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珩一睁开眼看见的是抖动的华丽车顶,思绪回笼,猛然坐起。
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快速前进的马车内,旁边还躺着不省人事的孝帝,以及守在一旁的尤子嶙。
”你可醒了,有没有哪不适?”尤子嶙担忧问道。
沈珩忙问:“官家怎么样了,我们走到哪了?”
尤子嶙:“快到京城了,官家没有大碍,回去我们便调兵遣将去崖底.搜寻她们的.…”
遗体。
“不,”沈珩想了想,根本忍不下那股切肤之痛,满目血红,“我必须马上去崖底,马上去!”
说完,挣扎下车。
尤子嶙摁住了他,苦苦相劝:“我知道你丧妻之痛,但你要为大局设想啊,剩余的兵力要全力保护官家回到大内,根本没有多一兵一卒能随你而去,你若是单枪匹马闯去崖底,难保遇见埋伏,沈珩你是右相,你肩上的责任有多重需要我提醒你么!”
可沈珩却默默说道:“朝廷没了我,照样人才济济,可我没了她…”
说在这里,他露出一抹绝望而凄凉的微笑,字字泣血:“没了她,我不知怎么活下去…她就是我的命…子嶙,你该放我去的,她胆子小,那里那么深,那么黑,我不能让她苦苦等我”
尤子嶙听后十分震惊,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实在想不到冷酷如百炼钢的沈珩对上萧氏,竟能化如此绕指柔,连命也不要个干脆!
受不住这般的悲悸,眼泪差点随之流下,他狠狠抓住沈珩的衣襟,难以抉择中做出了一个举动一一一个手刀劈昏了他。
怀着愧疚,将沈珩紧紧搂住,咬牙说道:“你大伤伤心,必须回去医治,我不能放任你!”
青杨听到动静,打开车门一看,又惊又无奈,“侯爷,你这一下,可把两人的情分弄没了!”
待沈珩醒来,蓦然发现已身在京中,还不知会如何雷霆之怒!
尤子嶙也知道沈珩日后不会轻易原谅自己,可他要的是他活着,其余的管不了!
00崖底深处的温泉旁。
熬过了一夜寒冷。
张玉出去找吃的,抱着满满的野果和地薯,一边走,一边回想。
回到后,对她们说道:“我好像听见了跑马的动静。”
这话一下在她们死寂的心湖里激起涟漪!
郭皇后大喜:“一定是他们来寻我们了!”
郑英兴奋地坐不住:“哪边啊?我们可以出去找他们过来抬娘娘。”
不同于其他人的高兴,萧羡鱼听到这个消息先是顿了顿,心里燃起了希望,可很快又被另一个想法扑灭,毫无喜色。
她对张玉说道:“先别管吃的,你去查看一下是什么样的人,一定要小心!”
聪明如张玉,马上明白用意,点点头便去了,只有郭皇后和郑英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萧羡鱼却没有解释,四处张望,在寻找什么。
很快,张玉行色匆匆回来。
一回到,马上先把刨坑里的火堆掩埋!
萧羡鱼面色大变,腾地站起,“郑姑娘,我们把马车顶的木板拖过来,扶娘娘上去!”
郑英摸不着头脑:“你们这是干什么,不是等人来寻我们吗?”
“寻什么寻,来的人多半是路上袭击的那一伙,现在下到崖下来看我们死了没的!”萧羡鱼解释道。
张玉也接话:“对!穿着不是宫里的侍卫,他们现在从东面往这边搜,我们赶紧走!”
可是郑英不相信,区区反贼,朝廷怎么可能被他们先寻来对她们下手?
萧羡鱼看出她的疑虑,猜测道:“极有可能是官家他们也遇上了事,一时半会顾不上我们,你别犹豫了,赶紧抬娘娘走吧!”
回想起那兵荒马乱的声音,郑英不敢不信,于是照萧羡鱼的话做,将郭皇后安置上木板。
张玉捡起那些金钗银环,想扔进温泉里,却被萧羡鱼拦下,她想了想,叫张玉使劲往上扔,扔到高处那些错落的藤蔓上。
然后,顾及她手腕的伤势,由张玉与郑英来抬郭皇后,四人一脚深一脚浅,向西边逃命。
她们刚走不到半个时辰,一伙凶神恶煞的人来到崖底,搜了半天,除了摔碎的马车,一无所获。
一个人仰看山壁,大声说道:“你们看,那些金闪闪的是什么?”
有人攀爬上去拿了一个下来,“是钗环!难道她们没有摔下来,是摔在上面?”
为首的男人一脸横肉,面露疑色,“你们几个先爬上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她们,若是还活着便一刀了结!”
结果上去又是耗费半个时辰,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时,男人不耐烦地踢了踢地面的尘土,却翻出了零星焦木。
蹲下刨开土堆,当即大吼:“他娘的!她们根本不在上面,也没摔死,都活得好好的,还生了火!你们都给老子下来,咱们得追上去!”
爬下来的,有人啐了一口:“她们谁想的这一个障眼法,害老子费气力爬上去白瞎了半天,等被我们找到,有她好果子吃!”
皇帝遇刺,皇后坠崖的消息已震动京城!
第81节
“五爷,五爷,不好了!您快醒来,快去宫里!”
李淮生还在妾室屋里酣睡,门外小厮的声音像天塌一样的大呼小于氏先行起来,并不开门,说道:“叫什么呢,五爷近来精神不好,天大的事有更高的官顶着,去去去。”
小厮还想再说什么,被门外丫鬟直接拖了出去。
这么一吵,李准生彻底没了睡意,缓缓起身,那于氏婀娜走到他面前,刚俯下身想撒娇,哪知李准生一抬头看见她,惊恐大叫一声!
