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丁善向树林中朗声说道:“阁下是谁,何以三番两次暗自出手?自古以来,杀人偿命,血债血还。我丁某人不过是要替已逝的犬子讨回公道,阁下若非要插手别人的私事,还请现出身来,咱们比划比划!”

他这一番话说得慷慨大义。自己是在报丧子之仇,对方武功不管多高,实不应该插手此事,坏了江湖规矩。但同时也给对方提了一个条件:倘若一定要多管闲事,就得到明处来,别再暗箭伤人。敌在暗己在明,既不知对方武功深浅,那么面对面相斗方可多一分胜算。

不料他话音才落,跟着又是“嗤嗤”两声尖响,又有两根树枝从先前的地方自先而后向丁善射了过来。丁善听得风声,立刻纵身向后跃开。他心中大为恼火,自己已将好话说在了前头,这人竟还是这般?不由得怒道:“只会暗中偷袭,料想阁下也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吧!”

突然,树林中有人哈哈大笑,却是女人的笑声。笑了一阵说道:“我的确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不像你丁大掌门,以众欺寡、恃强凌弱,实乃大大的英雄好汉!哈哈,哈哈……”

丁善听罢,脸皮顿时胀得红了。他胸中怒火中烧,却不反唇相讥,只是低头暗想江湖上武功高强的女人大致有哪些。这一思索,立刻就想到了南宫婳。他心头一震,不知该当如何,林中这女人万一真是那魔教魔头的话,自己可决计讨不了好去。

僵持一会儿,只见方少白转身向树林中飞去。丁善眉头一皱,想要去追却又有些不敢,生怕林中那人当真是南宫婳。拖得片刻,方少白身影已全然隐没,半点也瞧不见了。而林中那女人再没出声,想是两人都已去得远了。

原来,方少白不单单是想趁机逃走,还是因为林中那女人的声音听来有些耳熟,倒像是他的师父。只不过那人仅仅说了一句话,所以他不敢确定。可飞入林中后,却未发现有人,心道:“此人到底是不是师父?自己会不会认错人了?”

对于“师父”二字,他现在是爱恨交织。既恼恨他师父盗走了他父亲的遗体,同时又无法忽视自己内心深处对师父的敬爱。这种痛苦,当真不知该如何言表!

神思间,只见一人影从他身旁快速掠过。方少白更不思索,拔腿就追。然而,几个起落,那人就已将他远远甩在后面。此人轻功之高,实是令人惊叹。但尽管如此,方少白仍不放弃,鼓足了力气继续发足疾追。

追了约莫两三个时辰,天色逐渐暗淡下来。方少白暗叫不好,自己与那人之间隔了好远一段距离,这天一黑,就难再瞧见那人的背影,更何谈追上了。他心里着急,可是急也没有用,天终究是要黑的。

这一夜,他又是在户外度过。为了要追赶前面那人,以致错过了歇脚的地方。

次日,方少白早早醒来,便顺着大路往前直走。昨晚天一黑,他就把那人给跟丢了。心想,昨日那人被自己追赶了半天,想必也跟他一般累了饿了,应该会去找个地方好好吃饭休息。于是,径自往前行去。

行不多时,来到一个镇上。他一边走一边看,看是否有无行迹可疑的女人。但转了半天,一无所获。寻思,那人轻功远远高于他,若非在这附近停留,这会儿已不知到了哪里?自己又该往何处去寻?想到这儿,不觉有些泄气。他长长叹了口气后,随意走进一间酒楼,要来酒菜,开始吃饭。

几杯酒下肚,听得旁边有人议论,说什么少林寺方丈亲自下山,要去玄天派调查那向思明向掌门被杀一案。方少白心下沉吟,莫非玄天派的那个案子至今还没有调查清楚么?不过,这凶手既能杀得了一派掌门,就绝非泛泛之辈,难怪要去惊动少林方丈了。

提到玄天派,方少白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那个与他相处时间不长,感情却十分真挚的好朋友苏齐。暗想,也不知道苏齐他现在怎么样了。

忽听得议论声中,一人小声说道:“嘿,其实这还有什么可调查的?你们想想,连毙向思明、史施这样两大门派的高手,谁人既有这个能力又有这个胆子?这摆明了是要与众武林同道为敌嘛,除了魔教那还能有谁?依我之见,少林方丈此次亲自下山,说调查是假,要带领众门派共同抗击魔教才是真……”

这人说活声音虽小,但方少白仍听得清清楚楚。再听下去,这人说话声越来越大,议论的人众也越来越多,许多别桌吃饭的客人也都围过去凑热闹。方少白怕被人认了出来,于是忙侧转身子,面墙而坐。

但听得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都对刚才那人的说法表示赞同。并且还提到上一次在终南山上,南宫婳将葛青天、丁善等人打伤,这些门派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是以这才请了少林方丈下山主持大局,要将魔教一举铲除。

方少白越听越是气愤。记得上次终南山上,南宫婳已经当着天下人的面说了,玄天派和九华门的案子不是她教所为。何以这些人还是要揪着他们不放呢?至于说她打伤葛青天几人,原本也非她的错,又怎能怪得了她?

