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谁知陆缜一句话就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还用手中的惊堂木砸了一下,瞪了他一眼:“田奎,你是不是有个官职?”
田奎微微一怔,旋即摇了摇头:“没有。”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向我跪拜,反而在这里耀武扬威,简直岂有此理!”陆缜哼了一声:“先将他摁在地上再说!”
田奎总算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气得七窍生烟,但也没办法。大明的社会阶层十分严格,只有有过秀才的人,在官员面前只能鞠躬行礼,而普通人则需要跪拜行礼。不过,他和官府的交情一直很好,而且地位也很高,这件事一直被他抛之脑后,直到陆缜这么一说,他才反应过来。
田奎也是个识时务之人,心中虽有不满,但也乖巧地跪倒在地,喊道:“在下田奎,参见郡守大人!”
田大师可是县城有名的大恶人,什么时候见到他这么低声下气的。
“看在你是第一个冒牌货的份上,我就饶你一命,以后若有下一次,我一定会好好惩罚你的。”陆缜呵斥了一声,然后转移了话题:“田奎,我想知道,王十五在你们镇子上,控诉你们霸占了他们的土地,还杀人了,你们知道吗?”
“是,是我的错。”田奎立刻喊道:“我素来待人和蔼,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违背律令的事来?他这是在污蔑我们。”
“所以,王十五控诉你们霸占他们的地盘失败,然后派人去杀了他们的两个孩子和一个孙子,是不是真的?”陆缜盯着那人,神色凝重。
“我……”田奎正要反驳,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片嘈杂的声音。
谁都知道田家在县城中作威作福,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就是因为他和郑富有关系。十五的消息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但很多人都还记忆犹新,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是在田奎的耳朵里说出来的。
田奎一怔,想要反驳,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今天知县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奇怪,他不想冒这个险,说道:“先生,这片土地是真的,但如果说我是强行收购,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至于杀人,我可不敢。因为当初谈判的时候,双方的价钱发生了一些变化,王家人恼羞成怒,跑到了门口,我的下人为了保护自己的主人,和他们发生了冲突。他们一头栽倒在了地面上,当场毙命。
“我当时就上报了,这件事是由郑典史主持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后来,王家人来找麻烦,还被送到了监狱。还请您明察秋毫,还草民一个公道。”
他这句话,简直就是歪曲事实,将所有的罪魁祸首都扣在了王家人的头上,反而让田家成为了受害者。更何况,他还故意牵扯到了郑富和县府,这样一来,陆缜再要翻脸,也要好好考虑一番了。
饶是陆缜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也忍不住皱了皱眉。王十五心中一慌,知道这一次若是失败了,自己和孙子们的命运将会如何,连忙跪倒在地,哀求着:“大人,属下是无辜的,属下说的都是假的,我的宝贝孙子和两个孩子,都被他们的仆人给活活的打死了。”
“王十五,你不要再狡辩了,这可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们田家什么时候做了这种事了,你能不能找到一个证人?”田奎立刻冷笑着反唇相讥,他相信,没有人会为王家人出头,不仅是他,就连郑典史也会受到牵连。
的确,即便是那些目睹了这一切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站起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辩解。这不仅仅是对田奎的畏惧,更是对平民来说,与官方的关系本来就是一种禁忌,没有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走到大厅中来。
“闭上你们的嘴巴,这件事情,我会调查的!”陆缜一巴掌扇在了震堂的木板上,稳稳的压下了这一幕,他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来回的打量着,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缓缓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铁青,郑富总算是回来了。他也没有料到陆缜会搞出这样的动静来,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他向来是个阴郁的人,此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直接冲上去跟陆缜作对。
看着大厅内的气氛有些诡异,郑富这才放下心来,很明显,这件事还没有完全掌握在陆缜的手中,这对他而言是一个天大的好处:“既然这样,不如等你出丑了,我在这里坐镇吧。我会趁势将你赶出衙门的。”
在数百人错愕的眼神中,陆缜又道:“你们两个都有自己的看法,谁是对的,谁是对的,谁是错的,谁是错的。但——”他突然一愣,随即面色一黯:“人可以撒谎,但没有确凿的证据!”
凭什么?其他人也是一脸懵逼,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这种案子,怎么可能有证据?不过,大多数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反而是饶有兴致的样子。
陆缜也帮他们解释道:“来人,让沈主簿把这两个家族的地契拿出来,让我看看!”
