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拳头抡得程禧头昏脑涨,很久才缓过劲儿,“你在烟城见过我,记得保密。”

叶柏文一愣,“你当卧底了?”

程禧也一愣,“不是警察能当吗。”

“能当线人,卧底不行。”他自己解释完,自己相信了,“所以你是线人?”

她耳朵嗡嗡响,时聋时不聋的,“贱人?”

叶柏文表情错愕,又无奈,“算了,你爱是什么是什么,我保密。”

程禧想,叶家的两位公子,叶柏南琢磨不透,叶柏文无法沟通。

怪不得光棍这么多年。

女人跟了他们,心累。

“你培训了吗?”叶柏文打量她的工牌。

洗浴中心人员复杂,技师、理疗师、服务生、包括私密项目的员工,不免与客人有矛盾,经理助理起码要培训一星期,了解VIP客户的嗜好、习惯、忌讳,再上岗。

程禧摇头,“经理忙,没时间培训。”

叶柏文明白了。

花大钱的客户,最难伺候。

哪是忙,分明是故意的,让她得罪客户,挨骂,挨打。

他站在门口,“经理在不在?”

“在呢。”围观的人群中,钻出一名丰腴靓丽的女人,抛着媚眼,世故老练,“哥哥。”

“我岁数比你小。”

“小哥哥。”经理嬉笑调戏,“没穿警服呀。”

“请你严肃。”叶柏文不耐烦。

“你是外省的警察吧,在烟城没有执法权,我严肃什么?”经理掏出指甲刀,修剪甲盖,“吴老板是洗浴中心的贵客,他耍耍威风,打打女人,场子无所谓,你多管闲事啊?”

“放肆!”同伴训斥。

叶柏文拦住同伴,“我不执法,我维护现场。”他扫了一眼包房,又扫了一眼保安,商量的口吻,气势却震慑,“诸位,愿意配合吗?”

保安畏手畏脚,怂了。

吴老板那伙人倚在沙发里,盯着叶柏文,骄狂,不服。

“六子。”

叫六子的随从扔出一万块钱。

吴老板打呵欠,态度豪横,“足疗一小时三百,SPA五百,我付你十倍的钱,跪着按摩。”

叶柏文眯眼,一丝凶狠,“你和谁讲话?”

吴老板示意程禧,“除了她,只剩你了。”

一包房的男人们哈哈大笑,“吴哥,他手太糙了,捏脚不舒服。”

他上前,卷着袖口,小臂的筋脉激凸。

“哎——”这次,是同伴拦住他了,“不允许跨省执法,违规!”

叶柏文在警界号称“铁榔头”,凡是会武术、格斗的歹徒,派他出马,他没输过。

这会儿,在气头上,下手没轻没重,后果不妙。

他腮骨鼓了鼓,没动弹。

同伴报了警。

辖区的警方五分钟到达酒店。

“叶队?”

“黄队。”

为首的黄队主动和叶柏文握手,“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你认识吗?”叶柏文懒得废话,指着吴老板,“挑衅我,侮辱我嫂子。”

“吴长治!”黄队瞪眼,“欺负叶队的嫂子,你今天是踢钢板了!”

吴老板下巴的横丝肉抽搐着,“黄队,你本地的,你做主!我是纳税大户,你们不保我?”他怒吼,“一个外地的,没资格管我!”

黄队一挥手,下属一锅端了包房。

押出洗浴中心。

“叶队,您多包涵。”黄队尴尬,“这个吴长治啊,是区里的模范商户,每年纳税几千万。什么洗浴啊、足疗、酒吧,他天天搧巴掌,要求‘跪式服务’,小费多,势力大,没人报警。”

“他大庭广众栽了跟头,会报复吧。”叶柏文神情谨慎,“我嫂子的安危,拜托黄队了。”

“我尽力。”黄队答应,“需要做伤情鉴定。”

程禧犹豫了。

工作是文芝阿姨安排的,第一天上班就不依不饶闹到局子里...

吴长治是大老板,业内的威信高,惹恼了他,本市的富豪统统不来消费了,洗浴中心的生意黄了,她岂不是坑了文芝阿姨?

“不做鉴定了。”她开口。

黄队征求一旁的叶柏文,“叶队,这...”

叶柏文沉默。

他懂得程禧顾虑什么。

要么,大案,判个十年八年,释放那天,物是人非了,报案的也安全。这种,即使追究,大概率是拘留、调解赔偿,根据伤情结果判一年半载,可吴长治有人脉,保释太简单了,家属有钱,雇凶也简单,她独居,反而后患无穷。

“服务行业多多少少受委屈,尤其这地方,客人三教九流。”黄队宽慰程禧,“如果你同意和解,我警告吴长治,以后别刁难你,我估计他识趣。”

程禧鼻腔酸疼,揉了一下,“和解吧。”

黄队再次和叶柏文握手,警车呼啸而去。

“你流鼻血了。”叶柏文递给她纸巾。

她接过,“你怎么在这边?”

“参加同事婚礼。”他在路口打车,“婚宴没吃饱,我哥说这家餐厅的鲁菜正宗,过来尝尝,凑巧遇到一楼砸场子。”

程禧擦拭着血迹。

“我陪你去医院?”

“小伤...我下班冰敷。”她婉拒,“你不吃鲁菜了?”

“赶飞机。”

不远处,也泊了一辆出租。

后车窗半敞。

男人目送叶柏文的背影消失。

下车。

“程禧?”

她刚要迈上台阶,闻声停住。

五米外,是覆在地平线上的落日余晖。

薄薄的暮色笼罩住叶柏南。

他风尘仆仆,满身的凉意。

衬得柔情的晚霞也碎了。

倘若没有碰上叶柏文,程禧会跑。

如今,是瞒不了叶柏南了。

“你也在烟城。”她一动不动。

“柏文在,我找他有急事,电话不方便谈。”叶柏南走过去,“我昨天联系你,你关机。”

她垂眸,“我换号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叶柏南逼近一步,问一句,“防备我,还是打算离开我?”

他进,她退。

直到撞上大门,后背并没有坚硬的痛感,只有敦厚结实的肉感。

叶柏南的胳膊垫在她与门框之间。

整个人倾轧而下。

他眼中的破碎,奔涌的情绪,愈发浓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