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禧不吭声。

“后天,去疗养院陪你母亲。”周京臣臂肘垫着枕头,“递我一杯水,要温的。”

又欺负她。

“我喊保姆伺候你。”

“才同意你见母亲,使唤不动你了?”他侧卧,手支着太阳穴,白皙的面孔更苍白了。

“你不敢不同意。”她食指搅拌发梢,“周叔叔和周阿姨同意了,叶柏南也知道我母亲在哪。”

这小模样,逗笑他,“叶柏南知道在哪,我就不敢了?”旋即正色,“我忘了医嘱,你母亲治疗期间不宜见人。”

程禧瞪他。

“去求叶柏南吧,他本事大。”周京臣掀开薄被,下床。

“我倒水...”她咬牙。

男人淡淡撩眼皮,“我从不强人所难,你心甘情愿吗。”

程禧耷拉脸,“情愿。”

“我觉得你不情愿。”周京臣继续下床。

“哎——我情愿。”她挤出笑。

他打量,“牙呢。”

程禧龇牙一笑。

周京臣抿唇,憋住,“我让你学猩猩了?”

她攥拳,重新假笑。

转身,斟水。

回老宅,没来得及洗手。

程禧背对床,在水杯里洗了洗指头。

周京臣一副老谋深算的狐狸相,审视着她。

她搞什么,他了如指掌。

没戳破。

“吸管。”

瞧他的架势,准备躺着喝。

“我扶你起来。”程禧揽住他肩膀。

“起不来。”他倒不耐烦了,“我如果起得来,用你喂?”

她下楼,找到吸管,返回。

狠狠捅周京臣的嘴里。

噎得他咳嗽,一咳嗽,抻裂伤口,面孔又白了一度。

“有点咸。”他喝了一口,评价。

程禧心虚,支支吾吾,“你有炎症啊,炎症,盐...咸。”

周京臣瞥她,“和你聊天,长知识。”

窗外是鸟鸣,花香,阳光。

窗内是她捧着杯子,他托住她的手。

宽厚的,干燥的。

程禧望着他。

有钱人家培养出的公子,一种浑然天成的松弛感。

衣食富贵,不为生计奔波,众人哄着,宠着。普通人不得不经历风风雨雨,公子哥儿们闲得难受了,自己去制造风雨。

“叫一声听听。”喝完了水,周京臣慵懒靠在床头,阖目养神。

程禧凑近,挨着他耳朵,出其不意,“啊!”

他身体一震,错愕睁开眼。

“你逼我叫的。”

周京臣气笑,“我逼你这么一惊一乍了?”他调整了姿势,趴卧着,“平时叫什么,接着叫。”

“哥哥。”

他眼尾含笑,“嗯。”

“哥哥!”她又一惊一乍。

周京臣再次睁眼,杯口扣在他的嘴唇,半杯水猝不及防泼了下来,洒了他一脸。

程禧慌里慌张擦拭,“我喂你喝水,你怎么不张嘴啊。”

她招呼保姆,“阿姨!哥哥的床单湿了。”

保姆拿了新床单,风风火火进屋,“周公子,去医院吧,小便失禁不是小毛病了,您的伤严重,要治疗。”

程禧帮忙撤下旧的单子,铺新的单子,“小便失禁发展下去,是大便失禁吧。”

她捏鼻子,“周京臣臭烘烘的。”

男人目光阴恻恻,语气也幽凉,“程禧。”

她站直。

周京臣手一抹,乌黑的短发向后捋到头顶,露出光洁的额头,水淋淋的。

无法言喻的性感。

程禧想起,安然在天桥底下的书摊买过一本古书,都说美人出浴,那本书是画美男出浴的。

安然躺在被窝里,拽着她,一起看。

她只瞟了一眼,面红耳赤。

那晚被周京臣强制着泡鸳鸯浴,镜子里的他,正是这样。

美男出浴。

大抵如他一般。

“阿姨,是水。”周京臣和保姆解释,“禧儿闹性子,泼了我一身。”

“您又闹。”保姆哭笑不得,“哥哥不舒服,老实几天吧。”

保姆收拾了床单毯子,出门。

程禧也溜出去。

“站住。”

门半关不关,她卡在门缝,探头。

“和叶柏南之间的关系,尽快解决。”

她没反应。

“听不懂?”周京臣看着她。

程禧甩上门。

“砰”的一砸,她没影了。

周京臣坐了片刻,蓦地发笑。

......

程禧中午赶回学校,下午有一节班主任的课,不允许缺勤。她在最末一排开始犯困,睡到四点下课,收到叶柏南的短讯。

“我在湖边等你。”

教学楼东边有一片天然湖泊。

是学生情侣的恋爱圣地。

她匆匆跑过去,叶柏南伫立在一座石碑旁,硕大的红漆字——爱情湖。

大约刚从公司下班,他西装革履,商务精英范儿。

与风景显得格格不入。

对面是操场,所以体育生多,个顶个儿的一米八五,晒得黝黑健康,腋下夹着篮球,骑单车一闪而过。

叶柏南在这里,过分的成熟,浓郁。

他们那股子意气风发,瞬间味道全无。

太稚嫩浅薄了。

没有岁月沉淀的厚度。

“你跑什么?”风吹乱程禧的头发,叶柏南伸手替她理顺,一缕缕挽在耳后,“我等你多久也无妨。”

湖水波光粼粼,游过一对鸳鸯。

他轮廓投映在上面,那张脸随着水浪一下下**漾、涌动,发着光。

程禧跑得气喘吁吁,“我的鞋落在你家了。”

她早晨离开太急,没换鞋,穿着拖鞋。

“我带了,在车里。”叶柏南先行一步,沿着湖畔,程禧跟上。

杨柳依依,叶子遮了视线,他抬手,拂开,“为什么走了?”

程禧踩着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这场风波瞒不了周家,我又失踪了一夜,再不回家,周阿姨会生气。”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叶柏南忽然驻足。

程禧没留神,撞上他。

她的影子陷入他的影子,缠绵,悱恻。

“禧禧。”他郑重其事,“我不介意,但需要你告诉我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