,更应该有这个觉悟,我们不能连古人做到的,今天自己还做不到。我在这里先作个声明,我保证在西江省工作的日子里,勤政廉政,既要干事,又要清廉,管好自己的身边人和自己的家属,不谋私利,请同志们监督我,一旦发现有人打着我的旗号违法乱纪,一定要毫不客气地回绝,该纪律处分的纪律处分,该法办的法办,绝不容情。
“最后我要说的是,在西江省工作一天,我就要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谦虚谨慎,不骄不躁,认真配合好春风同志开展工作,团结好省委一班人,依靠群众,相信群众,把自己的毕生精力和生命,都献给西江省的发展、进步,为开创西江省美好的未来而共同奋斗!”
王一鸣的话很简短,他完全脱开稿子,目光如炬,注视着大家,声情并茂,听起来很是感人。他的话没有多少套话、空话、大话,都是实实在在的大白话,坦率、真切,而又绵里藏针,非常有分量,火候把握得也不错,既显示了自己的才华、个性,又照顾到其他人的面子,显得不温不火,拿捏得非常到位。
但面对这些官场上的老油条,效果到底怎么样,王一鸣心里也没谱。因为这些人都是见多识广的人,常年的宦海沉浮,他们已经听过了太多的信誓旦旦的表态、发言了,他们早已经对此有了免疫力,轻易不再相信任何高官的发言了。也就是说,长期以来,他们上过的当太多了,像是遭遇一个又一个诈骗犯的人,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心理松懈,他们都是用将信将疑的眼光,看待每一个刚刚上台的高官,他们甚至有的用不屑一顾的眼光,看着王一鸣,心里似乎是说,兄弟,悠着点,不要得意得太早了,话也不要说得这么死,到时候做不到,就难看了,我们西江省这潭浑水,深着呢!你就等着慢慢蹚吧!
有的干部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谁讲什么也触动不了他,他们现在对什么都不信,觉得这些当大官的,换了一茬又一茬,个个都是那个样子,刚来的时候,雄心勃勃,干上一段时间,就松松垮垮了,西江省还是老样子,却被他们开动宣传机器,吹得多牛x似的。他们拼凑数字,制造政绩,千方百计地想升官发财,等他们离开西江了,任务就完成了,西江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反正他们官已经升了,或者调走了,和他们不再有任何关系。还是他们这些厅级干部,留在这里,为他们不住地擦屁股,糊窟窿。
那些上了年纪的省级老干部,更是不会从一个人嘴里说的话,就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他们都是老江湖了,上过的当走过的路也太多了。他们是被请来撑门面的,不过就是做个样子。他们中的一些人,如果看淡了官场上的东西,是连来坐一下都懒得来的,对于他们,坐在那里几个小时,不准动,不能上厕所,简直是活受罪。能够来的,都是对政治还有点敏感、兴趣的人,想了解一些东西。他们大多数到了这个年纪,身体也不好了,不是有高血压,就是有心脏病、糖尿病。甚至每个人身上,都有综合症。有的已经八十多岁了,坐在沙发上,精力也不济了,有的人已经歪下头,嘴里不由自主地流出了口水。
再说了,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的人,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识过,他们自己就是高官出身,都有这样的经历,当年也讲过一箩筐的漂亮话,自己当年都在台上这样表演过。
等下台后,他们也见惯了那些装模作样、冠冕堂皇的为官者,刚上台的时候,一个个都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但结果怎样?都是光说人话,不干人事。像当初钱名贵刚被任命为代理省长的时候,也曾公开对大家说:“每当想到我们西江省里,还有300万人没有脱贫,我就睡不着觉啊!我一定要把自己的一切,贡献给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回报给西江6000多万人民。”
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枪毙了吗,成了一个著名的大贪官。夸夸其谈谁都会,为政不在多言。说人话容易,最关键的是要干人事,踏踏实实地做好落实,不要做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所以这样的会,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整个会场看似鸦雀无声,其实每个人内心里都是翻江倒海,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各人有各人的判断,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但这样的会议又不能不开,这是必要的形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虽然为了这一个小时的会,北京来的梅志宏,要在天上飞一个来回,耗费了多少汽油,浪费了多少时间,那是没有人算这笔账的。各个地市的市委书记和市长们,昨天晚上早早地就来了,带着司机,长途跋涉几百公里,还得在宾馆里住一个晚上。今天上午开完会,还要立即赶回自己的市里,有那么多的公事等着自己去处理。连吃带喝,住宾馆,烧汽油,加上高速公路的收费,一来一回,又是不知道要浪费多少钱。白白流失的两天时间,是无论花多少钱,也换不回来的。12个地市,24位书记和市长,24辆高级轿车,或者是丰田霸道越野车,一辆辆都是油老虎,这些事情是没有人去管,去算这个账的,这是政治,无法用经济的尺度衡量。
那些省城里住的厅长、局长们,每人一辆高级轿车,不是奥迪,就是别克,最差的也是辆帕萨特,几百辆汽车,几百个专职司机,就不用说了,他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开会就是他们日常最重要的工作,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没有人考虑该不该这样,反正一直就是这样过来的。
纳税人的钱啊,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流失了。高官们的精力、时间啊,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浪费了,或许这些,就是西江省一直发展不起来、和先进地区的差距越拉越大的原因之一吧!
会议结束后,梅志宏就要立即返回北京了,机票是上午11点的。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半,需要立即往机场赶。翟俊明早已经安排好汽车,并向机场打了电话,通知他们,万一晚点,要飞机等一会儿。
梅志宏的秘书小鲁,早就提前回到酒店,收拾东西,准备行李。送行的还是秦大龙,他要亲自把梅志宏送到机场,上了飞机,才算完成任务。
在常委休息室里,大家和梅志宏挨个握了手,梅志宏步履匆匆,就在秦大龙的陪同下,上了汽车,前面早已经安排好了一辆警车,呼啸着开出大院,向西江宾馆开去。到了地方,小鲁早已经准备好行李。放上汽车,然后加大马力,一路狂奔,因为前面有警察开道,什么红绿灯都可以完全不顾,一路畅通无阻,终于在飞机起飞前十几分钟,赶到了机场。迅速通过了安检,上了飞机。刚刚坐稳,喘了一口气,飞机就轰鸣着起飞了。
像梅志宏这一级的领导,每天的日程都是安排得满满的,非常紧凑,几点到哪里,会见什么人,参加什么活动,都是由秘书来安排,他们就像是一个木偶,没有自己的生活,一天一天,他们也习惯了,要是一天没有事情,还闲得发慌,感到无所适从。他们一年下来,也是不知道要把地球转上几圈,基本上也是空中飞人。
送走了梅志宏,常委们就回到了常委楼,进行下一个环节,开常委会。两次会议之间有20分钟的休息时间,常委们有的忙着上厕所,有的忙着抽烟,有的坐在会议室里聊天。有的抓紧时间,见缝插针,向杨春风作着汇报。有的看刘放明坐在那里,四面围上去,谈着自己的事情。
高天民领着王一鸣,后面跟着小龚和副秘书长游金平,进了王一鸣的新办公室,看看情况。
常委会议室在二楼,王一鸣的新办公室,就安排在二楼最东头的那三间,朝阳,采光很好,大大的窗户,双层玻璃,隔音效果特别好,外面是婆娑的树木,推开窗户,外面的假山、盆景,尽收眼底,视觉上很是舒服。
最里面的一间是卧室,有专用的卫生间,有沙发、席梦思,小型的写字台,里面的设施,一点也不比四星级宾馆差,办公累的时候,完全可以在里面休息。被子、枕巾、床单都是崭新的,雪白。
外面两间是打通的大办公室,面积有60个平方米左右,宽敞明亮,木地板,显得很上档次。里面的办公桌椅、沙发茶几、书柜文件柜,都是新换的,进到屋子里,还能闻到一股轻微的家具的味道。
窗户开着,高天民解释说,已经通风几天了,现在还有些味道,但已经不明显了,看王书记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王一鸣说:“很好,很好,没有什么了,办公嘛,有个地方就行了,这个条件,比我在北京的时候还要好。”
高天民一听才放下心来,认为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为了给王一鸣安排好办公的地方,他费了老鼻子的劲了。先是和刘放明沟通,征得了他的同意,把办公室给让了出来。又安排人打扫,有的掉漆、老化的地方,重新装修了一下,直到完全没有瑕疵了,又是换窗帘,又是添置新的家具。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新买的,高档、气派,和省委书记杨春风的办公室,连办公桌椅都是一个牌子的,整个屋子,看着让人耳目一新。
高天民是个细心的人,知道每个领导都有每个领导的脾气,都有每个领导的忌讳,前任领导用过的东西,后任领导一般都不用。做秘书长的,要是不考虑这个问题,从节约的角度出发,省了一笔装修钱和买办公用具的钱,最多也就节省了十几万,但这些钱对于这么大的一个省委办公厅,根本就是九牛一毛,有它没它都一样。最关键的是,新任领导来了,一打听你给他用的都是前任领导的东西,人家就认为你不懂事,小家子气,再穷也不能穷领导嘛!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还能干什么上档次的事情啊!所以这些事情,搁在谁身上,都是大事。千万马虎不得。
高天民看王一鸣非常满意,心里自然一颗石头落在了地上。这三间办公室的隔壁,还给秘书特别准备了一间办公的。里面的家具也是全新的,特别是桌子上配的电脑、打印机,都是崭新的,名牌。管理办公室的服务员把钥匙给了小龚两套。小龚留下一套在自己包里,另外一套,放进了王一鸣包里。
简单地看了看,就到了开会的时间了。
王一鸣进去的时候,看到大家陆陆续续都到齐了。各个常委按照自己的排名顺序,围绕着杨春风,都坐好了。每个人的前面都有一个牌,上面写有自己的名字,这次会议,没有邀请记者们参加摄像。旁听的也就是几个副秘书长和秘书处的秘书们,他们有的做着记录,准备出会议纪要或者简报。
会议的内容主要是由杨春风宣布调整几个副书记的分工问题。
杨春风喝了一口水,语重心长地对大家说:“我们这个省委领导班子,这三年来所做的工作,是得到了中央领导的多次肯定的。这次中央安排一鸣同志来我们西江担任省委副书记,一方面为是我们增加了新鲜血液,另一方面,是着眼于西江的长期发展所作的精心安排。我们一定要理解这一点,鉴于此,我和放明同志商量了一下,并征求了几个常委的意见,把几位副书记的分工初步调整一下,大家手中拿到的文件,就是我们初步的意见,看看大家都有什么想法,我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都谈一谈。”
大家详细地看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不妥,王一鸣排名第一,理应担任抓组织的副书记,分管组织部、工青妇、党校等部门,并兼任省委党校校长。周广生担任抓宣传的副书记,分管宣传部,联系新闻、出版各单位。李耀不再担任抓宣传的副书记,准备以省委副书记的职务,兼任江城市委书记。其他人的分工没有变化,这样的安排,只有周广生一个人心里可能不舒服,但他也不敢有任何表示。人家省委书记和省长都已经定下来的事情,你就是再反对,只能是自取其辱。
对于周广生,从心里讲,他还是更愿意下去兼任江城市委书记。现在的省城,那是不得了,是全省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常住人口加上流动人口,仅仅是城区这一块,就已经有200多万了,加上七个郊县,总人口已经接近800万,gdp也已经接近1000亿元了,和一个非洲的国家差不多。
最关键的是,那是典型的一方诸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想干什么随便,想提拔谁一句话,整个江城市4万多平方公里,就是自己的自留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几乎没有人能够制约,以自己省委副书记的身份,就是省长刘放明,想干什么事情,也得看他周广生配合不配合。那是真正的实力派啊!与现在这个光杆子副书记,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他也知道,以自己的个性和杨春风、刘放明的私人关系,这个在全省干部眼里最抢手的位子,是不大可能落到他周广生手里的,因为自己是本地派,是实力派,而杨春风和刘放明,虽然来自于不同的地方,不属于一个派别,但他们都是外地干部,对于西江本地干部,有着共同的防范心理。他们是宁愿用外来和尚,也不愿用本地的僧侣,怕你关系太多,盘根错节,不好控制。以前谢青松和钱名贵遗留的问题,对他们震动太大了。他们当政的时候,提拔了一大批自己的同乡、同学、同事,各个关键的部门,都有他们各自的人把控,有的厅长是谢青松的人,副厅长必然有钱名贵的人。市委书记是谢青松说话提拔的,市长说不定就是钱名贵推荐的人选。他们一个省委书记,一个省长,带头在全省拉帮结派,弄得下面的官员,简直是左右为难。要么加入这边,要么攀附上那边,没有关系,就千方百计送礼、送物、送人。有的人为了升官、保官,什么下贱的事情都可以干出来。
有一个市的副市长,想升任市长,就千方百计地托人拉关系,到钱名贵家送礼,结果发现效果不明显。想送钱吧,自己不是一把手,权力不大,多年下来,也没有贪污多少钱,大钱拿不出,小钱又怕钱名贵看不上。他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还是从女人身上下功夫。他老婆虽然是徐娘半老,但年轻时非常漂亮,现在打扮打扮,也是很有几分姿色,毕竟城市女人,保养得好,才三四十岁,身材饱满,曲线优美,另有一番成熟女性的风韵。他自己就觉得,就凭自己老婆这个样子,真是要使点美人计,说不定钱名贵很快就中计。因为大家都知道,钱名贵是出了名的好色,对妇女有时候是老少通吃,他还特别喜欢主动的女性,他觉得这样才显得自己有魅力。于是那个副市长,就让自己的老婆当起了外交家,先是和钱名贵的老婆取得了联系,陪钱名贵的老婆上街购物,外出旅游,又送东西,又送钱,收买了钱名贵的老婆,取得了她的信任,可以自由出入钱名贵的家。
对于这个送上门来的漂亮女人,钱名贵早就有好感,但苦于她是自己老婆的闺密,不好下手,再说了,老婆在身边,也不方便。但双方眉来眼去,却早已经芳心暗许了。因为钱名贵的儿子在英国留学,就有别的人投其所好,安排钱名贵的老婆出国看儿子。在这个空当里,那个副市长的老婆以帮助料理钱名贵的家务为名,照样出入钱名贵家。在钱名贵午休的时候,以帮助整理床褥为名,就上了三楼的卧室。在钱名贵夫妻合欢的大**,那个女人使出了千娇百媚,终于瓦解了钱名贵的全部心理防线,第一次在自己家里,和老婆之外的另外一个女人,完成了媾和。那女人用自己的全部热情和娴熟的技巧,把钱名贵伺候得欲仙欲死,终于答应,为她老公的提拔说话。
结果那个主动给自己戴上绿帽子的副市长,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提拔、重用,被交流到另外一个市,担任了市长。即使在钱名贵出事后,因为他这个市长是牺牲自己老婆的身体换来的,送的钱并不多,有关部门没有太多确凿的证据,证明他这个市长提拔得不正当。所以他这个市长,继续官运亨通,后来调回省里,做了省直一个厅局的局长,还是正厅级干部。倒是那些送钱买官的,因为送的数目大,构成了行贿罪,所以钱名贵一出事,他们就跟着出事了,一个一个丢官卸甲,进监狱的进监狱,法办的法办。基本上都被开除了公职,就是出了监狱,也成了无业游民。倒是那个送老婆给钱名贵玩弄的,却一点事情也没有,官照做,钱照拿,一分钱也不少,两口子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真是让那些落魄的贪官污吏,感到羡煞得要命。
所以等杨春风和刘放明担任省委书记和省长后,两个人私下里交换过意见,鉴于西江本地干部派系严重,关系盘根错节,不动一番大手术,是不能恢复西江官场的元气的。于是在新提拔干部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开始选拔那些不是本地出身,大学毕业后来到西江工作,在西江成长起来的干部,或者是外省交流过来的干部。一时间西江干部这里,人心惶惶,认为本地干部受到了压制。而本地干部目前官最大的,就是周广生。所以许多本地干部,不断地找周广生发牢骚,周广生只能是象征性地安慰他们一番。在整个省委常委班子里,现在只有他和高天民,是仅存的本地出身的干部了,就是他们两个,还不是一心,高天民是杨春风的心腹,一心一意地投靠了新主子,就知道自己往上爬,根本不会顾及别人的利益。所以本地干部不团结,就很容易被分化瓦解,分而治之。
对于目前的局面,周广生思忖了一番,觉得除了忍耐,自己还真是没有办法。于是就劝大家,接受现实,顾全大局,不要过多走动,以免给人落下把柄,会受到更大规模的打击。
鉴于目前的实际情况,周广生自己也认为,由李耀兼任江城市委书记,还是比较合理的,大家也都能接受。
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不同意见,文件很快就通过了,会议仅仅开了半个小时,杨春风就宣布散会了。
大家都站起来的时候,高天民说:“各位领导,晚上常委班子要举行一个大聚会,为王一鸣书记接风,地点定在西江假日饭店贵宾楼总统包厢,时间是晚上七点钟。希望在家的常委们准时参加,不能参加的,要向春风书记说明情况。”
大家都表示,按时参加。
散会后回到办公室,王一鸣在自己的屋子里转了几圈,活动了一下筋骨,游金平就进来了,拿着几个急的文件,要王一鸣签发。王一鸣看上面都有游金平写好的拟办意见,什么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了,自己的任务,就是最后把一下关,签个字而已。当大官的,有几个得力的助手,事情就好办多了,什么事情都有人提前为你考虑周全了,你要做的,就是签个字,说几句话而已,要不说:“当官最容易了。”
王一鸣于是很快就签了字,说:“尽快落实吧。”
但游金平没有走,他说:“王书记,你分管的工青妇和党校的领导,都托我邀请你,去他们那里视察视察,讲讲话,鼓舞鼓舞士气。我告诉他们,你刚上任,很忙,等有时间了再考虑。他们这些一把手们,都不听,都想趁这几天先到你办公室里汇报汇报,你看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他们呢?”
王一鸣想了想说:“好吧,有时间的话可以安排,就从今天上午开始也可以,我挨个先见一见他们,认识认识人,今后大家共事,时间还长着呢!这些单位,我要一家一家地看,具体时间,你和小龚商量商量。如果不开会,我是愿意到下面跑一跑的。另外,我还有个计划,你先考虑一下,我们一个星期能不能抽出两天时间,把下面的八十多个县跑一遍,一两年的时间,争取跑完,熟悉熟悉基层的情况。最关键的是,要认清楚那些在基层工作的县委书记和县长们,现在整个中国,他们是和基层、农民距离最近的,了解了他们的思想,才了解绝大部分基层干部的心思。现在我们提拔的人,许多是县委书记出身的干部,将来这些人,要走上更高的领导岗位,我作为一个选人用人的抓组织的副书记,这是我分内的工作。”
游金平说:“好,好,我和龚秘书合计合计,先作个计划。”说着就退了出去。
桌子上还有一摞摞的机密文件,等着圈阅。于是王一鸣打开,挨个看着。到了他这个级别的干部,每天光是看文件的时间,就需要几个小时。许多文件还都是不能过夜的,必须当天到,当天看,当天批示,把该做的工作迅速部署下去。尤其是那些上级领导,尤其是中央主要领导批示的绝密文件,更是不能耽搁。有的文件,都是机要员专门送来,就站在你旁边,看着你亲自看完了,签了字,才收回去,专人保管,专人处理,这是保密制度要求这样做的。
王一鸣又看了一会儿,小龚敲门说:“胡方达副省长来电话了,想和你说句话。”
王一鸣说:“好吧,你转过来。”
拿起电话,果然是胡方达那豪放的声音。
“一鸣老弟,你好,我是胡方达。”
“你好,老兄。”
“首先祝贺你啊,我本来早就想和你通电话,怕你忙,没敢打扰。现在好了,你是我们西江的副书记了,真是没想到啊。看来西江人民今后就有福气了,把你这样有能力有水平的领导放到西江来,绝对是中央的正确决策。”
王一鸣听他说的话,都是带着讨好的口气,还是有点官场上的俗气,于是就把话岔开了,说:“我们不说这个了,组织上的安排而已,用不着过多考虑的,我们这样级别的干部,想到哪里,是由不得自己的,要完全服从组织上的安排。”
“那是,那是,总之是好事吧,至少我们是老朋友,现在在一个城市工作,可以互相照应的。”
“是啊,我刚来,对这里的情况还不熟悉,还是需要你这个老哥多多帮助的。”
“那样说,就见外了,我理所应当。”
两个人东拉西扯了一会儿,才进入正题。胡方达说:“不知老弟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一起吃顿饭,我来安排,我们好久没有聊天了。”
王一鸣说:“今天晚上是没有时间了,常委班子要聚会,也算是接风宴吧,要不明天晚上我们见面吧。”
“好,就这么定了,我明天晚上安排,等我的电话啊。其他的人,你就不要答应了。你刚来,我理所当然地要给你老弟接风。”
王一鸣说:“那就多谢了,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一定要见见你,我们好好聊聊。”
双方说了再见,就把电话放下了。
王一鸣在心里思忖了一下,觉得和胡方达的关系,还是有必要维持下去,一来这么几年,自己和他的关系都不错,现在又在一个省里工作,他又是本地人,对西江省里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肯定知道得门清。自己是个外来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两眼一抹黑,谁和谁什么关系,根本搞不清楚。自己管的又是人事,关系到用哪一个干部和不用哪一个干部的问题。虽然大的干部权限在杨春风和刘放明手里,提拔哪一个,他们两个人说了算,但自己这个抓组织的副书记,虽然不能成事,但却有坏事的权力。也就是说,即使是杨春风和刘放明看上的人,他们千方百计地要提拔重用,但只要我王一鸣提出反对意见,坚持到底,或者预先就把他们选定的干部从名单中画去,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连上常委会研究的机会都不给,那他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即使上了常委会,自己如果就是不同意,投反对票,那他们选定的干部也是没有戏,只能等下一次重新研究。
所以自己这个副书记,虽然不管钱,也不管人,比着在部里当着常务副部长,手里每年有上百亿元的资金分配权限,那是差远了。坦率地说,西江省里少了你这个副书记,日常工作一点也耽误不了,照样运行。但是,如果真正在干部选拔任用问题上较起真来,那个能量,还是大得惊人的。说让谁下谁就得下,这叫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一鸣想,或许这就是今后几年,自己在西江省所要扮演的角色吧。
中午下班之前,高天民来了。
王一鸣连忙站起来,和高天民握了手,并特意离开办公桌,和高天民一起坐在沙发里聊天。小龚也连忙为高天民倒了一杯茶水,放下杯子,就关上门,出去了。
高天民说:“王书记,有几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看怎么办合适些?”
王一鸣点了点头,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高天民说:“那我就随便讲了啊。这第一件,就是秘书的问题,我不知道王书记对龚秘书的安排有什么样的打算,是想让他在这干一段,还回部里去,另换一个秘书,还是直接就把他调过来,在西江这里干下去。”
王一鸣说:“这个啊,我和小龚商量过了,他愿意调过来。就看什么时候办合适些。”
“这个简单,我安排人事处去办就是了,用不了一个星期,就可以办好了。”
“行,就这么办吧。”
“另外啊,我不知道书记对车子有什么要求,喜欢什么牌子的,我刚刚协调,从接待办先借了一辆九成新的奥迪a6,就是你早上坐的那辆,不知道书记满意不满意。”
“满意,满意,这车子挺好的。我原来的车子也是这个牌子的。”
“那我就安排财务处,马上采购一辆新奥迪a6如何?也是一个星期就到货了,不知道王书记喜欢什么颜色的?”
“就还要黑色的吧,大家都是黑色的,公务车嘛,庄重、大方就好。”
“行,这个我也来安排。我还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对司机还有什么要求没有?”
“没有,你看着安排吧,人你熟悉。”
“那就先安排这个小邵干几天吧,他是军人出身,在部队为领导开了六年的车,经验丰富,先干一段,如果王书记不满意,我再另外找人。”
王一鸣说:“好,先让他干一段,我试用一下。”
高天民说:“住房我也为王书记腾好了,在省委常委家属院,还有一栋别墅,有400多个平方,装修好了,也已经安排人打扫过了,里面的家具也配备整齐了,什么时候,我带王书记去看看。如果家属来,随时就可以入住。但现在王书记一个人来,身边就小龚一个人,住在这里,吃饭上不方便,这个大院子,没有专门的厨师和食堂,没有住在西江宾馆方便。我建议王书记就先住在西江宾馆,我已经安排瞿丽雅了,他们那好多栋楼,闲着也是闲着,王书记住在那里,也方便。你看这样的安排如何?”
王一鸣说:“挺好的,挺好的,我先住在西江宾馆吧,我们两个大男人,说实话,都不会做饭的。等家属什么时候来了,再住省委家属院。”
高天民看汇报得差不多了,就把手里的一个文件递给王一鸣说:“另外啊,全国人大和全国政协一年一次的会议就要开幕了。全国政协的会议,比人大提前一天开。我听小龚说,他把机票已经提前订好了,王书记的机票是后天的,你要提前一天去北京。我们省的政协代表团,也是后天乘坐包机出发。再过一天,春风书记才带着西江省人大代表团,启程去北京开会。省委办公厅作了一个方案,这个你先看看,里面有几项活动。春风书记的意思,虽然你不属于西江省政协代表团的成员,属于外省的,但到时候,还请你抽出时间,参加这边的活动,主要是在春风书记拜会s部田部长的时候,你最好在场,这样大家都熟悉,更好说话。”
王一鸣简单扫视了一遍,看拜会的时间安排在十几天以后,说:“好,我一定去,实在是没办法的话,就请假吧。到时候一定和杨书记会合。”
高天民说:“这个方案还没有征求王书记的意见,你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地方没有,杨书记叫问一问你,他说,你在北京认识的人多,想让你补充补充,看有谁还需要特别拜会。”
王一鸣想了想,说:“我补充一个人吧,你和杨书记说说,是不是拜会一下天伦集团的赵经天董事长,我和他熟悉,我们西江的水利资源丰富,双方合作的机会还是有的。”
高天民说:“这个太好了,天伦集团是著名的国企大集团,实力雄厚,要是向我们西江投资个几百亿,做几个大项目,我们西江省的财政收入,一下子就能提高一个档次。这个我马上向杨书记汇报,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王一鸣说:“你先去汇报吧,看杨书记的意思,等定下来后,我就打电话,和赵董事长联系,让他在北京等着我们。”
高天民连忙站起来,说:“我这就去办,汇报完后,我给你打电话。”
送走了高天民,王一鸣坐在老板椅里,闭目养神了几分钟,心里在想,这个高天民,是挺会办事的,什么事情,都安排得有条不紊的。有许多事情,不能让领导自己提出来,像车子的问题,房子的问题,秘书的问题,司机的问题,这些看着是小事,但其实都是事关领导切身利益的大事,这些事情,领导自己不能主动提出来,那样就显得有点掉价了。得秘书长有眼力价,自己主动看出来,往领导心窝子里做事情,不显山不露水地把事情办好了,这样才显得服务工作上了水平。看来这个高天民,还是挺细心的一个人。
晚上的宴会,十几个常委都参加了,大家纷纷向王一鸣敬酒,王一鸣一人碰了一杯,自己又主动敬了一圈酒,估计到最后,喝的也有四两多白酒了。王一鸣的酒量本来就不好,现在半瓶茅台下肚,更是翻江倒海,吃什么都没有胃口了。桌子上的菜,都是山珍海味,什么稀罕上什么,什么燕窝、鱼翅、龙虾、野味,今天晚上这一顿饭,看来没有一万多,是埋不了单的。
王一鸣看着这些东西,却只能是过个眼瘾,尝一尝,就放下了筷子,最后喝了一碗稀饭,吃了两个水煎包,算是对付了过去。
这次宴会,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几个人,临海市委书记马正红,河东市委书记范一弓,省军区司令员裘新旺都盛情邀请王一鸣,有时间的时候到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上视察。王一鸣一一答应下来,说有时间的时候一定去。
晚上回到了房间,还是一肚子不舒服。
九点的时候,瞿丽雅打来电话,说在楼下,要来看看王一鸣。
王一鸣说:“好吧,你上来吧。”
打开门,发现瞿丽雅穿了一套白色的套装,站在了门口,脚上是一双红色的高跟皮鞋,显得高挑、优雅而又富有成熟女人的魅力。
王一鸣连忙把她让进屋子里,坐下,腿有点蹒跚着,为她倒水。
瞿丽雅看王一鸣脸有点红,一看就是酒喝多了,就说:“王书记是不是晚上喝了不少酒?”
