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河奔流
一九七八年,全国都还在一片拨乱反正声浪中,可这个地方已经有好几家性质模糊的小厂在运转,吴畏就算是其中之一,他这家名义上是某家县属服装厂的加工点,其实他们私底下已经在接额外的订单。
何秀的能耐绝对有她可圈可点的地方,她招聘的员工,不像其他小厂那样必须有成衣的技术,她的第一要求就是有家用缝纫机就可以。
那年头女人出嫁比嫁妆,不管家具多少条腿,没有缝纫机的那位,连女伙伴都不敢带到家里,深怕别人寒碜。
文革末年年轻人结婚,时倡的‘三机一表’里面就有缝纫机。而后的姑娘出嫁,全部都要求男方无论如何都要出钱买一台缝纫机,没有钱买,宁可推迟结婚也再所不辞。
可缝纫是需要技术才能操纵它,为此很多人拥有它,却是一个摆设,放在家里只能补个破洞什么的。听说何秀这家厂只要有缝纫机就会聘用,一时间厂门口排上了长龙,几个身怀六甲的女人被淘汰,急的她们把老公的衣服都扯下了几个纽扣,怪罪这么早就把她肚子搞大了,害的她不能上班挣钱。
也许地主家的后代,有精明的基因沿袭,现在的何秀很邪乎,连吴畏都只能做现成的厂长,在招聘中,她只请了四五个有现成裁缝技术的人,其他一上班全叫她们拿报纸踏空车练习,吴畏用拖拉机从小丁那里运来布匹后,她把这个小厂搞成了流水作业,一个人做一款,最后叫有成衣技术的几位拼凑完成,通过她努力,开厂不到半个月,就呈现了非常红火的势头。
然而,替人加工虽投资少,可利润留成也少的可怜,这样微薄的积累,别想在很短的时间里扩大再生产,就这样先期的半年里,除去工人工资,忙忙碌碌下来只有近千元的入账。吴畏到没有叫屈,只是何秀有点不好意思,因为这点收入,他到公社上班,补贴加工资也差不多有这数。
有句话说的好,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何秀正为小厂收入微薄而焦灼时,遇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北边一个大型企业的劳保科长到这边来找工厂订购工作服,县服装厂外贸加工排的很满,这么大的数量一时半会儿插不进生产,那天何秀因为她师傅久治不愈的慢性病折腾,被急招回原来的厂请处理一个棘手的样品,她知道这个消息后,立刻去招待所找到那个业务科长。
何秀对此业务趋之若鹜,敲门进入后,在人家不是很欢迎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上前要求接这个业务。
这位科长正躺在**抽闷烟,他原本是想在上海找企业生产,到那里碰壁后,一个资深的行内人士介绍他到这个县城里来,蛊惑说,他们的很多外贸出口都这里几家企业代为加工的,他赶到这里一打听,情况到是不假,但照样安排不了。现在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来接这个活,怎么也不相信一个小厂能够担当此任,他不耐烦地拜拜手,叫你一边凉快去!
何秀拍胸脯说:“只要给我样品,只要八小时就能复制一件同样品质的衣服!”大科长半信半疑,再说大老远地跑来,如果一无所获,回去也是一件没有面子的事,无奈中,他也来个死马当作活马医,把样品给了何秀,嘱咐说:“不要八小时,明天下午5点钟前拿来就可以!”
何秀到物资供应处剪来一丈多相同品质的布料,急匆匆地赶回五亭,连夜做了一大一小两套,其中一套,何秀突发奇想,竟然在袖子做了一个口袋,而且领子也不是先前的竖领,而是一个单片的翻领,裤子也做成了将要流行的直筒裤。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前就送到了招待所。科长拿起一套,里外仔细看了个遍,心里有那么一点喜色,因为它做的比样品还考究。此间何秀又从包里取出了另一套,科长睁眼一瞅,这哪是工作服,简直就是劳动面料的‘时装’。
何秀看着科长惊讶的眼神解释说:“我们目前工作服的款式单调,而且已经保持了二十几年了,很多年轻人都不愿意穿,我这套设计是功能型的,袖子里按个口袋,是为了男人摆放香烟,放在这里的烟一般不会窝折,大翻领设计也是潮流趋向,它也不是女人的专有,一般男人都会接受。”
科长如梦初醒地点点头,他递出了一百元钱的样品费,把衣服叠好放进包袋里,然后说:“你写下地址等联系方式,我赶回去协商一下!”何秀借机标榜:“我是原来这个厂管技术的,现在自己办厂,这个厂目前有个技术问题处理不了,都来请我协助!”
科长大为惊讶:“是这样啊,好的,也许我不虚此行,我下午就回去,你听我的消息吧!”
因事情重大,吴畏今天上午也一同来到招待所,他以主人的身份邀请科长吃了一顿饭,向来不善侃谈生意的人经过半年多的历练,在饭桌也能探试性地谈了一些后续的条件。
进展出乎意料地顺利,送走科长后,两个人都不敢相信好事就这样说来就来了,回到五亭后几天里,正扳着手指头算计那位科长回去的日子,邮差送来了一个电报,简单地写了几个字:审核通过,按新款制作,暂定五千套,信汇定金两万元。
何秀激动的顾不得众目睽睽,和吴畏相拥庆贺,她觉得抓住这次机会,成功就犹如囊中取物。还好吴畏没有被她带动,他认为真正的成功是这批业务做完了、也受到钱了才可以庆贺,他把何秀挪到一旁,告诉她暂时不要激动,更不要让人看笑话。
‘文革’走出来的人纯朴、单一,大厂的科长也没有心计,何秀和吴畏更没有诡秘的作为,三天后收到了订货合同的挂号信,过了几天两万元信汇款也到了,为了赶活何秀又多招了二十多个人,照样用流水程序制作。
这一阵忙过去,终于有了一定的余款,吴畏建议该把杨家去年救急的伍佰元钱还掉,何秀当然支持,傍晚,两个人骑着自行车赶到杨家。
杨家母依然大气而又热情,说话的意思,这钱就算当时欠的人情不要还了!吴畏接受不了这样的客套,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执意从怀里取出伍佰元钱放在她们的八仙桌上,杨家母这才照实说:“钱是陈省给的,要换就还他,这小子变得很厉害,我懒得去见他,你真要还就去找他!”
吴畏从杨家母口气中听到了一些‘火药味’,莫非他们之间有矛盾?他们两位不知道杨家闺女琴仙,原本聪明伶俐的女孩,因不能接受陈省乱搞女人导致精神触乱,这些事琴仙在脑袋清醒时也没有告知家人,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杨家渐渐地知道,陈省有一段很龌龊的男女之事,杨家人早已经猜疑,女儿可能是被他气疯的。
吴畏骑自行搭着何秀找到陈省的家里,没想到陈省和琴仙也同样以超乎寻常的热情接待,晚饭早过吃了,他还到街上的饭店炒了几个菜,拿出很少见的几瓶啤酒。
畅聊中,吴畏画外音中听出了陈省目前的无奈,然而这种无奈吴畏并不想刨根问底。还是陈省自己几瓶酒下去后,说出了他目前的窘境,他怪社会发展的太快,随着人们穿着的改变,他那几款小玩意渐渐地做没路了,他也想办厂,可就是没有门路。
过程中,陈省没有阐明希望携带一下,也许他想吴畏或者何秀能自告奋勇地说出来,可一阵下来,他没有等着两个人的表态。
这也不能怪吴畏,这地方自古有句话:只可给人吃一肚,不能给人带条路!这家厂大半年来一直在做利润微小的加工,直到近几个月才有个大户,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能力携带,也就对这个事缄口不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