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的婚事,理应由督军府操办。

然而当初楚雪萤杀死楚老太太的事,楚督军至今不能原谅。

故而姜淮和明漾订婚事宜,都落在了姜止身上。

然而倒也不需要她多费心,楚伯承早就备好聘礼,一应事宜都由他帮着姜止打理好了。

姜止只需要问问姜淮的意思。

姜淮脸红道:“阿姐,我没什么可挑剔的,一切都按照你的意思来办。”

“你问明漾了吗?”姜止觉得还是要询问一下女方的想法。

姜淮挠了挠头,“还要问明漾吗?”

姜止失笑,“你还是问问吧。”

“那...那我去找她。”

姜淮正要起身,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桑妈开门。

来人是楚伯承身边的一个卫兵。

姜止见过他几次。

卫兵道:“姜少爷是不是在这?”

“是,姜少爷在里头。”桑妈侧身,给卫兵让路。

卫兵没有进去,站在门口大声道:“姜少爷,明漾小姐出事了。”

姜淮庆幸自己那天让守大门的男人留意着明漾。

路上,姜淮一直催促司机,“开快点儿。”

姜止道:“你别急,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姜淮就是怕明漾吃亏。

他勉强冷静,到了明公馆门口,他往里面冲。

门卫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他下意识想拦,姜止道:“刚才进去的是你们姑爷,我和他刚从督军府过来的,明老爷不会怪罪。”

想了想,门卫还是象征性通禀了一声,然后才放姜止进去。

姜淮先姜止一步,听着吵闹的动静,他循着声源去了前厅。

在他到达前厅的那一刻,他看到明老爷手上的鞭子,正要抽在明漾身上。

想都没想,姜淮扑过去护住明漾,生生挨了一鞭子。

明老爷愣了片刻,有那么一瞬间的恼怒和茫然,随后看到来人的脸,他忙扔掉鞭子,“姜少爷?”

还没有结亲,明老爷和姜淮还不是岳丈和女婿的关系。

明家在上流圈子里的地位并不高,故而明老爷仍习惯性叫姜淮少爷。

姜淮没理会明老爷,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浓重的戾气,而后看到明漾,眸色瞬间柔和下来,充斥着担忧。

他扶起明漾,“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明漾没想过哭。

以前就算被明老爷打的再狠,她一滴眼泪都不会落。

然而看到姜淮,明漾鼻尖开始泛起酸涩感,喉咙抑制不住的哽咽。

她声音低哑颤抖,“我没事。”

姜淮揽住明漾的肩膀,看向明老爷,怒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明老爷本能缩了缩脖子。

但意识到自己一个长辈,竟然被小辈训,他顿时觉得抹不开面子,怒红着脸道:“你还没和我女儿明漾结婚,明漾现在还是明家人,我在自己家里教训自己的女儿,还轮不到你插手。”

“你身为父亲,教训女儿没什么,可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吗?”姜淮仍心有余悸。

还好他及时赶来。

方才明老爷打在他身上的那鞭子极重,他在军校待那么长时间,身体锻炼的很强壮,尚且都受不了。

若是那鞭子落在明漾的身上,他简直不敢想。

明老爷道:“这是我明家的家规,你还不是明家的女婿,就算你是明家的女婿,也无权干涉。”

姜淮嘴笨,他只知道护着明漾,“我管你什么家规,就算你是明漾的父亲,你敢打明漾,我照样跟你翻脸。”

“姜淮,就算你是督军府的表少爷,也没必要这么压着我吧。”明老爷讽刺道,“怎么,还没跟明漾结婚,就想做明家的主?”

