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五月,住宿舍的女学生多了起来,杰西卡告诉我,这些女生都是来学校挂个名而已,通常只在春暖花开的时节来学校,寒冷的冬天就回家,所以宿舍总是在春末时人满为患,而冬天时人去楼空。

新来的女生中,一位名叫珍妮·拉赛尔的小姐明显与众不同,她相貌秀丽,举止优雅,还很受大家欢迎,连明妮都在公众场合隐晦地巴结她。

“她父亲是普林格勒的市长。”明妮悄悄告诉我,“社交界盛传,这姑娘有一万金普的陪嫁,很多男人见了她,就像狗熊见到了蜂蜜,但她看不上婚嫁市场上的老男人,只想找个优秀的大学生。”

这位珍妮小姐性情开朗,乐于社交,来宿舍没几天就张罗了一场活动。

某个温暖的下午,她准备好红茶和点心,把所有女生聚集起来,然后宣布要举办一场慈善义演。

“去年的慈善活动非常成功,我们筹到的资金资助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所以今年也要延续传统,经大家讨论,我们决定排演新剧《蓝色湖》,由于演出名额有限,请感兴趣的人尽快报名,我们会甄选演员。”珍妮小姐微笑着宣布。

大厅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连窗台的麻雀都惊飞了。

杰西卡小声跟明妮咬耳朵:“你可别再去竞争什么女主角、男主角的了,去年闹成那样真难看。”

“哼!去年我也刚上大学,谁知道这些角色都是内定好的。”明妮黑着脸说,“连曲调都唱不准,还演女主角呢,想在男人面前露脸怎么不去艺术学院做人体模特,还说什么慈善义演,真不要脸……”

“大学太封闭,她们想认识杰出的男性,也只能通过这种方法了。”杰西卡理性地分析道,“女性不能主动追求男性,只能被动等待,或者通过暗示获得男性的青睐。我认为她们举办这种活动,已经是女性进步的表现了,至少她们在积极行动,主动追求自身幸福不是吗?”

明妮翻了个白眼说:“我真讨厌你这种报纸评论似的口气。”

杰西卡不赞成地说:“这些出身名门的小姐也一样可悲,只能通过这样隐晦的方式获得男性的好感,你也是女性,不该这样嘲讽她们。”

“我是嘲讽她们主动追求男人吗?我是嘲讽她们霸占机会,排挤我一个!因为我比她们都漂亮,歌喉也好听!”明妮愤愤地说,“去年竟然安排我演奶妈!奶妈!我能不生气吗?”

我对上台表演这种事不感兴趣,所以喝了茶,吃完点心后,就像往常一样去了图书馆。

可晚上回来的时候,我却碰到了特意等我的凯蒂小姐,她一见面就说:“亲爱的,我为你争取到了一个角色,虽然只是个小角色,但我相信你会喜欢的。”

我惊讶极了,虽然交谈过几次,可我们并没有那么熟稔,她为什么要为我争取角色?

“我听海伦娜说过,你唱歌很好听,也很喜欢新式歌剧,所以就推荐你了。”她兴奋地望着我,脸上带着得意,似乎正在等我恭维感谢她。

我忙歉意地说:“非常感谢您,可是凯蒂小姐,我现在忙于学业,根本没有时间参加戏剧排练,太抱歉了,请您邀请别人吧。”

“别傻了!这是多好的机会啊,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她皱起眉头说。

“可是……”

“别可是了,就这么说定了!”

“不行,我很抱歉。”

她那浓浓的眉毛简直竖起来了,就像在谴责我不识抬举一样,怒气冲冲地说:“是海伦娜说你喜欢歌剧,我才费心思帮你要来了上台的机会,你知道很多女孩子根本挤不上舞台吧。表演那天会有多少贵族继承人来观演,你知道它的重要性吗?如果被哪位先生看上,你就一步登天了,竟然还愚蠢地拒绝,你该好好感谢我给你这样珍贵的机会,像你这种出身……”

“抱歉凯蒂小姐,我认为您现在很失礼!”我打断她,头也不回地跑上了楼。

寝室里,杰西卡在写稿,明妮也待在我们卧室,正在烛光下给自己满头的金发上卷。

我气呼呼地把书丢在**,然后说起了凯蒂小姐刚才的无礼行径。

明妮皱了下眉头说:“这女人竟然这么好心?”

“虽然她是好心,可她太失礼了。”我扁扁嘴说。

明妮拆下一个发卷,通过镜子盯着我说,“这女人的家族趋炎附势,名声臭大街,眼里从来只盯着有钱有势的上层人,我都奇怪,她竟然会搭理你和海伦娜,今天还给你争取了上台演出的机会,该不会正打什么鬼主意吧。”

杰西卡头也不抬地说:“凡怀疑他人,皆要讲求证据,不要因为偏见就指责别人,被舍监听到你就惨了。”

“偏见?”明妮恼了,把发卷一扔说:“那种蠢货不配我给她好脸色,我不反感追名逐利的人,有些家伙哪怕趋炎附势也丝毫不惹人讨厌,可她那种蠢货就像厕所里的蛆虫,我多看一眼都讨厌!”