王一鸣点了点头,说:“估计有半斤吧,那些人特别能喝,我喝不过他们,十几个人,一人碰两杯,就多了。”
瞿丽雅看王一鸣脸上很疲惫,坐在沙发里,眼皮都无精打采了,于是就走过来,伸出手,不由分说,放在了王一鸣脑门上,捂了一会儿,说:“你的头这么热,要不要叫个医生来看看?”
王一鸣第一次感觉到,一只柔软、弹性很好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脑门上,这个动作,只有自己的母亲小时候做过。结婚后,于艳梅偶尔做过,而这个刚刚认识才两天的漂亮女人,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无形中迅速拉近了双方的心理距离。
王一鸣没有拒绝,他让瞿丽雅的手放在自己脑门上几分钟,自己闭上眼睛,脑子里感到一阵晕眩。他的鼻子这个时候也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女人身上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水味道,这种味道,让人舒心、绵软、精神上恍恍惚惚,甚至有点意乱情迷,不能自拔,心底的**,一点一点,在升起、勃发、膨胀、爆炸。尤其是在这喝完酒后,精神更加亢奋的状态。王一鸣感到,如果瞿丽雅采取更加主动的措施,自己在这种状态下,将会全线崩溃。
但瞿丽雅的手很快就拿开了,她拿起电话,说:“还是让酒店医务室里的值班医生来看一看吧,她那里有解酒的药,你吃了就能睡觉了,这样我也放心些。”
王一鸣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说:“好吧,吃点药也行,要不然半夜更难受。”
瞿丽雅打了电话,十几分钟后,值班的女大夫就来了。为王一鸣量了体温和血压,听了听心跳,说没有什么事,留下了几包药,让王一鸣吃下去,躺在**,休息一夜就好了。
小龚和瞿丽雅忙照顾着王一鸣吃下药。瞿丽雅看没有什么事情了,又安排小龚,有什么事情,随时打电话,才告辞而去。
王一鸣澡也没有洗,就脱了衣服睡在了**。小龚怕有什么事情,为了照顾王一鸣,就在隔壁间的**,对付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酒劲完全下去了,王一鸣也恢复了常态,早上起来,洗了洗澡,吹了吹头发,精神基本上恢复了过来。到办公室里,会见了几个求见自己的厅局机关领导人,批了一批文件,晚上的时候,按时参加了胡副省长安排的宴会。
胡副省长预先就从小龚那打听到,王一鸣这几天连连出席在大酒店里举行的宴会,酒也喝多了,菜也吃烦了,于是就别出心裁,找了一个郊区的地方,到那里吃野菜,吃野味,那里有养殖的天鹅、骆驼,做法很有特点,有炖天鹅肉,有烧烤骆驼肉,是一般的大酒店里吃不到的。
小邵是本地人,对路很熟悉,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等车到的时候,王一鸣就看到,胡副省长带着几个人,已经等在酒店的门口了。
小龚打开车门,王一鸣走下去,和每一个迎接自己的人,挨个握了手。大家都是毕恭毕敬地看着王一鸣,谦卑地弯下腰,点着头。
胡副省长介绍说:“这是野味山庄的蔡老板。我们是多年的朋友了,听说王书记第一次来,特意在这里迎接,我让他把最好的东西都拿出了。”
蔡老板说:“请王书记放心,我这里的东西,都是自己种的、养的,绝对无污染、无农药残留,是纯天然食品。”
王一鸣说:“好,好。”
到了早已准备好的包厢,王一鸣看到,这是一个雅间,桌子都是仿古的,是木雕,上面放着一个火锅。屋子里的家具,也是古色古香,是个吃饭聊天的好地方。里面的座位安排了五六个。王一鸣,胡方达,和他们的秘书小龚,小覃,在胡方达的安排下,纷纷入座。
这顿饭,因为有两个秘书在身边,两个大领导,也没有机会说什么贴心的话,只能是天南海北地聊天,最关键的是汤好喝,菜也好吃,喝酒也随意,这是王一鸣这几天吃得最轻松、最舒服的饭局。
晚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八点多的时候,王一鸣就和小龚回了宾馆,在院子里散了一个多小时的步,就回了房间,洗澡,看书。睡觉之前,又和老婆于艳梅通了一会儿电话。
于艳梅说:“怎么样官人,离开我的滋味受得了吗?”
王一鸣说:“开始还行,越往后,是越受不了。一到睡觉的时候,就想你了。”
“那你就赶紧回来吧,我也不习惯,觉得日子特别长,你不在,家里空****的,连个人说话也没有,闷死了。”
“哪有那么容易,隔着2000公里,说回去就能回去了,等过几天,我才能回去开会。这几天就是再想你,也只能是忍着了。”
于艳梅哈哈笑着说:“你要是忍不住,干了坏事,你要千万告诉我,我还能保住自己不得病。你不隐瞒我,你就是干了什么事情,我最后还能原谅你。但一旦把病传染给我,性质就不一样了,我绝不会轻饶你的!你记好了。”
王一鸣说:“我刚来,就是想犯错误,也没有对象啊!你就放心吧。我管得住自己。”
两个人在电话里又唠了一会儿家常,就把电话挂了。躺在**,王一鸣却没有睡意了,他脑子里满是老婆于艳梅的身影,刚结婚时的样子,洗澡的样子,躺在**的样子,现在王一鸣也像那些常年夫妻分居两地的人一样,只有通过回忆,排解自己心中的思念了。这是一个人不得不面对的实际问题。当然,他偶尔也想一下瞿丽雅,觉得这个女人很神秘,很有味道,如果自己没有结婚,或者是离婚的单身男人,说不定自己会爱上她的,把她合法地讨过来,做自己的老婆,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但现在,以自己的身份,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一旦离婚,自己的形象和仕途,都会受到致命的打击。再说了,他根本就没有动过和于艳梅离婚的任何念头。他们是结发夫妻,于艳梅漂亮而又坚守妇道,是个几乎无可挑剔的妻子,和她离婚,没有任何由头。
就是碰上了自己心仪的女人,实在是克制不住,王一鸣觉得,自己的底线是和别的女人逢场作戏可以,但要让她们取代于艳梅的位置,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现在出现的这个瞿丽雅,就是再好,再性感漂亮,也只能是做朋友,最多了有几次**,就行了,满足了,但鉴于自己的地位和影响,为了自己的仕途,自己还是压抑住这种不安分的想法吧,一个女人,不值得自己拿大好的前途去赌博。她还没有达到倾城倾国的美貌,自己也不是那种为了美人不要江山的情种。
王一鸣在晕晕乎乎中,进入了梦里。他的脑子里,充满了斗争。理智与情感,**与放纵,大好的前途与身败名裂的下场。各种思想在较量,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像他这样的高级干部,生活中往往面临着诸多**,一不小心,就滑进了温柔乡,他们的堕落,是不知不觉的,是不由自主的,因为他们手中掌握的权力太大,资源太多,对别人充满了**和刺激。许多女人出于各种心思,有的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就可以主动奉献,在她们玉体横陈的时候,你要是思想有了一丝一毫的动摇,就抵抗不了,就会缴械投降,这也是许多高级领导干部出事之后都可以扯出一大把女人的原因之一。
两天后,王一鸣随着西江省政协代表团乘坐包机,回了北京。按惯例,每年这个时候的两会,都是全省的大事情。代表们首先在省城进行了集中,学习培训几天,要求大家遵守纪律,不乱讲话,要顾大局,讲政治。把本次大会开成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把握不准的东西,不提议案,不发言,以免闹出什么笑话。
现在媒体那么发达,一不小心,你就成了全国的名人了。那些当选的所谓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们,自己也清楚,自己这个代表,确实不是人民选举的,是上级组织部门的领导内部圈定的。特别是那些政协委员,这些年,越来越不像来自于基层和普通群众,不是富翁,就是明星、名人,要么就是受名额所限,没有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的官员,就像王一鸣这种。全国政协的会议,简直是成了名人俱乐部。全国人大的会议,因为官员众多,基本上被民间戏称为官员俱乐部。
王一鸣原来当过一届的全国人大代表,那还是他在江北市当市长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年轻,参加人大代表的会议时,是新闻媒体追逐的对象。因为比着那些年纪都在五六十岁的官员,他这个30岁刚出头的市长,就是放在全国也是不多见的。每次大会散会的时候,他随着人流,走出人民大会堂,刚下东门的台阶,就会陷入记者们的包围圈。特别是那些美女记者,见了他这样年轻的市长,都感到好奇,都千方百计地接近他,想从他的嘴里,掏出有价值的新闻。
那个时候,王一鸣也是年轻气盛,刚从一个小地方到了北京,一下子面对全国媒体的记者轰炸,他还是有些虚荣心,有些想出风头的意思。再说了,都在官场上混,谁不想更大范围地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和影响力。那时候,在中国的官场,人们开始喜欢那些有风度、长相帅气、有活力、说话幽默、风趣的明星官员。王一鸣也有意识地想把自己打造成这样的官员形象。他有这个资本,也有这个条件,为什么不能发挥自己的优势。
在心里,王一鸣也想把自己这样的官员,和那些传统的、老百姓司空见惯的、印象不好的官员区别开来。长期以来,这些官员给人的印象就是一副猪头相,肥头大耳,拙嘴笨腮,走路是四平八稳,一摇一摆;说话是目无表情,官话连篇,讲一大通,都是废话、套话、假话、空话,他们讲得振振有词,唾沫横飞,但人们一见这样的镜头,就恶心得要吐,知道他说的都是在放屁,糊弄老百姓的。
而王一鸣这样的官员,给人带来的却是耳目一新的感觉,他们年轻,充满活力,善于和媒体打交道,知道利用新闻媒体为自己造势的重要性。他们来自底层,了解民众的实际情况和心理需求,他们不会揣着明白装糊涂,或者说屁话、混账话糊弄人。他们不开口便罢,一旦开口,绝对是击中要害,言之有物,有理有据,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充满了爱国的情怀,关注民生,急百姓之所急,想百姓之所想。
王一鸣的原则就是,许多敏感的问题,自己不去触及,那是囿于体制的原因和自己的位置,没办法,你是官员,就要服从组织的管理,但至少自己可以保持沉默吧,那些王八蛋的话,糊弄人的话,以为天底下的老百姓,都是弱智的,可以随便糊弄就行的,这说明那些官员,根本就没长脑子,要么就是死不要脸。忘记了党的宗旨,退化为一个为了名利,不顾一切的老油条了。
但对于自己分内的事情,确实是需要加紧解决的,王一鸣就不再回避了,他面对镜头的时候,还是敢于说真话,为了民众的利益,敢于鼓与呼的。
那还是20世纪90年代初期,他当市长的时候,曾经作过调研,认为全国农民的税负水平,已经到了一个不堪重负的程度。那个时候,国家的发展重点几乎全部放在了城市,农村成了谁也不管、谁也不问的地方。而江北市是农业大市,全市800万人口,有700多万是从事农业生产。由于财政穷,拿不出那么多钱养那么多的公务人员。全市上下,各个县和乡镇,千方百计,巧立名目,从农民身上搜刮民脂民膏。有的乡镇,收费的项目竟然达到一百多项,剑锋所指,都是农民的荷包。碰上年成好的时候,风调雨顺还可以,农民们上交了杂七杂八的这税那费,还剩下几个可以活命。但一旦碰上自然灾害频发的时候,有的庄稼,几乎是颗粒无收,农民连自己的投入都收不回来,而乡里、县里,为了维持自己的正常运转,对农民照样一分不少地征收。没有粮食,就牵你的牛,砍你的树,甚至搬你的家具,卖你的东西,是什么值钱拿什么。你要是反抗,就关你的禁闭,甚至扒你的房子。你要是还不服气,就有可能被黑社会和地痞流氓组成的征收队,带到专门的地方,一阵暴打,甚至会被伤害致死,丢了性命,他们还诬陷你是畏罪自杀。
这样的事情,在那个年代,屡见不鲜。许多农民走投无路,只能选择上吊自杀。江北市就曾出现一个农村妇女,当着征粮队员的面,在苦苦乞求之后,绝望地喝了农药,自杀身亡。这件事被新闻媒体曝光后,王一鸣亲自到了那个乡、那个村,安抚村民,了解实际情况。
当时他带着人员,进入村子的时候,那里的农民如临大敌,以为政府这一次是大规模抓人,听说武警都调过来几百人,准备把整个村子包围住,一个不留,全部抓起来,住监狱。许多老人孩子,提前都撤离了,有的人夜里害怕,就睡在庄稼地里过夜。
为了打消村民的怀疑,王一鸣只带着身边的工作人员,又带了几个乡干部和临近村的村干部,直接就进入了村子。刚开始的时候,谁也不敢讲实话,所有的村民,都对他怒目而视,从那一双双眼睛里,冒出的是冲天的怒火。
王一鸣也是农村孩子出身,知道如何和农民打交道,他不摆架子,说话家常,很快就打消了大家的怀疑,开始向他说实话。王一鸣听他们仔细算账,一亩地的收入多少,投入多少,丰年的时候,收入是多少。灾年的时候,怎么勒紧裤带,把日子过下去。负担一共有多少项。仔细算下来,原来那个时候,当农民一年是赔本的,除去各种费用,基本上等于是白干,还不如抛荒,到城市里去打工。所以村子里大片的农田开始荒芜了,做农民没有活路了。
王一鸣听他们说着,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到了最后,实在是坚持不住,当着村民的面,放声大哭。村民们哭,他也哭,整个屋子里,哭声连天。他想不到,在改革开放的十几年后,农民们竟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比改革开放前,压力更大,更艰苦。
回到城里,他连夜让市政府办公室写好材料,向省委、中央、国务院主要领导上报。向他们详细汇报了基础的实际情况,并提出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他的意见和建议,受到了中央有关领导的认可,并在内参上作过批示。此后中央出台了一系列关于进一步加强和重视农业、农村、农民生活的文件。减免各种乱收费,开始在部分地区,试行种粮补贴。这些文件和后来的一系列惠农政策,统称为“三农问题”的文件。
王一鸣也因为此事,和那些推动中国“三农工作”的学者和官员一起,被媒体视为对于改善农民的生活状况,作出了突出贡献的人。在此后几年的全国人大代表会议上,他都是作为媒体的焦点人物,受到了媒体的青睐,作过非常精彩的发言。
他出了风头,扩大了自己的知名度,但也因此带来了副作用,许多人开始妒忌他,最主要的是那些同僚,那些和他官差不多或者稍微大一点的官员,感受到王一鸣给自己带来不小的威胁和压力,怕王一鸣的官升得太快,反衬出自己的尸位素餐,于是就在背后造他的舆论,说他不成熟,不沉稳,爱表现自己,不懂得官场的潜规则。你自己为了出名,把所有的人都一棍子打死,好像是洪洞县里没好人。
王一鸣一开始不理解,不在意,他认为自己没有得罪他们啊,他们为什么对自己这样,背后不住地煽风点火。后来经自己的老岳父一点拨才知道,自己只是犯了忌。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自己就是不小心,成了官场的愣头青,众矢之的。所谓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是这个道理。
那个时候,省里的一把手还是赵老书记。别人对他再有看法,也只能是背后指指点点的,从根本上威胁不了他的发展。市长的位置,还是保险的。但等赵老书记调到中央,省里换了一把手,王一鸣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环境迅速恶化了。再说什么,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听了。和他搭班子的市委书记老熊,也不再那么配合了。原来想提拔什么干部,想出台什么政策,都要亲自征求王一鸣的意见。现在大会小会,都是讲市委是核心,书记是班长,要服从组织纪律。说给谁听到,不用问大家都明白。在江北市,王一鸣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被孤立了。几个副市长,都经常去市委书记老熊的办公室,隔三差五地坐坐,汇报情况。市委常委会开会研究问题,王一鸣说话,只要老熊不表态,没有人敢于对王一鸣的问题表示支持。
王一鸣到了省委,原来对自己喜笑颜开的那些省委常委们,现在有了新的主子,看省委书记对王一鸣很冷淡,就一个一个,生怕王一鸣粘上了自己,落了晦气。王一鸣求见的时候,不是说忙,就是推说没有空。
王一鸣在自己的政治生命上,第一次尝到了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的滋味。这是他从做秘书以来,从来没有碰见过的问题。这是他生命的低谷,但也让他从一个更深刻的层次上,认识到政治的残酷性和政客们的极端无耻。经历过,才会懂,这些经历,无形中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它们磨练了王一鸣的意志,让他更沉稳,更老练,也更加成熟了。
眼看着在江北市长的位子上,自己是越来越难受,以后的前途,更是捉摸不定,甚至是前途叵测。要想打开局面,必须跳出这个小地方,到一个更大的平台,发挥自己的作用。好在自己有了一定的知名度,有了一定的资本,虽然老岳父于开山还是个省政协副主席,帮不上什么忙了,但赵老书记毕竟升任副总理了,他说句话,还是管用的。于是,在赵老书记的持续关照下,王一鸣顺利地进京,并且升了副部级,上了一个更大的平台。
当副部长的时候,他的人大代表的任期到了,赶上了换届选举。部长老田已经被有关部门安排为人大代表了,而王一鸣这个常务副部长,不知不觉地,就被安排为政协委员了。
他老婆于艳梅笑话他,说他这个政协委员的位置,是皇上赏赐的,不是人民选举出来的,不用代表什么人民利益了。
王一鸣笑了笑说:“这就是中国的国情,虽然我不知道谁选举了我,我还是得为人民说话。因为我还是**员,说白了,是组织部门安排我做了政协委员,归根结底,**是为人民服务的,所以我为底层的老百姓说话,没有错。”
于艳梅说:“我劝你还是老实些,规规矩矩,人家说什么咱就说什么,不出风头,不上电视,不做什么电视明星了,说得再好听,现在的老百姓也不信了,他们听的好听的话太多了,没见网上现在说什么吗?说现在的官员,都是职业演员,他们是专门演新闻的。只是不拿片酬而已。你要是再敢破坏规矩,乱说话,说不定到最后,你这个政协委员的位子也没有了。到时候你连说废话的权利也没有了。”
王一鸣听老婆讲得也有道理,于是就说:“好吧,我今后就少开口,少说话,实在不行,也说点歌功颂德的屁话,让他们高兴高兴。但是,据我观察,凡是领导高兴的,群众就可能不高兴了。我出席那么多会议,发现一个现象,如果会场没有大的领导在场,没有新闻媒体在场,大家畅所欲言,那个发言,都是言之有物,深刻具体,一个比一个精彩,但一旦有大领导来了,那会的气氛立即就变了,一个一个,全成了吹鼓手,话咋肉麻咋说,放在电视里,让人听了看了就想吐。就那,大家还自鸣得意地说的说,记的记,各取所需,皆大欢喜,这样的会议,不解决任何问题,简直是浪费时间。一个会议下来,不知道国家要浪费多少个亿。住的、吃的、行的,方方面面的花销,全部代表,加上会务人员,成千上万,花的钱多少实在是算不清。要不网上说,这是全世界最大的政治秀,是party。一年一年,这样的会议劳民伤财,不开也罢。”
于艳梅说:“你这个高级干部,怎么这样没有觉悟呢!不这样,怎么显示我们泱泱大国的形象呢!执政党的合法性又在哪里,这是算政治账,不算经济账。你今后要想在官场上混下去,做大官,必须收敛一下你的性子,要学会说假话,人在世上,尤其当大官,不说假话,是不行的。**曾说,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戈培尔曾说,谎言重复一千遍,就会成为真理。仔细想想,也确实有道理。”
王一鸣想想自己女人说的话,也确实有水平,这看来和她的出身有关,**,从小就耳濡目染,知道些官场的规矩。
在北京开会期间,听着那些明星、名人让人笑掉大牙的提案、建议和发言,王一鸣决定,自己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中国这么大,少了自己一个不少。自己就不再做什么明星表演了,现在需要的,是踏踏实实稳固自己的地位,为西江人民干点实际的事情。比如引进些资金,促成几个大项目,自己在北京八年,有着深厚的人脉关系,向谁开口,别人还是会给些面子的。
在会议期间,在王一鸣的安排下,杨春风带着省委在京的干部们,专门到天伦集团参观了他们位于长安街上,现代、豪华、气派的办公大楼。
天伦集团财大气粗,他们的办公大楼,即使是在大企业、大机关林立的长安街上,也是首屈一指的。光是整个大楼的造价,就花了十几个亿,是京城里最豪华的办公大楼之一了。但是,这对于整个集团拥有的几千亿元的资产,只能是小巫见大巫了。
在如今的中国,活的最舒服最风光的,其实不是政府官员,而是这些手握重金的国有垄断企业的老总们,他们的风光程度,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日子啊,简直就是活神仙。
在如今中国金钱万能的社会,有钱你才是真正的爷爷。
而政府官员,不管你当多大的官,有多么大的权力,可以支配上千亿的资金,你的一句话,可以让多少人发财,多少人破产,这没有问题。你甚至有挥霍的权力,花天酒地,一掷千金,都有公款报销,你自己不用掏腰包。也可能因为你的一个决策失误,国家会损失天文数字一样的财富。
一句话,你可以吃,可以糟蹋,可以让钱进入谁的腰包,或者从谁的腰包里掏出来;让一个穷人变成富翁,或者让一个富翁变成穷人,这都没问题。但有一条,你要是把钱放进了自己的腰包,你就犯法了。
不管你是中饱私囊,还是卖官鬻爵,贪污受贿,只要你的收入超过了合法的工资收入,其实你就是一个不廉洁的官员了。你的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还有一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一旦出事,你的钱就要全部上缴国家。
所以,那些当大官的别看在台上再风光,但一提起钱,提起自己的工资收入,再想想这些国企老总的收入,立即像泄了气的皮球,心里不住地叹气。分配不公啊,都是副部级的位子,我这个省长、副省长干一年,还不如人家干一个星期的收入。
就像赵经天这个董事长的位子,手下管着几十家企业,其中有四家上市公司,在全球十几个国家设有办事处,整个集团的年产值,比得过一个落后的省份。他只要想出去旅游、视察,一天到晚,可以在外面跑来跑去,就是把地球转n遍,纪检部门也管不着,人家是合法的商务谈判考察,为了开拓海外市场。
想去哪去哪,想花多少钱就花多少钱,国家的钱就等于他的钱,一年下来,花几百万是他,上千万谁也没办法。有的国企老总,一天下来,就要花几万。到了哪里,都是最豪华的酒店,最奢侈的享受。还有那数不清的漂亮女人,像花蝴蝶一样,飞来飞去,伴随在身边。
王一鸣知道,在这些方面,赵经天和他们相比,也丝毫不差,他爱享受,也懂得享受,知道时光一去不复返,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他在女人这个方面,有特别的嗜好。
他的办公室和董事会秘书处,集中了一批长相漂亮、气质迷人的女娇娃们。她们都是赵经天通过多年努力,从各个方面搜罗过来的。她们有的长相靓丽,有的多才多艺,有的善解人意,有的身怀绝技。都在不同的方面让赵经天着迷。觉得花费重金,把她们搜罗在身边,是值得的。反正他手里有的是钱,说用谁,在集团里没有人能反对,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有一个女青年,家里比较有钱,是自费去英国留的学。在一次联谊会上,偶然认识了赵经天。知道赵经天的身份后,那女孩子就使出了全部的热情,对这个和自己的父亲年纪差不多大的老男人,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主动进攻。很快就在国外成了赵经天的**新欢。那女孩子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对赵经天是刻意巴结、逢迎,使出浑身的功夫,伺候得赵经天筋骨酥麻,如升入九天云霄后主动提出,要女孩子回国后到董事会做秘书。开出的年薪是80万人民币。
过了半年,那女孩子果然回国了,在赵经天的安排下,顺利地进入了公司高层,出任董事会秘书,很快跻身中国大城市的超级白领,上班下班,开着一辆红色的宝马轿车,很是张扬。
公司里到底有多少漂亮女人成了赵经天的情妇,或者和他有过一夜之欢,没有人知道。公司员工知道的是,赵经天出差,带着的翻译、秘书、助理,都是清一色的漂亮女人,个个身材高挑,气质靓丽,看着都让人眼馋。
赵经天到底有多少钱,谁也说不清。反正合法的工资收入,前些年已经达到年薪180万。这还不算股票分红。像他这样的公司高管,几家上市的公司,他都有一定份额的配股,虽然还没有解禁,但一旦解禁,那他个人就是合法的亿万富翁了。
人比人简直是气死人。他这样的人,似乎天生的就该成为亿万富翁似的,想做穷光蛋都不可能,国家在制度安排上,也要把这批人弄成亿万富翁。企业是国家的,有许多优惠政策,资源他们优先开发,银行贷款优先投放,企业赢利了,他们有奖金、分红;企业亏损了,国家给弥补损失,或是直接给予政策性优惠。
所以现在这些当大官的心里知道,当个省委书记省长什么的,就是看起来好看些,听着好听些,有些实际的人事权力,冒着风险,可以卖官鬻爵,弄几个银子。但比这些央企的老大们,一天到晚,逍遥自在,干个四五年,挥霍国家多少钱,无法计算。合法地装进自己腰包的,少说也有几千万,个个都是千万富翁,有的甚至是亿万富翁。就是退休了,钱已经赚够几辈子的了。照样过花天酒地的生活。
而那些官员们就不行了,一旦退了休,没有了签单权,也没有人巴结了,送礼了,想吃什么玩什么,都得自己掏腰包,没办法用公款报销了,这简直是要了他们的老命了。在台上的时候,不知不觉地贪污受贿过的,有些积蓄的,日子还好过些。那些没有机会,或者是胆子小、害怕出事的官员,这个时候,就只有后悔的份了。想要再过原来奢侈的日子,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所以人比人,也气死人。官员和官员之间,官员和央企领导人之间,也互相嫉妒。你说他的坏话,他说你的不好。
这是人性如此,分配不均造成的后果吧。
为了给王一鸣做足面子,在会见那天,天伦集团董事长赵经天带着集团一班领导,特意站在大门口,迎接以杨春风为首的西江省的领导班子。这在一向高调的赵经天,也是前所未有的事。
参观了豪华的办公大楼,双方进行了很好的会谈。赵经天初步承诺,接受西江省的邀请,到西江省实地考察,准备建立天伦集团西江分公司。计划在今后的几年时间里,投资几个大项目,初步估计,投资将达到300多亿元。
这是本次人大会议期间,整个西江省代表团谈成的最大项目。这个项目,从根子上来说,是王一鸣带来的。这对于在招商引资上一直没有取得巨大突破的西江省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杨春风自然很高兴,至少这是在他的任内做成的项目。
王一鸣也很高兴,他知道,这次投资一旦成功,自己在西江省的地位将得到进一步的巩固。这是赵经天大哥送给自己的大礼,虽然是互惠互利的事情,但经天大哥的用意,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所以王一鸣私下里对赵经天说:“大哥,太谢谢你了,送我一份这么大的礼物。”
赵经天说:“我是商人,赔本的生意是不会做的,当然,这件事情是一举三得,对我们双方都有利,对你本人也有利,我何乐而不为呢?你好好干吧,我希望你能够有在西江主政的那一天,我相信,爸爸他老人家没有看错人。你现在只要沉住气,就是熬,也能熬成省委书记的。只要不犯明显的错误,你就能够按部就班地接任老杨。有什么事情不好办的,我来出面。”
王一鸣说:“太谢谢你了大哥,我会记住你的话,就是熬,也得熬成。”
省委副书记,离省委书记的位子只有一步之遥。不能抢,不能搞阴谋诡计,最安全的办法,就是熬。熬吧,反正他王一鸣还年轻,有的是精力、时间,只要捺下性子,不和他杨春风发生正面冲突就可以了。熬上两三年,把他杨春风熬退休,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任一把手了,到那个时候,自己的想法才可能实现。现在这个位子,说白了还是副手,是摆设,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有什么想法,也没人听,更没人用。这就是铁的事实。在官场上混,没有耐心不行,认不清形势不行,更不能盲动。那样结果会适得其反。
在一个没有明确的竞争机制,只有潜规则决定一切的时代,你就是再有本事,也要等到自己能够发号施令的时候,才出来公开表演。过早了就暴露了自己的目标,成为了活靶子。这样的结果,会适得其反。
这是一个必须经历的过程。他对这些已经做好充分的精神准备,虽然前面没有惊涛骇浪,但每一处小河沟里,也有翻船的可能。官场险恶啊,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都不得不加倍小心。
在会议期间,王一鸣基本上没有住会议给自己安排的宾馆。汪忠为了照顾王一鸣在京的用车,亲自安排一个司机跟着王一鸣。
那些政协委员们忙着商量、写提案,有的人找到王一鸣,想聊聊天,找一个共同感兴趣的话题,说几个人提出一个提案,邀请王一鸣参加,王一鸣都以自己有事情推托掉了。
参政议政了这么多年,他也逐渐明白了,说不说都是一个样,提案不提案,也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一年又一年,这个国家在凭着惯性运转,真正关系国计民生的事情,采取什么样的办法,连老百姓都看得一清二楚了,但当官的、执政的,就是在装糊涂,出台的措施也是隔靴挠痒,故意抓不住重点,让你一看,不是他们弱智,就是明显的糊弄人。
就拿这到处都是的下岗失业人员来说吧,国家要求对国有企业进行改制,能卖不股,能股不租,抓大放小,砸烂铁交椅、铁饭碗,似乎国有企业,成了万恶的旧社会。如今的中国,在这样的政策导向下,出了一大批所谓的改革精英。他们以改革开放的急先锋的面目,走上历史舞台。他们虽然身份上是**的高级干部,但骨子里信奉的,却是西方自由主义思想。在他们眼里,公有制就是万恶之源,大锅饭是养懒人的,是低效的,是落后的生产方式。所以他们的任务,就是消灭国有企业,制造大批的失业下岗工人,把他们赶上街头,自谋生路。
王一鸣知道,世界上几乎所有的政府,不管它是资产阶级的,还是封建君主制的,不管他们的权力是来自选票还是世袭,或者是强权,他们哪一个都不敢公开地以消灭本国的在岗职工,制造人为的失业为执政目的。就业率永远是一项证明他们政绩的主要标准。只有我们,我们各级政府的任务,竟然是肢解为国家作过巨大贡献的国有企业,把一个一个没有任何生活保障的工人,我们的兄弟姐妹,推向残酷的市场、社会,让他们自谋生路。
从北京到各地的省城、地级市,再到每一个县城,大街上到处是流动的小商小贩,他们推辆三轮,上面放了几个锅头,卖点小吃。或者站在街道的拐角边,摆个地摊,以焦灼的目光,打量着走过的每一个人。他们不管风刮日晒,都站在那里,为了几角钱、一元钱,而厮守半天。他们的生存,已经濒临绝境。他们没有了固定收入,没有任何保险,不能生病,上有老下有小,生活上的负担和精神上的压力,如果不是身临其境,局外人是没办法切身体会到的。
王一鸣在高中有个同学叫熊小强,中专毕业后,被安排在县机械厂上班。后来机械厂停产了,发不下工资了。他们夫妇两个,就在机械厂的门口摆了一个小吃摊点,卖包子、云吞。风里来雨里去,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起早贪黑干,早上四五点,就起来生火、发面了,晚上十一二点,还没有收摊子回家。长年累月,超负荷的劳动,把熊小强折磨得蓬头垢面,四十多岁的人,看着像是六七十岁的样子。
前几年有一次王一鸣回县城,同学们为他举行了一次聚会,在县城里一家最豪华的大酒店举行,在县城里的同学,来了二十多个。只有熊小强,通知了几次,还是没有来。大家说他忙,来不了,摊子没人看,他老婆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他是好面子,觉得自己参加这样的聚会,自惭形秽,不好意思。
王一鸣特意问了问他的情况,在哪个地方摆摊设点。
晚上王一鸣住在县委招待所,几个同学陪他聊了一个多小时的天,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10点钟,王一鸣就想到外面散散步。
同学们提醒说,最好别出去了,现在县城里乱得很,一到晚上,大街上窜来窜去的都是20岁上下的年轻人,这些人,天不怕地不怕,也没有什么职业,就是在社会上靠打打杀杀、比狠过日子。他们靠为人打架找营生。三五成群,很是可怕。打起架来,不知道轻重,时不时就把人给打死了。他们却跟没事一样。
王一鸣没想到,老家会变成这个样子,当时他已经进了北京,当上副部长了,血气方刚,年轻气盛,正是想干一番事业的时候,什么都想了解了解,好在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向更高一级的领导反映反映情况。再说了,他还当着人大代表呢,他有这个义务。
同学们越说,他越是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于是就不由分说,拉着几个同学走出了房间,上了大街。
几个同学还有些犹豫,说要不要通知县委书记,让他派几个警察跟着,你可是大官,出了问题,我们担待不起。
王一鸣说,你们每天就住在这样的环境里都不怕,我怕什么。要是通知警察,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我就是想看看实际的情况。走,反正离机械厂的大门口不远,我们就走路,到熊小强摊子上看一看,顺便吃一碗他做的夜宵,也是非常有意义嘛!
