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在一家饭馆的后房,他看着棚顶在飞的蝇群,壁间跋走的潮虫,他听着烧菜铁勺的声音,刀砍着肉的声音,前房食堂间酒杯声,舞女们伴着舞衣摩擦声,门外叫化子乞讨声,像箭一般的,像天空繁星一般的,穿过嵌着玻璃的窗子,一棵棵的刺进蓓力的心去。他眼睛放射红光,半点不躲避。安静的蓓力不声响的接受着。他懦弱吗?他不知痛苦吗?天空在闪烁的繁星,都晓得蓓力是在怎么存心。

就像两个从前线退回来的兵士,一离开前线,前线的炮火也跟着离开了,蓓力和芹只顾坐在大伞下,听风声和树叶们的叹息。

蓓力的眼睛实在不能睁开了。为了躲避芹的觉察,还几次的给自己作着掩护:“今晨起得早一点,眼睛有些发干。”芹像明白蓓力的用意一样,芹又给蓓力作着掩护的掩护:“那么我们回去睡觉吧!”

公园门前横着小水沟,跳过水沟来,斜对的那条街就是非家了,他们向非家走去。

地面上旅行着的两条长长的影子,在浸渐的消泯。就像两条刚被主人收留下的野狗一样,只是吃饭和睡觉才回到主人家里,其余尽是在街头跑着蹲着。

蓓力同他新识的爱人芹,在友人家中已是一个星期过了。这一个星期无声无味的飞过去。街口覆放着一只小船,他们整天坐在船板上。公园也被水淹没了,实在无处可去,左右的街巷也被水淹没了,他们两颗相爱的心也像有水在追赶着似的。一天比一天接近感到拥挤了。两颗心膨胀着,也正和松花江一样,想寻个决堤的处口冲出去。这不是想,只是需要。

一天跟着一天寻找,可是左右布的密阵也一天天的高,一天天的厚,两颗不得散步的心,只得在他们两个相合的手掌中狂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