”你的脸怎么了!”
于氏奇怪,“我的脸?"摸了摸,摸到的不是素日里嫩滑如蛋的触感,而是摸到了糙如蜂巢的僵硬,也尖叫起来。
扑到镜子前一看,那溃似腐肉的面孔哪来有半分人样,当场吓得昏死过去。
李淮生惊中有稳,急道:“去叫大夫!”
下人们看见于氏的脸,没一个不怕,甚至有忍不住呕吐的,一个院子顿时人仰马翻,如遭大劫。
这动静很快传到李淮生父母那边,李夫人特意赶过来一瞧,双腿发软!
一想到自己的小)儿子在于氏身边睡了一晚,十分担心会被传染,忙拉着李淮生就走,留下一摊子烂事交给管事的妈子。
李夫人一边走一边祈求真神保佑,可李准生越想越觉得稀奇古怪,好端端的一个人,昨天还好好的,只一个晚上便成那副鬼样子?
霍柔依就住在他们隔壁院子,早已听见那些叫声,得逞的笑容在嘴边挂开,心情甚好地逗着孩子。
这时丫鬟过来,附耳说了一句话,霍柔依便把孩子交给了奶娘,自己里三层外三层保着暖,悄悄出了府。
她来到一座宅子的后门进去,见到了金斓公主。
“谢公主替臣服了却了一个烦恼。”
金斓公主披着精美的狐毛大氅,说道:“看来你已经用了那方子,效果不错,足以让你未出月子也愿意来道谢。”
霍柔依笑着说道:“公主说的是,那法子是我怎么想也想不到的,还是您厉害,这下臣妇也算高枕无忧了。”
“高枕无忧?霍氏,你是不是把话说满了,你最大的烦恼或许还没解决呢,听说了吧,萧羡鱼随着皇后坠崖了,生死不明。”
“臣妇是略有所闻。”霍柔依的笑掩盖不住,几乎裂到了嘴角,“听说那崖很高呢…但公主此话何意,臣妇不懂。”
金斓公主哼道:“霍氏,你那点小心思还想瞒得住本公主?用不用叫我的侍女把你从小到大如何羡慕嫉妒萧氏的言行叙说出来呢?”
霍柔依终于明白金斓公主将她调查个一干二净,干脆来个顺水推舟,便道:“原来是这事,没错,我一直不喜欢她,尤其之前抢走我丈夫三年,这和抢走公主您心尖上的人是一样的仇恨。”
“不需要特意提起我这茬,她抢走你丈夫三年,如今还是拿捏着你丈夫的心呢,你费尽心机嫁的人,还不知要心心念念她多久,你忍得下这口气?”
心底深藏的最不甘一面被撕开,霍柔依幽怨之怒腾起,默默掐紧手炉,嘴上却说道:“是忍不下啊,可我只是个弱女子,对付不来那位沈相夫人,好在这不是已经死了么。”
金斓公主嘲笑出声,“你想得太美好了,我的人搜寻到了崖下还有人活着的踪迹,你说会不会是她呢?”
“不可能!这么险峻的山崖!”
金斓公主站起身,走近她,分析道:“可万一呢?万一她没死,最后被救了回来,一定会受到最好的照顾,她也不会再踏出京城,想再弄死她,可就不容易了…”
随后,口吻渐变引诱,“我的人已经全派出去了,可惜那片山地太大,寻找她犹如大海捞针,我记得那边地界是你父家宗亲管辖的范围…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该怎么做,你是个聪明人啊。”
千载难逢的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霍柔依狠狠深吸口气,激动的情绪在内里澎湃,若是萧氏命大没死于坠崖,那么能死在金斓公主与她的部署之下,绝对能令人热血沸腾,足以一雪多年耻辱!
"好…我知道怎么做的。”
二人相视一笑,那笑里掺杂多少嗜血狠辣,通通付诸那片山林之风雨欲来的势态,祭天队伍已回京城。
沈珩憔神悴力,一身素衣倚窗而望,无神的眼底哀戚不绝,寒冬风过,吹拂微乱的鬓发,浑噩至极,仿佛整个人下一刻便会消失于天地间。
直到青杨来到身后,为难说道:“主子,人马已经集结,但官家说会另外派人前去,您只能留在府中等他们接回夫人。”
沈珩闭了闭眼,房中的空气里依旧弥漫着她的胭脂香气,嗅入心肺,肝肠寸断。
只轻声道:“…我要亲自去。”
"他们是怕您大悲大悸,身子熬不住。”
沈珩不管不顾,神色凛冽,信步出了门,佩剑上马,带着青杨蓝既率领麾下御赐军队准备出城。
队伍来到城门,沈珩拉紧缰绳停下,只见那金澜公主凤驾候在那里,笑盈盈对他说道:“沈相,你敢抗命出城?”
沈珩冷眼看她,手里缰绳越握越紧,“是又如何,公主有何指教?”
金斓公主摸了摸大氅下的肚子,“不值得的人就别去费劲了,珍惜眼前人才是对的,你能耐本事再大,也得学会接受事实呀。”
“公主无事,那臣便先走了。”
说完,策马直去,经过金斓公主驾侧,却被她的骑兵拦下。
金斓公主微微探出身子,在他耳旁说道:“放弃那个不会生育的萧氏,我给你生一个,他已经在我肚子里了,是那一晚的。“岂料,沈珩只是冷冷瞥来一眼。
金斓公主微怔,心说孩子的面他也不给么,非要去找萧羡鱼?!
一气之下便叫骑兵堵在城门口。
“沈珩,我不想你去找她!”
却不想,沈珩一振广袖,拔剑而出,狠厉说道:“阻我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