大家看劝不住他,几个同学只好随了他。四五个人沿着大街,在县城昏黄的路灯下,一路散步,走了几乎有一公里,才到了机械厂的大门口。
远远望去,在大门口的右侧,搭了一个棚子,棚子里摆了几张桌子,在一辆架子车上,摆了四五个炉子,上面有蒸笼、有铁锅、有沙锅,往外面不住地冒着热气。
一个满头白发,矮小瘦弱的男人,在那里忙活着,往沙锅里放着东西,不时地用筷子在里面搅和着。王一鸣一看,这是熊小强,只是腰有些弯了,头发白了一大半、明显地苍老了许多,从外表看,猜不出他是40岁刚出头的人。
几个同学想喊,王一鸣摆摆手,示意大家别出声,给他一个惊喜。
王一鸣走到熊小强面前,说:“老板,你这都有什么吃的?饿了,要吃点东西。”
熊小强只顾忙活着,头也没抬,就说:“沙锅鸡、沙锅鱼、沙锅丸子,什么都有,饺子、云吞也有,看你想吃点什么?”
王一鸣说:“你就给来五个沙锅,一样来一个吧,再上两笼蒸饺,我们先吃着,不够了再要。”
这个时候熊小强才感到,这个声音,自己好像很熟悉,于是就抬起头,看到眼前站了一群人,都是自己当年的同学,有的就住在县城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这最前面的一个,就数同学里现在混得最好的王一鸣。当了大官了,整个县城里,也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了。
熊小强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擦了擦手,握着王一鸣的手,说:“你,你,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
说着就对自己的老婆嚷嚷一声,说:“快来打招呼,你看谁来看咱们了,是我经常给你说的王一鸣。”
一个40岁左右的妇女连忙走过来,个子不高,胖胖的,看着王一鸣,笑了笑,说:“小强给我经常说起你,说你是全班最出息的人,现在都进中央了,是大官了。没想到还会来看我们这样的人。”说着眼泪就下来了,用手中的毛巾,不住地擦眼睛。
王一鸣一看她这个样子,也受了感染,眼睛立即湿润了,他拉着熊小强老婆的手,说:“嫂子,我和小强是同学,上高一的时候,还同桌半年呢!是兄弟,不管到哪里都是兄弟,别伤心了,你们不容易,太不容易了。我早该来看你们了,就是没时间。这一次正好回老家,住在了县城里,才知道你们在这里。”
小强连忙把大家往桌子旁让,两口子搬板凳,擦桌子,张罗着让大家坐下。这个时候,又有来吃夜宵的人,小强站起来,说:“对不起了,今天有特殊情况,下班了,请您到别处吧!”来人听说,只好走了。
打发走别人,小强对自己的老婆说:“你去赶快做吃的,什么好吃的,都来一份,我陪他们说话。今天晚上不干了,休息。我陪一鸣好好说说话。我们老同学二十多年没有见面了,难得啊!”
几个人坐下,小强的老婆为大家做着吃的,大家围在一起,边吃饭边聊天。
几个同学开玩笑说:“谁也想不到,你这个北京城里的大部长,会在这个地方吃夜宵呢。等明天我们的县委书记和县长知道了,也来这个摊子吃一顿,那小强的这个摊子,就火了。”
小强笑得合不拢嘴,说:“要真是他们来了,免费免费,算是做广告宣传了。”
王一鸣边吃边问了小强家的情况,几个孩子了。
小强说:“两个,一个姑娘一个儿子,姑娘是大的,17了,在县一高上一年级。儿子今年14岁,上初二。住的还是机械厂当年给的那两间房子,平房,听说要拆迁了,地皮要卖给开发商了,要建设商品房。我们这个房子没有产权,属于公房,所以我们得不到一点补偿。”
王一鸣说:“县城里的商品房现在是什么价格?”
小强说:“每平方米一千一二吧,我们买不起的。我和张桂花都是下岗职工,说是下岗,其实哪里还有我们的岗啊!一分钱都没有。不摆这个摊子,连吃饭都成问题。现在厂子事实上已经不存在了,厂领导把地皮也卖了,说是还银行的贷款。我们600多下岗职工,可能一分钱也得不到。这几天工人们开始串联,说准备阻止商品房开发,把地皮拿回来,我们集资,在上面盖房子或者商铺卖,算是给大家一条活路。我没去,一来你嫂子一个人弄着这个摊子,肯定是弄不了;二来我也想了,闹有什么用,人家早就串通好了,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你就是再闹,也是胳膊扭不过大腿,现在谁不知道,官官相护。有钱人帮有钱人,当官的帮当官的,谁还把我们这些小百姓看在眼里。你要是硬闹,人家也有办法,警察别看对治安案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在县城里,大白天的两拨人打架,只要不打死人,警察就是走过旁边,他也装着没看见。但工人一闹就不一样了,就不是治安案件了,他们说是威胁了社会稳定,不但警察,连防暴警察、武警都会出动,一个一个,荷枪实弹,戴着头盔,好不吓人。逮着一个,就像农村杀猪的捆猪似的,把你往车后面一扔,拉到没人的地方,在太阳底下晒个大半天,也不让你喝水,也不让你上厕所,你说你服不服。所以进去的人,都学乖了,想起受过的罪,都老老实实了。就是再委屈,也不敢对抗政府了。活着比什么都好。我还有两个孩子要供养啊,离开了我,这娘儿三口,都得流浪街头,成为要饭的。所以我现在是什么活动也不参加了,他们给几个就算几个,我也不闹了,再闹更没有好果子吃。好歹我还有这个摊子,一天下来,还可以挣个三五十块钱,够我们一家生活的了。等把两个孩子供养大了,都能够上到大学毕业,找个好的工作,我就满足了。我经常给两个孩子讲起你,说如果你们上到了大学毕业,找不到好工作了,就去找你一鸣叔叔,他现在是大官了,是个好人,他会帮你们的忙的。等老了,干不动了,我和你嫂子就回农村的老家。家里好歹还有一片宅子,可以起两间房子,够我们两口住,就行了。这县城里,也不是我们这样的人生活的地方,连喝的水都涨价了,什么都贵,我们也花销不起。”
王一鸣听他讲的,心里一酸,眼泪差点要掉下来,饭也吃不下去了,他没想到,原来在县城里非常风光的机械厂的工人,如今竟然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在计划经济时代,机械厂是全县闻名的著名八大企业之一,生产的农机配件行销全国,效益好得很。厂里有篮球场、足球场,设施都是当时第一流的,县城里有什么重大的体育活动,都要借用他们的场地。
那个时候,在机械厂上班的小伙子,在县城里随便挑媳妇。工资高,福利好,有食堂,有宿舍,是真正的工人阶级老大哥。没想到,改革开放没几年,厂子就不行了,到最后,竟成了这样的结局。
县城里其他的厂子怎么样,王一鸣还想了解了解,就问大家:“当年的八大企业,现在还在吗?”
同学们说:“都垮了,有的地皮早卖光了,上面都开发成了商品房。现在县城里唯一兴盛的企业,就是房地产开发公司。其他的都完了。”
“那全县工人靠什么就业啊?”
“哪里还有就业,没人管了,自谋生路。没听电视里天天唱吗,‘从头再来’。整个县城,下岗失业的不下三万人,到外地打工的打工,回农村老家种地的种地,留在县城里的,男的大多蹬三轮,女的大多摆小摊。你看那县城里那么多的人力三轮车,大多数都是下岗工人。女的呢,批发个毛巾、鞋子之类的东西,走街串巷,叫卖东西。有的长得漂亮的、年轻的,嫌弃干这个丢人,又不挣钱,就去了外地,做了三陪小姐。这样的人多了。现在的社会,笑贫不笑娼,只要你能挣到钱,也没有人说你了。你看那满大街的美容美发店,坐在里面的小姐,袒胸露乳,里面连一把剪刀都没有,都是干皮肉生意的,她们都是外地人,本地人不在本地做这个,怕熟人认出来。”
王一鸣问:“那你们都靠什么生活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各想各的门路。上班的,有工资发,虽然不应时,有时候要拖欠个一年半载,但到年底快过年的时候,好歹都会给补齐。平常里没有钱了,只能是求亲靠友借。农村里有地的还好些,回家还可以要点粮食,自己买点菜,可以过下去了。现在就是怕孩子上学的花费,一个孩子,每年学费带生活费,需要上千块。更怕家里有病人,一旦得病,就是倾家**产。现在好多人没有医疗保险,就是有,也报销不了几个钱,看大病,还是靠东挪西借,家里有一个重病号,全家人的生活都受拖累。在县城里,做个公务员,一个月下来,也就是四五百块钱的工资,门头差事又多,今天他结婚,明天他家死人,都得应酬、封礼,一个月下来,总有几宗事情,这个钱,不花又不行,县城又只有那么大,你接到请帖了不去,下次见了人,没办法开口,你赖啊!没脸见人。于是,就是再穷,也得打肿脸充胖子,鼓着肚子硬撑。所以,现在的生活压力,简直是让人感到喘不过气来了。大街上失业的成群,没有饭吃,就偷就抢,尤其是那些十七八、二十来岁的小青年,早早就辍学了,找不到工作,没有钱,还想活得风光,有酒喝,有饭吃,于是就拉帮结派,闯**江湖。在县城里打架斗殴,这一派和那一派,为了争地盘,抢生意,经常是大打出手。这些人,都是不要命的,谁下手狠,谁是英雄,大家都佩服。在县城里也就成了名人了,到哪里都有人巴结,整天有人请,连那些当官的,也给这些人面子,和他们称兄道弟,有的甚至拜把子。公安局破案也要这些人的帮助,要不然就得不到线索。现在的社会啊,简直是乱极了。一鸣你好歹还是个副部长,有机会见那些大官们,难道下面这些事情,他们一点也不知道,还是知道了,装糊涂。你得向上面反映反映,现在到哪里,都是这个样子的,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民不聊生啊!”
王一鸣听他们乱七八糟地讲了许多县城里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都是触目惊心,这些事情,让王一鸣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他没想到,仅仅是十几年的光景,这个偏僻的县城,就是这样一副样子了。这个县城,也就是全国的缩影,其他的地方,也不比这个地方好多少。王一鸣承认,自己这些年,官越做越大,到基层的时间越来越少,就是到了基层,在当地官员的陪同下,看到的都是当地最好的一面,所有的阴暗面,大家都对他回避了,谁也不敢讲,谁都怕触霉头。大家一级一级,哄骗上去,就成了村骗乡,乡骗县,一直骗到国务院。
在北京时,看到的都是欣欣向荣的一面,觉得中国的改革开放简直是太好了,大家一说起来,都是大好局面、蒸蒸日上啊!报纸电台电视台,也是开足马力,表扬与自我表扬相结合,整天向全国、全世界灌输我们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欺人与自欺,让大家都失去了基本的常识,不敢面对现实,整天晕晕乎乎的,在麻醉中混起了日子。
王一鸣感觉到,坐在北京自己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确实感受不到危机,看不到这个社会现在已经是一团乱麻,官当得越大,离人民越远,也就离社会真相越远。想到自己是这个状况,王一鸣从心里真是感到可怜那些比自己官大得多的人,他们离社会真相的距离,毫无疑问是更远了。他们得到的信息都是过滤了多少遍的,他们耳朵里,再也听不到像自己的这帮同学那样,直言不讳毫不留情的话语了,没有一个人向他们说实话,他们从本质上来说,已经是瞎子聋子,怪不得他们的脸上,什么时候看都是带着灿烂的笑容。他们就像是生活在真空中的人,这对于一个身居高位的人,不能说不是悲哀。连真相你都看不到,你还能有什么正确的判断力呢!讲出来的话,作出来的决策,只能是离广大人民越来越远,你不拿老百姓当回事,长此以往,老百姓也就不拿你当回事了。大家你糊弄我,我糊弄你,在相互欺骗中,混起了日子。这里没有发自肺腑的尊敬、爱戴,只有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应酬的神情,这样的领导人,哪能有什么个人魅力可言呢!
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几个小时,看看快到12点钟了,大家还意犹未尽。小强的老婆还在加菜,王一鸣说:“吃好了,吃好了,嫂子你也忙了一天了,也该休息休息了。”
大家于是就站起来,王一鸣掏出随身携带的提包,从里面拿出500块,递给熊小强说:“这是我的一点意思,是给两个孩子的,让他们好好上学,争取考上好的大学,毕业后找个好工作,到时候,如果我有能力,一定会帮忙的。别的人不帮,因为找我的人太多,我的能力也不够,但你的孩子,我还是会想点办法的。”
小强推让了几次,看王一鸣执意要这样做,只好留下,说:“别的客气的话,我就不说了,总之,我这一辈子是完了,没出息了,我希望两个孩子比我强,如果他们能够考上大学,到时候少不了还要麻烦你,我们全家,先谢谢你了,感谢你来看我,我两个孩子知道了,对他们就是很大的鼓舞。”
王一鸣说:“你和嫂子,也要保重身体啊,该休息时要休息,挣不完的钱啊。身体好了,才能多挣钱。”
小强两口子不住地点头,说:“记得了,记得了。”
大家握手告别之后,四五个同学,拦了两辆出租车,陪着王一鸣回了县委招待所。这个时候,县城的大街上,空****的,笼罩着的气氛是令人不安的,不时地有三五成群的小青年手里提着酒瓶,喝得东倒西歪的,大声地说话,或者在大街上公然撒尿。有的把喝过的啤酒瓶,狠狠地砸在地上,碎玻璃溅得一片片的。
第二天早上,县委书记和县长都来陪王一鸣吃早餐。说起对县城的印象,王一鸣说:“这次回来,最大的印象就是县城里像是回到了解放前的上海滩。这样下去,人民怎么会有安全感。你们都是父母官,该抓一抓了,总不能大家都上不了街,憋在家里看电视吧。养那么多警察,干什么用的,连个县城都管理不好,我看公安局长该撤职了。”
他的话把县长和县委书记说成了大红脸,一个劲说:“是,是,我们这就安排,限期一个月,再整治不好县城的治安,我们就联合向市局打报告,要求市公安局调换人员。太不像话了,整个县城的社会治安,一天不如一天。晚上老百姓连上街都害怕,我们实在是惭愧啊!王部长你也知道,这县公安局,局长不归我们县委管,是上面局里派来的,可以听我们的,也可以不听我们的,有什么事情,我们还得看他的脸色,真是难啊!”
王一鸣也体谅他们做父母官的难处,知道他们这个位子,也确实不好干。上面千根线,下面一根针,一个大县,没有工业,财政困难,基本上寅吃卯粮,靠借款度日,有的时候,连县委机关都会拖欠工资。所以他们见了王一鸣,就像见到了财神爷,想通过他的影响力,给县里多弄点资金。对于他们的要求,王一鸣有时候也会力所能及,安排些资金,特意交代部里的有关部门,对老家这个县倾斜一下。几年下来,也为老家的县,弄了几百万的资金,虽然不多,但也解决了一定的问题。所以他回到老家,说什么话,这些父母官们,还都买账。
第二天,王一鸣又在县城里呆了一个上午,抽空到弟弟二虎家看了看。二虎现在是县二中的校长了,副科级,官虽然不大,但管着几百老师,学校的学生,也有五六千了,在县城里,也是一个有影响的人物了。
最关键的是,大家都知道他是王一鸣的弟弟,他哥王一鸣是个大官,说的话连市里的市委书记和市长都给面子,县长和县委书记,就更不用说了。他这个副科级,还是县委书记和县长看在王一鸣为县里办了不少事情的份上,特意安排的。
原来二虎上班后,一直在县城的一个初中当老师,成了家,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两口子都是教师,都在一个学校,日子虽然说不上好,但教师的待遇,在县城里还是有保障的,所以比别人还是过得挺好的。
等王一鸣的官越当越大,先是当了市长,在老家引起了轰动。后来又到了北京,做了副部长,回到省里,连省委书记和省长都要给面子了,二虎在县城里,也成了知名人物。
有的局长什么的,要到北京办什么事情,都要千方百计,和二虎套近乎,让他给王一鸣写个信,或者打个电话,通融通融,找人的时候方便些。
二虎这个人,性子爽快,别人三句好话一说,就捺不住性子了,拍着胸脯为别人办事。有的时候,甚至亲自和别人一起,千里迢迢,坐上小汽车,到北京城里找王一鸣为别人办事情。当然自己也落点好处,吃点喝点,还可以分点好处费。
王一鸣对这个弟弟也是没办法。知道弟弟是个急性子、直脾气,你说得狠了吧,他生气;你不说他吧,他耳根软,容易为人驱使,不明不白地为别人跑腿办事,也给王一鸣平添了不少麻烦。
所以王一鸣对他也是讲究了技巧的,首先表扬了他的热心肠,为别人办事两肋插刀,这样的性子,在县城里混,肯定有不少朋友,人缘好。但今后要多长几个心眼,不要二两小酒一喝,就拍胸脯保证了,现在办什么事情都不容易,要花钱,找关系,就是不用这些,也欠人情,日后还得弥补。所以那些半生不熟的人,就少交往些,少往自己身上揽事情,少给自己添麻烦。把自己的学先教好,以后有机会,向上走一走。
二虎一听就明白了,原来自己的哥哥是批评自己多事,虽然马上弄个大红脸,但毕竟是自己的哥哥,不是外人,再说了,小时候哥哥没少修理自己,现在也已经习惯了,谁让他是你哥哥呢。所以饭吃得虽然不痛快,但从此以后,就长了个心眼,不再像原来那样,为了显示自己能力强,什么事情找到他,他都揽。
过了一段时间,王一鸣觉得自己的弟弟还是可以造就的,就在县委书记在北京出差、拜会自己的时候,在酒足饭饱之际,向县委书记作了交代,想让他关照一下自己的亲弟弟。
县委书记哪敢怠慢,回到县里,就给县教育局长打了招呼,让他提拔王二虎做了学校的副校长,以后又调到教育局,做了股长。两年之后,就提拔了副科级,到了县二中做了校长。
在县里,这个二中校长的位子是个肥缺,现在孩子上学都是大事,在农村的孩子,都想去县城里上学,二中虽然比不过一中,但也是重点中学,所以平常里到二虎家送礼的多了去了。大部分是安排孩子上学的,也有的是师范毕业生,想在二中找到一个教书的位子。
这当个教师,在县城里算是很好的岗位了,工资有保障,住房好解决,特别是女孩子,当上了有编制的教师,连婆家都好找得多,长得再丑,都有人抢着要。因为你有个好工作。但是,要想得到这样的岗位,不找人,不送礼,在现在的社会,是办不成事情的。
因为二虎的特殊背景,他决定要的人,就是县教育局长,也得给这个面子,所以,找二虎办事的人很多很多。特别是逢年过节,二虎家里简直成了超市了。送烟的,送酒的,送猪肉羊肉牛肉的,一个春节下来,能拉上一车的东西。这些东西,收了又不算受贿,整个县城里都是这个风气,哪一个领导家里,都是这个样子的,大家见怪不怪了,你不说我,我不说你。
吃不了,就自己办个超市卖掉,换成钱。所以这几年,二虎的日子是芝麻开花节节高,除了工资以外,每年都有一大笔灰色收入。手里有钱了,二虎就在县城里买了地皮,盖了房子,楼上楼下,三百多个平方,围着一个大院子。这个条件,放在北京,就是别墅。
爹娘时不时地会到县城里住几天,享受享受儿子的别墅,吃点好东西,在这个问题上,王一鸣承认,二虎是孝顺的。为父母做的事情比自己多得多。
到二虎家里,王一鸣才知道弟弟这几年家里变化太大了。别的不说,光是院子里那喝过的空酒瓶,就可以看出他的消费档次。那些酒瓶,不是五粮液,就是茅台,少说也有几百个空瓶子,虽然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几个是假的,但这个消费水平,在县城里已经是生活在金字塔顶尖的人了。二虎抽的烟,最差的也是红塔山什么的,大中华也经常不断,一年下来,没有个十几万,是过不上这样的生活的。
王一鸣看弟弟过上了这样的生活,心里是喜忧参半。这个结果,是自己当初促成的,没有自己打招呼,他二虎不可能过到今天这个地步。而现在这个结果,确实充满了风险,万一哪一天,二虎犯了事,成了**分子,阶下囚,自己也是始作俑者,是自己害了弟弟,让他走上了这样的道路的。
但屋子里陪着的有县委书记和县长,王一鸣不便说什么,晚上他用手机专门和二虎通了电话。
王一鸣提醒自己的弟弟,说:“二虎,你现在不一样了,不是我当初艰苦朴素的弟弟了,你变得爱摆阔气了,连吃的喝的,都这么讲究了,你的工资没到这个水平,你这样下去,我真担心你,要是把持不住,早晚非出事不可。”
二虎说:“哥,没事,现在的社会,就是这个样子的,在我们县城里,你不这样,人家都笑你傻,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你看我们县的书记和县长,哪一个干上三五年不是千万富翁,他们说白了,都是利用自己的职权,为自己谋福利。当官发财才正常,当官了不发财,谁也不会干。大家约定俗成,都是这个样子的,谁也不告谁。你看我们县,这么多年了,有一个县委书记和县长进监狱的吗?他们都是那样廉洁吗?谁不收礼啊!逢年过节,光礼金就可以收个几百万。全县哪一个乡镇、局委的一把手,不给他们送礼啊,除非你不想干了。多了三五万,少了也得一两万,几十家单位,一年下来,多少钱,你算算就清楚了。所以个个查起来,都是贪污犯。和他们比,我这根本算不上号。你放心吧,我就是吃点喝点,挥霍点,基本上没敢往腰包里装多少,够不着犯法的。”
王一鸣说:“人各有志,我也不劝你了,我也管不了你了,但我提醒你,不能忘本,咱是农村娃子出身,没有担待,你占点小便宜就算了,大的贪污受贿可别干,到时候一旦出事了,谁也保不住你,你还得自己受罪,何苦呢!”
