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之中,知府赵问泽轻搓双手,期待的看着四个喇嘛将那个一人多高的法器抬入府中。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屏退下人,赵问泽充满仪式感的洗了洗手,用百两银子一张的东江棉擦了擦手掌。

下一刻,又是两道戴着面具的黑影出现在房间之中。

“哈哈哈,老黑,没想到你今天竟然如此大方,舍得把自己精心培养的珍馐美味邀我等共同品尝?”

“老牛、老马,你们之前答应我的事情只要能办妥,区区一两个纯洁的魂魄,自然算不得什么。”

两道黑影分别戴着一个马脸面具,以及一个牛头面具。

牛头面具随手一挥,手里的钢叉便消失无踪,仿佛融入了身体一般。

“好了,废话少说,咱们赶紧用餐……吃完东西,我们还要去边关办事呢。”

“哦?边关那边,咱们确定要动手了?”赵问泽激动的问道。

“那是自然,只要边关被破,到时候整个秦州都将是生灵涂炭,咱们阴司自然能趁机获得发展的土壤。”马面冷笑道:

“到时候整个秦州都将是一片鬼蜮圣土,阴司便能割据一方,咱们也不用再像如今一样还需压抑着性子。”

“到时大势天时皆在我等,些许阻力又有何妨?”

三人聊的畅快,兴奋的拍开那法器的顶部。

伸手一抓,便从中抓出一道半透明的虚幻身影。

正是刚刚去世不久的那个范家老人。

“不错,没有受畸变扭曲影响,心性纯良,无忧无虑度过一生,在如今这个世道着实是难得的珍品。”

无视那范家老人的哀嚎和求饶,赵问泽单手逐渐用力,将拿老人的灵魂逐渐捏成了一个光球。

随即轻轻一吸,一股纯粹的魄元便被其吸入口中。

“过瘾!”

仅仅这么一大口,便吸去了一个魂魄小一半的分量。

更抵得上他数个月的苦功。

放在远古之时的太平年月,这种吸食生魂的手段可谓是天地不容,终将受到因果业报,自食恶果。

但如今因果不显,天道不彰,这种走捷径吸食他的魂魄的邪法也逐渐上了台面。

“两位,请……”

赵问泽将手里光团让与其他两人,让他们与自己一同品尝如此珍馐。

他们本是恶鬼之体,吸食这种纯粹的魂息魄元,乃是最为精纯的大补之物。

尤其是这种没有作过大恶,心思纯洁之人,吸食起来更是没有任何副作用,几乎是瞬间便能被自身魂体所吸收消化。

就在两人刚刚将残余的魂魄吸食殆尽之时。

那赵问泽突然脸色一变,脚步不稳。

下意识伸手想摸什么东西,却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这东西被人下手脚了!”

其余两人还没反应过来,还在回味刚刚入口的细腻魂魄口感。

同样是被赵问泽一吓,猛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只见三人的身体突然开始失控,某些部位突然鼓胀变大,臃肿不堪。

有的部位则是突然萎缩枯干。

身上不时泛起大片五颜六色的色彩,甚至长出了莫名奇怪的多余器官。

“魂体稳不住了,当机立断。”

赵问泽低喝一声,暂时将那股异变逼向了右手手腕处。

随即一刀斩出,将自己右手直接斩了下来。

只见那手掌落地瞬间,便如同碰到了硫酸一样,瞬间烧灼殆尽,化为乌有。

其余两人也有样学样,急忙将那些污染凝聚到一个部位,随即将之斩下。

三人都是无形的恶鬼魂体,哪怕某个身体部位被斩断,也能随之快速恢复。

但就算如此,被斩去那一部分的消耗却是实打实的。

这一下子,别说是服食纯洁灵魂带来的补益。

怕是要再休养几个月才能弥补如今的亏空。

“该死!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本老爷的地头上撒野。”

