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三 万骑正龙骧 第四七八 赵云惊艳一枪
“嘿……”
眼看一股气力使尽,枪杆还在马超手里,许褚撤了手,撒马往旁边一跑,高声叫道:“马儿慢着,让某脱了衣服再战!”
许褚出门前仓促间不及着甲,身上只穿件灰色便服。刚才一番血战下来,不说衣服被汗水湿透,就是杀人时一彪彪溅起的血浆,早已糊满了他的全身。衣服一脱,彪悍的胸肌一抖,两肌间一蓬黝黑的毛发森然密布,右肌那里划了一枪,创口最大,血虽然暂时止住了,但红色的里肉往外翻着,看去着实可怖。而,肩上,臂膀,腰间,新伤掩埋旧伤,整个上身,似是打了一层寒霜,居然几乎没有一寸完肤!
马超森冷的目光遽然缩回,看到这里,也似佩服的点了点头。
他右手按住长枪,左手拇指按住中指,食指扭动缰绳,控马调头,向后缓缓退了退,以示给对方时间。
他眼如电扫向周围。本来,他夹闪电之势而来,准备以内佐外,两相夹攻,让彭城措手不及间落入他的掌控之中。可他万万没想的到,他遍布于城内的眼线居然在他兵起前就已经败露了出去,叫他也只能仓促间发动进攻。可想而知,虽然自己带着的西凉精兵强行攻入了外郭,但还是迟了。他也没想到,城内陈群等人的反应能力如此之强,不时间便已经召集整合了人马。如今,内郭大门紧闭,城墙上又全是他们的人,自己这边是仰攻,而且后退余地不足。如果强攻,未必讨到好处。而且,若不能用极快的速度将内郭拿下。则对方救兵一到。自己人马若被对方前后夹击在内郭里。那只有死路一条而已。
机会既然已经错过,那就只得另外寻找战机。
马上的许褚将脱下的血衣揉做一团,揩去了马背上明显沾染上的黏糊血液,将之丢掷在地。伸出双手。又抹了抹满脸的臭汗,抬头望了望顶上的日头,火辣,无风:“他娘的!”口干舌燥。但就是没时间喝水。
瞅了一眼马超,马超也正拿眼睛看着他。
马超扬起头来:“将军可休息好了?”
许褚啪啪胸口,大声道:“放马过来吧!”
马超摇了摇头,突然说道:“将军若真想和某一教高下,某倒是愿意奉陪。只是,此地太过狭窄,冲折不便,不能施展你我身手。城外宽阔,我等不若出城再战,如何?”
“如此最好!”
许褚巴不得他这么说。若能将他引出内郭,胜似他带着一群虎狼在城内乱咬人了。当下两边约定好。各自依次撤出城去。陈群眼见贼人退出外郭,自然心喜,一颗心也定了下来。他立即在外城上布置兵力,一面为许褚及将士们送水送食。许褚仍是不知足,笑道:“若此时再有一两口小酒喝喝,那是最好也没有!”
郭嘉当初留下马超等万人化整为零,分匿在山林间,自然用食帐篷皆有准备。
两边约定暂时歇息的当儿,马超也已使人去取衣食,并将帐篷扯上,分派人马,在城外驻扎下来。既然没有一举拿下彭城,马超自然要想着接下来的办法。他一面派人向魏城的郭嘉报信,希望郭嘉做好策应,一面谋划着先行攻取萧县,以为根据地。再向四周派出探马,拦截彭城向外通风的刺探,争取让郭嘉拖住魏城的刘备,而他则迅速拿下彭城。
双方各自休整了两个时辰,三通鼓罢,马超带领人马上来。许褚**着上身一直与将士们在城外就地搭凉棚休息。听到鼓声,许褚喝下最后一口水酒,站起身了,砸碎了酒坛子:“取某兵器来!”小校立即拿了一把新刀给他。先前拿把,砍人多了,刀口卷了。
许褚取过刀子,苍然拔出,一口寒光直射眼睛,不由双眼暴增,吞声赞了声:“好刀!”
手指扣到剑柄,凸出两个篆体字来。
将刀翻个背面,他还是认得些字的。他眼睛仔细一瞧,识的出来,轻咦一声:“这不是程老曾经使用的斩马之刀么,不是已经跟程老一起刀折人亡,埋入黄土了么?如何这里还有一把同样的刀?”
那名小校笑道:“刚才陈大人让我转交时,就知道将军你会问这些。他让我告诉将军,说此刀的确是斩马之刀,货真价实,先前为程普将军所用。之所以外面传言此刀已亡,却是有段故事的。程普将军死时,他所配之刀也一并折断,刘大人当时还以为那把就是斩马之刀,所以将其一起埋葬。只是,在为程老将军入殓时,刘大人又突然发现,原来断的那把并非是真的斩马刀,只是一时误以为而已。
但既然那把刀乃是程老将军身前所用的最后一把,所以也就陪程老将军一起埋葬了。对外,刘大人也就没将此事澄清,以致以讹传讹。后来,在整理程老将军遗物时,这才将这把真的斩马刀找了出来,原来已经被程老藏着匣中,封藏了起来。刘大人拿到此刀,将它送给了陈大人。陈大人刚才见将军所用之刀卷了无用,也就将此刀拿来,赠与将军。他说,宝刀当配英雄,叫将军万勿推辞。”
许褚心里暖暖的,但还是有些疑虑:“此刀既然是明公亲手赐予陈大人的,若再转赠给某,要是明公怪罪下来如何说得?我看还是先借着用用,大敌退后我再归还陈大人吧。”
小校摇头笑道:“此事将军不用担心,陈大人让将军放心使用,他自会向刘大人说清楚。更何况,刘大人知道将军用了此刀,可说是刀尽其用,刘大人说不定会更加高兴呢?”