二虎说:“哥,我知道了,我会记住你的提醒的,我会把握好分寸的。”
放下电话,王一鸣感慨万千,看来权力这个东西,真是可以改变一个人,一个多么老实、诚恳的孩子,在官场这个大染缸里,仅仅几年,就蜕变成这个样子了,看来,社会风气的影响,真是太大了。
回到北京,王一鸣心里老是想起老家那些下岗职工的镜头,想起熊小强的生活。他为这个没人管没人问,在主流媒体上销声匿迹的庞大群体,担心、焦虑、自责,好像他们的下岗,是自己促成似的。
确实,在出台的政策中,王一鸣所在的s部,也是主要部门之一。当时,全中国的主流媒体,都在灌输一个观点,改革开放,需要一部分人作出牺牲,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有的经济学家竟然鼓动说:“要牺牲一代工人阶级,没有3000万到5000万的工人下岗,就无法推进改革进程。”
基于这样的考虑,国家才出台了一系列政策,这些下岗职工,在为国家作了多年贡献之后,一夜之间,就被当成了垃圾,被扫地出门。他们成了这个国家里没人管没人问的群体,他们独自在社会上打拼,拖着自己的衰老的身躯,没有工资,没有保障,不知道明天在哪里,得了病就只能死在街头或者家里,这样的人加上他们的家属,有上亿人啊,这是一个多么庞大凄惨的人群啊!曾经的工人阶级老大哥,我们竟然这样对待他们,向他们开刀。
改革改革,一个曾经是多么美好的字眼,如今变成了恐怖的代名词。多少人在改革的名义下,成了这个时代的牺牲品,男人靠出卖劳动力,女人靠出卖**,才挣得一口饭吃。他们牺牲了自己的尊严、健康,才能够苟延残喘。不公平,简直是太不公平了。
什么改革,实际上都是一场利益的重新分配。在这一次改革中,有权的和有钱的,利用手中掌握的权力资本,堂而皇之地打着改革的名义,实现了自己利益的最大化。像赵经天,一年的收入就是几百万,这还是合法的,非法的灰色收入,更是不知道有多少。这些还都不算,国家的钱,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还可以打着职务消费的名义用公款报销,要不说现在最大的款就是公款了。而普通职工,一年的收入也就是几万元。和这些高管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是抢劫,公然地利用权力抢劫,抢劫国家几十年积累的公共财富,从而在一个最短的时间内,造就了中国的亿万富翁。社会在这个过程中,迅速分化,普通劳动者又成为一无所有的无产者,而官员和厂长经理们,则成为了这个社会的成功人士。
王一鸣扪心自省,觉得自己就是这场饕餮盛宴的参与者,得利者,自己的月薪过万,在北京虽然不算什么,但自己这样的高官,都有职务消费,是吃喝嫖赌都可以报销的人,你想花钱,为你埋单的人排起了长队。住的房子虽然不是别墅,但国家给的部长楼,也都是200个平方的,在北京,已经算是豪宅了。自己的家人,像弟弟二虎,从一个穷教师,到一个重点中学的校长,官虽然不大,但位置关键,每天都有人去家里送礼,一年下来,灰色收入不知道有多少,他们也是落了好处的,总之,都属于既得利益者。
想来想去,王一鸣却有了一种深深的负罪感,他毕竟出身于一个农民家庭,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些年,还没有完全消磨掉他的锐气,对弱势群体,他有着天然的感情。本来嘛,没有当年赵老爷子的提携,他王一鸣还是王一鸣,说不定现在还是个小职员,被别人呼来喝去,能当个处长,已经是了不起了。什么时候,他都没有忘记,自己就是个农家子弟,没有考上大学的话,那走南闯北的农民工队伍里,就有自己这个人。虽然现在自己成了高官了,成了既得利益者了,但他的良知还在,本性难改。用赵老爷子的话讲,就是他这个人,还是有些良心的,没有忘本。
结果在那年的全国人大会上,王一鸣憋不住了。当时王一鸣虽然调到北京,当了副部长了,但他的人大代表的身份还在,他还属于老家清江省里的全国人大代表。
那天上午,根据会议议程,中央一位主要领导同志,要参加清江省代表团的讨论。根据通知,大家早早地就吃完早饭,收拾停当,在会议开始前,换上最整洁的衣服,特别是那些少数民族的同志,把自己的民族服装都穿在身上,女同志们一个一个,打扮得像是要参加服装表演似的。他们知道,中央电视台和省里的电视台,肯定要录像,到时候全国人民都会看到这个镜头,这是每一个人露脸的大好机会。
前一天,省委书记老吕就特别交代过了,所有的人到时候都不能乱讲话,要服从命令听指挥,要统一口径,要多讲成绩,少谈缺点,要让中央领导同志高兴,让他对我们清江省留下一个好印象。现在他是省里的一把手,他说了算。
当然,他这些话主要是对着省里的同志说的,那些人都在他手下干活,他说免掉谁的官,谁立马完蛋,他是省里的一把手,说一不二。但对于王一鸣,他是没有任何约束力的,王一鸣才不用看着他的脸色说话,他是中组部管的副部长,老吕这样的话,传达到他的耳朵里,只能是激起他更大的不快,或者说是反感。
从心里讲,王一鸣也不喜欢这个老吕,讲话假大空,官话套话一大堆,看似滔滔不绝,但仔细一过滤,没有几句是讲到点子上的,比着赵老书记,那水平差得简直不是一点点,王一鸣也怀疑,这组织上是怎么用人的,怎么把这样一个人物,提拔到如此重要的岗位上来了。
但细细一想,就明白了,老吕这样的人,擅于琢磨上面的心思,上面喜欢什么,他就说什么,又会做表面文章,口才也好,讲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不但可以糊弄一大部分老百姓,连中央的那些大领导,没有和他作过什么亲密的接触,单凭第一印象,还真是会有不少人上当。
这也可能是他官运亨通的原因之一吧。
王一鸣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跟着赵老书记多年,对于人,有敏锐的洞察力,长期的宦海浮沉,也让他有了敏感的直觉,他能从一个人的一举一动和下意识的动作中筛选信息,作出自己的判断。
在江北市当市长的最后一年,王一鸣从老吕对待自己不冷不热的表情,和假惺惺的握手动作中就知道,自己和这样的人,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的。他对王一鸣冷淡,别的官员看了出来,就加倍地对王一鸣冷淡,落井下石,是那段时间王一鸣体会最深刻的几个字。
当然王一鸣不听他的话,执意要在中央领导面前说实话,绝不是为了和他对着干,不给他面子,报自己的一箭之仇。
王一鸣觉得,自己这个人民代表,虽然不是人民选出来的,和人民基本上没有关系,自己就是不发言,尸位素餐,谁也无话可说。但自己还是一个有良知的人,不能昧着良心说话,自己还是个**员,是高级干部,是有责任为了人民的利益鼓与呼的。
自己目前有这个身份,有这个机会,又了解基层的实情,为什么不能替老百姓说句话,就是因此这个人大代表干不成了,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也算是不辱使命。最关键的是,他本性如此,这么长时间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已经让他再也憋不下去了,他要开炮,他要发言,谁不让他说也不行,其结果只能是适得其反。
上午九点,中央领导同志来了,大家一起列队迎接,先是合影,照相,电视台拍新闻,掌声雷动。在座谈开始前,中央领导同志特意绕会场一周,和大家挨个握手,当时的气氛热烈祥和,大家一个个笑容满面。
到了座谈的时候,大家按照事先安排的次序,从高到低,挨个发言,大家的发言虽然是慷慨激昂,但清一色的都是赞扬党中央、国务院的正确领导,然后汇报自己所在的部门取得了伟大的成绩,然后再展望未来,信心百倍。
说得中央领导同志不住地点头,一开始还往自己本子上记记,到了后来,看大家说的都是一个样,也懒得记了,只用慈祥、和蔼的眼光看着大家,不住地点头,到了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中间插话说:“同志们,我知道大家的意思了,赞扬的话就不说了,我来是想听听基层的意见的,多让来自基层的同志们发发言吧,最好是谈出些实际问题来,供中央政治局决策时参考。像这样一直唱赞歌,说实话是浪费时间,我们是人民代表,不能光讲好话,不好的话也要讲,也要听,这样我们的工作才能少犯错误,不犯错误。”
他的话讲完了,仍然是笑眯眯地看着大家,等着大家发言,但整个会场上的人,前一天都已经接受了吕书记的命令,没有安排,谁也不准乱发言,这个时候,原来的排练一下子失去了作用,按照原来的顺序,没法进行了,于是大家就只好面面相觑,傻笑着,谁也不敢先开口,因为都没有心理准备,更不知道说什么好。整个会议室里像是坐了一群智商低下的人,大家都是弥勒佛的样子,傻傻地笑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就是我们的人民代表参政议政的真实水平,让人简直是哭笑不得。
中央领导的目光扫过来,扫过去,扫到谁的脸上,谁都是一副弥勒佛的样子,有的干脆不敢面对,看到领导的眼光过来了,马上做出低头写字的样子,在面前的笔记本上,胡乱地画几个字,目的是逃避,不敢发言。
当时王一鸣的位子,正好安排在中央领导的对面,他的目光,是坚定的,胸有成竹的,他微笑着看着中央领导,等领导的眼光扫过来的时候,他没有躲避,两人一对视,会心地一笑。
中央领导觉得,这个年轻人和别的人表现的气质不一样,于是就伸出手说:“你来谈谈?”
王一鸣点了点头,按下自己面前的话筒开关,说:“既然大家都那么谦虚,领导又点了我的名,我就冒昧地说几句吧!”
其实,王一鸣和这位中央领导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见过面。这位大领导,是改革开放的主要干将,主抓经济,是那些年中国甚至世界舞台上,一个令人注目的风云人物。他以敢想、敢说、敢干出名,是公认的铁腕人物。像王一鸣这样的副部长,在京城里多得不得了,在这样真正的大人物面前,是不起眼的。
王一鸣开口发言的时候,他看到,老吕歪过头,向中央领导介绍着什么。原来中央领导问了老吕,这个王一鸣是干什么的。
老吕介绍说,这是s部的副部长,原来是我们清江省江北市的市长,他是赵副总理的秘书。
中央领导听说王一鸣是赵老的秘书出身,马上在笔记本上,记下了王一鸣的名字。对于赵老,在中国的政坛上,那是有相当高的威望的,虽然他现在离职了,但影响力还在。所以他的秘书,自然会被人高看一眼的。
王一鸣说:“各位代表,在这里,我想谈谈我上一次回老家时看到的真实情况。我的老家在河川县,整个县有110万人,是出了名的农业大县。原来县里有著名的八大工业企业,这一次我回老家,发现全部倒闭了,有的工厂连地皮也卖了,说是给了开发商做商品房开发。整个县城,原来有八万多人,现在光是下岗职工,听说就有三万。一家按三口人算,在县城里生活的人,就是说家家都有下岗职工,有的是双职工全部下岗。因为厂里实际上除了地皮,什么都没有了,银行的贷款,要首先偿还。这些下岗职工,实际上没有得到任何补偿,就被无情地推向了市场、社会,自谋生路。那些年纪大的,实际上已经丧失了重新就业的能力,现在县城里,连年轻人都找不到工作,何况那些四十五十岁的老工人呢!他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孩子要上学,老人体弱多病,还需要他们赡养,他们却在这个年龄,被扫地出门,没有了任何收入。现在县城里,摆地摊的多,蹬三轮的、美容美发店也多,许多女人,被迫从事色情业,靠出卖自己的**,换取可怜的生活费。需要说明的是,这些工人,都是在计划经济的时代上班的,他们长期拿的是国家给予的超低工资,每个月几十块钱,只是够他们的生活费,当时他们把自己的一切贡献给了国家,他们的工资虽然低,但有免费的医疗,免费的住房,有退休工资,生活水平虽然低,但是还是有基本的保障的,现在因为改革,一夜之间,这些都不存在了,他们在为国家贡献了青春之后,被彻底抛弃,这样一个群体,从全国来说,初步估计,有5000万人,他们牵涉的家庭人口,有一亿人口,这样一个大规模的群体,是改革的受害者,是牺牲品。我建议,国家是不是从全局出发,从社会稳定的大局出发,也从社会的公平正义出发,给这些人一个说法,让他们没有被抛弃的感觉、牺牲的感觉,毕竟我们还是社会主义国家,虽然是中国特色,但这个特色只能是比资本主义更有人性,更温情,更公平,更合理。如果连资本主义、资本家都能做到的,我们却不做,不作为,那我们真是愧对先烈,愧对祖宗,须知我们这座社会主义大厦的根基,就是千千万万个劳苦大众,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铸就的。抛弃了他们,我们就是忘恩负义。我的发言完了,希望能够引起中央领导注意,不能对这个群体忽视不管,更不能听从那些丧尽天良的经济学家的说法,需要几代人牺牲。我们的百姓实在是太好了,他们牺牲了一代又一代,难道他们就应该永远牺牲下去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是谁都懂的,失去了人民的信任,我们这个国家就不稳定了。这决不是危言耸听!”
王一鸣看自己发言后,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就是落下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整个气氛也变了,老吕的脸上从震惊,到恐怖,再到惶恐,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要如何收场。
事情已经发生了,它要按自己的规律,发展下去。
中央领导的脸,从原来的微笑,变得特别凝重,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目光灼人,看着吓人,他不断在本子上记着什么,用剑一样的目光,盯着王一鸣的脸,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王一鸣捏把汗。
当然,也有人暗自叫好,认为王一鸣做得对,就应该这样实话实说,让中央领导知道些基层的事情,作决策时,不要太脱离实际,危害民生。
当然也有幸灾乐祸的,他们看着王一鸣,心里乐开了花,心里说,你这个愣头青,瞎逞能,你这一次要倒大霉了,说不定你这个副部长,也干不下去了,丢人打家伙!你以为大家都不知道这些,就你自己知道吗?你错了,这样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得门清,但是没有人做这个愣头青,人家就是聪明,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官场险恶啊,人家是老练沉稳,谁像你,这么存不住事情,看你到底如何收场。
中央领导这个时候,还是表现出了大家风范。虽然以前,还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在他的面前,这样肆无忌惮地说出事实与真相。有些话语,甚至带有指责的意思,因为他自己,就是这项政策的始作俑者,一开始,他也感到接受不了,但长期的革命实践和宦海浮沉,已经让他有了听别人说话的胸怀,虽然不好听,也要听。
他最后总结说:“你的发言很好,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准确不准确,基层的情况,你了解得全面不全面,但我要说,你这种敢于讲自己心里话的勇气,就很好,像个**高级干部的样子。我们的人民代表,就是要这样说话,畅所欲言,有什么说什么,把自己看到想到的,向中央汇报清楚,为中央决策提供参考。但有一点,改革中出现了一些问题,我们也不能完全否认改革,邓小平说过,改革不能走回头路,倒退是死路一条。所以有些牺牲,有些不圆满,是可以理解的,我们要调整,争取兼顾到绝大多数人的利益。你这个意见我接受,好,谢谢你!”
说完大家就一起鼓掌,把这个尴尬的气氛,算是缓和了下来。
但以后的时间,没有谁敢于讲尖锐的问题了,大家又恢复了以前的排演,说些无关痛痒的大话空话,哄得中央领导又谈笑风生,笑容满面起来。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老吕宣布,会议结束。然后陪同中央领导,视察了一下清江大厦,看望了为大会服务的工作人员,又参观了省里的规划展览。代表们三三两两地陪同着,王一鸣作为副部级高官,还是走得相当靠前,他观察到大家的目光都躲避着他,生怕他这个愣头青,给自己带来了晦气。中央领导也显得心不在焉,对什么也没有兴致,都是应付而已。
本来,按照原来的安排,中午中央领导要和代表团全体成员共进午餐的,但是,看完展览后,中央领导以有别的事情为借口,迅速离开了,所有人都知道,他心情不爽,没有了吃饭的兴致,这个罪魁祸首,就是王一鸣的发言。
老吕更是气得肺都要炸了,他原以为自己的安排天衣无缝,让大领导高兴而来,满意而去,对他有个好印象,自己的仕途,就又加了几分。说不定今后还有提拔的机会,但被王一鸣这一搅和,全乱了套了。
老吕虽然心里不高兴,但对王一鸣,却一点办法也没有,王一鸣现在是副部长,也不归他管,他连给王一鸣穿小鞋的机会也没有。再说了,王一鸣手里还握有重权,清江省每年上报的项目,有不少是要经过s部的审批的,要想要到钱,这是必不可少的程序。s部本身也有很大的资金分配权,像王一鸣这样的实权人物,每个人手里都有几十亿的资金审批权,是地方部门刻意巴结的对象,所谓的“跑部钱进”,就是千方百计地找这些中央部委机关的头头脑脑们,让他们在制定政策、分配资金的时候,对某个地方倾斜一下,照顾一下,所以权衡了一番,王一鸣仍然是不能得罪的人物。老吕只好咽下自己心里的恶气,对王一鸣还是笑脸相迎,但那张脸,已经笑得有些变形了,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看着让人更不舒服。
中央领导执意要走,大家只好都出来相送,老吕和省长老窦走在前面,其他的人按照职务大小,自觉地排好了队,这个大家最有经验了,常在官场上混的人,这是常识,他们用眼睛一扫,就知道自己该走到什么地方了。
王一鸣是中央部委的官员,自然走在清江省那些副省级干部的前面,他的后面,跟着的是省委常委和几个副省长、省人大常委会的副主任们。大家都不说话,眼睛都看着前面大领导的脑袋,争取抓住最后的一分钟,和领导最好能够握一下手,留个好印象,以后万一还有见领导的机会,也好找到说话的由头。就是再没有机会见面了,也是终生难忘的回忆嘛!
大领导毕竟是大领导,什么事情都会做得得体,只见他转过身,和站在第一排的各个副省级以上干部,挨个握了握手,微笑着,看着大家,然后弯腰钻进了车子里,车开动的时候,还挥着手,向大家不住地打招呼,让大家都感受到,大领导的平易近人,情真意切。
众人站在那里,像是触电了一样,目送着大领导的车子缓缓开出了大门口,加速,拐上了主干道一溜烟而去,才缓过神来。大家簇拥着老吕和老窦往回走。
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老吕刚才脸上的笑容突然不见了,表情凝重,一句话也不说,闷着头往回走。
大家看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该讲什么话,生怕哪一句自己讲错了,更讨嫌。于是个个噤若寒蝉,没有人和王一鸣打招呼,生怕再沾了他身上的晦气,引得老吕更不高兴。毕竟老吕是清江省里的一把手,他说了算。这些人还得在他手下混饭吃,自然得看他的脸色。
王一鸣跟在后面走了几步,觉得这样的气氛确实不舒服,这顿饭,再在这里吃,是一点意思也没有了。于是就打电话,叫了自己的司机,让他赶快来接自己。
等车的时候,王一鸣顺便上了一趟洗手间,想想心情郁闷,这个中午,不找个人倾诉倾诉,心中的苦恼是无法排遣了,在京城里这么久,官越当越大,但能够说知心话的人,是越来越少了。想来想去,他想起了魏正东。
那个时候,魏正东也是刚回国不久,在一所大学当副教授,在北京也不认识几个人,只有和王一鸣关系最亲近。于是王一鸣就找了地方,打通了他的电话。
王一鸣问:“正东兄,有时间吗?”
魏正东说:“你找我,就是没有时间也得挤时间吧!”
“那好,我去你那里,在你家附近,我们找个地方吃顿饭,聊聊天,我有事情问你。”
“好吧。”
在魏正东家附近的一家酒店里,王一鸣订好了包厢,然后就通知了魏正东。
魏正东来的时候,看见包厢里的王一鸣情绪很低落,就问他:“出什么事情了?中午找我,这不像你的习惯。”
王一鸣说:“上午我一冲动,给自己添麻烦了,我想请你分析分析,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于是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这个时候,菜也上来了,两个人边吃边说。
魏正东吃了一会儿,放下筷子,思忖了一下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既然已经这样干过了,再后悔也已经晚了。要我看,你尽管放下心,没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这个事情,要是放在别的没有背景的人身上,可能就是大事情了,说不定头上的乌纱帽都得丢。这决不是危言耸听,曾经有一次,这个大领导在外地视察的时候,有一个省的省长因为汇报的时候,说的领导不满意,当场反问了他几个问题,因为事先没有准备,这个省长张口结舌,当场就下不来台。被领导抓住机会,当着许多人的面,狠狠地批评了一顿,结果没过半年,省长的工作就调动了,到了全国政协,当了个委员会的副主任,其实就是变相免职了。这个大家都知道。这个命运,我想不会落到你的头上。一来你的问题,是实事求是的,是他要求你讲,你才讲的,是为基层老百姓说话的,不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利,如果因为这个,你受到了打击报复,那大家会怎么议论他,他是要掂量掂量的。就是心里对你不舒服,在这个问题上,他作为大领导,也要顾忌他的威信和声望都要受到影响,所以你不会因为这个问题受到牵连。二来你的背景不一样,赵老的威望还在,他老人家就是不说话,也基本上没有人敢和你故意过不去。大家都看赵老的面子,就是有问题,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放心吧,你不会有事情的。”
经过魏正东一番解释和安慰,王一鸣惶恐的心情,才逐渐放松了下来,恢复了常态,心情平静了许多。
混到这个位子,你要说谁是一心为民的,从来不为自己的位子操心,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杂念,那是不可能的。人都是人,都有天然的趋利避害的心理。王一鸣也一样,虽然他有为民请命的心思,但你让他年轻轻的,为此断送掉自己的全部前程,和中央领导对着干,到最后落个凄惨的下场,官也丢了,权也没了,说什么也没人听了,完全成了官场的边缘人物,那对他也是不公平的吧。
晚上回家,他岳父于开山的电话也来了,不用问,王一鸣就知道,肯定有人觉得这个事情严重,向于开山讲了。
于开山在清江省里经营多年,方方面面都有他的朋友,自己的女婿出了事情,捅了这么大的娄子,也会连带着他在省里的日子不好过。虽然他现在不做厅长了,升了省政协副主席,但毕竟还在老吕手下混饭吃。省委书记的脸色,还是得看的,在官场混,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官大一级压死人嘛。
但于开山毕竟是老江湖,他知道自己女婿的个性,知道他用心是好的,在这个问题上批评他,也是说不过去的,他的电话,也是不愠不火的安慰自己的女婿。
他说:“上午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虽然我没去北京开会,但里面有我的几个朋友,他们当年都在我手下干过事情,我待他们不薄,有什么信息,他们都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我。你上午的讲话,确实有些冲动了,有些过火。让大领导有点下不来台。你要知道,这些政策都是他极力推行的,是他的主要政绩,而经过你这一说,现在他倒成了罪人了,搁谁谁都不舒服。但好在你的用意是汇报基层的实情,不是故意给他难看,是让中央重视这个问题,所以,大家会理解的。当然,老吕不高兴,他本来是想表表功,让中央领导多表扬表扬呢,现在什么也没有得到,还弄了一肚子的气,你等于是搅了他的场子。但我想了,他现在气也是白气,你又不在他手下干活了,鞭长莫及,没事!我也退二线了,什么事情也不管,他也为难不了我,所以,你放宽心。不要过多考虑这个问题了。这是一次经验,记住,今后自己没有坐上一把手的位子,就少说话,多做事,不要出风头,拿不准的,宁愿当哑巴,当哑巴不吃亏,乱说话会坏大事的,尤其是在这官场上混,祸从口出,管住嘴就安全了。至于多干点少干点,没有几个人会留意的。”
听老岳父啰嗦了一番,王一鸣才明白,今天上午自己闯的祸,实在是不算小了。要是换了别人,早扛不住了。要是自己还是江北市的市长,就这一次,自己的政治生命可能就完了。回到省里,老吕就会找个借口把自己的乌纱帽拿掉。官场险恶啊,什么时候都冲动不得。这件事情,也给了王一鸣很大的教训,让他从此学会了小心谨慎,管住自己的嘴巴,少惹是非。就是为老百姓办事,也得讲究技巧,先保护住自己,然后再想办法变通,不然自己就糊里糊涂地成了牺牲品,成为别人眼里的笑柄。
此后的几年,再开会的时候,王一鸣就学乖了许多,别人说什么,他也说什么,不再标新立异,成了一个循规蹈矩的官员。
就那,他在老吕心目中的印象,一直没有转变过来。等他的代表任期到限的时候,老吕毫不犹豫地表示,不再安排王一鸣作为下届人大代表的人选之一。
这个消息很快也传到了王一鸣耳朵里,他一笑了之,不做就不做吧,乐得清静几年,年年开会,封闭起来,哪里也去不了,几千人在一起,会是开了十几天,问题年年有,年年说要解决,但年年一样,该没解决的照样没解决,这样的会议,连老百姓看得都有些审美疲劳了,一见这样的镜头,连忙换台,都知道是应酬,所以谁也不再把这个会议真心当回事。
当然,组织部门还是对王一鸣这样的官员高看一眼的,毕竟是党多年重点培养的干部,人大代表当不成了,就安排个政协委员当当吧,所以莫名其妙地,王一鸣就成了全国政协委员,和那些明星、大款、艺术家一起参政议政了。几年下来,倒是认识了不少名人。
单凭开会来说,王一鸣觉得,做政协委员要比做人大代表舒服,为什么呢?因为做人大代表的,大部分是各级政府官员,从基层到中央,什么村长、乡长、县长、市长、省长,再加上一些国企领导,这都是组织部门管的干部,受党教育多年,发起言来,如出一辙,官话套话成堆,你说的和他说的一个样,说与不说一个样。参加这样的会议,听这些人讲话,别说是半月十几天了,就是一天,也是让人难受得不得了。
再一个就是,这些人绝大部分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他们整天盘算的就是如何巴结官比自己更大的官员,开这样的全国性大会,更是为他们结识职位更高的官员提供了机会,所以许多人就把这个一年一次的会议,当成了自己拉关系、走后门的好机会。
每到晚上,各个代表团主要领导的房间里,都是人来人往,各个市里的、厅局的主要领导,都要借机向省委领导汇报工作。各个县的领导,也要抽出时间,到市委书记和市长的房间坐一坐,以拉近彼此的距离,有的时候,还得送点稀罕的隐蔽的东西。通过这十几天的会议,大家在原来的基础上,关系更近了一层,以后回到各自的势力范围,会更加默契,你关照我,我关照你,大家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
他们只是利用这个机会,千方百计结识自己想要结识的人,巩固自己的关系网,省里的想结识北京的,市里的想结识省里的,年年如此,把整个会议,弄成了名利场,俗气得不得了。
私下里和他们说话更是费劲,说套话说惯了,离开讲话稿,自己嘴里就说不出来人话了,还是假惺惺的,套话成堆,没有思想,没有观点,让人听了想吐,真是纳闷,这样的一批人,怎么能管理好这么大一个国家啊!
