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河奔流

谭莉突然变卦,徐岩伤心的看到自己房间都会产生不愉快的联想,同居两个月,原本充满烂漫的小屋,彷佛变成了阴冷乏味的魔窟,特别是她在晒衣架里留下的胸罩裤兜等贴身衣物,每一次看到它都会搅起心底的那种渴望,这样的东西先天就充满某种惑力,有些变态的人还有偷窃收藏的嗜好,但徐岩这方面到很正派,舍不得扔掉的原因是对那个使用者的留恋。

最让他难以消受的是卧室里那张席梦思床,那是两个人发泄情爱的‘**窝’,每当躺在上面就会产生和她共眠的幻觉。徐岩很清楚,她已经成为别人的老婆,摆脱这种伤感最好方法是换个环境,不要让自己经常触景生情,他向领导请假,暂时回家呆一段时间。

正月已经到了尾声,可小县城的年味依然很浓,最大标志就是人们拜年活动还稀稀拉拉地继续着,所不同的就是走亲访友的‘亲’这一块已经基本告罄,剩下的就是访友,在单位上班的一族,大家轮番做东宴请同事,在农村也会有部分人搭伙互相拜年,这是传统,可现在多出了一个群体,那就是个体户,在生意场互相照应提携,那友情某些层面都超出了亲情,随着社会的变迁,互相走动的意义已经排除了喝酒拜年的本身,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他们的交往,基本是摆酒席只是搭个台,去探听别人来年的计划倒是最终的目的,生意人的这种意识在此时已经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个地方的人原来很抱团,在他乡遇上乡音都会很有亲戚感,谁在外面有纠葛,只要是老乡,都会拔刀相助,这算得上是这个地域的一种渗透在血液里的文化。但随着经济的发展,大家在市场里角逐中,这样的特性渐渐地淡化了,这个小市场最后演变成买全国货、卖全国的业态,就牵涉到处找产品销售问题,几个老乡出现在同一列火车或同一个地方,那么对个人的生意垄断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为此,根深蒂固的文化内涵,也随着经济的发展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小城人与人之间的这种变化一直延伸到春节走亲访友,很多人把传统的新春互贺互访搞的有些变味,去那里也许就是去探听别人思路、财路,特别是生意不太顺溜的人对这样的拜访都乐此不彼,即使知道人家不是很喜欢,也会拎上一点礼物上门套近乎。

陈省也不例外,他也去拜访一个叫朱谦的商友,他的厂办得好,几年积累下来的财富,已经造了一栋八开间五层高的‘四不像’厂房,所谓‘四不像’也就是那种住家、厂房、仓储、宿舍一体的那种。

不过,朱谦确实是个很精明的人,出道时间不长,但每走一步都很顺溜,从案板发料加工,到集中生产只用了一年多时间,而后的经营也很有特色,他爱玩麻将,从中还总结出很多心得,他认为做生意搞经营就像玩麻将,别人喜欢顺溜糊,他喜欢十三不靠,讲究的是自己糊不了,也不让别人糊。他自有判断对手的功力,认为只顾盯着自己的牌,绝对是刚出道的新手;死死地看着别人出牌的,那就是老手;能迷惑老手抛砖引玉出牌的,那才是高手。联想到马路边水泥板市场,只顾蹲在摊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路边行走客商的,那是刚入门的;老是盯着别人的摊位,通过客商对摊点的注脚率判断款式走向的,应该就是老手;能够用劣质商品搅浑市场,再自己浑水摸鱼的,那就是高手。

这位朱谦还不止是这样,他能够用搅浑的方式拿别人刚出的新款,仿制后到处找很有客流量的摊点上代卖,除此之还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夹在货物当中去抢夺别人的客商,他也不在呼别人恶心,还经常引用商家经典的口头禅,动不动就是‘商场如战场’什么的,有极端的人跟他顶,他还会拿出老邓的‘猫论’回击,认为一切赚到钱才是硬道理,其他根本不重要,要讲所谓的信誉也和自己相关的客商讲,没有利益牵扯,鬼才会去在乎那玩意。

不过,陈省对他的成功佩服的五体投地,几年前还看他带着老婆,羞答答地在马路的尽头摆上一张钢丝床,卑躬屈膝地向别人讨要几堆已经过时衣服代卖,那时候他几乎没有大声和别人说话,甚至连老婆和小市场有头面的人相好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人家毕竟赚到钱了,不管他用了什么手段,赚到了就是爷们,你不服也不行。

陈省心里很为自己叫屈,姓朱的最初切入小街尝试做生意时,别人都在排挤他,就自己给了不少服装给他卖,按理也算的上是他的携带人,以往过年都是他来拜年,可赚到一点钱后就不见人影了。今天主动来他家拜访,看到八开间崭新的大房子,人一时间变的出奇地酸溜,在生意场上赚赚陪陪十多年,到如今还住在琴仙主导建造的房屋里。

朱谦比较会来表面活,客人上门了,没那个心情也会装出那份热情。陈省刚进门,他就大呼小叫地拍手相迎,放高声调道:“哎呀,难得难得,正想到你拿去,你却来了!”