许褚不再言语,拱手道:“既然这么说,那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请回去转告陈大人……哦,还是我自己谢他吧。”
说完,转身要上面。后面又跑来一将,手里拿了一顶头盔。一套衣甲。说是陈大人交给他的。让他穿戴好了再厮杀。许褚颇不耐热,既然已经赤了身,那就继续赤着。叫旁边将士先拿了,他只穿了条绉布的裤子。跨马捉刀而去。
同时间的魏城。
一骑马从远处折来,带起一缕灰尘。转眼,已经奔到赵云身边。赵云按骑,那马上的士卒跳下马来。半跪言事:“将军,前方部队遭到曹军埋伏,司马寇其中箭身亡。”探马说完,又随即上马,重又折向前。
对于曹军的伏兵,其实他已经猜到。只是,他没有想到,一直跟着他多次出生入死的营司马寇其,居然会在此战中结束了他的征程。
默哀了两分钟。赵云睁开眼来,传令:“军队加速前进!”
轰隆隆的脚步声踏碎了道路的灰尘。将之向天扬起。
虽则愤怒,哀伤。但在未打败敌人前,赵云绝不意志消沉,或者,会为某件事而被激怒,从而失去准确的判断力。
他不会。
前方的战斗还在继续,夏侯渊所领三千人马,将寇其所部截做三段。寇其欲要回身战夏侯渊,还未近身。不幸为流矢所中。射中要害,当场落马。寇其一死,其余士兵倒是未慌。毕竟,他们谁都明白,自己的后方还有后继人马过来,他们只用尽量拖延时间,为后队争取尽可能的战机。虽是分做前后两部而来,赵云也怕为贼兵侦骑探到,所以前后相隔了两三里之远,及至到时,前部已经损失了两三百人马。赵云后部一到,战斗力自然猛增。
杀得正憨的将军夏侯渊,突然看到敌人居然还有后续人马,心里微微诧异。但他自恃武勇,根本不把这些人马放在眼里,稍微重新调动了一下战局,又即跟赵云的主力拼杀起来。
夏侯渊所领除了少数的弓箭兵,大部分都是步兵。而赵云的人马则是清一色的骑兵部队,正是相克的兵种。双方交战一长,胜败也就渐渐显露出来。
夏侯渊厮杀良久,毫无退意,但眼见部下伤亡愈重,他也不能不考虑撤退了。也正在他彷徨无计时,眼前闯来一位银枪白马的将军,正挥枪如屠猪似的斩杀着他的部下,鲜血随之向天四起,如雨洒落人间。
夏侯渊暗暗心惊:“传言刘备手上有一位银枪白马的将军,姓赵名云,字子龙。枪法尚能一观,所领飞骑营曾数败我曹军于己氏城下。眼看这厮如此猖狂,必是赵子龙无疑了!哼,也是这厮今日合死,既然遇上了我,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枪法。”
掂起长枪,舍了这边,扯马直奔赵云而去。赵云也是正杀得起兴,瞥眼间一条银练如蛇般直朝怀里钻来,赶紧扯马让开,随之一枪送去。两只枪枪尖如蜻蜓点水般稍稍一碰,缩回,再游弋,再刺探,寻找着对方的要害。两人一般的枪,撩的人眼花缭乱,霎时间坐下马如走灯,一连各自刺出了二十多枪。只是一时间,两人都是一般的快,居然都能把各自的枪化解开。
再刺了个三十枪,眼看着赵云如前一般沉着应对,急于求胜的夏侯渊心里急了,枪法上也就显得烦躁了些。而赵云向来脾气沉稳,中和,遇事不急。所以在六十枪后,仍能唬着对方稍稍露出的破绽,一枪刺中了对方大腿。
夏侯渊虽然不惧这点小伤,但他忍不下的是赵云居然刺中了他,这比让他死还要难受,如何不狂躁?大腿上这彪鲜血一放,似乎是激发了他的内在潜力,转瞬间频出险招,只将赵云逼得只有还手之力。夏侯渊眼看赵云战一步退一步,愈法不把他放在眼里,步步紧逼,一条枪密集如雨,轰隆垂落。
转眼间,双方又过了三十枪。可这三十枪,赵云皆处守势,夏侯渊则是一路的狂攻。
赵云虽然没有还一枪,但他也没有失守一枪。
夏侯渊虽然占了上风,连出了三十几枪,但他一枪也没有刺中对方。
三十枪后,赵云仍是尤有余力防守,可是夏侯渊,力气上先怯了。
于是,三十枪后,赵云终于还手了。
一枪。如游龙出洞。猛然而起。突然还手,甚至让夏侯渊错愕不及。夏侯渊仓促欲要举枪格挡,右肩却早已被对方刺了个透明窟窿。血流如注,将鲜亮的铠甲染的一遍血红。夏侯渊右手一抖。欲要举枪回敬,却无法使力。眼看对方长枪逼至,勉强应了几枪。突然蓬一声,长枪脱手。再也抓不牢。当此生死之际,夏侯渊反应的倒是敏捷,眼睛枪脱手,他立即扯马飞奔,向前窜走。
他也怕赵云追来,又赶紧取了弓箭,向后连发三箭。三箭箭箭沉稳,虽是手臂带伤,又在慌乱中,亦是精准狠辣无比。若是换了他人。只怕早已被对方三箭射落马下了。但这三箭对于赵云来说,只不过是应了个景。皆被他巧妙的闪躲了过去。夏侯渊惊骇无比,立即又放了一箭。但箭到半途,被一条银龙钻入,从箭头而入箭杆,再自箭尾破体而过。惊艳的一幕,夏侯渊甚至来不及看清,那条银龙,却早已从他后背透入,绞碎腑脏,带起一腔热血,再透甲飞出。砰然一声,插入路旁树干之上。
‘好枪!‘
合眼前,夏侯渊总算看清,那条银龙,原来,只不过是赵云脱手飞出的惊艳一枪!