这个季节的地皮交易很重要,因为田家已经将地皮卖了出去,所以他必须在广灵的地方政府那里注册,并在上面写上一份合同,免得日后发生争执,或者修改合同。那些文书之类的事情,都是沈主薄负责的。
一个衙役领了一礼,转身就往外跑,不用他出去,外面的沈主簿就对着一个手下使了个眼神,让他赶紧去拿那张纸。他倒是很好奇,陆缜会如何处理这件案子。
有了沈主簿的帮助,合同很好找到,只是一顿饭的功夫,衙役就拿着一份合同跑了过来。
陆缜接过来,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吩咐手下将东西递给了两个跪倒在地的两个人,让他们鉴定一下:“这是你购买地皮的证明,不会有假的。”
王十五不认识文字,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觉得和刚才的一模一样。田奎却是认真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问题,这才开口:“遵命,属下遵命。”
“好。”陆缜点头:“这样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田奎,你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田奎又一次高呼起来:“老爷,小的是无辜的,小的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会干这种事的。”
“哼,证据确凿,你还在这里胡说八道?”陆缜脸色一黑,中字据道:“这张纸上说的很清楚,如果不是你用了什么手段,你根本就不会得到这十三块地。”
外面的旁观者们一片哗然,不知道陆缜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判断,一时间窃窃私语声四起。田家人的性格,他们是心知肚明的,但还是想多了解一些。
“好,既然如此,我便让你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陆缜说完,起身走到田奎身前,将那张纸放在了他的眼前:“这张纸上,有二十七两的价格,你要租那块地,一共有十三块地。”
“是是是。”田奎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可还是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过,你看看上面的四十七两银子的下落。”陆缜指了指自己说的那个位置:“为什么四十二个大字都在七两的旁边,怎么看都不像是同时完成的,更像是后来才写出来的。”
“这……”田奎额头上冷汗直冒,他万万没有料到,陆缜竟然会把事情说的这么透彻,而且还这么认真,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解释的了。
陆缜冷笑一声,“再说了,大明的货币大多都是用来交换的,就算你家里有点身家,也凑不出四十两银子。”这可不是嘉靖时期,只有官家和朝堂之间才能使用,普通人很少会用到,一些私吞了钱的人,一旦被抓到,可是要被判刑的。
田奎听得目瞪口呆,一时竟无言以对。陆缜已经重新坐回了主位,然后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花了七两白银,就把王家的十多块地给占了,这让王家人很是不爽,甚至还杀了三个无辜者。而且,你还和官府的人串通好,将这一纸合同给修改了!”说完,他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大声说道:“田奎,老实交代!”
田奎是县中的一方豪强,但毕竟是平民,对官员还是很忌惮的,此时看到陆缜如此咄咄逼人,心中又是愧疚,一时间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来。
这个时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陆县令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这让很多人都勃然大怒,纷纷斥责起来。
郑富脸色阴沉,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平日里不声不响,胆小怕事的陆缜,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终于意识到,今天的事情有些棘手了。
他可不想让这家伙在这里胡作非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么一想,郑富也不再迟疑,直接朝大厅里冲了过去。
这时,正在审讯的卢缜又是一声厉声质问:“田奎,是哪位大人不顾百姓死活,和你串通好了,老实交代!否则,我会严惩你!”说完,他又是一巴掌狠狠地砸在了惊堂木上,这一巴掌,比以往任何一掌都要大,威力之大,让人不寒而栗。
田奎有些愧疚,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说出实情,所以他只是低下了头,一句话也不说。但他又怕这位知府真的要严惩自己,又是害怕,又是害怕,浑身上下都是冷汗,转眼间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背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嗓音:“陆知府果然有这么大的权势,实在是让人吃惊啊!”
这声音有些耳熟,田奎扭头一望,只见郑富缓步走了过来,从他身边走过。一看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田奎心中大定,他比谁都了解这个县令。
陆缜和郑富四目相对,空气里仿佛都有火花在燃烧。大厅里的衙役们,更是瑟瑟发抖,唯恐郑典史怪罪下来,有些人更是恨不得立刻逃走。
他们这些人平日里都是靠着郑富吃饭的,如今知县不在家,他们也是有些愧疚。但现在是审讯的时候,他们也不能得罪知县,毕竟人家是县令,要收拾他们这种无关紧要的角色,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样一来,所有的衙役都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陆缜和郑富四目相对,忽然哈哈大笑了一声。这小子来的比自己还快,不过没关系,可以用自己的威严给对方施加压力。这一战,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怎么可能会后退。
谁知他还没有说话,郑富已经率先说道,他摆了摆手,像是在驱赶一群人一样,漫不经心地说道:“还愣着做什么,都给我滚出去。”身为一个在政界摸爬滚打了这么久的人,他当然知道现在的情况,就算他现在很讨厌陆缜,但现在也不能跟他硬碰硬,还不如先将这件事平息下去,然后在收拾他。
这是何等的强势?这是何等的一诺千金?这就对了。这名典史一进来,便当众下了逐客令,根本不将知县和大明的法律放在心上。
衙役们早就被他的话打动了,听到这话,纷纷离开。可就在此时,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紧接着陆缜森然的喝道:“郑富好大的胆子,竟然在这里捣乱,将他抓起来!”
陆缜很生气,但他并没有慌张,他很清楚,只有在这里,他的计划就会成功,于是他开口说道。
然而,他的手下并没有回应他的话,他们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没有按照郑富的吩咐离开,但也没有人敢将他带走。
开什么玩笑,郑典史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会被陆知府一说,就翻脸不认人了?
郑富也是这样的想法,嘴角带着一丝嘲讽和轻蔑的笑意,这个人还真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哪怕是在大殿之中,他也是无所不能的!
可他的笑容还没来得及露出,一道人影便从队伍中冲了过来,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双手已经被人一把抓住,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这一幕来得如此之突然,别说郑富了,就连旁边的衙役也是一脸懵逼,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抓,根本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当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人们终于看到了攻击他们的人,正是一直沉默的林烈。
“林烈,好大的口气!”郑富看到来人,勃然大怒,破口大骂。
“郑富,你倒是好大的胆量,不仅闯入了大厅,而且还对自己的上级出言不逊,让他给我下跪!”在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陆缜已经高声吩咐道。
没有任何犹豫,林烈猛地一记膝撞,正中郑富的膝盖,让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他的双腿狠狠的撞在了地面上,痛得他浑身颤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所有的捕快和民众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没有一个人敢动手,也没有一个人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