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小染想过赵忠和是抓住了赵瑜然的某些把柄才能控制他,却没想到赵瑜然本身就不是一个真正的皇帝。
“小染,说起来,我也是害你全家的帮凶。”叶修远说完又猛地咳嗽了起来,他用手帕掩唇,不一会儿手帕上竟沾上了骇人的血迹。
黎小染眼神复杂,却立在原地不知道做什么好。
眼前的人是他的朋友,也是害死他家人的帮凶;她一边痛恨着他,但又可怜着他的遭遇。
叶修远看着手心的手帕,灿然一笑:“太医说我活不了多久了,肺部被刺穿,能再活两日便不错了。不过,我却不觉得有多难过……这么多年,我已经受够了被他掌控的日子,我也想奋力一搏带着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虽然不算完美,但至少做了一件自己最想做的时期,毁了赵忠和多年的精心部署……接下我来就是我为所犯下的罪过赎罪了。”
他说着忽然抬起头,“小染,这便是我全部的秘密了。”
黎小染的目光撞进叶修远的眼眸里,他的目光一如她与他初见时那般澄澈温和。
倘若他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个没什么背景的子和,或许他们依然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可命运是个在大海上漫无目的前行的舵手,你永远不知道它下一刻是驶向的是彼岸还是深渊。
从叶修远的寝殿出来,裴锦夜便连夜将黎小染送出皇宫,他们的马车才走到皇城门口,便听见身后响起了丧钟,老太监尖锐的声音划破天际:“皇上驾崩啦!”
黎小染只觉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捏紧了双手。裴锦夜见她如此,便一声不吭的将自己的大手覆盖在她冰冷的手背上。
温暖慢慢抵达全身,黎小染用力将眼角的泪水抹去。
“刺杀叶修远的人是谁?”她低头问道。
“是赵忠和,他伪装成了傅明月,去江白墙那里偷来了入宫手谕,潜入皇宫中刺杀了叶修远。”裴锦夜眉头紧锁,“赵忠和对皇宫很熟悉,他从暗道逃跑,侍卫并没有抓到他,但是现在整个京城已经被封锁,就算赵忠和插翅也难飞。”
这个答案在黎小染的意料之中,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很快赵忠和就会落网。
三天后,黎小染接到消息,说是有个男人准备离开京城,侍卫却在他的包袱里发现了龙袍,打算将其逮捕,可那人抵死不从,一下爬到了城墙之上。
黎小染和追月几人匆匆赶到,远远便看见一个穿着龙袍的男人站在城墙的边缘。
那人身形很高,但是面容俱毁,可怕的伤疤覆盖在他的皮肤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狰狞无比。
裴锦夜比追月几人先一步赶到城墙下,等他们一来便解释道:“赵忠和似乎有些疯癫了。”
黎小染眯着眼睛向着上方的人看去,只见那人旁若无人地站在城墙边缘指点江山,头顶阳光刺眼,覆盖在赵忠和的身上,他的半边身体似乎都与阳光融为一体。
“这便是朕的天下,你们皆是臣服在朕脚下的蝼蚁!”说完,赵忠和便哈哈大笑起来。
司徒博博不客气道:“赵忠和莫非是想当皇帝想疯了吧?也难怪,他筹谋多年,却被叶修远一招毁尽,要是我也会疯掉。不过这些都是他罪有应得!”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恨意。
“没错,这些都是他的报应。”就连一向以老好人著称的杨嘉颐都附和起来。
一旁的洛千秋紧紧握住杨嘉颐的手,目光与他交汇,两人似乎在以此种方式传递着心中的情绪。
黎小染没说话,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城墙上的赵忠和,看见他如同戏子一样在城墙上大放厥词,诉说着自己这么多年的悲苦和仇恨,他企图得到其他人的认可,可城下围观的人群或是面无表情,或是交头接耳地讨论他是不是个疯子。
“我说的你们听见没有!你们这些人都是朕的子民,你们都应该给朕下跪才对!”赵忠和嘶吼一声,因为太过愤怒,他的脚下没踩稳,整个人便如翩跹的落叶一样朝着城墙坠去。
人群中响起了惊呼声,就连黎小染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可原本鲜血四溅的画面并未出现在她的眼中,一只大手覆盖在了她的眼睛上。
四周是人群的尖叫声,人群因为害怕胡乱地推搡着彼此,可黎小染却被裴锦夜紧紧保护在怀中,他就像一棵扎根在她身边的大树,护她平安,护她顺遂,或许未来也会护她到老。
叶修远和赵忠和都死了,南玉王朝却并没有因此大乱,几位元老大臣坐镇朝堂,赵淳风的第八子赵耀在几天后顺利登基。
南珠国得知消息后立马派大军攻打边境,幸好老将军杨赫带着一家忠烈死守城池,终将南珠国的大军逼退。
朝堂动**,但依然有人坚守,赵瑜然和赵忠和的离去像是历史更迭中的小插曲,他们短暂的出现在历史的洪流中,很快又被洪流所覆盖。
……
两个月后,是洛千秋和杨嘉颐大婚的日子。
他们两人的婚礼办得十分简单,只有熟悉的几个人参加。纵使如此,两人也依然满足和幸福。
裴锦夜亲自送来贺礼,喜宴结束后,他带黎小染去了一处地方。
“这里是哪里?”
