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一珞捡起掉在马背上的香包,抬头看他。

因为孙恩满门被灭一案,街上的人少了很多,但是不代表没人看热闹。

这几天街头巷尾讨论最多的就是这个案子,锦衣卫和东厂轮流调查,全城戒严,抓了不少人,弄得人心惶惶。

百姓们迫不及待需要一些桃色的花边新闻来舒缓一下内心的焦虑。

如今朝中最有意思的,不就是这位女指挥使吗?

自从她上任之后,热度一直没消停过,坊间说书的人编排的话本,原本只是以她为原型,后来越来越大胆,说法也越来越新颖。

故事中的主人公从上到下,身份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写不出来。

司一珞懒得管,但不代表着她就很随便。

“北书公子说笑了,公子挂牌接客,司某秉公办案,司某从未应允过公子什么,公子莫要将负心薄幸一词烙在司某身上。”

她的话不留情面,岳北书不仅不恼,反而拿折扇掩唇笑道:“司大人好生无情啊……”

看起来更像是打情骂俏。

“大人既然来了,不如上来坐坐喝杯茶?”

宋业和附耳说道:“大人,下官请求去伶音阁中搜查!”

他们今天本就要彻查各大青楼,司一珞移开身子看他。

“你是缉查百户,查封一个小小的伶音阁还需要跟我汇报?”.

宋业和尴尬笑道:“您和北书公子的传闻,下官以为……是,咳咳,下官这就进去搜查!”

宋业和一马当先,司一珞没想到谣言已经混淆视听到这个地步了……她抓住一个力士,问道:“现在坊间关于我的传闻有多少?”

力士眼睛瞥着其他同伴随着宋业和进去搜查,他晚了一步就相当于少了一个立功的机会,万一他真查出点什么,不能升官也能发财!

毕竟他们家指挥使大人在赏钱上很是大方。

可是……却被留下来回答这些容易得罪人的问题,力士心中暗呼倒霉。

被晾在一边的萧破云识趣儿告辞,萧元锦露了个面,冲司一珞点点头。

司一珞颔首目送。

“大人……没什么传言,您要是不喜欢听,属下这就带几个兄弟把为首那几个人抓了丢进诏狱,拔了舌头……”

司一珞没什么耐心地说道:“回答我的问题。”

力士一脸为难,纠结半晌,一脸豁出去了的表情。

“大人,坊间关于您的流言太多了,大体分为两类,话本杜撰,和据说是真实的传闻。”

“杜撰的那些属下就不说了。真实传闻……您上次跟魏督主坐画舫游湖,被人盛传您二位的关系不一般,说,说您跟魏督主是对,对食……”

“还有您跟沈大小姐……”

力士觉得自己嘴巴要抽筋了,实在斟酌不出好听的词,只得实话实说。

“说,说您跟沈小姐,磨,磨镜……”

“项世子在您府上住了两天,也,也有这个传闻……”

“坊间的人说您不拘男女,荤,荤素不忌,最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美人……”

力士抽了自己一巴掌,跪地道:“大人,这些人太恶毒了,属下现在就去查清谣言的来源,把那些造谣的人统统捉拿归案!”

“回来!”

司一珞嗤笑一声,她听过更恶毒的谣言,反正早就已经习惯了。锦衣卫爪牙鹰犬的名声不好听,她又是女人,难免有小人恶意中伤。

“若有人敢当面说,就把人剐了,背地里,我还能管别人心里想什么吗?正好借着查案,把各大茶楼酒肆说书的人警告一番,这件事儿就先这么揭过去。若有再犯者,就不止是拔舌头了……”

力士急忙应是。

司一珞又抬头看岳北书一眼,岳北书对着她笑笑。

伶音阁后院突然升腾起热浪,有人高呼。

“着火啦!快来救火!”

呛鼻的味道从伶音阁里冲出来,司一珞眼珠里映着火光。

“小心!”

急速铺开的火苗卷着来不及逃出的人群。

进去搜查的力士们身上带着火光,冲出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灭了火,皮肤上起了一层燎泡。

宋业和最后跑出来,此时楼里已经是浓烟滚滚,火舌顺着楼梯往上爬。伶音阁的小倌和客人们慌不择路,挣扎着跑到湖边跳进湖里,在水面上挣扎。

“把人捞出来!”

“怎么会突然着火?”司一珞扬声道:“留二十个弟兄封锁现场,其余人等,迅速灭火!”

