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本想准备吃完饭再开始工作的方貌又被身旁的铃铛搅扰打断。

叹了口气,方貌慢悠悠的来到门口,却没想到这次来的不是普通百姓,而是一名官府中人。

“烦请通禀,东江府知府老爷亲笔公文。”

确认过身份之后,方貌也示意让城门口驻守的捕快带这位信使到城中去见那个傀儡知县。

“来了来了,方老兄,热乎的豆腐脑!”

一名捕快端着泛着油花的滚烫豆腐脑,外加两个焦香酥脆的烧饼来寻方貌。

“这些日子可多亏了你的帮忙,那些妖邪伪装的再好,也瞒不过你的眼睛。”

方貌笑着点点头,倒也没有过多推辞。

实际上在普通人的眼里,那些妖邪的伪装已经是天衣无缝。

只不过灵觉过高的他,能轻而易举看破这些邪物的幻术和伪装。

因此就需要这些妖邪用出更精致更繁琐的伪装。

但这些举措反而是越描越黑,反而会露出一些比较夸张的破绽。

刚准备用勺子品尝热乎的豆腐脑,门外又来了一位入城的人。

“唉,这几天进城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那名送餐的捕快急忙返回城内,只剩下方貌端着豆腐脑和烧饼进了屋子。

随着内城门关闭,外面的城门也缓缓打开一条缝,放进来一位约莫十几岁的女子。

只不过与普通人不同,这位女子脸上没有任何器官。

只有十几颗眼珠子如同宝石一样镶嵌在这名女子的脸上,一眼看去好像个烧饼一样。

方貌此时已经是格外无奈。

这个妖邪仿佛已经摆烂了一样,脸上的装饰几乎毫不用心……

也对,拿人类的标准来要求他们未免太过难为他们。

刚要呼叫城中的队伍赶紧来清理这個妖邪。

谁知道这个伪装成女子的妖邪便突然当场炸开。

大量蛆虫外加眼珠子,从那女子体内迸射而出,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

白嫩的肤质让方貌一阵反胃,直到得到消息赶来的队伍抓紧将现场清理干净。

发现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珠子,一脚将之踩的四处爆浆。

【炼化三境妖邪一名,获得阴气400缕。】

【凶地进化值+0.2%,当前品阶为四品(死亡禁区),当前进化度为28.2%。】

直到通道内再次焕然一新,众人也再三确认没有什么残留的邪气或污染,这才退回城中。

但此时方貌依旧没有从那副恶心的场面恢复过来。

这妖邪简直是眼看混不进来,就跑到这里来恶心人。

看着自己面前已经凉透的豆腐脑和烧饼,方貌也已经没了半点食欲。

只好放下食物到内城门附近逛一逛,散散心,呼吸一些新鲜空气,调节一下情绪。

与此同时,那从东江府而来的信使也已经赶到了县衙之中,见到了刚刚赶来的县令林忠文。

接过公文一看,林忠文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胡闹!知府大人莫不是以为我天湖县的百姓都是地里长出来的不成?”

徐柯此时也将视角切换到了县衙之中,看到了那公文上的内容,明白了林忠文发怒的原因。

原来那公文之上写明,边疆动乱,朝廷急调周遭各州府县的钱粮与壮年男子前去服役。

银钱五万两,粮食八千石,外加三千名成年男子……

换算下来,这些银钱是天湖县往日将近一年的财政收入。

粮食更是足足一整年的税额。

要知道这些是额外的征调加税,是单独算在边饷之中的。

而平时的严苛税收,朝廷也依旧会分文不少,照样全收。

本来朝廷的税收就已极重,更遑论这些额外征调的钱粮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个井盖……

