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止要回苏州老家的消息,只要少部分人知道。

楚伯承仍被蒙在鼓里,他忙着公事,以及要应付候樾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姜止见面。

故而姜止好几次找楚伯承,他都不在。

红着眼眶,姜止失落离开。

明天她就要走了,回苏州老家。

虽然能回到姆妈身边很开心,但跟楚伯承分开,她又觉得很难过。

不过也好,阿哥以后要跟候小姐结婚,她只是他的表亲,总是缠着阿哥也不合适。

“小思姐姐,麻烦你跟阿哥说一声,就说我明天回苏州了。”姜止强颜欢笑。

小思抱了抱姜止,有些不舍,“等大少爷回来,我会转告他,阿止,一路平安,到了苏州,记得写信给我们。”

姜止哽咽道:“好,告诉阿哥,我会想他。”

翌日,姜止拿上行李,和姜宗文哭着分别后,坐上了前往火车站的车。

早晨八点,姜止的汽车正好经过军政府门口。

楚伯承刚从外面办完事回军政府。

正上台阶,他偏头的一瞬间,就看到飞驰而过的汽车里的姜止。

脚步微顿,楚伯承心中疑惑,不知道姜止这么早坐车去做什么。

很快,他就被公事绊住脚,一时间就把这事忘在了脑后。

好在,事情解决得很快,楚伯承暂时能回家歇一歇。

他想到一个小时前,姜止坐车经过,便打算去姜宗文问问,姜止去干什么了。

换下军装,刚要去,小思从厨房里出来,叫住他,“大少爷。”

楚伯承回头,“什么事?”

“今天阿止来过。”小思表情有些失落。

“我从军政府看到她了,她正坐车要去哪,但是当时她没看到我,我也没来得及问。”楚伯承边穿着外套,边道。

小思道:“我正要跟您说这事。”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哭腔。

楚伯承猛然意识到不太对劲,“到底怎么了?”

“阿止回苏州了,可能近几年都不能回来。”小思说着说着,就流了眼泪。

一瞬间,楚伯承脸色煞白。

他开始全身发抖,“为什么不早说?”

小思道:“之前阿止来过很多次,我以为她是过来找你玩的,所以没多问,昨天阿止才告诉我,她要回苏州,让我转告你。”

话跟说完,门口闪过一道残影,再往前面瞧,楚伯承人已经不在了。

楚伯承从没有想过,姜止有一天会离开他。

他还想着,一辈子把她当妹妹宠着,即便她嫁人,也要让她嫁到他能看得见的地方。

而现在,她却走了,有可能几年不能回来,还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楚伯承加快脚步,跑到姜宗文那边。

姜宗文眼眶红红的,显然刚哭过。

楚伯承焦急道:“姑父,阿止是不是去了火车站?”

“是,早晨十点的火车,她姆妈病了,让她回去瞧瞧...伯承,你...”

姜宗文话还没说完,楚伯承又匆匆离开。

只剩下四十多分钟了,这个距离,可能赶不过去。

但楚伯承不想让姜止离开,他想挽留她。

也许可以把姜止的姆妈接到洛川城养病,到时候姜止也可以继续留在督军府。

狠狠踩下油门,楚伯承匆匆往火车站赶。

然而,当他赶到的时候,十点的那班火车,已经在慢慢开了。

楚伯承无力地靠在车上,灵魂仿佛被抽走了一样,眸子发空。

“阿哥!”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

楚伯承猛地抬头。

他正好看到姜止上身探到窗外,冲着他挥手。

她道:“阿哥,我要回苏州找我姆妈了,以后你要好好的,我会想你,你也记得想阿止。”

火车开得越来越快,楚伯承眼睁睁看着姜止消失在自己眼前。

楚伯承的心,像是挖空了一半,他倚靠在车门边,失神许久。

洛川城很久没下雨了。

天空被乌云笼罩,随着风声呼啸,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楚伯承在雨中,淋了一个多小时。

回到督军府时,他很狼狈,全身近乎到湿透。

桑妈看到,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大少爷,你这是怎么了,赶紧上楼洗个热水澡,不然要感冒的。”

“桑妈,姜止回苏州了。”楚伯承也才十七。

他少年老成,不爱笑,总是一副很冷漠的样子。

可现在,桑妈竟然在楚伯承那张平淡无波的脸上,看到了委屈和难过。

桑妈也很喜欢姜止,她哽咽道:“阿止还会回来的,大少爷,你要是想她,就时常给她写信。”