“你少胡说八道。”姜淮咬牙切齿,“我哪里做你们明家的主了,我只是想保护明漾,我不准你们明家欺负她。”

“欺负?”明老爷甩袖冷哼,“我这是让她长些记性,她在外面竟然敢打亲姐姐,害的明家在外面脸都丢尽了,这事姜少爷应该也知道吧。”

姜淮当然知道,当时明漾打明梅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

但明梅该打。

勾引妹妹的男人,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他把明漾护在身后,“我知道,但明梅活该,谁让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明梅是正室夫人生的,最会讨明老爷开心。

明老爷虽然感情淡薄,儿女也多,但相较来说,他是比较偏爱明梅的。

而明漾,不服管教,性子太倔,是他最讨厌的孩子。

故而明老爷有意护着明梅,“不管为了什么,妹妹在外面打姐姐就是不对,梅梅的脸,险些被她打破相,我不教训明漾一顿,这家规也难以立下。”

说着,明老爷就要伸手去拽明漾。

姜淮一把推开明老爷,“你敢动她!”

明老爷被掀了个跟头,一脸懵圈地跌坐在地上。

明夫人赶紧扶起明老爷,“老爷,你没事吧。”

“你竟然敢推我?”明老爷吹胡子瞪眼,望着姜淮。

姜淮也觉得这样做着实不妥,再怎么说,明老爷也是长辈,是他未来岳丈,他一动手,有理也变没理了。

“伯父,我不是故意跟你动手。”姜淮尽量心平气和。

“好,我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但明漾,今天我是教训定了。”

这还没跟姜淮结婚,他这个女儿就开始反叛,依仗着外人欺负自家人。

如果现在不立威,那明漾以后肯定不会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明老爷执意要教训明漾。

姜止匆匆赶来,“伯父,手下留情。”

明老爷转头,便看到姜止,他冷声道:“你就是姜淮的长姐?”

“我是。”姜止走到姜淮旁边,然后把明漾拉到身边,“事情我都知道了,但是请伯父手下留情。是明梅有错在先,明漾一时冲动才动了手。我是姜淮的姐姐,也是明漾的姐姐,明梅治疗的各种费用,我都会承担。”

明老爷冷笑,“姜小姐,你觉得明家是出不起这个钱吗?”

姜止冷静道:“明老爷,你打明漾,无非就是为了给明梅出气,可又不是明漾一方的错,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老爷,我觉得不可。”明夫人赶紧道。

她女儿明梅受了那么大罪,怎么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明漾不受点儿皮肉之苦,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她小声在明老爷耳边说:“明漾这孩子从小就不服管,现在仗着有姜家姐弟俩给她撑腰,她更不把您放在心里了。就算不为了明梅,也得为了您自己争一口气。您可是她的父亲,教训她天经地义。”

明老爷瞧着被姜止和姜淮护在身后的明漾,心中气更甚,他道:“只要明漾没嫁出去,那就是明家的女儿,我就算打死她,你们也管不着,姜小姐和姜少爷非得拦着,那我只能不客气了。”

说着,明老爷正要吩咐人把姜止和姜淮请离。

这时,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着冷冽的嗓音,从不远处传过来,“我来得还算凑巧,明公馆倒是比大街还热闹。”

话语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明老爷下意识想翻脸骂人,然而,看清楚是谁后,他一秒切换,直接换了一张谄媚的嘴脸,“什么风把少帅给吹来了,快请坐。”

楚伯承也没有客气,直接坐在主位。

明老爷讨好一笑,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恭恭敬敬放在楚伯承旁边的桌子上,“少帅喝茶。”

楚伯承端起茶,只拂了拂碗盖,便放下了,“我倒是想安静地品一品明家的茶水,可现在这种情况...”

他指了指大厅的乱象,“好像不是品茶的好时机。”

明老爷一阵尴尬。

姜淮知道楚伯承是来给他撑腰的,和楚伯承说了来龙去脉。

楚伯承低声笑,“明老爷,你家明梅小姐是不是恨嫁,在外面勾引男人也就算了,还勾引亲妹妹的女儿,确实有点儿好笑。”

明老爷尬笑着,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满。

他小声道:“少帅,确实是我管教无方,可是明漾也不该在外面直接扇她姐姐的脸吧,现在梅梅还在病**躺着起不来,我身为父亲,肯定生气,教训明漾,应该也不过分吧。”

“不过分。”楚伯承淡淡道。

明老爷在心里松了口气,看来这个少帅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不好说话。

他还想了一堆说辞没用上。

讨好笑了笑,明老爷带着几分控诉,“可姜少爷和姜小姐却来插手明家的家事,少帅,我好歹是长辈,被几个小辈在自己家里压着,我的脸往哪里搁?”