而参加政协会议就不一样了,这里汇集了各个行业的名流,专家学者一大堆,许多都是在全国有相当高的威望的,他们的发言,虽然有的老成,但每年都有人敢于打破禁忌,直言不讳,说一些别人不敢说的话,他们的观点虽然千差万别,但各人有各人的观点,有自己独特的表达方式,有自己的个人魅力,听他们发言,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享受。
在下面聊天更是带劲,这些人一旦打开了话匣子,不在台上作公开发言,更**不羁、更深刻、更尖锐,让人大开眼界,很受启发。和他们交往,也好交往,他们虽然是名流,但许多人都平易近人,不拘小节,非常好沟通,又没有臭架子,所以王一鸣参加这样的会议,觉得挺好的,开了眼界,又认识了一大批朋友。
那些文艺界的政协委员,更是一个亮点,别的不说,光是人家的长相、打扮,就给大会增光添彩。一大批帅男靓女,个个都是人尖子,他们的出现,非常吸引人的眼球。有的媒体议论说,这些人就是名气大,他们根本没有参政议政的能力,放在那里也是摆设,听说有的人,连提案都是找人操刀的。
王一鸣觉得,那说明人家好歹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现在呆的圈子是自己不擅长的,自己干不好,找人代替,不出笑话,这也无可厚非嘛!
最关键的是,这些委员都是有一技之长的人,到了晚上,开起晚会来,人家个个是行家里手,随便唱一嗓子,都不得了。要是在外面开大型晚会,没有个十几二十万,人家是不轻易唱这一嗓子的。现在你一分钱不花,一个晚上,就可以听到看见这么多全国一流的艺术家表演,这在十几天的会议里,怎么说也是一件令人难忘的事情吧。
王一鸣开会这十几天,是秘书小龚过得最自由自在的日子。给大领导当秘书的,看着平常里忙得不得了,但一旦领导开起了这么长的会,那当秘书的,就自在了。
小龚现在已经明确下来了,关系正在办,准备调往西江省委办公厅。现在他又在北京,陪王一鸣开会。西江省里没有人知道他一天到晚干什么,也没有人敢过问,人家是王一鸣的秘书,也不归你管啊,王一鸣不说,他的秘书,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s部的办公厅,虽然小龚的关系还没有办走,但人家早晚都是要走的人,工资奖金虽然还是部里发着,但人家花的是国家的钱,和你任何一个人没有关系。你也管不着,人家是领导的秘书,部长不说话,谁也不会触这个霉头。
在机关混的人,谁都不是傻子,收拾小龚,就是收拾王一鸣,就是不给王一鸣面子,整个部里上千号人,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干。部长老田他犯不着为了这屁大的小事,就得罪王一鸣,多少钱哪,不就是一个人的工资奖金吗,都是国家的,截留下来,又进不了我老田的腰包一个子。还留下一个刻薄的恶名,在官场上,这也是让人忌讳的。
其他的司长、局长,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得罪王一鸣这样的人,谁都知道,王一鸣前程远大,现在到了西江省,早晚不是省长就是省委书记,干上个三五年,说不定就升了,回来北京,就是平调,也是部长啊,要是万一回来了,还是做部长,那些当年敢于找麻烦的司长、局长们,不就惨死了。
所有大家心知肚明,对于王一鸣和他的秘书小龚,有什么事情,关照还来不及,私底下使绊子,这样的事情,是没有人敢干的。
小龚对于这个自然是熟悉的。他这些天,没有事情的时候就呆在家里,陪自己的老婆方小曼。儿子已经被外公外婆接走了,家里陡然只剩下两个人,想起刚刚三岁多的儿子,心里也是挂念得不得了。
特别是小曼,忙起来还好,不想儿子了,但晚上下班,没有了事情,就想孩子,嘴里一个劲地唠叨,和孩子分别,自己受不了。小龚心里也想儿子,也被她说得动心了,就说:“天南地北的,一家人分成了三个地方,要不算了,我就不去西江了,呆在部里,还做我的小处长得了。”
小曼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说:“不行,你不能半途而废,前程要紧,你离开王书记,就什么也不是了,一个小处长,呆在部里,也没有几个人看得起你。一个男人没有事业,在当今的社会里是不行的。我不能因为这个拖你后腿。”
两口子长吁短叹,只能通过电话,听听自己儿子的声音,缓解一下思念之苦。
会议结束,回到西江省里,生活又恢复了常态。
先是开会,传达全国两会的会议精神,还是在省委礼堂,全省各个市的市委书记和市长,各个厅局的一把手和那些离退休的老干部们,全体出动,把整个大礼堂,坐得满满的。大院子里停满了车子,有的厅级干部,车子都没地方放,只好把司机打发走,等会议结束时再来接。
新奥迪买回来了,王一鸣回到西江,开会的时候,就坐上了自己的新车子。
等小龚为他打开车门,王一鸣走出来的时候,他看到那些厅局长们,都热情地围过来,向他握手问好。眼里流露出的是讨好羡慕的表情。
王一鸣看那些厅局长们,有的都比自己大十几岁了,花白的头发,臃肿的身材,有的人脸上黑斑一大块一大块,皱纹多得像核桃皮一样,一个个都是风烛残年的样子,但为了当官,还在这里趋近逢迎,对于王一鸣这样比他们大得多的省委领导,不住地嘘寒问暖。
这就是官场,不论年龄,不论资历,只看你的实际的官位大小。官大一级,就可以摆谱,就有人来巴结、逢迎。
开了一个上午这样的传达会,杨春风讲话、刘放明讲话、政协主席老姜讲话,王一鸣主持。
大家把中央领导对西江省的评价、关怀,从各自的角度,向在座的干部,传达了一遍又一遍,总之,一句话,中央领导对西江省这几年所取得的成绩是充分肯定的,对大家的工作,是非常满意的,希望大家再接再厉,把今天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维护好,发展好,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争取再上一个新台阶。
王一鸣坐在主席台上,听他们讲着这些重复多次的话,脑子里突然起了一个念头,他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生活,虽然当上这个级别的领导干部了,但一天一天,干的都是什么工作呢?
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开会、开会、传达文件、贯彻文件、批示文件、下发文件,除了文件,还是文件,那铺天盖地的纸张,堆积如山的文件。文山会海,一点不假。一个人的大好年华,都消磨在这些没完没了的文件里了。
现在当领导的,谁不是在文山会海中度过的呢?整个国家,从中央到地方,离开了会议和文件,似乎整个国家机器,都要失灵了。真不知道中国古代没有纸张的时候,我们的古人是怎样组织这个国家的。他们怎么开会,怎么传达上级的指示精神,怎么贯彻落实。没有文山会海,我们的国家不是照样运行了几千年吗!
现在当领导的,好像离开了开会,就不知道怎样生存了。陷在文山会海里不能自拔,谁都知道,这样干不好,没有效率,浪费时间,但谁都不能免俗,找不到破解的办法。
王一鸣思忖了一下,这些年自己有多少时间,是消耗在这无边无际的会议和文件上的,自己没办法算得清楚,可以这样说吧,伴随着自己成长的,就是这没完没了的会议和文件,从当小秘书做起,自己就和它们打不完的交道。现在当了大领导,负担不是减轻了,而是更加沉重了。
会议开了一上午,坐在那里对着录像的镜头,腰又不能来回晃,真是折磨人。王一鸣看看台下,那些年纪大的老干部,早就溃不成军了,一个个歪着头,靠着沙发后背上,有的竟然鼾声如雷,旁边的人一发现,连忙拍拍他们的肩膀叫醒他,怕影响了会议的气氛。但这些人都是年纪大、退了休的老干部,身体老了,经不住这么长时间的会议,偶尔打个瞌睡,也有情可原。王一鸣看到,杨春风虽然眉头皱了皱,但鉴于都是老干部,就没有说什么。要是换了别的场合,都是在职的干部参加会议,估计处理的结果就不一样了,那些打瞌睡上了镜头的干部,说不定自己的乌纱帽都会丢,如果你自己撞到了枪口上,只能是该你倒霉了。
快到12点的时候,终于散会了。王一鸣先到自己办公室躺了十几分钟,养了养神,才叫上小龚,回西江宾馆吃午饭。
路上,小龚给小陆打了电话,说领导要回去吃饭,让他们准备点东西。
到了宾馆,看到小陆已经等在那里了,打开一个专门的包厢,把王一鸣和小龚让进去,问了王一鸣今天想吃些什么。
王一鸣说:“炒个青菜,主食来点饺子就行了,其他的随便。”
小龚了解王一鸣的口味,拿过菜单,又随便加了几个菜,要了一个汤,于是两个人看着电视,对付了一顿饭。
下午去了办公室,游金平拿来几个文件,要王一鸣签发。顺便又问了问,看最近几天有没有时间,党校的副校长老梁来几次电话了,想邀请书记到党校那里看一看。
王一鸣看签发了文件后,自己在办公室里也没有什么事情了,就对游金平说:“你打电话告诉老梁,我这就去,反正下午没什么事情了。”
游金平一听,说:“那好,那好,晚上正好可以在那里吃饭,他向我提几次了,想请王书记吃顿饭,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王书记有时间。”
王一鸣想了想,说:“行,就今天晚上吧,最好他们班子成员都到,我也认识认识大家。”
王一鸣知道,自己担任党校校长的文件已经下发了,从名义上来说,自己就是省委党校的一把手,这个老梁梁跃进,就是自己的副手,但具体主持工作,党校那一大摊子事情,都还要仰仗这个人。虽然目前还不知道他的背景,但既然他能当上党校的常务副校长,那绝对也是不一般的人物,至少在省委书记杨春风那里,是说得上话的。
王一鸣看了组织部长秦大龙给自己送来的全省厅级以上干部的花名册,知道这个梁跃进,今年56岁了,原来是省委组织部的副部长,杨春风做了省委书记后,前两年才把他调到这个位子上的。
你别看都是正厅级的位子,这个党校的常务副校长,比着光当个副部长,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副部长部里有四五个,手里不管钱,也不管人,什么都是一把手说了算,你就是请个客,花了几千块钱,没有由头,部长不答应,你连报销的权力都没有,乖乖地自己掏腰包。
但当了这个党校的常务副校长,那就完全不一样了,说是副校长,由于一把手都是副书记兼任的,他们根本就不到党校具体办公,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是常务副校长说了算。进什么人,花多少钱,自己签字就行了。每年党校的经费,杂七杂八的,都有几千万,养着上百位老师和勤杂人员,有自己的宾馆、饭店,临街还有上百间的门面房,一间房子,一年都可以收一两万的房租,所以这个副校长,在省城里,谁都知道是个肥缺,比当那个副部长,简直舒服死了。
原来管党校的,是省委副书记周广生,这个人和老梁本来就熟悉,周广生做过省委组织部的部长,当年老梁就是在他的手下干过五六年的处长。老梁提拔副厅级,还是周广生推荐的。周广生当了省委副书记,老梁也顺理成章做了省委组织部的副部长。
到杨春风来的时候,前任的党校常务副校长年纪大了,要退休了,杨春风让周广生提出个人选,因为党校毕竟归周广生管,杨春风刚来到西江省,两眼一抹黑,也不认识什么人,只能是征求各个副手的意见,一来显得有胸怀,有气度,二来也让各个副书记们知道书记对自己是信任的,自己仍然是有职有权,说话算数,出去也有面子,对杨春风开展工作,也会支持些。
这是杨春风的高明之处,他一个人刚来,摸不清情况,又不能树敌过多,只能是采取这样的方略,先稳扎稳打,站稳脚跟,等情况熟悉了,不满意的人选,再调整位置,反正来日方长,自己是一把手,回旋的余地大着呢。
老梁这个人,是个老机关了,长期在组织部门工作,练就了一副标准的组织部门干部的样子,在人前的时候,不苟言笑,连走路的样子,也是静悄悄的,像是搞地下工作的。
其实这个人内心里可精明了,什么事情,都是盘算了一遍又一遍,拿不准的事情,他是轻易不开口说话的。
他现在想的就是平平安安地干到退休,把最后的这几年混完,该吃的吃点,该玩的玩点,该挥霍的挥霍点,在官场上混了一辈子了,临到退休,才捞到这个有职有权的位子,手里有大把的钱可以花,再不捞,等退了休就没有机会了。
他现在琢磨的是怎么样大干一场,把党校这个地皮盘出去卖掉,弄一大把钱,然后说服省委领导同意迁建新的校址,这一折腾,光是土建工程项目,就是几个亿的工程,加上买设备的事情,就是干完这一个项目,自己这一辈子都有花不完的钱了。
通过他这些年的运作,上上下下都基本打通了关节。省委常委会已经开会研究过了,杨春风书记最后拍板,党校迁建这件事,已经是没有异议了。下面就是如何运作,这个是关键问题。原来周广生管这个事情时好办,自己和他是多年的关系,都是本地人,有什么都好商量,大不了是你好我好,大家利益均沾,都发财,都捞一点。可现在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个王一鸣,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省委副书记,自己的顶头上司,梁跃进觉得有点头痛,自己和他没有任何渊源,不知道好不好打交道。
从王一鸣第一天来西江省上任时的讲话中,梁跃进判断,这个王一鸣,是个有理想的人,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这个人,年轻又有背景,说是政坛上的黑马,一点也不过分。
这样的人,前途远大,他们都是把权力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想用小恩小惠的办法拉拢这样的人,简直是想也别想。
这样的人又廉洁,他们是不会过分看重金钱的,所以要想通过大的工程,捞钱和他们分赃,这样的事情,他们也是不屑一顾的。所以想来想去,梁跃进觉得,这个王一鸣,会不会把自己早已经谋划好的一切,统统粉碎掉,最后的几年,能不能发财,就看自己的命了。
所以他现在想尽快接近王一鸣,获得他的信任。
接到游金平的电话时,梁跃进才反应过来。为了建立和游金平的关系,他费了不少的劲。逢年过节,都要到游金平家里慰问,必要的礼物更是不可少,当然钱都从党校里出,自己是不用掏一个子的。像他这个有实权的单位头头,要拉关系是不用自己掏钱的,随便找个由头,办公室主任和财务处长,是会处理得天衣无缝的。都用自己的钱,谁顶得住啊!
游金平说:“是梁校长吗?我告诉你啊,快准备准备,王一鸣书记在我的劝说下,已经决定在今天下午到你们党校看看,你赶快安排人,抓紧准备,我们半个小时以后就到了。”
梁跃进一听,连忙说:“好,好,我这就通知他们去准备,太感谢老弟了,还请老弟多多关照,最好是今天晚上,视察结束后,我们能够和王书记吃顿饭,大家都还没见过王书记,想认识一下。你看方便不?”
游金平说:“这个我已经向王书记汇报过了,他已经同意了,晚上和班子成员们,大家一起吃顿饭,你现在就可以安排了。”
梁跃进说:“太好了,太好了,我这就去安排。你们的车出发的时候,你告诉我,我好带人到大门口迎接。”
游金平说:“好,等一会儿我通知你。”
王一鸣和游金平的车一前一后,到了省委党校的大门口时,王一鸣看到,老梁带着一班人,已经等候在那里了。看规模不小,过了大门口的两边,站满了人,不用说等着的都是党校的员工,看这个样子,是夹道欢迎的架势。
王一鸣的车子刚停稳,小龚还没有来得及下车开车门,就见老梁弯着腰,已经为王一鸣亲自打开了车门,那个态度,殷勤备至,让人不由得不怜悯他。
王一鸣连忙下车,和他紧紧握手,看着老梁花白的头发,说:“谢谢你了,梁校长,让大家等久了吧!”
梁跃进看王一鸣这样说,脸上也有了面子,说:“没有没有,我们刚等了五分钟左右,应该的,应该的,王书记第一次来,我们理当如此。”说着把几个副校长和办公室主任、财务处长等介绍给王一鸣。
大家依次握手,然后一起往大门里走。
王一鸣看到,这个时候,有几家电视台和电台的记者,正在把镜头和话筒对准了自己,他知道,这个老梁,已经通知新闻单位了。也好,这样就算自己下基层调研了嘛!
到了王一鸣这个级别,只要下去视察,下面的单位,是把这件事当成天大的事情来处理的,报纸上要有文,电台上要有声,电视台要有影,再怎么说,王一鸣在省里也是堂堂正正的三把手了,每天在西江新闻里露露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现在的群众,就是从新闻联播里认识领导的,看你一天到晚都干些什么事情呢!电视里要是整天看不见你,那在老百姓心目中,你就是销声匿迹了,要么是犯了什么错误,被有关部门抓起来了。
所以几乎所有的官员,知道了老百姓这个心理,每过几天,电视台里没有自己的影子了,就千方百计下去视察啊、访问啊、调研啊,总之,一出去,就有新闻媒体的记者跟着了,就可以上报纸和电视台了,老百姓就又看见你了,你的传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几家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像机,走在前面,边退着走,边拍着镜头。王一鸣在游金平和老梁的陪同下,前呼后拥,后面跟着的是秘书小龚和一大帮子党校的中层干部。走在夹道欢迎的人墙内,这么多人,挨个握手,显然是握不过来了。王一鸣一会儿双手抱拳,一会儿招手示意。脸上看着大家,一个劲地笑。
可以想见,这些人都是从四面八方,被一个电话召唤过来的,他们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但一个命令,他们都要放下自己手中的事情赶过来,因为他们都是小人物,身不由己,自己的饭碗在别人手里捏着呢,让你什么时候来就得来,虽然有人是自愿来的,但可以想见,大部分是被逼无奈,为了应付这个差事。
想到这里,王一鸣觉得很对不起他们,自己就是随便走走,也无端地打扰了这么多人的生活。看来到了省里,自己这个所谓的省委副书记,在普通人眼里却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到了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夹道欢迎。
这样的场面虽然热烈,但从内心里,王一鸣却感到非常反感,他不喜欢到处被人打量的滋味,这样自己就成了稀有动物似的,浑身不自在。
好在这个过程很短,也就是几分钟就走出去了。进了大门,王一鸣看到,党校的绿化还是搞得不错的,到处是参天的大树,有的树龄看样子都有七八十年的样子了,树冠的直径有几十米,有的树木,一年四季不落叶,郁郁葱葱的,衬托得整个校园宁静、优雅。
王一鸣走到一棵大榕树前,看这棵榕树,有三四层楼那么高,树身的直径少说也有一米多,要几个人才能合抱过来,这样的树木,现在在城市里已经很少见到了。要是在北京,都成了重点保护的名木古树了。
王一鸣站在大树下,抬起头,感受了一会儿,又亲手摸了摸树干,问老梁:“这样的树木,现在党校里还有多少棵?”
老梁说:“没有仔细统计过,大概有几十棵吧!”
王一鸣说:“这都是宝贝啊,一定要注意保护好,百年树木,大树能长到这个样子,都有灵气,你看这个校园,有这些大树,气氛就不一样了,走在校园里,都有一种心平气和的感觉,这就是自然与人的和谐嘛。”
老梁尴尬地笑了笑,他心说,还怎么保护啊,这些树,说不定很快就要被砍伐掉,要不然怎么建设商品房。这片地方,最合适的就是拍卖给开发商,开发高档商品房,只有这样,才能卖个好价钱。老梁估计过,按目前省城里房价增长的速度,这片地方,一旦开发成高档的住宅小区,每平方米的房子,说不定都能卖上万块,商铺更没谱,说不定能卖到四五万一平米。只有这样,开发商看有赚头,他们才舍得花大价钱买地皮。
当然,这个弯弯绕,王一鸣刚来,他还不知道。
老梁这个时候,也不便作过多解释,只好尴尬地笑着。
大家继续往里面走,王一鸣看到,学校里有些教室确实是落后了,还是七八十年代的简易平房,有的是红砖红瓦,有的是青砖红瓦,窗户还有的是木窗户,上面的油漆已经剥落了,窗户框也被腐蚀了,上面的钢筋锈迹斑斑。
王一鸣特意进了一间教室看了看,里面是木桌子、木椅子,桌面也是坑坑洼洼的,一看就是用了十几年的。地面铺着瓷砖,可能是最近几年整治过的。
王一鸣问:“像这样的教室,还有多少?占什么比例?”
老梁说:“70%都是这样的教室。”
“为什么不装修改造改造?这个样子拿出来做培训,破破烂烂的,影响不好吧!”王一鸣脸上露出一丝不快的表情。
老梁看王一鸣这个样子,知道再瞒下去,自己就要受到批评了,于是就只好说:“王书记,您刚来,我还没来得及向您详细汇报,我们这个党校是要搬迁的,杨书记开会已经定下来了,地已经划拨下来了,在郊区的凤凰山下,风景很好,新校区光土地就给了300亩,比这个地方大了好几倍。我们现在的工作,就是尽快把土地拍卖出去,置换一笔资金,再加上省财政划拨的,加快建设新校区,这个地方,早晚都要推平,所以,我们现在能不建设,就不建设,尽量不重复建设,浪费资金。”
王一鸣一听,恍然大悟,原来这么大的地方,要全部搬迁了,自己刚来,对这个情况一点也不了解。既然杨书记已经决定了,看来再说什么,都是毫无意义的了。他们已经定好的事情,自己就是有什么意见,也不能推翻重来,虽然自己是党校的校长,但省委一把手,毕竟不是自己,在这个问题上,自己说了不算。
想到这里,王一鸣一下子摆正了自己的位子,不再就这个问题提出什么疑问了。
又走了几十米,到了一栋新建设的二十几层的楼前,这座楼在整个校园里,属于最现代的建筑了,外观漂亮,都是铝合金门窗,墙面也进行了很好的装修,从外观上看,一点也不比任何一家三星级宾馆的差。
到了大厅里,王一鸣看到,这里装修还是相当上档次的,地板是抛光的花岗岩,里面的设施,一点也不比星级宾馆的设施差,就连楼梯,也是经过认真装修的,扶手是上好的木料,一级一级的楼梯上,有铺设的有黄黄的铜丝,可见当时建设这栋主楼时,是下了大力气的,花了大价钱的。
难道这样的楼房,也要被炸掉,拆除?
王一鸣问:“这栋楼建成多少年了?”
老梁说:“有五六年吧。”
“花了多少钱建的?”
“土建加上装修、买设备,听说花了6000多万,具体的数字我也不太清楚,因为那个时候我还没到任。”
“有多少个房间?”
“300多间客房,还有五六个大教室,现在全省的干部培训,主要是用这栋楼。”
王一鸣点了一下头,说:“这个规模,比得上一家大型宾馆了,才用了五六年就要拆了,你说可惜不可惜啊?”
老梁尴尬地笑了笑说:“是可惜,是可惜,但不拆除它,人家开发商不要啊!这片地方,到了开发商手里,还要重新规划,这栋楼占的地方,他们能开发出几栋高层住宅楼,这里是黄金宝地啊,交通方便,又是市中心,自然价钱卖得不会少了。”
王一鸣看老梁对搬迁的事情这么积极,虽然他刚刚接触这个事情,但从这些蛛丝马迹中,他也猜出了一点问题。
这片土地是块大肥肉,现在这样位于主城区的土地,少说一亩地,也能值个500万。看这个规模,这一片地方,少说也有个七八十亩的样子。
王一鸣于是问:“党校这个地方,有多大?”
“86亩。”
王一鸣在心里思忖了一下,光是土地拍卖一项,就值四个多亿,这是一笔多么诱人的财富啊!这一拆一建,加上新校区的建设,和原址的房地产开发,光土建工程一项,说不定就要七八个亿,这能让多少人发大财啊!工程工程,为什么领导干部那么爱插手工程,就是因为里面有巨大的利益存在,一辈子碰上一件大工程,自己说了算,按5%的回扣,就是不得了的数字。
当然,王一鸣知道,真正的大鱼是轻易不会浮出水面的,像梁跃进这个级别的人,根本就上不了什么台面,别看他在台前幕后跳来跳去,忙得不能行,其实他就是个跑腿的,被别人当枪使,赚点辛苦钱。真正发大财的,是那些站在后面,不显山不露水的,真正决定一切的权势人物。
这样的人物,或许是周广生,或许是刘放明,更有可能是当今西江省委的一把手杨春风。
想到这里,王一鸣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看来自己虽然是刚刚到西江到任,但这个党校搬迁的事项,一下子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这是一个不容回避的矛盾,要么同流合污,要么洁身自好,都是个难题。
同流合污吧,这不符合王一鸣的个性,这么多年就没有被钱打倒,他也有发不义之财的机会,但王一鸣都自觉地放弃了。对于金钱,他没有太多的**,反而觉得太有钱了,并不一定是好事,尤其对有政治抱负的人,钱多了就是累赘。你看**、周总理,个个都是视金钱如粪土,**一辈子不摸钱,周总理死的时候,在国外没有一分钱的存款,人家多有人格魅力,活得多坦然。你看现在的贪官,活得多龌龊。有的人贪污了,整天提心吊胆,钱多了,放在家里怕小偷,放在银行怕查处,只能挖坑埋在院子里。有的贪官被查处后,交代了藏钱的地方,什么水池里、院子里、卫生间的隔层里,什么地方稀奇,就放什么地方,反正是不敢吃、不敢花,怕人家怀疑,故意穿最差的衣服,迷惑别人,结果东窗事发,自己进了监狱,钱都被国家没收,一分钱也没来得及享受,何苦呢!
