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停下,“您是死者的家属?”

“是朋友。”

“死者不是医院的病人吧?”

“不是。”

叶柏南食指挑开她左手,一张纸条。

染了血的字迹:孔不是桥下孔,人却是心上人。

他闭眼。

紧紧地攥住。

六孔桥。

她曾经说,故乡在丽水街,老房子楼下是北湖公园,有一座六孔桥,雪天的桥是白的,雨天的桥是灰的。

年初,她请假回老家,舀了一瓶六孔桥的水,在他办公室养百合花。

一星期换一束,水没换过。

以及她在桥畔的相片。

或许,她最后赌了一把。

他将她的话,搁在心上,将她的过去,搁在心上。

哪怕,他有一瞬间的关注她,为她动心,也发现端倪了。

是错过了。

他亲手葬送了她,也亲手葬送了自己。

“周京臣有行动吗?”

保镖汇报,“我按照您的吩咐,派人监视二刀疤,五分钟前二刀疤命令六名马仔去北湖公园了,随行的有专业打捞的工人,似乎是捞湖里什么东西。”

......

走廊的值班护士和家属议论着自杀的何晤晤。

周京臣敞开门,望向窗户。

等他。

不多久,一道人影晃过门口。

“人间天堂的签单,她交给你了?”叶柏南直白,懒得废话。

周京臣缓缓侧身,“在一个地方。”

果然,在六孔桥。

“看来,我输了。”他漫不经心拨弄门锁。

“你不可能认输。”周京臣调亮了台灯,熏黄的光线,一身凉霜的叶柏南,“何晤晤对我讲了什么,你好奇吗?”

“无所谓。”他朝门口走。

“她求我,关于你。”

叶柏南步伐一滞。

“我拿了她的证据,必须承诺她,保你性命,你犯下滔天大罪,也不许死。动用周家一切势力,让你平平安安在狱中终老。”周京臣甩出一条项链,吊坠磨得圆润了,更有了细细密密的裂纹,不知她抚摸了多少遍,“花魁贺礼,物归原主。下辈子,不做名利场的女人,不做男人的棋子,只做何晤晤。”

叶柏南注视着吊坠。

半晌,他笑了一声,“人既然死了,遗物晦气。京臣,你处理了吧。”

他拉门,离开。

夜幕下,是大雾。

叶柏南陷在浓雾里。

地上的血水涮洗干净了。

秀水街的摩天大厦依然明亮。

那样的霓虹,那样的晚风,什么都没变。

从此,世上再无何晤晤了。

人间天堂的花魁,香消玉殒了。

他点燃一支烟,烟草味入了肺,寒浸浸的。

“在湖城火化她。”他交代保镖,“不设葬礼,墓碑建在乌溪镇陵园,碑文是何晤晤之墓。”

“落款呢?”保镖试探。

“故友,叶柏南立。”

“那证据...”

叶柏南叼着烟,今夜的烟,格外呛,“已经迟了,不要了。”

......

第二天中午,程禧在小厅喝粥,周夫人和沈太太是哭着进屋的。

周京臣正在翻阅人间天堂的签单,不禁皱眉。

“瘫痪了?”周夫人崩溃,“我英姿勃勃人中龙凤的儿子啊...下面不行了?”她掀被子,“没反应了?”

太乱了。

他揉眉头。

“你刚三十岁...”周夫人天塌了,“命苦的禧儿...守活寡的滋味不舒服啊。”

周淮康和沈先生询问了医生情况,一推门,周淮康脸绿了,男人多大年纪都攀比,比薪水,比职务,比床笫功力...最忌讳负面评价,“什么守活寡的滋味?你又清楚了?”

沈先生年轻时追过周夫人,没追上,周夫人一心嫁权贵,不嫁富豪,是沈先生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如今,沈家夫妇琴瑟和鸣,情分是放下了,和周淮康‘男人之间’的较量没放下,周淮康疑似‘雄风不振’,沈先生痛快了。

他悄悄拽沈太太,“我记得韵宁三十岁去美国待了半年,京哥儿是试管?”

“什么试管啊...”沈太太啐他,“李家二太爷在美国治病,韵晟和韵宁去照顾,她出国时候怀孕三个多月了...你蠢蠢欲动了是吧?”

沈先生百口莫辩,“我对韵宁没心思了,我对淮康——”

“你对淮康有心思了?”

“对男人有什么心思...”沈先生无奈,不吭声了。

周夫人啜泣,握着周京臣胳膊,“你五岁那年,我怀过二胎,但怀孕的过程不好...淮康晋升局长,陪我回娘家过重阳节,你外公高兴,喝了酒,淮康半醉半醒的,怀上了。”

程禧喜欢听周淮康夫妇的八卦,凑近了听。

“我担忧质量差,没生下。”周夫人抹泪,“禧儿...周家对不住你了。”她又握着程禧胳膊,“你姑婆安慰我,即使儿子没了,有儿媳妇,有孙儿,周家的血脉没断,李氏集团的继承人也没断,我先扛几年,孙儿长大接管李氏...”

程禧感慨,姑婆不愧是李家的大家主,虽然血压飙升170,这份胸襟不是晚辈们能比的,外孙‘残废了’,马上琢磨了培养外重孙。

“没瘫痪。”周京臣忍无可忍,“您是不是故意气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