宋业和嗓子有些哑,开口道:“大人,下官闻到了火油的味道,急忙往外跑时,火势已经烧起来了!”

火油,那就是提前安排了?

伶音阁果然有问题!

“你查到了什么?”

宋业和摇头道:“什么都没查到!”

“回去调人过来,让五城兵马司灭火!”

宋业和应是,手臂的血泡往外流着脓水,他一声不吭,安排下属分头行动。

“先救人!”

庆幸此时才上午,寻欢作乐的客人正沉浸在宿醉中。客房大多在二楼,火势虽然猛烈,有不少人已经跳窗逃生。

“司大人,救我!”

一楼眨眼间已经变成一片火海,灼热的气息逼得人向后退。

岳北书站在二楼,烟熏火燎中抬脚跨上窗沿,作势要往下跳。

司一珞在他窗台正下方,下意识伸手接住他。她的手臂很有力量感,稳稳地揽着他的腰身平稳落地。

美人头发散乱面带惊恐,看向她时眼中的崇拜和含情脉脉,让司一珞打了个寒颤。

看到冲天火光赶来的魏赫言被这一幕冲击,缓了脚步冷声吩咐:“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让五城兵马司迅速疏散人群,将周围两栋楼里的人清空!”

“官爷,酒楼就是小人的全部身家啊!不能烧啊!”

伶音阁旁边是一家酒楼,两家的建筑紧挨着,火如果不能扑灭,势必要牵连酒楼,该庆幸伶音阁另一边是马路,否则连着烧起来,损失不知道有多少!

这几日天气晴朗,气候干燥,伶音阁的建筑主体都是木质的,又被泼了火油,火舌争相舔上隔壁的酒楼,酒楼挨着还有其他建筑。

整条街上的商家涌在一处扑火,生怕连累到自家。

司一珞吩咐道:“伶音阁火势太大,全力控制常记酒楼的火势!”

宋业和带来的力士,跟看见浓烟赶来的五成兵马司的兵卒,以及街上商贩自发组织的人手一起从圣心湖提水扑火。

火势越来越大,人员混乱,司一珞咬牙看着火场。

“人都逃出来了吗?”

“大人,我家公子还在里面,大人快救救我家公子!”提着八宝鸭子匆匆赶回的小厮瘫坐在地上,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公子喝醉了,非要吃兴味斋的八宝鸭子……”

“公子要是出事了,小人全家上下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大人您救救我家公子!”

小厮说半天说不到重点,司一珞开口问道:“你家公子是谁?在哪个雅间?”

“我家公子是公义伯蔡毅独子蔡庸!”小厮跟找到魂儿一样,趴在司一珞脚下,拽住她的衣摆,“在碧水阁!”

司一珞抬头看着火势,火舌是顺着楼梯往上爬的,中间处的火势已经烧到房顶,碧水阁靠近楼梯,现在进去也救不回他家公子了。

魏赫言听到司一珞清晰的回答。

“蔡庸专横跋扈,吃喝嫖赌样样俱全,酒囊饭袋的命,不值得我们锦衣卫冒险救人!”

小厮浑身血液倒流,失去知觉,身下一滩水迹,竟是吓得尿了裤子。

闻讯赶来的公义伯与夫人正巧听到她这句话,当场就气晕了过去,下人们手忙脚乱安顿好夫人。

公义伯蔡毅大声骂道:“都愣着干什么,救不出公子,你们都得陪葬!还不快去救人!”

火势已经蔓延到二楼,蔡庸就算没被烧死也呛死了,现在进去只是徒增伤亡。司一珞抬手,下属立刻拦住往里冲的护卫家丁。

“司一珞,老夫跟你有什么仇?你不救人,还敢拦着老夫进去救人,老夫……”

公义伯气急攻心,吐了一口血,身子往前栽倒,被下人扶住。

蔡毅眼前阵阵漆黑,缓过来那口气。

“老夫要进宫告御状!”

司一珞面颊被火烤得很红,不见惧色。

“我等着。”

少女的视线透过慌乱的人群看过来,魏赫言目光聚焦。

“公义伯的姐姐是先帝太妃,司大人怕是要惹麻烦了。”

何必说那句话得罪人呢?

他们愿意多搭上几条人命,与旁人何干?

魏赫言低头看了一眼被遗忘的小厮。

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只为了救一个小厮吗?

司一珞,你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