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昭云候在德阳殿台阶下,百无聊赖地观察着四周。

他只见这德阳殿殿高三丈,陛高一丈。大殿周围有池水环绕,玉阶朱梁,坛用纹石作成,墙壁上装饰有彩画,金柱镂空,好一派雄伟之状。

通往正殿的中道两侧十步一卫,羽林郎各个目不斜视,不怒自威。

宣旨太监迈着小碎步来到殿外,喊道:“宣邢道荣入殿。”

旋即引邢昭云入殿。

入得殿堂,行过礼后,皇帝刘宏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大破黄巾贼的英雄是何模样?”

邢昭云抬头,他暗中观察,只见刘宏两旁贴身各站立六名宦官,想来就是那大名鼎鼎危害朝堂的“十常侍”了。

“听皇甫将军言,你能借风。”刘宏用手指了指天,“前段时间,交州牧送上一尾祥瑞,是一尾玲珑鱼,养于西苑。近来这尾祥瑞活力不佳,不进饮食,太医言‘水土不服’。”

邢昭云心想,你皇帝当得莫不是糊涂了,这胡言乱语什么呢?

但脸上依旧表现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朕听闻龙王在天上负责兴风布雨,你可否施展秘术,让龙王在西苑布下交州风雨,使朕这尾祥瑞重新活跃起来?”

邢昭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心想眼下你的大汉风雨飘摇,处处都在造反,你让我进殿来,不谈广宗黄巾军造反的事宜,反而关心你的鱼是不是水土不服?

他余光往四周看,就见满朝文武无动于衷,似乎是早已习惯了。

“回天家话。”邢昭云道,“秘术非一朝一夕就能施展,需一定准备,但臣定当努力。”

刘宏一副失望的模样,此时最靠近他的一名太监轻轻咳嗽了一声,凑到了刘宏耳边,耳语了一番,刘宏这才又正襟危坐。

邢昭云心想这便是那十常侍之首张让了。

“此番你破黄巾贼有功,想要什么封赏?”刘宏面无表情地说道。

邢昭云马上说道:“为天家分忧,乃是天下人职责。只是天家开口,臣有一请。”

“说。”

“臣喜爱辞赋、书法,别无所求,愿求蔡伯喈大人门下一斗食小吏而已。”

此话一出,群臣皆惊,不由窃窃私语起来,破十万黄巾军,荣华富贵自不必说,也不说封侯拜相,讨要个千夫长如探囊取物,不知道这家伙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要拜入蔡邕门下。

蔡邕虽是议郎,可毕竟是个虚职,有名无实。

十常侍之首张让闻言,心中却有另一番想法。他心想这小子不贪功,没野心,日后好好“指点”一番,说不定为自己所用。

而邢昭云想得更透彻,眼前的天子昏庸,身边又尽是佞臣,大汉倾颓,非一朝一夕就能挽救,在大厦将倾之际,他要做的,定然是韬光养晦,暗中扩展自己的实力。

要是让这些妒贤嫉能的太监盯上,那日子就别想好过了。

蔡邕这个人虽无实权,但在天下读书人中有极高的声望,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算作曹操的老师,倘若自己能攀上这个关系,他有办法借用蔡邕的威望,招揽那些博学多才之士为自己所用,为即将来到的乱世做充足的准备。

刘宏看了一眼张让,张让又凑到刘宏耳边说了些什么。

刘宏这才说道:“好,如此淡泊名利之士,古今少见。朕赐你百金,擢千夫长暨蔡议郎门下掾属。”

“臣接旨。”邢昭云叩拜。

“蔡爱卿,今日你门下添一大才,理应庆祝,你既擅长辞赋,何不即兴赋诗一首,以表庆祝。”

蔡邕缓步走上前来,叩拜后起身说道:“陛下,此时哪里是值得庆祝的时候?卢子干将军尚在前线与张角作战,眼下久战不胜,战事吃紧。”

皇甫嵩似乎察觉到蔡邕要做什么“糊涂事儿”,提醒道:“伯喈……”

蔡邕却像是竹筒倒豆子般,停不下来。

“年前,一名妇人诞下一名怪胎,他一个身子,却有两个脑袋。”

“四月,侍中寺内一只母鸡,竟由母转公,长出鸡冠,每日打鸣不止。”

“冬天的时候,城里竟然有一匹马生下了一个人。”

“凡事种种,皆是天有预兆,臣冒死进谏,请陛下远离佞臣,复我大汉江山!”

蔡邕重重磕头,额头竟渗出鲜血。

他脊背弯曲,一颗头颅抵在地上。

满朝文武站着,脊梁骨却似乎没有蔡邕的直。

朝堂上寂静得可怕,仿佛连呼吸都是一种错。

邢昭云看向这个刚刚才成为自己“顶头上司”的蔡邕,心中生出一股敬佩的同时,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

他心想蔡邕啊蔡邕,你他三舅的是“恩将仇报”啊。

汉代重名节,蔡邕这番冒死谏言,却使得邢昭云落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他刚刚成为蔡邕的掾属,不帮自己的上司说话,这是不义,帮自己的上司说话,显然是不忠。

要帮他说话,以刘宏的性格,轻则关入大牢,重则人头落地。

若不帮他说话,邢昭云还没积攒起来的名声就算是彻底臭了,别说让天下博学之士相帮,不被人戳脊梁骨就不错了。

世人一定会想,你前脚才“爱慕”得蔡邕不行,只愿求一个蔡邕门下斗食小吏的职位,一句话的功夫,你就和他撇清关系,生怕惹祸上身了?

“放肆!放肆!”刘宏激动地站了起来,“蔡邕,你是在指责朕吗?你是说朕是个昏君吗?来人,如这等逆臣贼子,拖出去斩,不,五马分尸。”

皇甫嵩马上跪倒在地:“天家,蔡邕年老糊涂,口不择言,老臣斗胆请陛下开恩,除去蔡邕一切官职,削为庶民,今生永不得进入京师。”

朱儁也跪倒在地:“请天家开恩。”

刘宏刚想说话,张让却不动声色地拦住了他,两人窃窃私语一番,刘宏看向了邢昭云。

“邢昭云,你认为该如何处置蔡邕。”

邢昭云立马意识到这是宦官张让对自己的一次站队考验。

蔡邕虽然没有明说佞臣是谁,但话中所指,明眼人都知道他说得就是这些宦官。

邢昭云分析形势,左右中郎将都为蔡邕求情,两人刚刚大破黄巾军,属有功之人,张让也需要他们继续征伐黄巾军,但张让又绝对不想让“口出狂言”的蔡邕活着,他需要一杆枪来帮他做这件事。

那么这杆抢自然由破黄巾军最大的功臣邢昭云来当最合适不过。

而邢昭云心中清楚,倘若自己当了这杆抢,虽度过眼下的危机,却后患重重,对他最有利的局面,一定是救下蔡邕。

况且,邢昭云又岂能如了这些宦官的意?

“爱卿,朕在问你话。”

邢昭云脑子飞速运转,片刻后,他有了一个主意。

“臣觉得,五马分尸,算是便宜了这家伙。”

邢昭云口出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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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民生男,两头共身。”“雌鸡化为雄。”“京师马生人。”——《汉书》(改自《后汉书·孝灵帝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