不同流合污吧,自己在这个位子上,就耽误了人家发大财,人家也对你不放心,不知不觉地,就成了孤家寡人。现在有的时候,是清官难当,贪官倒好做。反正大家都贪,你捞我也捞,谁也不说谁,配合默契。大家还官官相护、互相包庇,共同对付敢于举报的群众,利用国家机器,反正自己没被抓起来,就是大人物,就可以发号施令,打击报复,都可以用冠冕堂皇的手段,达到自己不为人知的目的。
但一群贪官里突然出了一个清官,那大家就不自在了,你在圈子里,知道所有的游戏规则,哪天你一冲动,他们就得全完蛋,你这个不同流合污的人,实在是比那些群众威胁性更大,因为你了解内情,又可以动用国家机器,有你在,就没有大家的太平日子,你就会成了大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生活在一个贪官成堆的官场,最危险的不是那些贪官,因为这样的人太多了,抓都抓不完,哪一个出事,全是他运气不好,自己撞到枪口上了,再说了,他们也都有心理准备。
最危险的倒是那些清官,他们自以为自己办的事情都是清清白白、天衣无缝,没有任何污点,经得起时间的检验,却不知道,你已经成了另类,遭到了大家的嫉恨,他们会想方设法,给你设套子让你钻,你在官场,是空前孤立的,你的对手,都是在你身边朝夕相处的同事,你是深入虎穴而不自知。所以,光凭热情,是办不成事情的。
王一鸣想不到,自己一脚踏进了西江官场,第一次要面对的事情,就是这么棘手。但既来之,则安之,只能是随机应变、走一步说一步了。现在一切还都在变化中。
只是可惜了这些古树了,有的是上百年的财富啊,砍伐了就没有了,就是勉强挪到别的地方,这些大树,也是生不生死不死的,像一个砍去手脚的婴儿,光剩下一个圆滚滚身子,有时候真是生不如死。
更值得可惜的是那一栋大楼,花了6000万啊,原来设计的使用年限,少说也有50年,现在却刚刚用了五六年,里面的设施,就是再用个20年也不落后。这些钱和建筑材料,要是用来建设商品房,为老百姓住,能解决多少人的居住困难啊。现在仅仅因为当官的一句话,就灰飞烟灭了,浪费啊浪费,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的这句话,没有人认真思考了。我们的国家还不富裕,能经得起这样的败家子折腾吗!
王一鸣想起看到的一份材料,好像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是不允许这样刚刚建设好的建筑,或者使用年限没有到期的建筑,不明不白地就被拆除了,那样是会受到法律的制裁的。他们要求规划的严肃性,不允许朝令夕改,最关键的是,他们尽量做到物尽其用,不搞重复建设,浪费社会财富。而我们,是换了一任领导,就改一次甚至几次规划,刚刚建设好的大楼、桥梁,有的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使用,因为领导一句话就炸掉了、拆除了。路面也是,挖了填、填了挖,整天折腾个不休。马路全国都一样,被称为拉链,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啊!
我们有多少资源,能够经得起不肖子孙这样无休止地折腾啊!官权泛滥,折腾个没完,是这些年一切灾难的根源啊!
王一鸣想到这里,心里也是一声叹息。自己虽然已经是大领导了,但在西江省里,仍然说了不算,是个说你有用就有用,说你没用就没用的三把手。这个三把手,论实权有时候还比不上省委秘书长。副职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你有思考的权利,却没有说话的权利,说了也没有人听你的,反而是自讨没趣。所以王一鸣这个时候,只能是闭上嘴巴,静静地观察而已。
在学校里转了半个小时,该看的也都看了,老梁说:“王书记是不是到大会议室里休息休息,和大家见见面,顺便为大家讲几句话,大家都是第一次见王书记,都想听听王书记讲话呢!”
王一鸣觉得自己作为党校的校长,也该跟大家见个面,再说也累了,该休息休息了,于是就没有反对,跟着老梁,走进了党校的大会议室。
一进去,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一大屋子的人了,看样子有个百儿八十个,说明他们是早已经等候在这里了,在大门口列队欢迎后,就在这里集中了,这么多人等了自己半个多小时,王一鸣更觉得过意不去。所以坐下来的时候,先向大家道了歉,说:“让大家这么大张旗鼓地欢迎我,耽误了大家一个下午的时间,实在是对不起了。今后我再来,千万不要这么做了,实在是担当不起。今后我们就是一个大家庭的人了,我是校长,和大家都是同事,我们之间就不要过多地客气了。”
当然,他的话梁跃进听了不舒服,他拍马屁,这一次却拍到了马腿上。他没想到,王一鸣是这样没有架子的人。换了别的领导,你场面不大,气氛不热烈,他倒不高兴呢!说你不会办事,没有组织能力。
王一鸣随便谈了下对党校的印象、下一步的殷切希望,鼓励大家要继续发扬以往的良好作风,共同把党校的大好局面维护好、发展好。这些话都是一些官话,就起一个应景的作用,说了和不说一个样,所以王一鸣也就没有多讲,说了几分钟,就打住了。
梁跃进就接过话茬子,说了一大通对王一鸣表示感谢的话,说得王一鸣都感到有些肉麻,但这么多人,又没有办法阻止他,只好听他啰嗦完。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们专门安排到省城里另一家有名的饭店——农夫庄园吃饭。这里主要是吃野味的地方,什么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所谓的海陆空一应俱全。管它是不是保护动物,你要是问,饭店的服务员一律告诉你是养殖的,不是野生的。
私下里大家都知道,这里主要吃的就是保护动物,不保护大街上到处都是,还有什么意思呢?吃的就是稀奇、短缺,这样才显得上档次嘛!
有一道汤,叫“海陆空”,王一鸣第一次喝,感到很好奇,就问服务员,里面都有什么东西。
服务员说:“有老鳖,土鸡和大雁,所以叫海陆空。”
王一鸣说:“这个汤不错,很有味道,有特点。”
老梁看王一鸣吃得很高兴,就放下心来,初步打了一个下午的交道,他判断这个王一鸣,确实不是好糊弄的人,自己今后和他打交道,还要加倍小心。比不得和周广生,是多年的交情了,什么问题好沟通,这个王一鸣,看来是个软硬不吃的人,来头又不小,又有自己的想法,碰上这样的顶头上司,也是真麻烦。
和他们吃饭,王一鸣看他们个个小心谨慎的,不住地拍马屁,说的都是些插科打诨的话,没有什么真知灼见,所以对这些人也是内心里很失望。这样的饭局,倒不如和小龚两个人,老板和秘书,无拘无束,想说什么说什么,吃得高兴,聊得痛快才是享受。
饭局结束的时候,王一鸣先走,大家送他上车,老梁亲自替王一鸣开车门。王一鸣安排他,抽个时间到办公室里,详细汇报一下搬迁的计划。
老梁看王一鸣对这个事情这么上心,心里更是不住地打鼓,但毕竟王一鸣是顶头上司,他说什么,自己就要做什么,现在还没有到软抵硬抗的时候,于是满口答应一定去。
这一夜,王一鸣躺在**翻来覆去地想着搬迁的问题,他不知道这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多浅。在这个巨大的利益面前,到底有什么人已经卷进去了,已经深入到什么程度,这是下一步自己必须面对的问题。
最有可能的是,自己成了台面上决策的主要人物,什么问题,都是自己亲自出面处理,看似风光无限,其实自己只是个挡箭牌,其他的人都是躲在幕后,他们是闷头发大财,自己是穷忙活,瞎受罪,替他们遮掩。一旦出事了,自己这个前台人物,会首先成为民间和有关单位怀疑的对象,自己是名声受损,说不定就会成为别人的牺牲品。
官场险恶啊,这个圈子,看起来真不好混。
星期二上午九点,王一鸣正在看材料,现在他有看不完的材料了。许多都是机密、秘密,有的更是绝密件。
长期以来,我们党形成了这个规矩,有许多东西,是不便于曝光的,但又要让高层领导知道,于是就有专门的记者、专家、学者,写了东西但不能公开发表,必须发表在一些专门的刊物上,这个就相当于内参性质的。这里面有严格的规定,哪些材料传达到哪一级,都是有说法的。比如省级领导干部看到的东西,厅级领导干部就不可能看到。厅级领导干部看到的东西,县级领导干部就不可能看到。所以能够看机密文件,也是一个待遇,要不然有的退休的领导干部闹情绪,就是没有在台上的时候看文件方便了。自己想看,还要到机要室去借阅,虽然你的级别到了,但人家想搭理就搭理你,不想搭理就说文件还没有收回来,你就看不成了。
所以,为了安抚老干部,当年我们设的中顾委,有一条就是保证老干部们可以像在台上一样看到机密文件。这也是权力的象征了。
所以,没事情的时候,王一鸣就呆在屋子里看机密材料。看完之后,在上面画个圈圈。他刚来,要他处理的实权,比着在部里时,确实是不多。
正在看材料,小龚敲了一下门就把门推开了,王一鸣抬头一看,原来是秦大龙过来了。秦大龙虽然也是省委常委,但他的办公室,在省委组织部。和省委常委这个小楼,隔着几十米,在省委办公大楼的11楼。王一鸣忙放下手中的文件站起来,和秦大龙握了一下手。小龚忙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就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王一鸣伸伸手,做出一个让座的姿势。
秦大龙在沙发上坐下来,说:“王书记,什么时候有时间,也到我们组织部视察视察吧?”
王一鸣说:“好,一定去,我也想看看同志们,认识认识大家。”
秦大龙说:“我们省委组织部,是王书记分管的,本来,我早就应该来向王书记汇报一下情况,但前一段,考虑到王书记刚来,太忙,后来还要去北京开会,所以就没有再打扰,这样一推,就过了半个多月了。刚才我给龚秘书打电话,他说你在办公室,我就来了。”
王一鸣说:“我也正好想和你谈谈,我刚来,情况还不熟悉,我想了解一下西江的干部情况,到底是什么一个状态。大龙你虽然也是和我一样是外来户,但毕竟到西江两三年了,什么情况也都了解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秦大龙说:“其实我早就想好了,王书记你就是不问我,我也得找个时间详细地向你汇报汇报。我来西江,算起来整整是两年零九个月。王书记你也知道,我没来之前,就在h省做组织部长,是西江省委的领导班子出问题了,才从h省调过来的。那个时候,说实话,中央对西江省委的领导班子是极其失望的。你想啊,一把手和二把手都出事了,连带着处理了十几个厅级干部,进监狱的就有一大串。当时许多人都认为,西江省的领导班子,几乎是瘫痪了。本地干部是靠不住的。所以中央才下定决心,从外地调了几个省部级干部,充实西江省委的领导班子。也就是那个时候,春风同志来了,做了省委的一把手。李耀同志来了,做了抓宣传的副书记。谭书记也来了,做了纪委书记。放明同志做了省长,他虽然在西江省呆了七八年了,但从本质上讲,还是外地干部。加上我,省委常委里面,一下子来了五个外地人。这形成的冲击,一下子真是不小。当时小道消息议论说,我们这些人,都是中央空降干部,就是来收拾西江本地干部的。那段时间,说实话,本地干部的思想负担不轻。他们见了我们,连说话的神情,都是小心翼翼的。
“为了安抚本地干部的情绪,春风同志还是想了不少法子的,向中央建议,把周广生放在三把手的位子,他又推荐提拔了几个本地干部出任省委常委。像省委秘书长高天民,临海市委书记马正红,河东市委书记范一弓都是此后的一两年先后进的省委常委,这几个人都是本地干部出身,他们的升职提拔,算是初步安抚了本地干部的人心,让他们不再惶惶不可终日,以为我们这批人,来了就是收拾他们的。干部的心稳定了,干事才有劲头。对于谢青松和钱名贵的**案,杨书记的意思是尽快结案,该判的判,该杀的杀,不再长期拖下去,这样会人心不稳。打击面太大了,也不利于稳定,毕竟干活还要依靠我们这帮在台上的干部。所以有些案子,就没有深入下去,要继续查下去,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干部被牵连进去。咱们实话实说,一个省委书记,一个省长都出事了,那些市里的书记和市长,厅局的一把手,哪一个会没有事情,他们的官位都是从哪里来的?没有省委书记和省长说话,他们会到了那个位子?所以说啊,要说不清白,哪一个也清白不了。因为在那样的大环境下,别人都搞**,都去送礼,你不送就没有你机会了。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嘛!所以不能说我们的干部都坏,都没有能力抵抗不正之风,实在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大官的先**掉了,下边的人想保持清廉,也是不可能的了。”
王一鸣听他说这么久,确实是自己以前没有听过的东西,原来在部里,知道西江省的干部拉关系走后门是出了名的,但具体是怎样运作的,他还不清楚,所以现在感到很新鲜,于是就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秦大龙喝了一口水,继续说:“西江这里,我来了这么长时间,算是思考清楚了一点,这里的干部整体上来看,还是素质低。主要表现是不学习,官僚主义严重,热衷于搞花架子,说话假大空。王书记来了这些天,你看看,这里的吃喝风多严重。整个江城市,一到晚上,就是个花花大世界。到处是酒楼歌厅桑拿,门口停的车,大部分都是各级党政官员和一些老板的。有的是老板请,有的是自己花公款请的,今天你请我,明天我请你,反正都是花公款,不会自己掏腰包。有人说,现在江城市最赚钱的行业,除了房地产业,就是餐饮业和娱乐业,那些官员,吃了喝,喝了唱,累了还要进洗脚城、桑拿屋,他们的消费水平,比着东部发达地区一点也不落后。虽然西江这里,整个省里的财政收入还比不上东部地区一个发达地级市。
“干部贪图享受,拉帮结派,不干事,光会琢磨人。热衷于送礼拉关系,提拔不提拔,都是金钱开道。信奉有钱能使鬼推磨,哪个猫都要吃腥。实不相瞒,在这里当组织部长,是要经受很大的考验的。每到逢年过节,我就不敢呆在家里,老婆孩子我也让他们去宾馆躲避,要不然家里简直是没法呆。来的人成群,认识的不认识的,有的人仅仅是一面之缘,他也要登门送礼。有的县委书记和县长,跑了几百公里,带着土特产,那今天就住在省城里不走,到领导家里挨个送,你要不要他都给你。真是不胜其烦。他们信奉的是,你不送别人送,你就吃亏了。领导要不要,那是他们的问题;你送不送,是自己的态度问题。所以,天长日久,就形成了这样的官场风气,大家都知道庸俗,都知道麻烦,但大家又不由自主地,身在其中,接受着别人的送礼,也向自己的上司送。
“为了彻底杜绝这种跑官卖官的风气,我就给杨书记建议,搞了个省委常委不记名投票。凡是今后提拔的地市级正职和主要厅局的一把手,都搞这样的无记名投票。让想跑官的加大他们的送礼成本,你要送,看你能送几个,不能十几个省委常委,你都能搞掂吧。这样试行了几次,效果也是不错的。但是我现在也反思了,经这样选拔出来的人,是不是就是真正有才华的人。那些人际关系不好的,有自己想法的真正想干事的人才,我们这种选拔的办法,能把他们筛选出来吗?我想了,真没有把握。倒是觉得,我们会选一批平庸的人,老好人,谁也不得罪,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得票高。王书记你来了,你看这个办法今后怎么改进?”
王一鸣听他说了这么久,有些东西确实是说到了点子上,是认真思考过的,这个秦大龙,从接触这些天给自己的感觉看,王一鸣认为他还是一个动脑子的组织部长,身上也有正气,是想干事的。
王一鸣说:“这个办法,说白了还是官主,不是民主。和以前不同的地方,就是原来省委书记一个人说了算,或者是省委书记和省长两个人说了算,变成了一群人说了算而已,看似各个省委常委都有了一票的权力,但实际上,还是一把手说了算。提名谁不提名谁,毕竟一把手还是有这个权力的。所以不管怎么改,都是上级选拔下级,大官选小官。要想进入领导的视野,就要先成为小官的小官。这样我们选拔的人,实际上还是多年浸**在官场上的人,其他的人,没进入这个圈子就没有了资格。其实这也说明了我们当今的干部选拔制度是封闭的,是排他的,是小圈子内选人,条条框框再多,也不一定能把这个民族真正优秀的人才选拔到适合的岗位上,我们倒是有点像是瞎子摸象——碰运气。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的干部选拔制度,比不了西方一些民主国家,他们那里,是靠一人一票的投票,虽然也有不公平,有的人操纵选票,但毕竟老百姓有投谁不投谁的权利,对官员的产生,还是起到一定的制约的。我们却倒好,改革开放后,选拔干部逐渐成了组织部门的专利。老百姓没有了说话的权利,再坏的人,只要上级领导喜欢他,照样能够提拔。那些所谓的民主测评,群众评议,在老百姓眼里,早成了走过场了。说实话,今天没几个人再信这些东西了吧!今天为什么这么多干部**,有恃无恐,我们干部的**程度,是建国以来最严重的吧,这是有目共睹的。民间甚至有无官不贪的说法,邓小平早就说过,如果我们改革开放的结果,就是建成了一个**盛行、贪污遍地的社会,我们的改革就失败了。我们的改革出现了严重的两极分化,我们就失败了;如果又出现了一个新的资产阶级,我们就走上邪路了。这些问题,现在没有人提了,坚持邓小平理论,坚持什么?说到底还是要坚持四项基本原则。离开了这个,我们的国家就不稳了。群众高兴不高兴,答应不答应,满意不满意,是我们进行各项工作的出发点。坦率地说,群众对于我们的干部选拔制度是不满意的,要不然怎么会出现那么多贪官污吏?反**成了年年反,一年比一年烈,更有的人说,我们党都是做样子,光打雷不下雨,因为反**亡党。那么不反**呢?亡国。这是两难的抉择。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拖,就是耗,过一天算一天,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混!这怎么能行!中国是个大国,别的小国家,无视问题存在,可以年复一年地拖下去,但中国不能,等百姓的心凉了之后,再想唤起就难了。人心涣散,一盘散沙,你想一想结局吧!历史上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情况,会不会再发生,谁也没有把握啊!所以我们还得有危机感、紧迫感,该做的事情不能再拖了,还是当年**说得好,让人人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会懈怠;人人负起责任,才不会人亡政息。我们现在老是在一个小圈子里打转,让老百姓成了局外人,人家说我们是官官相护,天下乌鸦一般黑,还比不了封建社会,我看说得也对,封建社会没那么多条条框框,说用谁,就用了,诸葛亮不就是一个乡下农民吗,不是一下子做了公务员,成了总理吗!他有文凭吗,做过乡长县长吗,有工作经历吗?左宗棠,考试考不上,照样有途径让他脱颖而出,我们现在有这样的渠道吗?如果一个农民工,是个管仲一样的大才,我们能有途径用他吗,把他选拔出来吗?所以我们今天的干部选拔制度是非常落后的,是迄今为止最为落后封闭的一种制度,它排斥天才,用的大部分都是循规蹈矩的庸人,这样我们这个民族第一流的人才,根本就没有在管理者队伍里,他们的才华根本没有发挥的地方,长此以往我们怎么能够竞争过别人。人家都是最聪明的人在管理一个社会,一个组织,而我们却是一帮酒囊饭袋在管理一个社会,一个组织,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所以我想了,我们的下一步改革,还是要解放思想,扩大民主,让人民有说话的权利,选人的权利,罢免官员的权利,这样才能够从根本上解决人亡政息的问题,让我们的国家长治久安。”
王一鸣的一番话,也让秦大龙刮目相看,他觉得这个王一鸣,还真是不白给,要理论有理论,看问题也有眼光,最关键的,有直面现实的勇气,这在明哲保身哲学盛行的官场上,是非常难得的。看来,西江省今后的局面会有所改变的。跟着王一鸣,说不定可以闯出一番大事业来的。但想起西江省干部的现状,秦大龙还是乐观不起来,毕竟这是多年的积弊,想在一两任省委领导任职期间彻底改观,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事。尤其是几百个主要的副厅级以上干部,他们个个手里都握有实权,不管谁当省委的一把手,其实要干事业,要进行改革,落实到最后,还是要靠这帮人。
不管你出台什么措施,要是这帮人不配合,阳奉阴违,你就是开再多的会,下发再多的文件都没有用。关键是人,他们这些人既然能混到这么关键的位子上,自然是各人有各人的路子,有自己的关系网,有人为他们说话。他们自己,经过多年的经营,也都有自己掌控的资源,他们在这个地方,不是一朝一夕的,他们绝大部分都是土生土长,有自己的人脉,他们才是这片土地上的真正王者。他们的能量,也是惊人的,要是齐心合力地和省委领导较劲,那谁当省委书记,也得仔细掂量掂量。
秦大龙也来西江省好几年了,经过他的观察,他发现,要想控制住西江省的大局,首先就要控制这几百个副厅级以上的干部。当然具体怎样控制,一个领导有一个领导的做法。
谢青松当省委书记时,由于他是本地派,在西江省任职多年,本身就积累了很多的人脉,他对西江省干部的背景了如指掌,所以他对于哪一个干部,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心里有数。是他的人,坚决重用;不是他的人,再优秀也得靠边站。机会合适的话,会让你出来做做陪衬,免得大家议论,说他谢青松用的都是自己的把兄弟和老乡、部下、亲友故交。
好在当时有钱名贵牵制着他,钱名贵这个人也非常有个性,他看上的人,也千方百计地提拔,要不然他就会闹情绪,让你省委常委会开得乱七八糟,所以从这个角度上,他也算是对谢青松形成了牵制,要不然谢青松真会一手遮天。
本来西江省的干部就有拉帮结派的传统,被谢青松和钱名贵这一搞,整个官场更是乌烟瘴气,几乎所有的官员,都以投靠一个主子,成为他们的铁杆部下,让他为自己说话为荣。有的年轻些的官员,为了尽快升迁,甚至会厚着脸皮认谢青松和钱名贵为干爸爸。有的女干部,为了升迁甚至不惜献上自己的身体。等谢青松和钱名贵被查处后,纪检部门审查过后,发现他们都有在**培养女干部的嗜好。
当然,现在这个现象,也不是仅仅出现在西江,全国已经普遍出现了,领导干部利用自己手中掌握的用人权,除了交换金钱之外,还可以获得性服务,也可以说是性贿赂。女人通过出卖自己的**,让手握重权的领导干部得到了性满足。领导干部高兴了,就大笔一挥,往这些曾经伺候得自己欲仙欲死的女人头上,戴上了一顶顶乌纱帽。这在他们看来,是公平合理的交换。各得其所,谁也没有吃亏。
到杨春风当了省委书记,他首先面对的就是谢青松和钱名贵留下的这样一个烂摊子。干部队伍人心惶惶,都有一种朝不保夕的感觉。因为他们在官场浸**多年,你要说谁身上没有任何事情,清清白白的,估计没有任何人敢于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从来就没有干过任何非法的事情。更没有哪一个人敢于保证,在谢青松和钱名贵当西江省的一把手和二把手的时候,他们没有向省委书记和省长送过礼,献过殷勤。要不然你怎么会被提拔起来,放在那么关键的位子上。
所以认真看一看,估计谁的屁股上都有屎,干净不起来,当今的官场,本来就是个大染缸,你在里面混了这么多年,说自己清清白白,一点把柄也没有,谁会信啊!
但是,这么多的人,都是大事不犯,小事不断,你要是一丝不苟,全部清查,那整个西江省里的领导干部,进监狱的不知道会有多少,那样整个西江省的党政机关,说不定就会瘫痪。那么多的厅局长们,纷纷进了监狱,传了出去对西江省的形象也确实不利。就现在这个样子,全国上下都知道西江是个出大贪官的地方。见了西江省的官员,都是躲之唯恐不及。所以再加大力度查处贪污**,揪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对整个西江省的大局是不利的。所以面对现实,杨春风采取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办法。冷处理,稳定人心,收拾局面,先按部就班地开展工作。
由于他是外来户,和西江省的官员们以前没有任何瓜葛,这样倒让大家感觉到非常好相处。他刚来,只要做厅局长的真心配合、服从命令听指挥,他就会放你一马,有什么事情,也会为你压着,尽量不扩大打击面。让大家感到,这个省委书记还是非常有人情味的,中央派他来西江,不是为了彻底把大家整垮的。
对于那些一意孤行、执迷不悟的官员,甚至敢于叫板的出头椽子,杨春风也是毫不手软、坚决铲除。对于关系和这些官员亲近的人,分化瓦解,尽量缩小打击面,力求稳定。总之一句话,他采取的是打压结合、又拉又打的策略。
秦大龙作为一个亲历者,冷眼旁观者,他看到杨春风这几招确实效果良好,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稳定住了西江的政治局面。一切工作,都上了正轨。杨春风的工作能力,也得到了上上下下的认可。
稳定的目的是达到了,但发展也刻不容缓。现在别的省市都在快马加鞭。西江省作为落后地区,更是和先进地区的距离越拉越大,甚至这几年有继续扩大的趋势。如果再这样四平八稳,说不定就成了全国垫底的省区了,对于这个问题,作为管干部的省委组织部长,秦大龙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西江省的差距,还是体现在干部水平差上。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这几百个副厅以上干部,是制定也是执行游戏规则的主要带头人,他们的水平直接决定了西江省发展的水平。所以再好的经,让这帮歪嘴和尚念,也是念不出什么名堂的。他们大部分都成了官油子了,喝酒唱歌打牌拉关系走后门都是一把好手,但干事业,发展经济,改善民生,出主意,想办法,凝聚人心,做群众的表率,在这些方面大部分人不行。
作为一个管干部的组织部长,秦大龙对此心中是有数的。
他把自己对西江省干部的观察、思考,向王一鸣仔细汇报了一番。结尾的时候,感慨连连,说:“你看看,王书记,我们带的就是这样一帮玩意儿,按照目前的干部政策,只管上,不管下,他们好歹熬到这一级了,该享受的待遇一点不能少,少了他们就闹情绪。这样的一批人,都是历史遗留的产物,我们要想在三五年的时间内,淘汰个差不多,进行厅局级干部的大换血,根本是不可能。这样的人,虽然省委常委们看不上,但他们还都有自己的位子,还都有自己行使权力的范围,真是麻烦啊!这个乱摊子,不掀开盖子,从外面看还挺不错的,但知道内情的才会明白,已经烂到了什么程度。不动大手术,我看是不行了。”
王一鸣听他这一番汇报,也面色凝重起来,他确实没想到,西江省的干部现状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差。**、拉帮结派、搞不正之风就算了,最关键的是,整体素质太差,就不是个干事创业的队伍,要想指望这样一帮人带着全省6000多万人奔小康,无疑是痴人说梦。
但现在自己的身份才是省委副书记,上面还有省长和省委书记,说白了,自己就是个储备的一把手,现在还轮不到自己说话。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心平气和、四平八稳地混日子,不出风头,不作太多的决策,那样会让杨春风和刘放明感到有压力,更不能给任何人留下咄咄逼人的印象。再说了,和秦大龙也是这一段时间刚刚开始接触,双方还没有建立起来足够的互信,他这个位子,说是归自己分管,但谁都知道,省委书记是一把手,用谁不用谁,还是杨春风说了算。
只要一天没有下文,明确我王一鸣是省委书记,那在西江省里,就没有我王一鸣发言的权利。我还是要夹起尾巴低调做人。因为不这样,万一和杨春风出现了大的冲突,最后控制不住彻底决裂了,那最后的结果,将不可预料。
现在一切都不明朗,还是小心为好。
想到这里,王一鸣说:“你说的情况很好,让我对西江省的干部现状有了一个基本的认识。现实就是现实,非常残酷,但没有办法,我们必须面对,长城不是一天建成的,我们虽然具体分管干部工作,但大的方向,还是要听春风同志的意见,我们只是起个参谋助手的作用。最关键的是我们不能添乱,影响了春风同志对全省的战略部署。但是,我们也不能消极等待,要不然就会让大家觉得我们没有创建,没有主动做事情为一把手分忧。依我看,既然撤换不了这样一大批干部,我们就进行培训,逐渐提高他们的素质,借助外脑,引进头脑风暴。我想了,下一步我们是不是制订一个详细的干部培训计划,从国内请一批有影响的在各个方面有建树的专家学者到西江授课,拨出专门的经费,当然,这要向春风书记和放明省长汇报。他们同意后,才能开始实施。经过几年大规模的培训,让大家开开眼界、长长见识,我想会好点。虽然人没有换,但我们解放了他们的思想,也算是尽力了吧,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吧。”
秦大龙想了想,说:“好,这个想法肯定能得到大家的认可,我回去后就安排人做方案,做好方案后,让王书记先看看,然后我们再向省委常委会提出来,让大家讨论,我想春风同志和放明同志是支持的。至于经费嘛,省财政绝不缺这几个小钱,一年也就是几百万嘛,用不了多少。”
秦大龙汇报结束后,游金平就进来了,原来他在外面小龚的办公室已经坐了十几分钟了。他知道是秦大龙在里面汇报工作,就没敢打扰,就坐在沙发上和小龚聊天。前些天王一鸣安排的让他们做个到下面视察的方案,他们已经做好了,现在来,就是汇报这个事情。
王一鸣拿过他们做的方案,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什么时间去什么地点,考察什么事情,当地的主要特色是什么,一清二楚。王一鸣翻了一下,觉得他们还是动了一番脑子的,于是就说:“不错,不错,辛苦你们了,我们这就是一个宏观的计划,具体的时间,就不一定严格按照上面的计划了,我的意思,我们有时间,就下去转转,见缝插针,有两天时间,就可以转几个县了。”
游金平说:“我和小龚也是这个意思,我们随机应变,只要省里没有重要的会议,我们就随时安排。”
王一鸣想了想,说:“最近几天怎么样?有会议吗?”
