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脚迈进去。

魏赫言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他的长相太过艳丽,比之女人多一分美艳,比之男人多一分凌厉,黑发挡了他半边脸,和着房间内暗黑的纱帐和昏暗的光线,有种雌雄莫辨的勾人美感。

司一珞将帕子打湿,走过去拉住他的手细细擦拭,他没反抗。

擦完之后,她将帕子过了温水,如过往无数次一样伸向他的脸颊。

手腕突然被人握住,魏赫言睁开眼,凌厉的视线跟她对上,看着她手里的帕子,问道:“司千户这又是合意?讨好本督还是勾引本督?”

衣领滑落,美人香肩半露,不管是男是女,这一刻都不会心如止水。

司一珞抿了抿唇,挣脱开他的钳制后退道:“督主既然醒了,就起床洗漱吧。”

魏赫言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手上还有微微的湿意,却不黏腻,她用湿帕子擦拭之后又用干帕子吸干水分,伺候人伺候得竟然十分周到。

抬眸,少女穿着青色的圆领官服,胸前的补子是熊罴的图案,腰系银钑花腰带,脚蹬黑色官靴,头戴乌纱帽。

威武的官服穿在少女身上,却给她冷峻的眉眼添上一抹柔色,气质里多了些文气,俏生英气。

若她穿成这样站在男人堆里,男人们的视线估计不会落在别处。

魏赫言重新闭上眼睛,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抬头看了看天色,司一珞将凉透了的帕子重新打湿,上前帮他净面。他的皮肤很白,透着不正常的白,衬得眼下的青影很深,一看就是睡眠不好。

长长的睫毛盖在眼睛毛轻轻煽动,乖巧地配合着她。

见过他这一面,曾经的司一珞觉得自己在他心目中是不同的。

如今,却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

她端着水盆出去,魏赫言睁开眼睛看着她的背影,唤道:“司千户,给本督更衣。”

司一珞将水盆递给姒海,又在对方丰富的哀求表情中败下阵来。

折身回去,打开衣柜,取出他要穿的暗红色蟒服,熟练地帮他穿上,熟练地扣扣子系腰带,熟练地抚平褶皱。

司一珞在女子中身高已经算拔尖了,但是在魏赫言面前仍旧比他矮了大半头,魏赫言看着她的头顶,对这个场景莫名有种熟悉感。

她也给他造成了一种两人认识了很久的假象。

究竟是她段位太高,还是她真的对他非常熟悉?

“要标下帮您梳头吗?”

魏赫言上前在妆台前坐下。

司一珞拿起梳子从上往下一点点梳理,铜镜里看到少女专注认真的表情,魏赫言手指点着膝盖。

帮他将头发扎好,戴上帽子。

“督主还有吩咐吗?”

司一珞后退跟他拉开距离,魏赫言觉得自己刚被理顺的脾气又暴躁起来。

少女却是清冷开口。

“时辰不早了,该进宫了。”

魏赫言看她半晌,最后眸光下沉甩袖离去,他人高腿长走在前面,司一珞扶着乌纱帽小跑着才能跟上。

门口姒海只准备了一辆马车,并未给她单独准备坐骑,她犹豫的功夫,姒海已经掀开车帘示意她上车。

透过车帘看到车内魏赫言已经靠坐在里侧闭目养神,她只好脚下一点,轻巧地跳上马车,钻进车厢坐在下首位置。

提督府距离宫门很近,此时已经有大臣在午门外候着了,姒海赶着马车过午门,从右掖门直入皇宫。

司一珞急忙开口说道:“我在此处下车即可。”

朝中文武上朝自有定例,武将在右掖门前按照官职高低排成一队,待鸣钟后,才能依次进宫。

姒海勒马减速,马车还未停下来,一直闭目养神的魏赫言却开口说道:“直接进去。”

已经起身的司一珞被马车加速的惯性冲击,失去平衡猛扑上前。好在她武将出身,反应速度和对身体的掌控非一般人能比,及时稳住身形。饶是如此,她跟魏赫言的距离也只剩下一拳之隔。

眼前一张放大的俊脸,魏赫言睁开眼睛,眼底勾出一分意味深长。

“司大人要投怀送抱吗?”

司一珞急忙向后退开,礼数周全的拱手抱歉。

态度不软不硬。

魏赫言只斜睨她一眼,并未纠缠不放。司一珞觉得他的脾气跟从前多少有点不同,在他面前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他莫不是已经发现什么了?

司一珞有些心虚。

两人都不再说话,过第二道门的时候,姒海停了车。

司一珞跟着他下车直奔曜帝寝宫。

这个时辰,曜帝已经起身正在洗漱,魏赫言顿了顿,上前从内侍手中接过布巾。

“昨日抓捕的北辽暗线审得如何了?”

司一珞在屏风外站定,隔着轻纱看到里面影影绰绰的人影,听到魏赫言的回答。

“昨天连夜审了个通宵,有些骨头硬不肯招,等早朝结束,奴才再去一趟。”

曜帝嗯了一声,伸手套进龙袍,看到屏风外的司一珞,开口问道:“可是把朕的女将军带来了?”

司一珞忙绕过屏风上前行礼。

“臣凉州卫千户司一珞拜见皇上,皇上万岁。”

她没想明白兵部好端端的,怎么会将她从凉州卫调到京营,调任后的官职仍旧是千户,虽然是平调,但是京营地位比之关城的戍卒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多少人挤破脑袋想来京城。

视线里魏赫言蹲下帮曜帝整理衣摆,连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

头顶一道打量的视线。

“这么年轻……”曜帝淡淡开口,“平身吧,家里还有什么人?”

司一珞从地上爬起来垂首站在一旁。

“回皇上,臣家里已经没人了,祖父和父亲死在战场上,兄长和母亲都是病死的,只剩臣一个。”

曜帝淡淡问了句:“会审案吗?”

司一珞心中一突,诚实答道:“会。”

青烟从三足鼎立的双龙香炉里弥散开来,在空气里留下了龙涎香的味道。

“赫言,把你手里的案子给她,东西两厂已经够忙活了,如今有合适的人,锦衣卫这一块儿的差使你也该卸下了。”

魏赫言手上的动作一顿,压下因这句话而动乱的心思,规矩应了声是。

曜帝又看向司一珞。

“朕跨级封你为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赐金带飞鱼服,你可敢接任?”

司一珞心中同样惊讶,导致她面上的从容淡定被撕碎。

曜帝不动声色地将两人的表情收归眼底,轻笑了一声。

“给她找一身飞鱼服,随朕上朝。”

司一珞应了声是,面上的神色恢复。

“臣叩谢皇恩!”

内心波涛翻滚。

她惊讶的并不是曜帝封她为锦衣卫指挥使,而是这辈子她已经改变了自己的轨迹,却还是被命运推着走到台前。

在几乎一模一样的时间,被推到同样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