但这两项要求只能说苛刻,逼着天湖县要赶紧加征加税,也许还能勉强支付这些天文数字。

最多是饿死几户百姓,逼着大部分百姓要寅吃卯粮,卖掉手里的田地才能过活。

那这最后一条,就更是逼着天湖县跳脚反对。

天湖县人口一共三万余人,其中除去妇孺病残和一些老人之外。

真正的青壮年一共也才六千人左右。

而且这些人有将近一半都是官府中人,或是驻守天湖县的常备士卒。

如果真的抽走三千人,就等于把天湖县每家每户的成年男子都抽到边关服徭役。

到时候整个天湖县怕是都看不到几个成年男子了。

况且边关的危险性可想而知,历年被抽去服徭役的,几乎没有能捞个完整身子回来的。

能苟活一条命逃回来,就已经值得家里人求神拜佛,磕头还愿了。

更何况现在边关危险程度与日俱增,这时候抽调整个天湖县的成年男子,等同于要了这一县百姓的性命。

三千男子,便是三千户家庭的主心骨,背后牵扯着三万人的兴衰存亡。

虽然这命令绝不能尊奉,但林忠文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信使。

直到徐柯悄悄在其耳边传音,才让林忠文下定决心向那信使回应道:

“此乱命也,恕不遵行!”

幸亏早在多年前天灾降临的时候,朝廷便已下达了命令。

若是各地州府出现明显的乱命情况,可以暂时不奉其令,等待朝廷派出有司衙门的官吏评断双方,看看到底是谁的过错。

那信使冷笑一声,拱了拱手,随后便径直离开了县衙。

直接出城,准备连夜赶回东江府之中。

徐柯无奈的叹息一声:

“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徐柯心中有个猜测,这东江府派来的所谓征钱粮征人的命令,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可能接下来整个天湖县又将不得安宁。

于是徐柯直接吩咐李思安,让其在县里选出一名精明能干的人。

赶紧带着些银票前往东江府,一定要打探出有关这所谓加征加税的消息。

果然不出徐柯所料。

三天之后,负责打探消息的人星夜赶回天湖县内,向众人汇报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此时的东江府内的模样已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知府赵问泽竟然开始在东江府之中轻徭薄赋,而且也像当年的县丞朱楼一样,开始屡屡推行德政。

引得普通百姓一阵拥戴叫好之声。除此之外,那所谓加征钱粮之事,的确是更上面的官府摊派下来的任务。

只不过那银钱五万两,粮食八千石,外加三千名成年男子份额,实际上是分配给整个东江府的标准。

这些数额放到一个县固然是撼动根基,甚至可能逼反当地百姓。

但若是由一个府来消化,却也算不上元气大伤……

“那赵问泽并非贪图小利,目光短浅之人。”

“因此他必然是有意为之,故意要针对天湖县下手。”