楚伯承唔了一声,转头看向他,“原来你还有脸。”

明老爷笑容僵住。

“对子女管教无方,这是其一;糊涂偏心,这是其二;被吹个耳边风就分不清东南西北,这是其三。”楚伯承手指轻点着桌面,“就这样你还想要脸面?”

明老爷心里咯噔一声,“少帅,您这是...”

“父亲教训女儿,天经地义。”楚伯承慢条斯理道,“但明漾和姜淮订婚在即,你用赶畜生的鞭子打明漾,是想打谁的脸。打你们明家自己的,还是姜家,还是楚家?”

明老爷双腿一软,险些跪了。

打楚家的脸...

这顶帽子他可不敢戴。

楚伯承道:“姜淮和姜止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我不许你打明漾,有异议吗?”

明老爷脸色一阵白,一阵青,耳根确实红的。

他脸面上挂不住,却不敢跟楚伯承叫板。

暗暗咬着牙,明老爷道:“没有。”

明漾唇角勾起讽刺的笑。

瞧,这就是她父亲。

没什么本事,啃老祖宗的本。

又薄情寡义,自私贪婪。

只会在窝里横,在外就成了怵头鳖。

明漾站出来,颤声道:“我要跟你断绝父女关系。”

她早就受够了。

从她姆妈在明公馆抑郁而终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对明家,不对她这个父亲抱有任何期待。

如果不是因为遇到姜淮,她早就离家出走,带着最后一点儿积蓄,去国外了。

明老爷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跟你断绝父女关系,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你女儿,你也不再是我父亲。”明漾一脸坚定。

若非楚伯承在这里,明老爷非得上前给明漾一巴掌。

这个不要脸的白眼狼,吃明家的饭,喝明家的水长大,现在翅膀硬了,竟然说要跟他断绝父女关系。

明老爷不可能断。

明漾搭上了姜淮,相当于搭上楚家这条大船。

现在明漾可是他巴结上楚家的踏脚石。

明老爷忍着怒气,皮笑肉不笑道:“你这孩子,说什么气话呢?”

“我没说气话。”饶是对明老爷已经有诸多的失望,可走到现在这种地步,明漾还是忍不住哽咽,“我知道,如果不是姜淮,姜止姐姐还有少帅过来,你一定会像以前一样,往死里打我。你不喜欢我,我也受够了你,不如就此断绝父女关系,以后各走各的路。”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明老爷拿着鞭子的手,蠢蠢欲动。

楚伯承偏头瞟了他一眼,他吓得赶紧把鞭子收到身后。

“这些年,我吃的用的,全是姆妈留给我的,那些钱,是姆妈嫁进明公馆的嫁妆,我从来不欠明家的。”明漾冷冷盯着明老爷。

明老爷却不松口,反而态度好了不少,“你这孩子说什么,我...”

“我听说明家想插手钢铁生意?”楚伯承突然开口。

明老爷眼前一亮,“少帅,您的意思是...”

“我在北边有个矿场,想托人开采,利润高,不过有一定风险,不知道明老爷有没有兴趣?”

“当然有。”明老爷急不可耐道,“如果少帅愿意跟我们明家做生意,我拼了这条老命,为少帅您当牛做马都愿意。”

楚伯承就算找牛马,也不找明老爷这么恶心人的。

他不动声色道:“你跟明漾断绝关系,写份协议书,我把矿场托付给你,之后细节我会找人跟你谈。”

条件直截了当地摆在这里。

明老爷心动的同时,又难以取舍。

他一时犯了难。

惦记已久的生意,和即将成为楚家表少夫人的女儿,他实在不知道该选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