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忙忙碌碌的婚事几天就会过去,可没有男方长辈参加的婚礼,总让凤芝感到缺点什么,她很想找个机会去拜访公婆,让他们能真正接纳自己这个媳妇,可吴畏对这个事始终表现的很随意,和他说了几次都没有积极的回应,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老公指望不上,就靠自己来拿主张。

五亭镇邮局有辆三轮车每天到车站接邮件,庆嫂一家和他们很熟,临近春节,凤芝经常拿些农村的土特产叫他的三轮车带到车站,今天一筐番薯,明天一捆糖梗,后天一篮荸荠。开始吴工段长还以为是儿子孝敬的,也没在意。那天,凤芝又叫邮差稍了两个大头鱼,吴段长当然很高兴,这么好的鱼在市面上,价格高不说,还不容易买到这么新鲜。

邮差不知道吴工段长和儿子的隔阂,今天把鱼送到他手上后多了一句话,感叹到:“你的儿媳妇真好啊!”

好端端的一句话吴工段长听起来简直在挖苦他,傻儿子娶了个农村姑娘,在单位同事面前人都好像矮了一截,今天邮差又来寻开心,闹得的脸部肌肉都有些抽搐,皮笑肉不笑地敷衍说:“是不错,经常有这么多农产品吃!”

邮差走了,可工段长的气还没有销,心里不认同农村媳妇,就连她使出的善意都无法接受,熬到下班,他把两条鱼挂在自行车上,

小俩口正在吃饭,他手里拎着鱼,一脸怒气地站在门口。吴畏不知道凤芝一直在努力做和父母融和的事,看到父亲一脸不是地在门口,立刻放下手中的碗,朝门口走了过去。

凤芝看到公公拎着两条下午送去的鱼,吓得不知所措,站在桌边想过去问候,可又不敢去。

吴畏茫然地问:“爸爸你这是?”吴工段长一脸冷漠,淡淡地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以后不要再送东西到我家,我们家现在还买的起!”

从父亲的口里说出‘我家’这两个字,绝对有不认自己这个儿子之嫌。堂堂的长辈竟然说出了如此绝情的话,把吴畏惊懵了。

**中的人为了捍卫革命路线,讲究的是大义灭亲,这样的教化碰上了有个性的人,就会有勇气和父亲对决,吴畏脸色突变,疾声厉色地说:“我是要和你们划清界限,要不然我的大好前程会被你们拖累!不要再在我面前炫耀你们祖辈是书香门第,我是我,我的立场始终站在无产阶级一边!”

吴段长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孽子,你去告发吧,你爷爷虽然是个国民党员,但他没有干过坏事,他是铁路工人,他参加了钱江大桥的建设,你去告发吧!”说完,把鱼丢在地上,推着自行车地走了。

吴畏气没地方出,猛然一个转身,一脸怒气地朝凤芝吼道:“就你喜欢装贤惠,看到了没有!”

凤芝没有想到嫁给吴畏,会使他们父子产生这样深的矛盾,无助的她没有什么可以发泄,只有无奈哭泣。

看着肚子微微隆起的老婆,吴畏心肠一软,走过去好声安慰说:“好了,以后我不叫做的事不要去做就行了!这事你没有错,错的是我父亲思想观念陈旧、落伍,不哭了,继续吃饭!”

凤芝点点头,顺势坐下,哪还吃的下饭。吴畏看不惯凤芝一脸消沉,开导说:“没事的,都什么年代了,他看不起我们种田人,我们自己更要有骨气,我们结婚了,也不一定非得他们认可,我们是史无前例的一代人,要和一切世俗的观念作斗争!”

凤芝没有言语,只是点头称是。

还好是晚上,发生这一切第二天塘埠头没有出‘新闻’,这事有它收缩性,大可能演变成‘政治事件’,小也就当做‘家庭琐事’,吴畏当然不会真正和父母‘划清界限’,互相不走动已是最坏的做法。

转眼春节到来,吴畏不是土生土长的五亭人,父亲工作原因,从小跟随到这个车站,逢年过节,也没有什么亲友可以走访。可今年则不同,新女婿在女方这边就有拜不完的年,哪位亲戚漏过了,就会被视为失礼。另外,大队干部家拜年那也是一户也不能少,在一个地方生活,必须遵循当地的习俗。

吴畏算是小字辈,准备拜年的“包头”(伴手礼)足足有二十多副,大队干部是重量级人物,他们的礼物,全是上好的桂圆荔枝,亲戚朋友是白糖、红枣。这里过年的习俗也有他独特的地方,拎着‘包头’去拜年,不能轻易地打开吃了,过几天必须原封不动地物归原主。