日头渐渐西斜,热量也渐渐稀薄下来,但彭城前的战场上,鼓声密集,渐敲渐响,似乎一点停下来的征兆也没有。反而,因为场上快马的奔驰速度,刀枪的出场频率,逐渐嘹亮起来。
彭城城头观战的张昭、张纮、糜竺、步骘等留守官员,先还是揪心于战局,但一打数个时辰,仍是不分胜负,眼看没完没了,这些人也就渐渐失去了继续围观的兴趣。张昭最不喜看热闹,先自回府去了。张纮等眼见日已西斜,老婆孩子还在炕头坐着,也就纷纷回去了。眼看下面不斗出个胜负来,是绝不罢休的,陈群只得舍命陪君子,让人举了火把,夜战起来。
眼看着许褚、马超两个差不多都已经斗了两百回合以上了,可是到了现在仍是谁也不服谁,越斗越起劲。他两这么斗着,可把陈群饿得肚子乱叫,大腿发麻。他毕竟是个文官,体质不如武将,此刻扶着城墙垛子,半就着身子,勉强观战。就在这时,鼻子里飘来一股肉香,只把陈群馋得努力吸了两吸,这才发现自己是饿晕了,居然小校捧来一碗米饭在他身后,他都没发觉。
看到陈群反应,小校偷偷一笑,将米饭向前一端:“大人,老大人怕你肚子饿坏了,特让小的赶紧送来这碗米饭,说让大人先填填肚子。”
“哦,我父亲他老人家吃过了吗?”
伸手捧过米饭,鼻子里很享受的再次吸了一回。
小校脸色一变,迟疑了半响。终是摇了摇头,说道:“老大人身子不舒服,正躺在榻上,饭也吃不下一口。”
“我父亲病了?”
陈群身子一颤,仓促将手里的饭碗放到旁边小将手里,转身走了两步,但突然又止住了。他突然想到,此刻许褚还在同敌将比着武,而城外更是有无数的贼兵虎视眈眈,他身为城门校尉,不能弃之不顾,自然要以大局为重。
所谓忠孝不能两全,陈群将那小校手拉住,垂泪道:“先去找医生为我父看病,再告诉我父,说我今晚不回来了,让他好生休息。明天我得空了,再回去看他老人家。”
小校点头道:“老大人也听说贼兵临城的事,他老人家特意吩咐,让大人以国家为重,不用挂念家里。本来,老大人病了的事我是不想说的,就怕大人牵挂,现在倒好,我为了不忍心大人,不想把实话说了,反倒惹得大人如此伤心。”
陈群及其父陈纪平日里对这小校极好,陈纪生病了,他也很是难受。本来还不想此事的,此刻被陈群眼泪一加感染,他也跟着不觉的垂下泪来。
陈群刚打发走了小校,突然发现鼓声歇了。原来是许褚跟马超斗了两百三十回合仍是不能分出胜负,二人眼看肚饿力乏,再斗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于是各自罢手,约定明日再战。许褚回城来,满身的汗如雨般筛落。陈群接着他,对他大加称赏,又把自己的一碗尚未动的米饭给了他。许褚百战下来,肚子早饿得吞骨头了,接过手来,也不用筷子,两手一捞,没做三五口就吃了个精光。总算是填了一点。
将碗交给陈群,这才想起一事,问他可吃了。
陈群肚子早打转,眼睛都冒绿光了,听他一说,嘿嘿一笑,扶着他肩膀:“将军今天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只是,明天还得麻烦将军一事,望将军替我去萧县走一趟。”许褚正要说明天约战的事,但一听到“萧县”二字,眼前一亮:“某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去萧县搬取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