游金平说:“没有,我就想了,是不是先下去转一转,书记到省里上任也快一个月了,下面的几个大市,都打电话邀请好几次了。”
王一鸣问:“都有哪些市打来电话了?”
游金平也是随口说说,他是想让王一鸣自我感觉好一点,没想到王一鸣却认了真了,于是只好信口胡诌说:“临海市的马书记和河东市的范书记都打电话了,他们一再对我说,想邀请王书记到他们那里视察指导工作。我看王书记忙,就没有答应他们。”
临海市委书记马正红,河东市委书记范一弓都是省委常委,王一鸣上任的时候,大家在当天的晚宴上都碰过杯,王一鸣记得,马正红是个矮个子,胖胖的。范一弓是个高个子,瘦瘦的,戴着一副眼镜,很像是知识分子出身的干部。
他们两个当时都邀请王一鸣尽快到他们的地盘视察视察。
对于临海市和河东市在全省的位置,王一鸣虽然刚来,但他长期在国家宏观经济部门工作,又做过地方上的市长,对于这两个地方的情况他还是略有耳闻的。这两个地方,一个是最重要的沿海开放城市,一个是重要的老工业基地,在全省的经济地位非常突出。
这两个地方,以前王一鸣做副部长时也曾经去过,但都是走马观花,因为那个时候,自己是客人,到这些地方看看,是出于旅游观光的目的,而不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目的。你是客人,东道主也只能是尽量让你看光鲜的一面,让你留下个好印象,谁愿意把自己最差的一面暴露给中央来的部长们啊,那样影响就不好了,自己也没有什么面子。
而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王一鸣是西江省正式的省委副书记了,三年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谁都知道他将接任杨春风的省委书记的职务,到那个时候,他就是堂堂正正的省委一把手。不论从哪个方面说,王一鸣都是西江省里谁也不能忽视的对象。
对于各级官员们来说,想方设法地巴结王一鸣,让他认识自己,对自己有个好印象,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这直接关系到未来几年自己的官位升迁,是提拔重用,还是卷铺盖走人,说白了还不是一把手一句话。
当今的干部体制,就是这个样子,一把手说你行,你就行,组织部门就是贯彻领导意图的,那些个投票啊、公选啊,都是骗人的,都是糊弄不知道内情的局外人的,是做样子给老百姓看的。其实在官场上混得久了,大家就都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了,如果一把手不喜欢你,你就是考得再好,得票再高也没有用。
王一鸣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位置,到了哪里,自然大家都是笑脸相迎的,虽然还不是一把手,但自己这个位置,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说谁行,倒不一定管用,因为上面还有杨春风和刘放明,但说谁不行,就是杨春风看上的人,他也得掂量掂量,毕竟有一个省委副书记不同意,你的提拔就搁浅了。
当然,王一鸣没有耍大牌的意思,他还是想利用自己的位置,踏踏实实为老百姓、为西江省的长远利益做一番工作的,这才是他到各地看看的初衷。毕竟自己不是土生土长的西江人,光是呆在办公室里看材料,是不能全面了解一个地方的情况的。
想到这里,王一鸣对游金平说:“你去协调一下,我准备这几天到下面看看,最好是星期三、星期四去临海市转转,星期五、星期六去河东市看一看,你先联系一下,看他们有时间没有。”
游金平说:“好,我这就打电话,通知他们,让他们最好作出一个行程安排,给我们把传真发过来。等办妥当了,我再向您汇报。”
王一鸣说:“好,你去办吧!”
游金平回了自己办公室,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接通了临海市委书记马正红与河东市委书记范一弓的电话。
游金平说:“马书记啊,现在正式通知你一件事,王一鸣书记本周星期三和星期四两天,要到你们临海市视察工作,这是王一鸣书记上任以来第一次到你们临海市,马虎不得啊,一定要全力以赴,安排好王书记的行程。我的意思,你们下午下班之前,把行程安排发到我办公室的传真上,我好向王书记当面汇报。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我们再联系。这样安排,合适不合适?”
因为马正红毕竟是省委常委,游金平不得不用谦卑的话语和他说话,换了一般的地市级正职,游金平和他们讲话就没有这么客气了,毕竟他是省委副秘书长,官不大但离领导距离近,可以打着领导的旗号狐假虎威。
马正红虽然是省委常委,但知道王一鸣这个人的来历,对于这个将来要在西江省叱咤风云的人物,他还是想千方百计地接纳的,谁都知道,等杨春风退休了就是这个王一鸣出任一把手,到那个时候,整个西江省里,就是他说了算。别说你是省委常委,就是省长,你不配合好了,和省委书记要是闹翻了,到最后出局的,很有可能就是你。马正红这个省委常委就更不用说了,随便找个理由,就把你放在政协或者人大靠边站了,你什么也摸不上,虽然混到了副省级,但实权是一点也没有了。
所以得到王一鸣要来的确切消息,马正红一个劲地对游金平说:“谢谢你了老弟,多谢你在王书记面前美言,才让他第一个到我们临海市视察,你这个人情我记住了,我们来日方长,其他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心里都有了。还是那句话,你个人有什么需要老哥我办的,尽管开口,符合原则的要办,不符合原则创造条件也得办,谁让我们是哥们儿了!”
论年龄马正红比游金平要大个七八岁,双方以老哥老弟相称,显得亲切。大家都在官场上混,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谁都不知道哪一天会用到对方,所以大家都本着互惠互利的交友方式,你关照我,我关照你,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这当市委书记的,手中都握有实权,管了那么一大片地方,几百万人,手下再怎么着,也有几千个处级和科级干部的名额,说提拔个人,或者安排个好位子,解决些大学生的工作安排问题,到了这些市委书记这里,都是简单得很,基本上就是一句话的事。他说这么办,就这么办,没有人敢对着干。至于什么人做生意,想要在方方面面给予关照,地皮便宜点,税收减免点,治安环境好一点,这些市委书记们随便打个电话,一切难办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结识了这样的人,你想不发财都难了。
而像游金平这样的省委副秘书长,手里虽然没有实权,平常里也就是写个材料,陪领导随便转一转,但他们离省委领导近,有时候吃喝玩乐都和省委领导在一起,天长日久,不知不觉间就培养了感情,成了省委领导最信任的人。
他们虽然没有用人权,但他们却有毁人的权力。他们的话语,是比一般人有分量的。他们隔三差五,不咸不淡地在领导耳朵边煽风点火,说你一些不三不四的坏话,领导开始时也可能半信半疑,但经不住他天天这样毁你,尤其是再有别的人说你的不好,那样三人成虎,就会让领导对你这个人的人品起了疑心。
所以对这些秘书长副秘书长的,即使是像马正红这样混到省委常委的人,也不得不放下架子,和他们称兄道弟,套不尽的近乎。
这些当秘书长副秘书长的,有时候就会利用这样的机会,向这些手中握有实权的地方诸侯们提一些自己的要求,办点自己的私事。这个时候,他们的愿望,一般都能得到满足。
给马正红打了电话后,游金平又如法炮制,给河东市委书记范一弓打了电话,结果他们办事的效率还真是高,估计是一声令下,办公室的人中午就没有休息,加班就把方案做好了。
再说了,他们在接待上级领导视察上都有经验,每年接待不知道多少拨,方案都大同小异,从电脑里下载一份,稍微修改修改,就可以套用过来,所以这并不难。
下午三点,临海市和河东市的传真都发到了游金平办公桌上,他仔细看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了,就拿着这些东西,从一楼的办公室,到了王一鸣的办公室汇报情况。
王一鸣看了看,也没有什么问题,于是就基本上通过了。
关于陪同人员,王一鸣考虑了一下,说:“通知发改委、经委、财政厅、建设厅、交通厅、水利厅、农业厅、旅游局、林业局等相关部门,要他们在家的领导派一位跟着,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他们。”
王一鸣也知道,这些厅局的一把手,也是忙得不得了,平常里要办公,省委书记和省长视察还得陪同着。中央部委来了领导,还得全程陪同,这些厅局的一把手,一年到头也是忙得团团转。
自己这个省委副书记出去视察,自然是不能要求必须是有关厅局的一把手陪同,他们确实忙不过来,万一书记或者省长找他们,他们还得先顾那头。
当然,要是哪个厅长和局长自己想来,愿意陪同我王一鸣,给我面子,我也不反对。
游金平一边记录着,看着这些名单,一边思忖着,这么一大帮子人怎么去是个大问题。这些人,都是省里关键部门的头头脑脑,个个都有自己的专车,自然是不用发愁没有车子坐的。
但这样一大帮子人,个个带一辆专车,加上王一鸣和自己的车子,不多不少,也有11辆了,就是不用警车开道,那也是浩浩****,一个相当规模的车队了。这样下去是气派,但王一鸣刚来,他还不知道王一鸣的脾气,是喜欢摆谱呢,还是喜欢轻车简从呢?他说不准。
于是就问:“书记,到底怎么走合适?”
王一鸣一愣,看了他一眼,说:“什么意思?不是个个有专车吗,大家各走各的,到地方统一集中不就行了吗!”
游金平说:“按照惯例,是要先下发一个文件的,所有陪同人员的名字,要早让地方上的同志知道,他们好提前安排住处。出发的时候,也要统一集中,一般是在高速路口集中,要提前通知区交警总队,让他们派一辆警车前面开道。这样所有的收费站就不用交费了,也节省时间,从面子上也好看。最关键的是,地方上的同志要迎接,我们一个车队,他们迎接着也方便,不会漏掉谁,一次过就行了,不然增加他们接待的难度。”
王一鸣有在地方上工作的经验,他一想也就明白了,现在的迎来送往,和那时候比,肯定是不一样了,但万变不离其宗,大同小异。
王一鸣想了想,说:“杨书记和刘省长都是怎么下去的?我们参照他们处理不就行了吗!”
游金平说:“杨书记和刘省长下去的时候,都喜欢坐越野车,省里最近这几年买了六七辆高级越野车,都是大排量,专门用来保证各位省领导下乡视察,性能好,速度快,适应性强,坐在上面也舒适,最关键的是安全。前几年杨书记下乡的时候,为了节约,喜欢轻车简从,经常是一大帮子人坐一辆中巴,结果发现速度慢,也不方便,大家都不自在。各个厅的厅长们为了方便,还是私下里要带着自己司机去,要是万一有什么急事,立即能够乘坐自己的专车回省城了。当然也不安全,万一出了车祸,一辆车子上坐了那么多的高级官员,整个省政府或者省委机关就瘫痪了。所以综合考虑,以后再下乡视察的时候,大家都是一人一辆车子,虽然有些铺张浪费,但安全第一,其他的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王一鸣想想也是,集中起来坐一辆中巴,或者两辆中巴,是不方便,万一出了车祸,也没有越野车安全。那些大排量的越野车s部早就有,一辆一辆,走在马路上像是装甲车,又宽又大,十分气派,都是原装进口的,最贵的时候,买一辆就要七八十万人民币。只有到了省部级的官员,和部队里的一些军级以上干部,才有资格坐这样的车子。
到了省里,干部下乡的机会就更多了,王一鸣判断,这样的车子用处比在京城里应该更大些。
王一鸣说:“行,你有经验,其他的你就安排吧。”
游金平答应一声,就匆匆离开了办公室,着手安排各个方面的事情了。
星期三上午9点,大家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高速路口集中的地方。王一鸣的车子到时,是8点55分。今天王一鸣坐的,是一辆新的高级越野车,这几辆车子,是省财政厅专门为几个省委领导买的,一人一辆,谁也不说谁,司机都有钥匙。
王一鸣的司机小邵对这次出行也很重视,提前就准备好了车辆,检修了一遍,加满了汽油,这样的车子,都是油老虎,底盘宽大又沉,自己私人使用,除非是特别有钱的大款,不在乎这个油钱,要不然你是使用不起的。
这样的车子只有领导用得起,他们花的都是公款,自己不用出一个子,所以各个厅局,他们的一把手为了方便,也会买个一辆两辆的,用于陪同省委领导下乡。
王一鸣看到,小邵把车子打理得很干净,上面有dvd,有冰箱,有液晶显示屏,可以听音乐,也可以看碟片,座位宽大舒适,坐在上面视线又好,确实比坐一般的车子下乡舒适。
等王一鸣的车子到时,他看到路边已经停满了一长串的车子,大部分是越野车,档次比自己的这辆要低些,排气量小一点,但都是清一色的进口货,也有几辆轿车夹杂在中间,可能是这些厅局的领导来不及换车子,就坐着自己的专车出来了。看来这几年,西江省的实力还是增强了,各个厅局的车辆都更新换代了。
游金平的车子,也是一辆越野车,他看到王一鸣的车子到了,立即迎上来打招呼。
王一鸣下去和他握了握手,旁边立即围过来七八个厅局长,也都露出笑脸,谦卑地弯着腰,握着王一鸣的手使劲地晃着,书记书记地叫着。
他们的名字,王一鸣一时还叫不上来,只好含糊着打招呼,微笑着。扫视了大家一眼,问游金平:“大家都到齐了吧?”
游金平说:“都到齐了,可以准时出发。”
王一鸣看了看手表,说:“好,我们准时出发。”
这个时候,有人已经在各个车辆上贴上了标有号码的标志,王一鸣的车上面贴了第一号车。前面是一辆开道的警车,自然是不用贴什么标志的。
王一鸣挥了挥手,说:“好,大家辛苦了,我们准时出发,大家上车吧。”小龚打开车门,等王一鸣上了车,自己轻轻关好,坐回到副驾驶的位子上。车子发动,跟上已经启动的警车,大家一辆一辆,排好队形,上了高速公路,向临海市开去。
两个多小时后,车子就进入了临海市的地界。
刚出了收费站,王一鸣就看到前面停了好几辆车子,路边站了一大群人向车队张望摆手。
前面的警车停下来,王一鸣的车子也停了下来,这个时候,后面的游金平先下来了,到了王一鸣的车子旁帮他打开车门,说:“王书记,临海市的马书记和刘市长在前面迎接了。”
王一鸣一听连忙下来,他没想到,老马这个人这么热情,他以为老马会派个副书记到高速公路口迎接就算了,犯不着亲自来迎接王一鸣,毕竟老马也是省委常委,和自己一样都是副省级干部。
王一鸣刚下来,看到老马已经迎上来了,老马个子不高,肚子不小,脑门光光的,梳着大背头,肥头大耳,两只眼睛,又大又圆,十分有精神。
他迈着四方步,一摇一摆地迎上来,老远就伸出手来,握着王一鸣的手使劲地晃着,说:“王书记,欢迎啊欢迎,我们早就盼着王书记早日来我们临海视察啊!路上辛苦了,辛苦了。”
王一鸣说:“就是怕麻烦你们,现在交通很方便啊,两个小时就到了。我一来,就有劳你马老兄大老远地亲自来迎接我,不敢当啊不敢当!”
马正红一挺胸膛,说:“王书记能来,是我们临海市的荣幸啊,我听金平说了,王书记把我们临海市作为自己视察的第一站,可见对我们临海市的工作是多么的重视,我们万分感激啊!”
大家又随便聊了几句天,双方各自握了手,又各自上了车,在临海市的车辆引导下,一路绿灯进了市区。
车队穿行在整洁宽敞的滨海大道上,这个全长十几公里的马路,是整个临海市的门面,街道笔直,有几十米宽,道路两边都是高楼大厦。人行道两边,长着各种各样的热带乔木,绿化很好,让第一次到临海市旅游的人们,一下子就有了好印象,所以上级领导来临海,他们都要千方百计把你的车子引导到这条道路上来,好给外地客人留下一个好的第一印象。
车队在市区里穿行,走了20分钟,就到了海边一座现代化的建筑前,这是著名的五星级大酒店——滨海大酒店的主楼。宽大的停车场,一下子进来了几十辆车子,显得立即拥挤起来。在酒店工作人员的指挥下,很快就恢复了秩序。
车子停稳,小龚还没有来得及开车门,酒店的服务生已经非常有礼貌地打开了车门。王一鸣从车子上下来,马正红和刘万里市长,已经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了。
大家边说边往酒店里面走,酒店的二楼,有一个大会议室,按照议程,他们这一批人,到了酒店先要参加一个临海市举行的简短的介绍会,现在的时间是11点25分,估计介绍会也就是半个小时左右,接下来就是临海市委、市政府举行的招待午宴。
王一鸣在大家的陪同下走进了会议的休息室,上了一趟洗手间,回到休息室的时候,就看到大家也都基本上到齐了。
11点半,会议准时开始,王一鸣在马正红和刘万里的陪同下,就走进了会议室,他看到,整个会议室里,几乎座无虚席,省直有关部门的领导、临海市的领导、工作人员,和新闻记者们,把整个会议室里坐得满满的。
王一鸣带的一帮人坐在会议室的一边。马正红带的临海市的领导坐在另一边。大家面对面地交流着,会议由临海市的一位副书记主持,先由市长刘万里致欢迎辞,然后由市委书记马正红亲自汇报临海市的情况。
对于临海市,王一鸣虽然来得很少,但对于这个城市的情况,还是有不少耳闻的。
临海市是西江省最重要的沿海开放城市,前些年以疯狂的房地产开发闻名全国。那个时候,各个省,中央各个部门,怀有淘金梦想的人都从四面八方来到这个城市,买地皮、造楼房,一片地皮一个夜晚就可以转手几次,地价像是坐上了火箭,一飞冲天。
有的人仅仅因为搞到一个地皮的批文,一转手就发了大财。钱是几百万几千万地挣,一传十十传百,临海成了炙手可热的地方。那个时候,沿海的地皮一天天疯涨,许多知名不知名的开发商都到这个地方,通过各种途径,买地皮、盖房子。房子,房子,只要是房子,就可以带来天文数字的财富。
为了地皮、房子,几乎所有的人都疯了。
银行刷刷地向下放着贷款,全国的资金一夜之间有不少流向了这个狭小的地区。这个城市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好像这个城市,坐上了火箭一下子就超越了几百年的历史,进入国际化大城市的行列。
但现实是残酷的,靠投机和银行资金支撑的虚假繁荣,所谓的房地产泡沫,就像大海的涨潮一样,潮水退去留下的是一片狼藉。
泡沫很快就破灭了,靠炒地皮和楼花,是造就了一批百万、千万富翁,但就像击鼓传花的游戏,到最后接盘的人,却成了这个世上最可怜的人。他们买到手的地皮和楼房,一下子就变得一钱不值,想转手都找不到任何对象。
他们的资金许多是来自银行的贷款,这个时候,面对高昂的利息和开发成本,他们就是建好了楼房,面对低迷的楼市和一大片一大片的烂尾楼,大家都没有了希望和底气。唯一的办法就是停工。地皮不要了,盖好的楼房不要了,因为这些就是全部卖掉,也不够还银行的贷款了。
一瞬间,这个沿海房地产开发最疯狂的城市成了中国沿海一个最大的烂尾楼工地。到处是大片的水泥钢筋构筑的森林。里面空空****的,没有人气。夜里,成了无家可归者安居的地方。大片的土地闲置,大片的楼房成了残垣断壁。沿海那些一栋需要几百万的别墅,竟然成了拾荒者安居的乐园。那里面也不通水,也没有电,一栋栋别墅,破烂不堪,成了鬼屋。
临海市在经历了短暂的繁荣之后,终于付出了惨重代价,它成了西江省经济最不景气的一个市,本来条件那么好,早就应该发展起来的城市,现在却在整个省里处于中游。
对于这样一个地方,此后的西江省的领导们都没有找到破解这个困局的砝码,临海市的发展一直没见起色,到如今还是不温不火,没有走出当年的阴影。
王一鸣中午参加完午宴,回到位于26楼的房间,推开窗户,外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大海里帆影点点,出海打鱼的船儿,不时地驶过海面。
近处是泛白的沙滩,据说是天下闻名。这个城市,确实是一个度假休闲的好地方,气候宜人、风景优美,沿海没有发展重工业,海水还保护得相当好,在这里,可以吃到别的地方吃不到的海产品。因为在东部沿海地区,由于工业污染很厉害,许多敏感的海产品,在它们那里已经绝迹了。
这个地方,或许是中国最后一片没有污染的净土了听说临海市的空气质量,常年保持在优良状态,是一个天然的大氧吧。
对于这样一个城市,今后要如何发展定位,王一鸣觉得一定不能像别的沿海城市那样走重工业的道路。利用海运便利的条件,发展重化工,钢铁,造船业,是可以立竿见影,但是,那样把这最后一片净土也污染掉了。我们不能为了短期的经济效益,就把祖宗给我们留下的地方,都变成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要钱不要命,是这么些年来绝大部分地区发展的经验,也是教训。一切为了gdp,只要数字好看,就可以不要蓝天净土,拿整个民族的未来赌博。这样的教训,简直是太惨痛了。
下午视察的时候,临海市出动了两辆中巴车,前面是警车开道。所有的人员都上了中巴车,大家都把自己的专车停在了酒店的停车场,这样看来,也是轻车简从了。再说了,中巴车视线好,沿途可以看风景。
王一鸣和马正红,坐在第一辆中巴车里。
路上,王一鸣问了马正红对临海市的发展定位。
马正红说:“这么些年,我们临海市委市政府,逐渐弄明白了一个问题,就是发展是第一要务,但什么是发展,是不是有钱了,gdp数字好看了,就是发展,保持了蓝天碧水,是不是发展。具体到我们临海市的实际情况,我们该怎么办?为此我在省委常委会上向各位常委汇报过。我认为,对于临海市的发展,我们要跳出原来的条条框框,不用gdp,不用经济增长的数字看待临海市的发展、衡量这个城市的发展,应该用另一个不同的标准,就是人民幸福不幸福,环境优美不优美,大家宜居不宜居。所以我们市委常委会提出了一个口号:叫建设生态临海,宜居临海,和谐临海。我们这几年所有的文章都围绕这个中心做。有的大企业要到我们这里投资,建设重化工基地,一投资就是几百亿,如果我们从自己的私利出发,从自己升官发财的个人角度考虑,我们就会举双手欢迎这些大项目,这样容易出政绩。官员高兴,地方财政也能收到立竿见影的效益,但我们经过仔细考虑,还是放弃了,我们不能做民族的罪人。中国的工业城市,不缺临海这一个,我们不成为重化工基地,别的沿海城市也会做的。我们最珍贵的,就是在改革开放这么些年,我们还保持了我们良好的生态,这是多少钱都买不到了。我接待外地领导人的考察时,他们提到临海都是羡慕得不得了,说我们这个地方好,空气清新,街道干净,绿化好,是休闲度假的好地方,中国这样的地方,越来越少了。像临海这样的城市,这么大的规模,七八十万人了还是保持这样好,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我听了这些话感到很欣慰,说明我们对临海的发展定位是恰如其分的,是得到了大家的认可的。”
王一鸣听了他这一番话,心里就有底了,他点了一下头,说:“这个定位好,生态临海,宜居临海,和谐临海,做到这三条,你这个城市的特点就出来了,我们建设一个城市,千万不要跟风,不顾自己的实际情况盲目发展,丢掉了自己的优势,这样永远出不来。更不能一切为了钱,为了眼前利益,不要蓝天碧水,我们的祖宗为我们留下的基业,通过这些年的盲目发展,我们糟蹋的已经不少了,说是满目疮痍,一点也不过分。谁都知道,我们今天的发展是典型的粗放式,是只要今天不要明天的发展,国外有的专家称我们是自杀式的发展。我们的发展是对大自然的疯狂掠夺和攫取,这早晚会受到大自然残酷的报复的,所谓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我们这些人都是幸运儿,命运既然如此青睐我们,党和组织这样看重我们,把我们放到这样重要的岗位上,我们就要殚精竭虑,为这个国家,为中华民族的长远利益而奋斗,不能鼠目寸光,干出遗臭万年的傻事情来!”
