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让阿漳没了娘,还是打算让我当鳏夫?”

魏赫言一只手端着她,将她固定在胸前,另一只手手起刀落,像是在泄愤,将冲过来的叛军尽数斩杀。司一珞像是挂件一样稳稳地挂在他身上。

感觉身上有点儿冷,她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他的话了。

“司一珞,给老子撑住!”

没想到魏赫言也会爆粗口,恍惚间,司一珞以为回到了刚重生那年,外出寻找敌军踪迹时她不小心掉队,一个人在狼群出没的荒原上待了三天三夜。

项骁找到她的时候,就是这般语气……

“我没事……”

她还不舍得死,还没把沈茉冉送上那个位置,说好了她养的面首分她一半……

魏赫言来不及进宫,抱着她一路奔回提督府。

府里被乱军翻得乱七八糟,但是好在叛军来得快退得也快,有些地方幸免于难。

翻找出上好的金疮药帮司一珞止血上药。

她身上的伤口纵横交错,魏赫言脸上表情凝重,第一次出现了后怕这种情绪。

“司一珞,为了湛王,值得你拼命吗?”

她如果选择周宸,跟他里应外合,估计周宸现在已经坐上高台上的那把龙椅了。

或者,她选择他,跟他一起避出京城,等周湛跟周宸两败俱伤,他一样可以给她一个她想要的清明盛世……

魏赫言的双拳不自觉紧握。

司一珞虚弱地睁开眼睛,因为失血过多,唇上几乎没有血色。

“我不是为湛王……”说话牵动伤口,她眉头拧了拧,忍住身体上的疼痛,“我是为了天下,天下需要一个明君,一个任人唯贤,没有猜忌的明君。”

“我先答应了沈茉冉……”

就只能辜负他了……

她咳嗽着,牵动伤口,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曜帝空有野心,但是立身不正,登基多年,发布的政令从来都是虎头蛇尾,雷声大雨点小,反反复复地折腾百姓,真正利国利民的政策几乎从未实行过。

却在朝中培养了一大批蛀虫,逐渐把国库掏空。

官员们玩弄权术,拉帮结派,不论是京城还是地方,一片乌烟瘴气。

西北,东南,西南,三面的外患也没有完全解决,耗着国库的钱粮,长此以往,百姓们就更喘不过气来了。

魏赫言不忍心。

“司一珞,天下百姓关你什么事!”

魏赫言气她不爱惜自己,气她不信任自己,“你就从来没有为我跟阿漳考虑过吗?”

她眼里只有大义,跟他的那些恩爱难道都是假的?

他跟阿漳加起来,也抵不过她心中的大义吗?

司一珞看着他因为生气而更加生动的脸,他竟然会这么生气吗?

忍不住伸手放在他脸上,司一珞笑道:“督主,没有我,还有阿漳陪着你,以后你不会再孤单……而且,我如果出事了,只要有沈茉冉在,新帝就一定能容得下你。”

她在给他们父子两人铺路。

她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魏赫言。

上辈子的她没能走进他心里,但是他的孤独,他的难过,她能感受到,他需要的不一定是至高无上的尊位,他需要身边有人理解他,有人懂他。

魏赫言嘴唇动了动,看她面色疲惫,压在心底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只化作一声叹息。

“别说话了,你好好休息。”

吩咐姒海照顾好她,魏赫言从房间里出来,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院子,握紧拳头。

……

宫里,曜帝终于睁开眼睛,起了一嘴泡的万忠喜极而泣,顾不上礼数,瘫坐在床前,说话带着哭腔。

“皇上,您终于醒了,老奴我魂儿都快吓没了,呜呜……”

曜帝眼珠子动了动,转过来看了他一眼,寝殿里除了刘院首,就只有这个老奴才守在边上了。

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伺候了他半辈子的万忠一眼就瞧出来他的心思,急忙解释道:“皇上,为了护驾,湛王殿下受伤了,正在偏殿里包扎,司大人去追击叛党,现在还没有回来。”

曜帝有些迷茫,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宸王杀进京城了?”

京城的防卫最为严密,如果周宸能攻进京城……京城得有多少官员投奔他?

他手底下养的人,明面上服从他,暗地里算计他……真是讽刺至极!

“跟朕说说具体的情况。”

曜帝想起身,却觉得眼前一黑,头晕目眩。

“皇上,您现在不能劳累!”

刘院首跟万忠及时扶住他,万忠抱来枕头帮他垫在身后,后退半步跪在地上。

“皇上,老奴一直在宫里守着您,具体的情况得问湛王殿下!是湛王殿下带着府上的护卫在宫门口死守,这才争取到时间等来援军!”

万忠只效忠曜帝,从来不敢替哪位皇子说话,但是患难见真情,危急关头,周湛的所作所为也令他感动,他只是为湛王说了一句公道话。

“湛王?”

曜帝也没想到,竟然会是周湛站出来护着他。

“好,好,让湛王来见朕。”

曜帝心头有些许宽慰,“不急,让他处理好身上的伤再来。”

混战之中没有人能全身而退,所幸,周湛的伤没有伤到要害,太医帮他包扎止血,叮嘱他尽量静养,又开了几幅补血养气的方子。

“万公公,可是父皇醒了?”

周湛起身,万忠的眼睛在他刚包扎好的伤口上打量一圈,眼眶红红的。

“醒了,要见殿下,殿下快换一身衣裳,跟老奴来吧。”

“醒了就好。”

洗去身上的污血,周湛穿戴整齐,随着万忠来到曜帝床前。

“儿臣叩见父皇!”

周湛长身玉立,看起来温文尔雅,从他刚进门曜帝就在打量他,直到他跪下,短短几个呼吸,妖气却觉得恍惚。

“起来吧,你身上有伤,不用计较这些礼数了……上前些让朕看看。”

曜帝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游离。

半晌。

“朕这一辈子,有很多遗憾,最遗憾的就是你娘……唉,答应了她好好抚育你长大,但是这么多年,朕很失职。”

时至今日,曜帝才想明白了,他怀疑周湛不是自己亲生儿子是多么愚蠢的行为,当时他刚坐上皇位,总觉得自己的兄弟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也怕祖宗怪罪。

当时的他陷入魔障无法自拔,别人用谣言挑拨他跟嘉妃的关系,他就真的信了。

现在回想起来,新婚夜嘉妃没有落红不假,但是周湛却是两人成亲半年之后才怀上的,肯定是他的种。

“朕当年心高气傲,你娘也是……”

曜帝声音哽咽,顿了半晌,忽而叹道,“我们有一个好儿子!”

他的眼睛发直,万忠捂住嘴巴不敢哭出声,怕惊扰了他。

谁能想到,一向要强的曜帝竟然会是这个结局,司一珞还没有功夫去查到底是谁给他下了毒,但是他知道,无非就是那么几个盼着他死的儿子……

谁下的,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