转念想到,南宫婳武功高强,她的下属自也不会弱。可是,倘若真如这些人所说,少林寺的人此次下山确是要联合众门派攻打魔教,那情况可大大不妙。况且魔教的男教徒全部都被南宫婳驱逐下了山,山上仅剩下一帮女子,这……

想起魔教诸人那段日子对他的照料,方少白不禁为南宫婳等感到担忧。而且,他还曾对南宫婳说过,自己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所以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坐视不管。

打定主意,方少白便欲前往魔教向南宫婳告知此事,好让魔教的人及早防备部署。但转念又想,此去太行山路途遥远,一时半会儿难以到达,而且也不知道这些人的话到底可不可信。

他琢磨了好半天,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既然这些人说那少林寺的方丈要到玄天派去,那么有无攻打魔教的念头自会去跟玄天派的人商量。如此,自己只要走一趟玄天派,就可知这些人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了。倘若……倘若少林寺真要率领众门派攻打魔教的话,到时他再立刻飞马去告诉南宫婳也不迟。

从酒楼出来,方少白便即向人打听那玄天派的门户所在。这时,晃眼瞥见前面路口站着一个女人,瞧其身上所穿衣服的颜色,依稀正是他昨天所追之人。他快步走上前去,那人却突然拐进了一条巷子。

待他奔近,那女人一个纵身,跃上了一座屋顶。方少白跟着也纵身上房,然而极目远眺,那女人早已去得远了。他心下一怔,暗想,罢了罢了,反正是追不上,那还是先到玄天派去吧!事关魔教上百人的性命,此事可万万大意不得。

方少白跳下地来,先到镇上的兵器铺里买了一把长剑,这才沿着自己向人打听到的去往玄天派的路径一路前行。他没想到的是,行不多时,只见道上前前后后相跟着许多江湖豪客,几乎人人手里都握有兵刃,三人一伙,五人一队。

他怕被人即刻认将出来,赶忙退到道旁林中,伸手在地上抹了些泥土涂在脸上。同时心里感到有些奇怪,寻思,看这些人所走的方向,莫不是也是要到那玄天派去?这么说来,酒楼里那些人所说的话极有可能确是真的了?当下心中微感不安,只得加快了脚步。

这天,他又再向路人打听了下,到玄天派尚需多少日程。人家告诉他,最迟后天就能到了。于是,他脚下加速,在羿日下午便已来到玄天派的境内。

不过,令他感到困惑的是,这地方似乎并无多少外来之客。心想,难道是自己来晚了吗?可是在他身后明明还有许多江湖上的人啊,这又是怎么回事?他沉吟着走进了一家小酒馆,心道:“既来之,则安之!既是这样,那便先打听看看再说。”

一杯酒下肚,方少白觉得这酒馆虽小,酒却不错。他连喝了三杯后,这才向酒馆的主人打听道:“老板,敢问玄天派最近是不是有很多江湖人士来过啊?”

这酒馆中不见店小二也不见酒保,只有这么一位店主人。但见他长着一张大圆脸,身形矮小,头发斑白,全然是个小老头模样。他听完方少白的问话,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板着脸摇了摇头。

方少白略感奇怪,又问:“大爷,你的意思是说有呢还是没有?”这人仍不答话,眼睛一瞪,气冲冲地就往后堂去了,好像方少白吃完酒菜会赖账一样。方少白不明所以,嘀咕道,这店家怎么回事?怎地这样对待自己的客人?心下有些不快,自己又不是来白吃白喝的,何必如此这般?

心中不畅,喝酒也没了兴致。他正欲付账离去,却听见一人阔步走进店来,叫道:“张大爷,来一壶好酒,两个小菜,跟平常一样!”话音才落,那店家便乐呵呵地走了出来,笑道:“哈哈,原来是苏兄弟啊!快坐,快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