马正红听了王一鸣这些话,也从心眼里对他刮目相看,虽然和王一鸣刚刚接触,他觉得,从王一鸣的一言一行上,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真正有自己思想的人,是个敢于表明自己观点的人,不是一般久经沙场的官场老油条的作风,他给人带来一股清新的感觉,好像是个学者,和一般的省部级官员有本质的区别。
就是和杨春风相比,这个差别也是明显的,王一鸣从年龄上就小了十几岁,这样的年龄就到了这么高的位置,在西江省的历史上,这样的例子还不多。杨春风给人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打起官腔来,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说白了,他本身就是一个官场上的老油条。而王一鸣,明显地不一样,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坦率、直截,有时候让人感到还像个热血青年,没有城府,但看问题一针见血,敢作敢为,这也可能是他少年得志的结果吧。
看起来中央把王一鸣这样的人放到西江省,是有一定的原因的,西江省官场上惰性严重,死气沉沉,用这样的官员,是可以带来一种新鲜的东西,但到底他能不能扭转乾坤,还要走着瞧。毕竟现在杨春风还是一把手,他王一鸣要完全展示自己的风格和魅力则尚需时日。
下午王一鸣看了看临海市的高新技术开发区、大学城、海产品加工出口基地。第二天上午,看了一下金海滩和沿海旅游度假村。
临海市这几年,也引进了一批高新技术企业发展电子工业,既保护了环境又吸纳了就业。由于临海市环境好,土地便宜,确实对一些大企业有吸引力。几家公司生产的笔记本电脑和手机,已经出口欧洲和东南亚许多国家,王一鸣看了看车间的生产线,看望了正在劳作的工人。
王一鸣问一位正在工作的小姑娘,每个月可以拿到多少钱的工资。
小姑娘说:“一个月有1600元,工厂里统一安排宿舍,有食堂,饭菜也不贵。每个月可以攒下1000元。”
旁边的工厂负责人说:“她是刚进厂的,别的熟练的工人,一般每个月可以拿到2000块,技术员的工资,都到3000块了,我们厂的工资水平在临海市是相对较高的。”
旁边的马正红,连忙解释说:“是,是,临海是落后地区,工资水平在全省都是排后的,我们的公务员、科级干部,每个月现在的收入,也就是2000出头,处级干部还不到3000。他们这个厂,算是工资水平比较高的了。在市里,一般做个小工,一个月的工资,也就是七八百块,比这里少了一半。”
王一鸣点了一下头,表扬了这个厂的负责人几句,但他心里知道,这个工资水平要是按照国际上的标准,简直是太低太低了。美国一个加油站的工人,每年的收入都是四万美元了,换算成人民币,一年就是三十多万人民币。而我们的工人,加班加点干一年,才得到两万人民币。如果国门封闭起来,外国人过他们的,我们过我们的,所有的物质财富不流通还好说。但现在,国门大开,外国人那样挣钱,我们是这样挣钱都可以到中国消费东西,这就带来一个极大不公平的问题。一个普普通通的西方发达国家的公民,拿着工资,就可以在中国过上花天酒地的日子。听说临海市的性产业非常发达,沿街无数的酒吧、桑拿店和洗浴中心门口,都有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男人挎着中国女人的肩膀在那里闲逛。他们把这里当成天堂了。因为凭着他们的收入,他们是可以夜夜做新郎的,包一个三陪女,一晚上也就是三两百人民币,简直是太便宜了。
王一鸣在北京时就知道,在房地产开发最红火的时候,有十万三陪女下临海的说法。那个时候,全世界的有钱人都往临海跑,带动了这里的色情业。这里的酒吧、桑拿、洗浴中心,甚至几十公里的海滩上,都成了色情交易的场所。由于三陪女人太多,价格也便宜,所以不仅把洋人吸引过来了,甚至当地人也加入了,有的男人倾家**产也要和三陪女鬼混,甚至到了老婆孩子都不管的程度。
到了最后,当地的妇女自发地组织起来上街游行,要求政府驱逐三陪女,还她们丈夫。
但随着房地产泡沫的崩溃,三陪女大部分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们要到经济更发达的地区去淘金。所以临海本地的色情业,也逐渐衰落了。
当然,白天的时候,像王一鸣这样的大领导,他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当地的公安部门听说大领导要来,早已经发出信号,要从事色情业的老板们纷纷关门大吉、避一避风头,等这些大官们走了,再开业不迟。
长年累月,他们已经有完善的对付上级领导的经验,只要糊弄了领导这几天,过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三陪女有钱赚,老板能发大财,公安局的这些保护伞,可以收点非法的保护费。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也不说谁。
对这个情况,王一鸣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别说在临海了,就是在北京也根本不可能杜绝嫖娼卖**的。越是高级的娱乐场所,越是有这些东西,能够开这样规模的店面的人,背后都有保护伞,要不然他也不敢进入这个行业。这个行业就是高风险、高收益。没有两把刷子,谁也不敢蹚这潭浑水。
为了应付领导检查,白天他们都清理干净了,所以王一鸣看到的就是一个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不妥当的临海市了。
对付他们,王一鸣也有经验。
晚上11点,王一鸣叫上秘书小龚和司机小邵,三个人悄悄地开车出了酒店的大门口,此外没有通知任何人,他们开车就去了金海滩,把车停在一个停车场里,三个人装成是外地来旅游的,就进入了金海滩的那一大片沙滩上。
这个时候,海风习习,气温大约在20度左右,海风吹着身上,已经有点凉意了。天空是一轮很好的月亮,大大的,把银色的光芒,倾泻在大地上。远处的海滩上,人影攒动,还是有不少人在玩耍。
三个人刚进去不久,踩着沙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就不时有女人穿着泳装,外面披着大大的浴巾包着身子,露出光光的大腿,过来打招呼。她们的口头语就是:“老板,游泳吗?”
王一鸣愣了一下,故意问她们说:“这么晚了,天又凉,游泳有什么好玩的?”
那女人一听有人搭话,立即靠上来一大群,王一鸣看了看,有七八个女人。她们分头围上小龚和小邵,说服他们下水,和她们一起玩耍。
小邵是本地人,对这个早有耳闻,他有经验,所以对付她们,他不慌不忙。他说:“我带的这两位,都是外地朋友,他们是来看风景的,不游泳。”
那些女人一听他这个口气,就七嘴八舌地说:“大半夜的,看什么风景啊,有病吧,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玩,回去了别后悔。”
小邵一听就要发火,说:“哎哎哎,你们说谁有病呢!你们才有病呢!怎么着?想找不痛快是吧!”
王一鸣一听,小邵沉不住气,可能要把自己这次的机会搅和了,于是就制止他说:“小邵,住嘴,不能这样对人家说话,我们是来玩的,不要伤和气。”
那些女人立即说:“还是这位大哥会说话,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请你们玩玩,多好的机会啊,怎么着,我们陪你们下去游一会儿。”
王一鸣说:“对不起,我不会游泳。”其实王一鸣游泳是一把好手。
那些女人说:“不要怕,谁也不让你真游,我们就是下去玩玩。”
“怎么玩?”
“现在给你说得再多也没有用,那边有卖游泳裤的,你去买一条换上,我陪你下去,一会儿你就明白了。保管让你满意。”
王一鸣顺着她们的手望过去,果然那里有一个个的摊子,上面挂着各种各样的游泳衣,王一鸣看了看,说:“还是算了吧,我们不会游泳,东西也没有人看,我们随便走走算了,看看风景,也算没有白来一趟吧!”
那些妇女看他这样说,知道再劝也不起任何作用了,于是才悻悻地散去,转而招揽别的人去了。
三个人走在海滩上,不时碰到一拨一拨从海里面出来的人,几乎都是一个女人,跟着一个男人。海面上可以看见,一对对男女就在十几米开外的海水里抱在一起,一上一下地动作着。今晚的月光很好,可以看见他们到底在做着什么。这样地肆无忌惮,说明了在这个地方,是多么的开放。男男女女打情骂俏的声音,不时传过来。
这就是著名的金海滩,在这么皎洁的月光下,一幕幕丑陋的交易,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发生了。
王一鸣感到心痛,他沿着海滩,走了几乎半个小时。他一言不发,搞得小龚和小邵,也不敢说一句话。
到最后,王一鸣说:“好了,回去吧,今天晚上的事情,谁也不准说出去。严格保密。记住没有?”
小龚和小邵说,明白,保证保守秘密。
小龚补充说:“是不是告诉马书记,让他们治理治理,这个样子,太影响我们临海市的形象了!”
王一鸣说:“算了,就是说了,也是治标不治本,严打几天,过了风头,一切还得恢复原样。这样根本不是办法。”
在回去的车上,王一鸣一直在想,是什么力量,把一个勤劳善良的中华民族,尤其是视贞操为生命一样宝贵的中国妇女,变成了一个个**的妓女的。难道为了生存,就可以不要自己的廉耻、尊严,谁只要给钱,就可以肆意糟蹋自己的身体?这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竟然可以把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和道德底线,粉碎得如此彻底!
一个没有道德底线的民族,一个不要礼义廉耻的民族,堕落起来竟然是这么迅速。这一切究竟都是为了什么,到底有哪个看不见的手在推波助澜,让中国妇女不知不觉间就滑落到这样的境地。
王一鸣想了想,还是一切向钱看的思想。这种思想,扭曲了人的价值观,让人为了钱,可以不顾一切。解放思想,让中国人为了发财致富,没有了任何道德禁忌,到最后,彻底解放了中国妇女的身体,让她们把发生性关系,看成了像是家常便饭一样随便。妇女的素质决定了一个民族的素质,因为她们是孕育下一代的人,她们是天生的母亲。她们的所作所为,她们的价值观,直接关系到一个民族的未来。
一个充斥着妓女思想的民族,还是一个有尊严、强大的民族吗?这是不用说都知道的问题。
改革开放,如果得到就是这样一个结果,那真是让人欲哭无泪啊!中国曾经是一个消灭了黄赌毒的国家,是一个把旧社会的妓女改造为自食其力的新人的国家,难道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几十年之后,我们中国人竟然连自己的兄弟姐妹都养活不起吗?到底有多少女人,要靠出卖自己的**生活,这是一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王一鸣看过一些资料,有的学者通过研究,说是每年从事色情业的女性,在中国有600多万人。我们已经成为全世界最大的色情产业国。
几千万下岗职工,几个亿的进城务工农民,或许是他们,为中国的色情业培养输送了一批又一批的后备军。这是改革的阵痛,还是我们必然要付出的惨痛代价!难道中国的发展,必须牺牲一代甚至几代人的生命才能够换得吗?我们是不是真要学习泰国,把妇女培养成为全世界男人泄欲的对象,才能换得发展啊!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大了,王一鸣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下午,王一鸣带着自己的考察车队就离开了临海市,到河东市继续考察。
离开的时候,马正红一直送到了高速公路口,双方握手而别。到了河东市的地面,由于电话早已经联系好了,市委书记范一弓也带着市委、市政府一班人,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下午是盛大的招待晚宴,晚上还举行了专门的舞会。
范一弓请来了专门的歌舞人员为晚会助兴。有唱歌的、有跳舞的,几个长相漂亮的女演员,不住地邀请王一鸣和她们跳舞。
对跳舞,王一鸣确实不擅长,他只会简单的三步四步,但既然人家女孩子邀请了,就不能不给人家面子。王一鸣和她们一个人跳了一支曲子。但看范一弓显然是个跳舞的高手,换了一个又一个舞伴,风度翩翩,王一鸣觉得,自己比范一弓小七八岁,过得显然没有范一弓潇洒。
范一弓个子中等,但身材匀称,一看就是非常注重生活品质的人。王一鸣刚来,对他接触不多,基本上没有了解。
其实,了解范一弓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声色犬马无一不好。
他是**出身,父亲范金山,是解放后西江省的老干部,曾经当过西江省委的副书记。“文革”中被打倒了,那个时候,范一弓作为知识青年,被下放在农村劳动。
“文革”结束之后,拨乱反正,老干部纷纷走上领导岗位,范一弓的老爸年纪大了,就进了省人大,当了副主任。范一弓时来运转,立即就进了工厂,提了干,当了一个国营大厂的团委书记。那个时候,他已经28岁了。
范一弓这个人,读书不行。但那个时候,有文凭的干部开始吃香了,他就千方百计读了电大,以后又花钱,弄了个党校研究生的文凭。
有了这个文凭,他又有老子做后台,在谢青松当政的时候,他就平步青云,先是做了厂党委书记,以后就做了河东市的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在他老爸的运作下,不几年就坐上了市长的位子。
等谢青松和钱名贵纷纷出事后,河东市委书记受到了牵连,他因祸得福,就接任了市委书记的位子。等杨春风稳住阵脚,出于安抚西江本地干部的考虑,就提名他当了省委常委,所以他这个人,是典型的衙内出身,洪福齐天,喜欢漂亮女人,在男女关系上,一向不检点。
在工厂时,他就搞大了不少女青年的肚子,都是用金钱安抚。到市里工作后,他更是变本加厉,那些歌舞厅的演员、市政府的公务员,都成了他玩弄的对象。到底有多少人落入了他的魔爪,没有人说得清。
他这个人也非常讲义气,凡是他搞过的女人,都给人家办事情。没有工作的,安排好的工作;有工作的,可以换工作;提拔升职,更是格外关照妇女干部,所以他虽然肆无忌惮,但真正告他状的人并不多。
他最大的好处是不贪财,对女人出手大方,可以安抚住人家不告他,甚至非常怀念他、感激他,所以他虽然风流书记的名声在外,但并没有耽误他升官发财,现在还是副省级干部了,所以更是没有人敢于和他叫板。想要扳倒他,确实有一定的难度。
对这个情况,王一鸣当然不知道,他倒觉得这个范一弓挺豪爽的,又有生活情趣。
晚会闹腾到晚上12点,王一鸣有了困意了才结束。
王一鸣的住处,是一栋单体的别墅,这里是安排中央领导到河东视察时住的地方。偌大的总统套房空空****的,显得非常寂寥。小龚和小邵,都另外安排了地方。
王一鸣回到房间的时候,才发现晚上陪自己跳了几次舞的小林姑娘在自己房间里。小林是几个姑娘里面最漂亮的一个,高高的个子,白皙的皮肤,一头黑发,配上瓜子脸,身材火爆,看年纪也就是二十多岁。
王一鸣很奇怪,就问小林:“你还不回去?不是结束了吗?”
小林脸一红,说:“范书记特意交代我了,说让我在这里,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
王一鸣一听就明白了,说:“不用不用,我自己一个人惯了,你回去吧。”
小林迟疑了一下说:“那我去隔壁的房间吧,我回去了,他们会说我服务不好呢,我的收入就没有了。”
王一鸣想了想,让这样一个姑娘留在自己楼上,虽然不呆在一个房间里,但到了明天早上就说不清楚了,于是就对小林说:“你还是回去吧,你的待遇我明天和范书记说。好吗?你这样,我会睡不着的。”
小林脸红得成了大红布,像是办错了什么事情似的,站在那里不好意思地双手互相搓着。
王一鸣一看,知道这是一个有自尊心的姑娘,她还很单纯,还没有陷进去那么深,说不定还是一个没有性经验的女孩子,于是就让她坐下来,问她,是谁介绍她来跳舞的。
小林说:“我们歌舞团的领导说,范书记有重要的客人,要安排几个刚毕业的学生,我刚上班不久就只好来了。他们说,如果不服从,明天就开除我们的公职。我想了,好不容易参加了工作,我很重视这个工作,所以他们让干什么,我只好答应了。再说了,我跳舞时仔细观察过了,我看你是个好人,又是个大官,我对你很好奇,很佩服,所以你就是让我做什么,我也愿意,我还没有交过男朋友呢!”
王一鸣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范一弓,为了拉拢自己竟然搞这样的手段,派来一个处女陪自己过夜,他想的真是周到极了。你要是意志不坚定,还真是顶不住他这样的关照。
这个范一弓啊,之所以官运亨通,是不是利用这个招数拉拢腐化了不少上级领导,看来我们党的干部,面临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制度好了,坏人也不敢干坏事;制度不好,好人也干不成好事情。我们当前的干部任用制度,确实存在很多的问题,为了提拔升职,一些人是不择手段的,但是,不择手段的干部,有时候却能够屡屡高升,说明制度的弊端,是显而易见的。
王一鸣想了想,还是让小林下楼走了,他说:“非常感谢你今天晚上陪我跳舞,你是个好姑娘,但是,我这样的人对你不合适,我的身份,也不允许我干不道德的事情。所以,我们还是做个朋友吧。”
小林看实在是完不成任务了,只好悻悻地下楼了。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餐,到几个地方视察的时候,范一弓和王一鸣坐在一起,双方都没有提这件事情。
其实,这是范一弓对王一鸣的摸底战术。在官场上浸**那么多年,又有很深厚家教的范一弓,深深知道要想在官场上混下去、一直顺风顺水,必须做到知己知彼,才能够百战不殆。
王一鸣的前途,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得出,这是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年西江省举足轻重的人物。等杨书记一退休,整个西江省,毫无疑问就是他说了算了。
到那个时候,谁和他建立非同一般的关系,谁就能继续在西江省里呼风唤雨。谁没有关系,或者关系僵硬,那等待自己的,早晚就是淘汰出局,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
那怎么样建立关系呢?凭范一弓的经验,无非是通融感情,先让对方不排斥自己,然后再进一步获取对方的信任。再进一步,最好找到共同的利益,成为一个战壕的战友。实在是没办法了,能抓住对方的弱点或者把柄也可以。
那什么样才算真正建立起关系呢?有一句俗话,就是一起扛过枪,一起过过江,一起读过书,一起嫖过娼。前几条说的是,当今的社会要想建立稳固而又经得起时间检验的关系网,必须是同事、同学,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经历过时间的长期检验,相互都把对方当做可以信赖的人,这样,一旦有了事情,大家才会你帮我,我帮你,人多力量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成为一个利益集团。
实在没办法,就共同做点非法的事情,共同嫖娼啊,贪污腐化啊,这样你手上有我的把柄,我手上有你的把柄,都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所以谁也不说谁,也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这样,今后也会互相照应。
而对付王一鸣这样的人,范一弓还真是头痛。他和王一鸣没有任何渊源,要是按常规的路子,要猴年马月才能建立起关系。再说了,他一个省委常委、市委书记,也不可能像个瘪三一样到王一鸣办公室里讨好献媚,或者去家里送礼去,那样也太掉价了不是。
怎么办?唯一的办法是出奇制胜。他分析来分析去,王一鸣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正是春风得意踌躇满志的时候,这样年龄的高级干部,对未来充满了幻想,毕竟前程远大,一般的东西,是动不了他们的心思的。他们也不缺钱,想挣钱今后有大把的机会。
但他们难道就没有弱点吗?有,依范一弓自己的经验,他们不贪钱,不揽权,但不见得不喜欢漂亮女人,因为这是人性的弱点。
像王一鸣这样,年纪轻轻,**不可能不强烈,谁都从年轻时过来过,知道那个滋味。现在倒好,被组织上一纸调令,就天南一个,地北一个,和自己的老婆劳燕分飞了。一天两天可以,忍一忍就过去了,但天长日久,总有意志薄弱的时候,这个时候,你再给他弄几个如花似玉的佳人,一阵歌舞之后,香风四溢,女人身上特有的味道,和那妖娆的媚态,会不由自主地唤醒一个男人身上的**,让他们蠢蠢欲动。这个时候,你再经过巧妙的安排,让美人们采取主动的进攻,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遇到合适的对象,几乎没有哪一个男人可以抵抗这样的**。
范一弓曾经用这个办法,捕获了一个又一个比自己官大的人,抓住了他们的弱点,就抓住了他们的软肋。什么你的官大,我的官小,等我们成了哥们儿,你的官不就是我的官吗!我想办什么事情,你还不得屁颠屁颠地给我办。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王一鸣荤素不吃。
小林给他打来电话的时候,范一弓就知道自己的计划落空了。本来,他确实对王一鸣高看一眼,小林这个女孩子,也是他早就瞄上的猎物,他之所以迟迟没有下手,就是为了在有用的时候派上大用场。这样干净的女孩子,送给谁,谁都会对他范一弓感激的。再说了,自己总不能把自己玩弄过的女孩子拿来送人,那样一旦事情搞透了,就是对上级领导的极其不尊重。
没想到王一鸣没有上当,他的意志还真是挺坚定的。不爱美女金钱,看起来这个王一鸣志向不小啊!
第一轮试探结束了,范一弓心里明白,自己遇到了一个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对手。目前看来,他没有明显的弱点,这样的人,实在是可怕,你没办法控制他。
来日方长,慢慢想办法吧,反正还有几年时间。范一弓只好在心里这样反复安慰自己。实在不行,自己大不了退出政坛,过自己的小日子去,这一辈子,自己做到了省委常委,虽然比自己的老爸还差了一截,但毕竟是一个级别,没有辱没范家的祖宗。
自己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该玩的玩了,该享受的享受了,也算是没有白来世间一遭。自己玩女人从来没有出过事,自己一次也没有强迫过她们,都是她们自愿的。自己有权有势,风流倜傥,那些女人见了自己早已经暗送秋波了,她们的芳心已动,哪里还用得着使用强制手段。一个暗示,把她们喊过来,她们都不由自主了,浑身激动得发抖,放到**,一个个幸福得都要晕眩过去了。她们对我是崇拜、是奉献、是心甘情愿地配合,当然,她们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凭她们自己奋斗,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我一句话就全解决了,她们为什么要告我?又怎能不对我感恩戴德?所以我这一辈子算是值了!
王一鸣在河东市这两天,主要看了看几家重点大企业。
河东是工业重镇,工业产值在全省举足轻重,有许多五六十年代建设的重点企业,现在都已经成长为国家的重点大型企业。
这个城市简直就是一个大工厂。到处是厂房、烟囱,向外面冒着各种各样的烟雾。
王一鸣听他们的汇报,光是工业企业,最高峰的时候,就有几千家。每年的产值占全省工业总产值的三分之一。要是河东市的企业停了产,那整个西江省工业基本上就完蛋了。
王一鸣看了看几个大厂,效益出奇地好,但存在的问题也不少,产品单一,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不多,在国内还有一定的竞争力,但和国外先进的产品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
王一鸣还是提醒说:“要加强自主研发,中国的产品,说到底还是要独立自主,没有自己的核心竞争力,做低端产品最终是没有出路的。”
范一弓说:“我们也正在考虑转型,市委市政府提出了新的思路,要从河东制造,转型为河东创造,走出一条自主创新的路子。”
王一鸣说:“好,路子是对的,但要有清醒的认识,创新没有那么容易,我们这几十年提的多的,是开放搞活、引进国外的先进技术。但搞了几十年,却发现国外的技术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就可以引进过来的,人家对我们还是不信任,对于一些高新技术,还是要对我们进行技术封锁。为什么?你学会了,人家还靠什么活啊!所以,痛定思痛,我们还是要靠自己,中国人这么多,聪明人有的是,只要我们痛下决心,坚持走自力更生的路子,我们还是会逐渐缩小和先进国家的距离的。要是一厢情愿,老是想着不费力气跟着别人的屁股跑,想用自己的可怜相,换取人家的施舍,那已经证明是行不通的。自助者天亦助之!我们这样一个大的经济体,不能长期靠出口初级产品,靠挖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宝贵资源过日子。归根结底,我们要靠自己,靠自己才能活得有尊严,有底气,不看人家的脸色。”
范一弓听了王一鸣的话,在心里思忖了一下,比较了以往的几任领导人的看法,他觉得,这个王一鸣是和他们都不一样,他的观点新、看问题看得远,连发展的基调都有些变动了。
原来谢青松提的是:卖卖卖,对于国有企业,抓大放小,能卖不股,能股不租,好像只有全部卖光,才能大力发展经济,经济才有活力。
结果导致了国有企业大批被拍卖、破产,光是一个河东市,下岗职工就有15万人,成了不小的社会负担。
那个时候,当市长的范一弓,简直成了救火队长了,不是这家工厂的工人上街游行了,就是那家工厂的工人堵住市政府大门口了,整个社会秩序受到了很大影响。
许多厂子破产或者拍卖后,都是资不抵债,工人没有得到一分钱的补偿。那些得到补偿的厂子,工人得到的也就是区区一两万,或者两三万块钱,就被彻底地和企业断绝了一切关系,自己闯市场去了。
那个时候,范一弓也学会了别的城市的市长做的,组织一批笔杆子,在《?河东日报?》上天天树自强不息的典型,号召大家不找市长找市场。让大家自谋生路。
下岗职工到底是怎么样自谋生路的呢?范一弓也知道,年龄大的,身体有病的,是没有办法找到工作的,只好流浪街头,捡垃圾。有的去偷,有的去骗,有的去抢。河东市的市政设施,什么井盖啊、电缆啊,甚至是河边的钢筋栏杆都有人去偷。偷去卖了钱,买米买油,苟延残喘。
有的下岗职工,得了大病的看不起,就从河东大桥上往下跳,一年总有十几个流浪汉,或者对生活绝望的人从大桥上飞身而下,这样的情况,就是“文革”武斗最厉害的时候也没有出现过。
女的呢,实在活不下去,就出卖**。在河东市,由于下岗职工,尤其是女工太多了,她们大批量地拥向色情业,导致这个行业非常繁荣。价格也便宜,有的中老年妇女,只要给个十元八元,她也愿意服务一次。派出所的民警曾经在一个山头上,发现了一个公开的卖**嫖娼场所,在那里,所有的交易就像是集市一样,人头攒动,在那里卖**的大部分都是中老年妇女,年龄最大的都有50岁了,还在从事这个营生。她们找到合适的对象,就在地上铺上随身携带的塑料布,或者报纸,就算是交易的场所了。
报纸上曝光后,把范一弓这个市长弄得出去开会也是灰头土脸的,别的城市的市长一见他就开他的玩笑,说你们河东市在这个方面算是走到全国的前面了、起了模范带头作用。
后来屡禁不止,惊动了中央媒体,写了内参,中央领导亲自批示,要求严厉查处。省委省政府不敢怠慢,才从省里直接调动警力,把河东市的黄赌毒的势头,严厉地打击了下去。市委书记也因此受了处分,被调回省城里,做了一个不起眼的厅局的局长。级别虽然还是正厅,但仕途基本上完蛋了。没有了任何升迁的希望。
杨春风这几年,政策摇摆不定,不像谢青松那样大卖特卖国有企业,因为可以卖的,基本上也已经卖完了,再卖下去,连老本也没有了。所以,他就提出兼并重组,做大做强国有企业。对于中小企业,放开搞活,大力发展民营经济,加快开放步伐,大力引进战略投资者。走以资源换产业的路子,只要你来投资,建设工厂,地皮白送,税收减免,能给予的优惠措施,统统优惠。
这样确实吸引了一大批外资纷纷落户西江,从数字上看,成效确实不错,从中央到地方都对这样的发展模式表示肯定。
杨春风本人也很得意。
但从长远来看,是福是祸还很难说。或许更大的灾难还在后头,或许灾难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对这些问题,范一弓作为一个局内人,参与了所有的政策制定和具体实施,他自己就觉得这是赌博,又一次赌博,是用西江省的家底,千百年来积累的资源赌博。如果这一次得到的结果仍然是失败,将导致西江省元气大伤,彻底失去翻本的机会。
短短几年,这个苗头已经开始显现出来了。西江省大批的矿产被开采出来了,但由于供应量大增,所以产量上去了,利润却下来了,有的厂子甚至是开工生产就赔钱。有的干脆关门停产,等待行业复苏。
没有工业的兴旺,就没有西江经济的发达。工业目前在西江这个落后的省份也占到gdp的绝大部分了,所以现在的省委书记和省长,说白了都成了企业的董事长、总经理。他们都在用经营的理念指导自己的工作。一个社会公共服务的提供者,在中国特有的国情下,和干部评价体系内,会不会经营企业、经营城市,成了鉴别你的政绩、能力的标志,这样的指导思想,到底还要制造出来多少人间悲剧,没有人说得清。
王一鸣特意看了看河东市的下岗职工再就业服务中心,听说在这里登记的下岗职工,都可以得到有关部门免费的就业培训,这里的家政服务、家电修理、配套的小额信贷,都是下岗职工们特别需要的服务。
有的下岗职工,确实经过培训又找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解决了生存问题。但是,对于有着十几万下岗职工的河东市,这样的一点力量毕竟是杯水车薪。
王一鸣表示,河东市要继续加大财政投入力度,在这个方面多做些工作,切实解决下岗职工的实际问题,让他们感觉到,政府没有抛弃他们不管,社会主义还是一个大家庭。
当然,王一鸣自己说话的时候,都感到有点底气不足。社会主义还是一个大家庭吗?生活在其中的每一个人,还能切实体会到她的温暖吗?改革开放,有没有破坏中华民族的凝聚力?看不起病、吃不起饭,还有人管,有人问吗?一个自己顾自己,不管他人的社会,一个极其自私自利的社会,还会有和谐温情的人际关系吗?
这些问题,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可以不管不问,而像王一鸣这样一个心中有远大的抱负、有为民请命思想的高级干部,是有这个责任,也有这个义务考虑一下这些问题的,如果像他这样的干部,也醉生梦死、得过且过、回避矛盾,那等待着这个民族的只能是无尽的灾难!
王一鸣在此后的一段时间内,在全省走着、看着,他在思考,在准备,为了中华民族的长远利益,为了这片他深深热爱着的土地,他在奔走,他在抗争,哪怕把自己变成灰烬,如果能对国家有益,他将在所不惜。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为了明天,为了自己能发愤图强的那一天,他在准备着,准备着。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一部完。
2010年4月5日第一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