黎小染被裴锦夜蒙着眼睛,只知道自己走了许久,似乎来到了一处院子里。
裴锦夜将手拿开,黎小染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被他带到了裴府别院里。
四周高挂着灯笼,烛光将夜晚照得如同白昼,黎小染触目所及,皆是明亮。
而灯光下,一抹高大的身影正逆光而站,朝着她缓缓伸出了手。
“小染,你曾答应我,等一切真相大白后便要回应我的喜欢,这话可曾算数?”
也许是裴锦夜背光而立的样子太过美好,光晕勾勒着他笔挺的五官,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犹如逆光而来的天神。
鬼使神差的,黎小染竟是点了点头。
“这是我的聘书,你可愿嫁给我为妻?”裴锦夜双手举着张丝绸帛书,明明嘴唇因为紧张而颤抖,却故作一副轻松的模样。
黎小染一愣,心中漫溢出欢喜,却故意刁难裴锦夜:“虽然我曾答应过你,但是你的爹娘未必会同意。”她作出一副伤心和苦恼的模样,“博博说我日后情关难走,你……”
话未说完,便见院中忽然出现几人,待黎小染定睛看去,竟是裴卓宇和沈扶苏。
裴卓宇表情严肃,但仔细看脸上却挂着淡笑,沈扶苏倒是始终笑眯眯的样子。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黎小染的面前,一下握住了她的手,就像看见亲儿媳妇似的:“小染,你大可放心,我们家夜儿啊早就在很久之前就做了我们的工作,还让我帮忙说服他爹,如今咱们裴府这一家老小都知道你是夜儿的心上人,他非你不娶!”
话没说完,裴锦夜忍不住轻咳一声,表情尴尬:“二娘。”
一旁,裴锦夜的哥哥们也忍不住插话。
“我这三弟啊就是个闷葫芦,而且死脑筋一根筋,既然他都说非你不娶了,我这做哥哥的总不能不同意吧?”说话的人是裴锦夜二哥裴佑平。
另一边,故作严肃的裴承安也开口道:“确实,我们都娶了妻室,唯独三弟身边无人,本以为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没想到是个痴情种 。”
“大哥!”裴锦夜始终冷静的表情上出现了裂痕。
“行了。”裴卓宇出声打断众人,“你们在这你一句我一句的,让黎姑娘如何回话?”
“对啊,黎姑娘,你到底答不答应夜儿的求亲?”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定格在黎小染的身上。
面对这么多双眼睛,黎小染怀疑裴锦夜绝对是故意的!她这要是拒绝了,这些人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把她给淹了。
于是妥协道:“我说的话当然作数了。”
闻言,裴锦夜嘴角的那抹笑容终于掩饰不住,他将聘书郑重其事地交到了黎小染的手中。
明明这聘书不过是块丝帛,但黎小染握在手中,却觉得有千斤分量。
从今往后,她会再有一个家,有爱她的夫君、亲人和朋友……
怔愣间她似乎听见裴锦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浮世万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这是裴锦夜对黎小染说过的最大胆的话,也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