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一珞设想过他会做出的反击,但是没想到他会直接出现在她家里质问她。

她不为自己辩驳也不说话,魏赫言向前迈两步,司一珞本能向后退。

他被这个动作刺激的眼里要喷出火来。

“司一珞,你不是挺聪明吗?你可知朝中若无本督替你周旋,你此时早已经遭了皇上厌弃!若无本督替你周旋,朝中那帮大臣对你不只是口诛笔伐这么简单,早有明里暗里要你的命了!”

“你不领情,反倒防备着本督?”

司一珞这辈子遇到的阻力比上辈子小。

魏赫言一直没有跟她动真格,她以为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督主不必手下留情,而且督主本不是会手下留情的人。”

一声轻嗤。

“你倒是挺了解本督?”魏赫言进一步逼近,“司大人既然这么了解本督,那就知道本督要是动起真格来你承受不住!”

司一珞将手中的长刀横在两人面前。

“督主莫要再上前了。”

魏赫言眼睛里喷薄而出的怒火要将人淹没,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撕碎。

“本督做了什么恶事让司大人这般待我?”

他仍旧一步一步靠近,长刀贴着他的脖颈擦过,他竟然没有半点防备!

“本督这双手上沾满血腥,本督怕……”

他在她面前一步停下,眸色复杂。

他怕他一旦与她动手,万一将来后悔,便覆水难收了。

他做的事情太惊世骇俗,太前无古人。在拼命遮掩隐瞒的过去,无数个焦虑难眠的夜里,如果有人从头到尾知道他的秘密,他反而不想杀她了!

这个人什么都不用做,只陪他静坐片刻,他也不至于夜夜难眠食不下咽。

他想要一个懂他的人。

她却跟他动了刀子!

司一珞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魏赫言,他能容忍到今天,也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身后是石墙,司一珞后背贴在墙面上,魏赫言没再逼近。

“本督以为你懂,现在看来,本督高看你了!”

司一珞不懂,他怕什么?不顺心意与他作对的人,他有上百种方法摧毁。她不认为自己与别人不同,能得到他的青睐与宽纵。

上辈子她用命证明了她只是一把刀,他与刀之间泾渭分明,不掺杂任何感情。他对她有教导之情养育之恩,却连师徒的名分都不曾给她。

她提醒道:“督主,我们本就是敌人。”

极淡的一句话将他拉回现实。

魏赫言冷静道:“本督等着你来求我!”

秋蝉发出几声暗哑的嘶鸣,小院里终于安静,司一珞觉得自己半边身子动不了,扶着台阶上坐下。项云自暗处现身。

“我去帮你杀了魏赫言。”

魏赫言知道了她的秘密,项云怕他危害到她。..

司一珞摇头道:“你杀不了他,你对我很重要,不要轻易冒险。”

“不试试怎么知道杀不了他?”

司一珞抬头,项云绵长的气息中藏着杀意,他性子极为沉稳,为何这么执着?

怕他冲动,司一珞解释道:“我这身功夫,是魏赫言教的。”

她对魏赫言的从前不了解,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是认识他的时候,他的武功就已经出神入化了。

项云不明白。

“你听说过有些人会有上辈子的记忆吗?”

民间有许多鬼神传说,军中的人来自五湖四海,战事不紧的时候,会聚在一起天南海北地扯。

项云听说过类似的传说。

“上辈子,我十岁那年没有从军,而是被魏赫言收养了,我与姒海被他带在身边教导,因为我功夫好,他便将我丢进锦衣卫磨炼,后来我也坐到了如今的位置。”

“听起来很像假话是不是?”

她很庆幸身边有朋友,沈茉冉,项云,她不孤单。

每个人都有倾诉的欲望,负面情绪若一直憋在心里,就会肝郁气滞,脾胃虚寒。魏赫言从来不信任身边的人,将他的秘密藏的严严实实。

他的一个眼神,就能让她从脚底冒出一股寒气,司一珞现在还感觉两只脚很僵,血脉不通。

“你能体会那种从灵魂里由内而外的惧怕吗?我对魏赫言就是如此,我以为我做足了准备,但是对上他,我就发怵!”

司一珞第一次承认她对魏赫言的复杂感情,那些爱慕,憎恨,都敌不上惧怕。她敢肯定,若不把退路堵死,魏赫言对她招招手,她就过去了……

所以最近在朝堂上,她与他作对,想逼他将她当成对手。

“我是不是很差劲……”

她为此烦闷,为此苦恼。

对于从鬼门关走过无数次的项云来说,她说的这些很容易接受,传说人在将死之时能看到已经死去的亲人来接他。

她能记得上辈子的事情,也不算稀奇。

“不,你很厉害,就算是没有重生,你也已经比大多数人厉害了。”

司一珞得到安慰,将长刀放下。

“我想喝酒,你陪我喝!”

项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来一坛,拍开封口递给她,他们两个总要留一个人保持清醒戒备。

“将后背交给你,我放心!”

司一珞纵身跃上房顶,她喜欢站在高处的感觉,万物匍匐在脚底,吹在身上的清风与照在身上的明月也与旁人的感受不同。

那是一种万籁俱寂,天地间独有一人的辽阔感。

但若长期置身在辽阔之中,剩下的就是无尽孤寂。

嫌屋里的空气闷得慌,姒海将所有窗子打开,回头端着烛台放在魏赫言的书桌上。

“督主,今夜月色不错,您若觉得烦闷,奴才陪您出去走走。”

魏赫言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听了他的提议,起身往外走,他记得府内有一处阁楼。

“督主,督主您等等奴才!”

因为脾胃不适,魏赫言很少饮酒,今日却不知道从哪里抓了一壶清酒,纵身飞跃上楼顶,独留姒海在阁楼下仰望着他。

高处不胜寒,司一珞突然闯进他的生活,打乱他的布局,他明明有机会杀了她,却一直留她到现在……

他反思着自己,或许不该优柔寡断。

司一珞喝了酒,压制不住体内的躁动,顺着房檐到处走,不知不觉走到街边,看着对面院子里熟悉的布局,纵身一跃跨过长街。

项云听项骁说过她的酒品不好,只一眼没看住就被她跳进对门的院子里。

“要命了!”

他嘟囔一句,魏赫言今刚上门兴师问罪,前脚刚走,她后脚就送上门去,万一呢……

如此一想,他再也待不住了。

司一珞也不是喝醉了,是酒壮怂人胆,为了证明自己不怂,为了证明她敢跟魏赫言讨价还价,既然互相掌握着对方的秘密,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手中有足够的筹码。

月光清冷,她寻了一圈,在阁楼的楼顶找到他。脚尖落在瓦片上不发出半点声响。

“督主,我们不如合作?”

魏赫言半躺着,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女,蜷着一条腿坐起来。

“你想怎么谈?”

姒海听见屋顶的说话声,仰得脖子都快断了,向后退远了些,才看见司一珞。

舒了口气。

他家督主的火气,总算能消停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