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的尾声,周淮康夫妇亲自送华大伯父离场。

周京臣和叶柏南留下,主持大局。

终归是白事宴,宾客不那么热情,交谈也少,大部分象征性吃一点,便匆匆告辞。

程禧负责送客。

不得不承认,“叶家未来长媳”的头衔,比“周家养女”的头衔,名正言顺多了。

以前她是边缘化人物,小角色。跟着周太太聚会,大家才搭理她;独自出门,即使认出她了,基本不打招呼。

等她走了,还会鄙夷,“她父亲贪污,包小三,自杀了。”

如今,个顶个儿的主动打招呼。

名利场真是现实。

......

宴厅里,周京臣俯下身,搂住一位白发男人的椅背,“蒋爷爷,这是我妹夫柏南,您多照顾他。”

男人扭头,焦黄的面皮儿,操着正宗的陕北口音,“臣臣,妹妹出嫁了啊?”

“禧儿长大了。”男人耳鸣,周京臣贴着他耳朵,提高音量,“您见过的,她那年穿校服,短头发,在您的八十岁寿宴上弹了曲子。”

男人稀里糊涂的,打量叶柏南,“不像你妹夫,像你亲兄弟,身型和淮康一模一样。”

周京臣缓缓站起身,没表情。

刹那的死寂。

男人的女儿女婿举杯回敬,“父亲精神错乱,周公子,叶公子,莫怪罪。”

“无妨。”叶柏南含笑饮了一口酒,“蒋爷爷是抬举我了。”

周京臣绕过这一桌,去隔壁桌。

直到宴席散场,他和叶柏南再没同框。

从酒店出来,是下午4点。

天空是黄土色。

今年,北方的第一场沙尘暴。

程禧呛得咳嗽。

酒楼大门外,泊了两辆车。

前面一辆是红旗L9,后面一辆是路虎揽胜。

叶柏南的私人座驾都是SUV,他喜欢大车型的驾驶感。

她刚下台阶,红旗L9忽然鸣笛。

后车窗降下,露出周京臣的脸,“去哪。”

“我坐柏南的车。”

沙尘肆虐。

在一片混沌中,周京臣欲笑不笑的,“我脾气好吗?”

程禧说,“不好。”

他打开车门,无声地逼迫她上来。

叶柏南这时也下车,用一条丝巾包裹住她脑袋,在下巴扎了个活扣。

“你车上有女人的丝巾?”

透过薄薄的面纱,叶柏南五官线条格外柔和,清润。

“我母亲的。”他扎了蝴蝶结,“每年春季风沙大,她有哮喘,车里常备。”

红旗L9又一次鸣笛。

叶柏南走过去,胳膊伏在车窗,“我送禧禧回宿舍。”

“她住老宅。”周京臣不留一丝一毫的商量余地,“介绍你是周家的女婿,不代表你已经是了。时至今日,我是哥哥,你只是男朋友。我放人,你可以带走,我不放人,你不准带。”

四目相视。

叶柏南眼底是晦暗风暴。

周京臣叩击着半截车玻璃,“成功订婚了,你再找我要人。”

“你的意思,有可能不成功了?”叶柏南眼底那缕风暴,膨胀到极致。

“先渡过叶家的危机。”周京臣眼底却是笑,“程禧,上车。”

后半句,是命令她的。

肃穆,威慑。

“我明天补考...”程禧不肯和他独处。

“明天是假期。”周京臣盯着她。

“后天上课,我补考四级。”

“你补考多少次了?”周京臣没耐心陪她兜圈子,“考过了吗。”

她面红耳赤。

“我帮你补习。”叶柏南适时解围,“保证你考过,怎样。”

周京臣右手支着下颌,“我补过,柏南好奇结果吗。”

程禧冲下去,扯下丝巾,扔他身上,“我招你惹你了?”

男人无视了她,望向叶柏南,“早晨补的,中午忘的,晚上丢的。”他停顿了一霎,“是人丢了,溜回学校了。”

她气得发抖。

“你的黑料,我有一筐,需要我继续吗。”周京臣又望向她。

“我13岁尿床。”程禧豁出去了,转过身,面向叶柏南,“周阿姨不让我吃雪糕,我偷吃,急性肠胃炎住院输液。周叔叔养了鸟,我手欠,摸它翅膀,手卡在笼子出不来,被它啄哭了。哥哥欺负我,我恶作剧报复他,将洗衣液灌在他的沐浴露瓶里,哥哥识破了...灌回我的洗发水瓶里,我洗了半天,头发一直冒泡。”

叶柏南神情复杂。

她又面向周京臣,“你满意了?”

“九牛一毛。”他哼笑。

程禧甩手迈出几步,车厢传来女人兴奋的喊声,“禧禧!你哥哥买了樱桃。”

她瞳孔涨大,跑回去,“我妈妈的视频?”

周京臣关闭录音,漫不经心拨弄着手机。

程禧伸手抢,他躲开。

塞在西服的内兜里,一粒粒系上纽扣。

“想要手机?”他摊开手臂,身体后仰,陷入宽大的真皮座椅。

她完全没犹豫,拉门上车。

周京臣握拳掩住唇,慵懒打哈欠,“收拾好残局,我不处理别人的事情。”

程禧趴在窗口,“我今晚回家住。”

叶柏南看着她,尊重她自己的决定,“好。”

周京臣吩咐司机开车。

驶出街口,后视镜彻底没有叶柏南的影子了,程禧扒他西装,掏口袋。

西装半脱不脱,围搭在腰腹,衬衫扣是他不知何时解开的,窗外是黄沙漫天,窗内是微醺的灯光,笼罩得他糜艳,泛滥,又重欲。

雄性的侵略感十足。

“开机密码。”

“0617。”

程禧搜索遍了脑海中的特殊日子,周淮康夫妇的生日,华菁菁的生日,订婚纪念日...

并没有一个是在6月份的。

她翻出文件夹,“读取密码。”

“不记得了。”周京臣双腿交叠,坐姿随意。

程禧急火攻心,红了眼,“你骗我。”

他沉默。

好一会儿,她屈服,“你怎么能想起来。”

周京臣视线一扫。

邪性的。

痞气不羁的。

不符合他,又契合他。

程禧凑近。

周京臣的唇形好看。

不厚,也不过分削薄。

胡茬坚硬,唇绵软。

他应该不是一个风流薄情的男人。

程禧正要狠狠咬,他慢悠悠警告,“管住你的小牙,敢咬出血,我拔光你满口牙。”

寒气钻进头皮,她一哆嗦。

敷衍吻了一下。

擦嘴。

周京臣睥睨她,“擦什么?”

“烟酒味。”

“我没抽烟。”

她接着擦,“你昨天抽的...腌入味了。”

“再擦个试试?”周京臣摁住她手,“我没嫌弃你,你嫌弃我了?”

程禧反驳,“你凭什么嫌弃我,我不抽烟,不喝酒——”

“亲过叶柏南吗。”

他打断,语气阴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