初八过后,源源不断的‘回年’,中间的八仙桌上摆了不少回年的‘包头’。有一天,凤芝收拾桌子,不小心打翻一杯水,把几个垫底的‘包头’侵湿了,这玩意是草纸包的,必须马上处理,她把弄湿的几包打开,准备装在铁罐里,可包里面的东西,把她气得眼睛都瞪直了。

吴畏在门口看书,听到里面骂骂咧咧的很不耐烦,走进去过问:“怎么啦?大过年的!”凤芝满脸恼怒地说:“我们送出去的都是白糖、红枣,他们‘回年’拿回来的是什么?全是劣等红糖,这些亲戚也真是的!”吴畏听到很是犯晕,劝她说:“何必斤斤计较,我们送出去了,也就不要算计别人送回来!”

凤芝咽不了这口气,捣鼓说:“可我们这里乡风,就是小字辈吃亏,一到春节就必须准备这么多‘包头’,更可气的还被换掉!”吴畏为人大气,好生开导说:“瞧你这小家子气,我还担心书记队长他们要拿回来呢!”凤芝依然不能自我:“他们是长者,孝敬他们是应该的,但这些亲戚和我耍滑头,我就要说!”

这一搅闹,把吴畏的心情也搞坏了:“你在这里说他们又听不到,你这些牢骚,全给我听了!”凤芝没有收敛,撂下手边的事说:“我跟我妈去说,他们欺负人!”说着就往门口走,吴畏一把把她拽住:“你到哪去?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像肉割走了一样!”

“东西是小,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点亏都吃不得,你就别活了,人身可能还要更大的付出,你心胸这么狭窄,我可不理你了!”

凤芝被拽住挣脱不了,还受到了‘不理你’的要挟,气耍到了吴畏的头上,愤愤不平地说:“我知道,你从来就是看不起我!你很无奈地娶了我,你家里也看不起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尴尬!”吴畏接腔说:“对!你今天的表现,我是看不起你,和你结婚我真的后悔了!”

风芝难以接受这样的数落,情绪一下失控,声泪俱下地说:“那我们去离婚!”吴畏毫不示弱:“你这样胡搅蛮缠,斤斤计较,我会考虑离婚的!”凤芝死死地抓住吴畏胸口的衣服,绝望地说:“你敢离婚,我就撞死在你面前!”吴畏都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胡搅蛮缠,气的他用犀利得言语更加刺激:“你这样‘红糖和白糖’都过不去,是不要活了!”

大过年的在家里抄成一团,门口都聚集了几个好事的人驻足观看,庆嫂也正好打这边经过,小俩口吵架也没有当一回事,想劝在门口观看吵架的离开,不经意地在门口听到了几句他们吵架话,她勃然大怒,都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没有教养,她冲了进去,拿了个鸡毛掸子,对准女儿的背上重重地打了一鞭,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叫我丢脸!”

吴畏慌忙夺过庆嫂鸡毛掸子,急促地说:“妈,她怀着身孕啊!”庆嫂脸色铁青,用手指着女儿骂:“你是不要活了,省得在这里害世家!”吴畏双手护着凤芝,对庆嫂说:“妈,你消消气,凤芝已经嫁给我了,你打她就等于打我了!”

打女儿难免心疼,她情绪一时掌控不了,哭了起来,伤心地说:“没办法,在家教不好,嫁给别人还要来补课!”吴畏解释说:“其实,凤芝很好的,就是今天哪根筋没有调好,人都会有这样不对劲的时候,妈,我们真的没事!”开闸了,庆嫂一时消停不了,依然声泪俱下地:“女儿吕雉,你要多担待一点!”

门口大的小的越聚越多,庆嫂把心中的恼怒发在她们头上,她霍得一下从椅子站起来向门外走去,朝他们吼道:“很好看吗?要不要搬几个凳子坐着看!”

庆嫂好歹是个大队干部,在群众中很有威信,一群人还没有等庆嫂走出门已经知道是来赶人的,除了孩子外,大人已经散去了。庆嫂也没有往回走,在门口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毫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我走了!”

幸好是冬天,穿的棉衣厚实,要不然这一鞭可不好受。挨打的凤芝还是缩在吴畏的怀里,吴畏关切地问:“痛不痛?”凤芝凄楚地点点头。

看她瞬间变得服服帖帖,有意损她说:“以后还这样吗?”凤芝摇摇头,她还没有在惊恐中缓和过来,只能这样简单表示。

吴畏还问:“改不改?”凤芝尴尬地再点头,她心情开始缓和,贴在心爱人的怀里,虽然遭遇母亲的‘暴力’,但有老公全力挡驾,觉得很有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