思索再三,徐柯大概猜出了两个可能的原因。

首先是那知府莫名施行仁政,开始装模作样,估计就是和当初的朱楼一样,图谋一府之地的生灵来血祭血炼。

因此故意用这种手段逼得天湖县也失了民心,引动居民外逃。

须知方圆周遭几个县,皆是因为天湖县的原因而或多或少出现人口外流的情况。

就连身为府城的东江府,也有大量百姓逃往更安全的天湖县谋求生路。

如果不把天湖县搞垮搞臭,东江府的人口数量就始终提不上去。

相反,一旦将天湖县搞垮,大量无处可去的百姓第一选择,自然是更为繁华的东江府。

而第二个原因,徐柯猜测对方大概率是为了报当初的一箭之仇。

既然连东江府的通判唐嵩都是那所谓‘阴司’组织的人。

那身为一把手的知府,同样有极大概率也是这阴司组织的爪牙。

原本徐柯以为杀死了唐嵩,可以暂时打退这阴司,为天湖县争取一段时间的平静生活。

却没想到这阴司还真是不肯吃亏,立马就找个理由来整治天湖县。

虽然那阴司并不知晓徐柯的存在,但他们也大概率能猜出来天湖县背后有另一支强大势力的染指。

这所谓的加征钱粮人口,大概率便是他们投石探路,趁机试试徐柯的深浅。

按照常理来说,此时的徐柯就应该做好防备,小心翼翼的提防对方下一波来犯。

但徐柯却并非坐以待毙之人。

总是被动挨打并非徐柯的风格,况且对方的势力也是极为神秘。

徐柯若不主动出击几次,探听到对方的情报,反而会落入任人宰割的局面,被人家任意拿捏。

这自称阴司的组织为祸至深,与自己纠缠至今,必须尽快将之连根拔除。

至于派谁出马,徐柯也已经有了心理预期。

…………

东江府外,李思安面无表情的拭去肩上的露水。

长长出了一口浊气。

时隔数年,他又再次回到了这熟悉的地方。

上次离去的时候,还是因为他考中了案首,成为了那群厉鬼邪修的盘中餐。

于是只好狼狈不堪的连夜从城中逃走。

如今他已今非昔比,重归故地自然感慨万千。

而且他此来也并非独自一人……

“这里真的有好吃的?”

诗依天真的扫视了一圈城门内繁华的街道。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城市,人来人往,格外热闹。

“别流口水,这样会显得很奇怪。”

李思安无奈的取出一个手帕,替诗依擦了擦嘴。

诗依姐还是从小看着他们兄弟长大的人,因此李思安对这位邪物姐姐也是颇有归属感。

如今能有机会和她一起出来办事,也顿感心里踏实了不少。

两人一同出发,那些灰雾中可能存在的妖邪自然不是二人的对手。

偶有不开眼的小邪物前来自寻死路,也都成了诗依的腹中美食。

李思安也得知了诗依体内的那个小玉壶,明白这位诗依姐姐看来是另有机缘。

就连寻常意义上由扭曲和污秽所组成的邪物,那玉壶竟然也能将之转化为极为精纯的精血供其吸收。

如此妙用,也怪不得会引来诸多有心人竞相觊觎争夺。

而且也的确只有像诗依这般的体质,才能近乎没有副作用的吸收这些力量。

若是换成他目前这种孱弱的肉身,怕是吸上两只邪物便要像当初一样。

承受不了过量的力量,导致精神或肉体产生崩坏。

不过就在此时,李思安却发现入城的关卡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

大量试图进入城中的百姓烦躁的催促守城官兵尽快完成核验,让他们赶紧入城。

而那些官兵似乎反而有些唯唯诺诺,极为老实,任劳任怨的耐心为众人核实身份,依次入城。

“奇怪,这些百姓好大的胆子。”

来这东江府之前,李思安幻想中的场景应该是百姓民不聊生,低三下四,生怕哪里触怒了官爷。

而那些官兵也应该横行霸道,鼻孔朝天。

怎么好像双方的立场和态度都反过来了?

此时随着队伍逐渐往前挪动,李思安也看清了城墙上贴满的纸张是什么……

竟然全都是通缉告示?

通缉告示,李思安见过不少,自己老爹当年也上过一份通缉告示。

但李思安还从没见过城门旁的城墙被通缉贴满的壮观景象。

这些告示有用黑色墨迹写的,也有用血红色写的。

李思安瞥了一眼,黑色墨迹的大多都是普通的杀人案。

多是因为各种原因,什么邻里纠纷、男女冲突、谁占了谁几寸地,谁借了谁的东西没还。

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大打出手,最终杀人害命,一方永远沉眠,一方亡命天涯的结局。

而血红色的告示便显得严重了许多。

有的是连杀至少七八人的江洋大盗,纵横乡里为祸至深。

有的则是盖世骗子,骗了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还有的人是信了什么不知名的邪神恶魔,以极为残忍的手段举行各种邪恶仪式,不仅害人害己。

还时常搞出各种棘手无比的恐怖后果,诡异难测,造成的伤亡也是最难衡量的。

每一张红色的通缉令,背后都是斑斑血泪,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因此家破人亡。

看着那被糊了一层又一层的通缉令,李思安也明白如今的天下着实不平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