杰西卡为我解惑:“去年一进大学,这位凯蒂小姐就想撮合明妮和她哥哥,明妮拒绝后,她就到处传播流言蜚语,说明妮和她哥哥订婚了。”

明妮愤怒道:“我根本没见过她哥哥,连对方是人是狗都不清楚,她不过在我面前提过两次,而我给她留面子,没当场走开,她就觉得我感兴趣,还让她哥哥写信追求我,简直没见过这么无耻无赖的蠢货。”

“作为一位有着三千金普陪嫁的未婚小姐,你也不能怨某些人盯着你。”杰西卡说。

明妮哼了一声说:“那也要看对方配不配。”

“太无耻了,后来呢?”我问。

“我给父亲写信,家人替我处理了,从此她就躲着我,最近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又出现在女生宿舍。”明妮嘟囔道,“当时就该把她赶出学校。”

静静的夜晚,窗外传来轻轻的风声,我躺在**,暗暗思索刚才的事。

也不知道这位凯蒂小姐是出于什么原因突然接近我,我不想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恶意地揣测某个人,可自从发生了阿尔伯特那件事后,我就有些草木皆兵了,偶尔想起秘社,也心惊胆战。

我又想起了那个雨天,艺术学院的凯蒂小姐为什么去数学系呢?

也许她不是去数学系,哲学系和数学系在同一个学院……

第二天,凯蒂一大早就跑来向我道歉。

“对不起安妮,我昨天不该那么说话,实在太失礼了,请你不要生气。”

我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她神色有些憔悴,黑眼圈也很大。

“我明白你忙于学业,无暇参加戏剧表演,可我已经告诉了珍妮小姐你会参加表演,再找别人不太合适。”她讨好地说。

“对不起,请不要再纠缠我了,我相信会有别人愿意出演的。”我冷冷地拒绝了她,然后离开了宿舍。

我以为只要拒绝就没事了,可没想到,傍晚回来的时候,宿舍里竟然有了我不尊重珍妮小姐的流言。

“她们说你嘲讽珍妮小姐,不尊重她牵头的义演,你做了什么吗?”海伦娜担忧地说,“我听说这座女生宿舍是珍妮小姐她们出资修整的,连冬天的煤炭都是出资人的钱,我们白白住在这里,对她不礼貌不太好吧……”

我看了坐在人群里喝茶说笑的凯蒂一眼,心想,明妮说的没错,这女人不但自负而且愚蠢,像厕所里的蛆虫一样,多看一眼都恶心。

如果这是什么诡计,她这样强迫我参加表演,也未免太漏洞百出了,还是她觉得我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姑娘,可以随便摆弄,我倒要看看她到底玩什么把戏。

晚餐桌上,凯蒂当众问我:“纳西斯小姐,您对珍妮小姐举办的义演活动怎么看?现在有个很合适你的角色,你愿不愿意参加呢?”

在种种目光下,我低下头说:“我当然愿意,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就怕我笨手笨脚的,拖累大家。我是新城乡下出身,还从没参加过戏剧表演呢,真怕大家笑话我。”

珍妮小姐笑了笑,体贴地说:“你想多了,我们怎么会耻笑你呢,大家都是为穷苦的孤儿们义演,只要能尽一份心力,大家都是感谢的。”

我从没和珍妮小姐交谈过,因为她总是被众星拱月地围绕在中间,今天第一次搭上话,我发现她虽然嘴上温柔有礼,脸上却始终挂着傲慢的神情。

当天,我被塞了一个剧本,剧本改编自《蓝色湖》。

我演邪恶镇长的狗腿子,一个只有两句台词,其他时候都充当背景的小角色。

这两句台词分别来自两个场景。

第一个场景是邪恶的镇长第一次见到女主角时,惊叹于她的美貌,于是跟在镇长身后的狗腿子说:“是啊老爷,她真是个美丽的女人。”

第二是女主角杀掉镇长后,狗腿子站出来说:“跟我追上去!杀了那个女人!”

然后他就死在了暴民的刀剑之下。

一位学姐告诉我,每天午后四点钟,在大学一座小教堂里排演,每个人都要到。

明妮也有一个角色,是参与暴乱的村民,她不满地抱怨:“这群讨厌鬼,不但叫我演个老男人,还穿乞丐一样的戏服,脸也要弄脏。”

“女主角是谁?”杰西卡问。

“还用问,当然是珍妮·拉赛尔。”

“你拍了她这么久的马屁,就没给你安排一个好角色?”

“那个臭女人!生怕别人抢了她的风头,第一女配竟然是凯蒂那个畸形人,我要是观众,只怕要吐了。”说着她又羡慕地看着我,“你的台词虽然少,可至少干干净净的,服装也好看。”

“要和我换吗?”我问。

“才不换呢,我就是演乞丐,也要把女主角的风头给抢了!”明妮攥着拳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