赵问泽已经快要气疯了,他是为了拉拢这牛马二兄弟,所以才刻意请二人来共同享用这个魂魄。

但如今不仅反而得罪了两人,还让自己也损耗巨大,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戴着牛马面具的二人在经过一开始的惊慌震惊之后,也是面色不善,直接便要甩手离去。

赵问泽则是急忙挽留二人,再三赔罪致歉,表示要让两人稍等片刻。

他抓到那个敢下黑手的人,一定会将之生吞活剥,以消三人之恨。

两人对视一眼,也选择暂时留下来,看看赵问泽能拿出什么让他们满意的答卷。

“如此巨量的污染扭曲,能潜藏于魂魄深处而不被我们察觉,这手段着实高超。”

赵问泽思索道:

“这手段肯定是要等魂魄离体之后才能使用,否则活人压根撑不住如此大量的污染。”

“身体早就化为扭曲的怪物,根本撑不到那些喇嘛前去收取魂魄。”

思来想去,赵问泽唤来那几名负责收取魂魄的喇嘛。

“见过大人。”

“我且问你们,抬回这法器的前后,可曾有人近距离接触过这个法器?”赵问泽冷着一张脸问道。

四名喇嘛对视一眼,随即确切的说道:

“的确有一人上前拍了一下此物。”

“哦?”赵问泽当即继续问道:

“此人姓甚名谁,有何长相特征?”

“那人身材很高,十分消瘦,如同一个瘦猴一般。”

其中一名喇嘛刚刚说完,另一人便当即反驳道:

“不对!师兄你记错了,拍咱们法器那人,明明是个又矮又挫的三寸丁,头顶勉强到你肩膀附近。”

但一开始发言的那名喇嘛却是十分确定的回应道:

“不可能,那人明明长得很高,比我起码高了一个头!”

“嗯?”赵问泽眉头微皱,瞪了一下这两名喇嘛。

怪哉,这四人都是自己通过某些途径培养的亲信手足,修行的也是自己寻来的密宗修行之法。

理论上来说应该对自己忠心耿耿,为何说的话会前后矛盾,彼此不一?

难道是这两个人有一个在说谎?怪不得自己派出搜寻魂魄的法器会被下了手脚。

赵问泽冷哼一声,让他们两个先下去,等自己回头再找两人慢慢计较。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是疑惑不解的离开了房间。

只剩下其余两名喇嘛,赵问泽凝视了他们一会儿,然后一字一句的问道:

“你们老老实实说,到底是什么人对那个法器做了手脚。”

“还是你们师兄对我有二心,意图背叛我?”

“启禀大人,小的随您已经十多年了,自然不会说谎。”

其中一名最年轻的喇嘛真切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两位师兄为何会故意撒谎,但那个接触法器的人,明明是个五十出头的老者,身材佝偻,胡子极长……倒像是我那个去世的父亲。”

另一名喇嘛闻言,顿时是脸色一僵,欲言又止……

“你说!那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赵问泽已经快被气笑了,跟随自己多年的四个人,竟然连说一个人的长相都莫衷一是,前后矛盾。

最后的一名喇嘛则是吞吞吐吐的说道:

“大人,小僧真的不敢撒谎,我亲眼所见,那人分明是个魁梧的壮汉,身高九尺。”

“穿的是一身兽皮短打,活脱脱是个山中猎户的模样……”

让四名喇嘛都下去之后,赵问泽随即向隐藏起来的两道黑影问道:

“两位,你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容?或者是幻术?”

三人对视一眼,却也感觉出一些不对劲。

如果是通过某种变化的能力,改变自己的容貌。

那所有人看到的也应该是同一个模样,怎么会四个人说出四种不同的样子?