楚伯承嗯了一声。

他洗了热水澡,沉沉睡了一夜。

翌日,他去找了姜宗文。

楚伯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姑父,我想把姜止和姑姑接到督军府,这边医疗条件,也比苏州要好,到时候你们一家三口也能团聚。”

他还从来没叫过楚雪萤姑姑,却按着姜宗文的辈分,叫薛兰音姑姑。

姜宗文拍了拍楚伯承的肩膀,“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打算把她们母女俩接过来。”

原本楚雪萤强行把他和姜止带到督军府住,就很不合规矩。

到时候再把兰音接过来,老太太那边都说不过去。

更重要的一点,姜宗文觉得姜止在薛兰音身边会更好,毕竟兰音才是姜止的亲姆妈。

楚雪萤对姜止很冷漠。

早在几年前,姜宗文就想把姜止送回苏州,免得姜止受楚雪萤的气。

但因为楚雪萤阻挠,姜宗文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如今兰音病了,姜止身为子女,回去探病天经地义。

他找到老太太说了这件事,即便是楚雪萤,也没有理由阻止了。

虽然他很思念兰音,也舍不得姜止,但现在确实是最好的安排。

最起码,兰音和姜止,都不用再受楚雪萤的气。

他还可以时常给她们寄信,存钱,让她们母女俩衣食无忧。

楚伯承沉声道:“为什么,你难道不想一家三口团聚吗?”

“阿止和她母亲在苏州,会过得更好。”姜宗文只留下这句话,便不再说什么。

楚伯承默默起身离开。

他仍是不能接受姜止就这么离开。

于是他又找到老太太,希望老太太可以做主,允许薛兰音和姜止一起来这边。

如果老太太做主,即便是姜宗文也不能说什么。

然而,楚伯承的想法还是太过天真了。

他以为自己是督军府的独子,老太太就可以满足他的要求。

事实上,老太太拒绝得很干脆,“你姑姑带着丈夫和孩子回娘家住,一住就是这么多年,我念在只有你姑姑一个女儿,所以一直没说什么,每个月的钱都按规矩给她。现在你又要让姜止的亲姆妈过来住,你见过谁家的姨太太跟着正妻,去正妻的娘家住的,若是被人知道,岂不是让别人笑掉大牙。”

楚伯承还想说什么,老太太却直接态度强硬打断,“我知道你舍不得姜止那孩子,可是你也要成亲了,就算姜止不离开,你以后有了小家,也会无暇顾及她,再者,她长大了以后也要嫁人,你们早晚也要分开。想开点儿吧。你现在正是建功立业的年纪,别被这种小事分心。”

这是楚伯承第一次觉得,权利和地位是个好东西。

如果有了权利和地位,他想要什么东西,哪里还需要征得别人同意?

紧紧捏着拳头,楚伯承一言不发离开。

这一天,定王府突然单方面和督军解除婚约。

楚伯承生了一场大病。

他淋了太长时间的雨,着了风寒,病情来势汹汹。

再加上他骤然受到刺激,这一病,就病了大半个月。

楚伯承就这一个独苗。

家里几个姨太太,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

故而楚伯承一病,楚督军急得头发都秃了不少。

楚督军找遍全城医生。

医生说,楚伯承不只是身体上的问题,还有心理上的问题。

大概是楚伯承病的日子,跟和候樾希解除婚约的时间太过重合,故而楚督军还以为,楚伯承是为了退婚的事情,伤心过度。

他焦躁道:“我知道你很喜欢候樾希,但定王府退婚,我也无可奈何,听说候樾希要嫁到东瀛了,你能拦得住?”

楚伯承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被误会了。

但他懒得解释,只是轻轻闭上眼睛说道:“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楚督军又担心,又生气,但楚伯承还病着,他也不好说什么,嘱咐桑妈照顾好楚伯承,他就离开了。

楚伯承一闭眼,脑海里就会闪过姜止的脸。

他想到,每次在姆妈忌日那天,他不开心的时候,姜止不管在做什么,总会专门跑到他这里抱一抱他,让他不要伤心。

偶尔他想跑去军政府监牢睡一觉,姜止也会忍着害怕,执拗陪着他。

姜止就像一个小太阳,将他心里的阴霾驱走了。

如今她离开,楚伯承心里唯一的温暖就这样被带走了。

他也想过义无反顾去找她,可无权无势的他,这样做的后果,只能连累姜止。

病好之后,楚伯承瞒着所有人离开。

他去了前线打仗。

得知这一消息,楚督军直接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