陈省在生意场上混迹多年,也会表面活,人家早已经把你撇下了,但为了哪一天自己不顺的时候能够向他借力,也只好屈尊认他为大,自我安慰说,不就是损上一张脸皮嘛!

朱谦住在八开间的顶楼边套,但他没有把陈省引到家里,而是在底楼的办公室泡上了一杯茶,陈省办公桌前屁股还没坐热,朱谦的老婆在隔壁喊了一声,也没听清是什么话,朱谦立马起身走了过去,原来是有人来应聘,姓朱的也就暂时撇下老商友,赶紧接待这位应聘人。

外面的阳光很明媚,一个人干坐着,陈省没有那样的耐性,干脆拿了一条椅子,坐在门口晒太阳,他捧着茶杯在阳光下造作地哼着婺剧曲拍,不经意地听到朱谦和应聘人的谈话。

其实,朱谦虽然赚到了一点钱,也造了大房子,但某些层面他还是敬佩陈省,因为他在走‘高端市场’,平时只是把一些卖不掉的退货拿到水泥板上买,可这个水泥板市场一直在恶性竞争,客商也不是傻子,他们都会把有质量问题的送还给你,这样一来,原本就是满打满算的一点利润,却还要自己接受次品货的消耗,朱谦早想调整经营方向,现在厂房有了,准备这一次来个彻底的洗牌,元宵节一过,也学别人那样在广播里做广告,要招聘车工和业务员。

徐岩从小就是捣蛋球,遭受失恋痛苦的他在家无所事事,听到服装厂招聘业务员,为了打发心中的失落,苦恼人寻开心,顶着暖烘烘的阳光,找到了这家厂,他探头探脑地走进办公室,向坐在里面打毛衣的娘们打探说:“是这里招聘业务员吗?”

这娘们头都没怎么台,随即就是一声大喊:“老朱,有人来了!”朱谦三步并两步地走了过来,把徐岩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询问道:“你来应聘业务员吗?”

徐岩纯粹是无聊,一直在正规企业工作,根本没有想要到个体户来讨生活,之所以拿别人开蒜,主要是认为这家企业招聘广告有误导视听的嫌疑,一家厂需要包装也要有个度,广播一天几次广告,那口气让别人乍一听像是一家大企业,什么诚信为本,一流的管理,劳保福利优厚,应聘者自己定薪水,在这种混沌初开的商业氛围里,怎么能有发达国家长期积累资本制度规则,他很讨厌某些人,在港台电视剧里听来的话,就这样一字不改地用了上来了!

面对问话,徐岩点头说:“是的,广播上听到你们的招聘广告很诱人,就赶过来看看!”

朱谦很有成就感,因为这几天一直在接待来自各方的谋职人,他还是用电视剧里学来的话问:“我们不问你来自何方,我们企业自讲究你的能力,你的理想工资是多少啊?”

徐岩不假思索地回道:“八千块!”

朱谦翻着眼、张着嘴,被这个天价数字惊得半天都反应不过来,坐在一旁的老婆也按耐不住应聘人的胡侃,瞪着眼、鼓着嘴,裂牙利齿地骂道:“我们厂干脆替你干好了,八千块,你以为是抢银行的生意啊!”

徐岩很快意地接受这个娘们的谩骂,觉得这才这个地方人该有素质,广播上广告吹的那些,十几年以后能出现就谢天谢地了。反正人家也没有让你坐下,走出门外一点都不费事,转个弯就对准门口了。

这些话陈省到一字不拉地听进去了,他比那个老娘们聪明,认为这小伙子天价工资开码,自然有他的道理,他赚八千,也许老板就赚八万了,要不然企业拿什么开工资。他马上起身,把凳子和茶杯拿到屋里,站在门口和主人家打招呼说:“老朱啊,看你们这么忙的,我不打搅了!”

朱谦赶忙走出来,打白客套:“吃了饭再走啊,这年还没有过哎!”陈省对他嗤之以鼻,大正月的都没有让到家里坐,还吃放,见鬼去吧!他坚持说:“你们忙你们忙,我走了,今年有什么的你多照应就行了!”朱谦根本无心挽留,不痛不痒地点头道:“好说!好说的!”

为了防止姓朱的怀疑去追那个‘人才’,陈省还是以正常速度往村外走去,拐了一个角后,就立刻加快步伐追了上去,在公路边赶上了徐岩,急促地打着官话叫喊说:“小同志,你愿不愿意到我们厂工作?工资好说!”

徐岩转身一看,是刚在门口看到过的人,回话说:“你也是厂老板?”陈省一脸讪笑,自嘲说:“一个作坊,不敢说是厂!”

“八千块工资你能接受?”

“能啊!”陈省把肚子琢磨的话捣腾了出来,直溜溜地说:“你没有这个能耐会要这样的工资吗?也许你赚八千,我赚八万了!要不要到我厂里看看?”

这个话徐岩很能就收,认为这才是一个企业家应有的思维,虽然没有为他打工的想法,到很愿意跟他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