赵问泽还记得,随那喇嘛一同去进行法事的,还有好几名吹拉弹唱的杂役与弟子。

于是赵问泽也专门依次叫来了他们。

从他们口中探听那个做手脚之人的真正身份。

结果从他们口中得到的内容就更是古怪。

或老或少、或胖或瘦。

有的人说那人像自己去年去世的儿子。

也有人说他像小时候总打自己手板的先生。

甚至有人称那人其实是一名柔弱的女子,身穿宫裙,长发过腰,绝不是什么男子。

结果问了半天,赵问泽连那人到底是男是女都不敢确定了。

甚至连声音都被描绘成了几十个版本,有说是柔声细语,也有说是声若洪钟,还有说是公鸭嗓的……

赵问泽本来就心情极差,又被这么折腾的头疼不已,只好挥手让众人都退下。

随即又叫来了一名自己的最得力心腹楚无咎。

一名由修行者转化而成的恶鬼。

生前实力便在三境巅峰,后来得到自己赏识重用,更是转化为了鬼体,如今已有了四境巅峰的修为。

楚无咎虽然并未成为阴司的正式成员,领取属于自己的一个‘鬼号’。

但也已是正在进行考核的外围成员,拥有了一件基础法器打魂鞭。

“那人既然是在姓范的家里做出的手脚,那他的活动范围必然相差不远。”

“你去以那里为中心,暗暗调查一番,查探出附近有何可疑之人。”

“一旦查出线索,切不可打草惊蛇,必须第一时间赶来报我!”

楚无咎点点头:

“遵命。”

说罢,楚无咎便化为一道黑影,迅速朝着目的地而去。

这个任务看似只是撞运气,但实际上却极有机会。

城中的生面孔本就不多,楚无咎只需要一一留意那附近可有什么生面孔出现。

便能将搜索范围缩小到一定区域。

…………

第二日。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原本空旷的广场之上,此时已经拥挤的里三层外三层皆是人。

李思安和诗依挤了许久,才勉强挤进较内圈一些的范围,看到了其中正在讲经的人。

不过让李思安失望的是,那人正坐在由竹帘围成的屏障之内为众人讲经。

因此外面的人压根看不到他的模样。

至于声音也是略微古怪,充满磁性的低沉,更偏向于中性,一时之间难辨男女。

不过李思安也发现,随着那人讲经,在旁听经的众人的确有十分明显的剧烈变化。

似乎有一种肉眼难见的莫名物质钻入他们体内,将他们原本积攒的污染扭曲慢慢排出。

使得这些人眼中的戒备和戾气逐渐被一种莫名的平和所代替。

虽说这些人变得不那么暴戾是好事,但那不知来源的莫名物质却让李思安有些不太放心。

就在李思安思索之际,今日的讲经也终于告一段落。

扫视了一圈,场上近乎一大半的人都是深有感触,表情十分丰富。

其中还有不少人痛哭流涕,悔悟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

激动的上前叩拜,连连磕头。

想要加入正明道内,舍弃凡尘,出家追随道长修行。

“出家在家,皆是修行。”

“只要心存善念,凡尘亦是修行地。”

虽然没有加入正明道内,但这些人却也成为了正明道的狂热信徒。

据说这正明道来了区区十余日,便从一开始的无人问津成了现在的竞相追捧。

单单这东江府内,信徒数量便已经发展到了数千人之多,其中也不乏富贵阶层的人。

按照这种速度,怕是用不了几个月,整个东江府都要集体转信这个正明道了。

李思安此来便是要探查东江府平静水面之下的暗流涌动。

自然要对这正明道仔细查探,避免横生枝节。

“讲经的时候可以藏在竹帘里,我就不信你离开的时候也能搬着竹帘一起走!”

讲经结束,便是每日惯例的发鸡蛋与符水粥的时间了。

原本暴戾的百姓,此时却是能彬彬有礼的自行排好队伍,依次有序的领取鸡蛋和符水粥。

而且有不少人都自愿不领鸡蛋,将之让给更需要的百姓。

至于符水粥,道长既然称其有符灰赐福,他们才会取来一碗喝下。

李思安也跟着人群,只领了一枚鸡蛋,又端着符水粥走到了一旁。

发粥的人并非正明道的道士,而是受其感化的信徒自愿前来帮忙。

充满阳光的为众人盛粥,嘴里还念叨:

“正明保佑,福佑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