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雍没有急着回答，先端起茶杯品了一口。

茶杯是顾雍送杨修的，茶杯里盛放的自然也是荆州特产的炒茶。

杨修也不急，学着顾雍的样子品茶。

过了一阵，顾雍才开口道：“近来多亏德祖帮忙，使团才可顺利将货物卖出。”

杨修谦虚道：“在下不过是为丞相办事，顾君不用客气！”

“呵呵。”杨修言及为曹操做事，这让顾雍不经意地笑了两声。

然后，顾雍不苟言笑地问杨修：“德祖，屋内只有你我二人，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胸中一直有一问，还请德祖为我解惑！”

杨修默默盯着顾雍。

顾雍继续说道：“德祖为何对丞相有反心？”

“啪——”

一声脆响，杨修将手中的茶杯拍在桌上，瞠目瞪视顾雍：

“顾君慎言！”

顾雍没有被杨修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他不动声色地说：“德祖，吾非曹孟德下官，亦非小人，你不用担心吾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顾雍的话并没有说动杨修，对方摇了摇头，抬手道：“顾君应该是有事要让修去做吧，这事还应该和邓伯苗有关，顾君且先道来，修会考虑的。”

“呵呵，德祖果然机敏。既然德祖不愿明言相告，吾也不强求。那还是说说我的请求吧！”顾雍没有执着于杨修的秘密，转而顺着杨修的话把话题引向自己的目的。

杨修伸手：“顾君请讲。”

顾雍于是道：“不瞒德祖，伯苗其实是去联络凉州豪商了！”

“什么？！”杨修一惊，他立马猜到了顾雍和邓芝的目的，“莫非刘刺史得了丞相的一千匹战马还不满足？！”

顾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德祖何必明知故问，历来得天下者，岂会只有一千匹战马？”

……

屋内陷入沉默，只有顾雍和杨修饮茶的声响。

杨修开始沉思，想着自己是否要冒险帮助顾雍私购战马。这件事如果被曹操知道，自己绝对会被曹操惩罚，而自己能获得的收益，恐怕也只有一些钱财，外加荆州刺史刘基的好感。

计较一番后，杨修觉得风险实在太大，得不偿失。

“顾君，私购战马难以掩人耳目，见谅！”

杨修出言拒绝了顾雍的请求，顾雍并不急恼，这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顾雍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既然德祖有顾虑，吾也不强求，只是德祖今日已拒了吾两次，这第三个请求，还望德祖万万不要再推辞了！”

“何事？”

“呵呵，还是与战马有关。实不相瞒，伯苗已经和西凉马氏联系上了。曹丞相虽然明略善断，可手下也有很多人不满他操持权柄呀！”

顾雍说完，意味深长地和杨修对视一眼：你杨德祖，也是其中之一！

杨修眼珠子一转：“顾君果然有手段，你是想让我杨氏为使团遮掩一二？”

“正是！”

“请容在下思虑一番！”

“好！”

杨修再次计较起来，既然顾雍等人已经和马氏暗中勾连上了，那么即便弘农杨氏出手帮忙，暴露的可能性也不大。

到时就算曹操查到自己头上，他也可把黑锅扣在马氏头上。

“这个忙我弘农杨氏可以帮！”杨修郑重地答应了顾雍的请求！

顾雍眉头一挑，脸上露出些微的喜色：“德祖，多谢！”

“顾君还是说说你们的谋划吧！”

“好！其实伯苗已经和马氏约好，五日后马氏就会将一千匹战马送到槐里，但从槐里到峣关之间的路就需要德祖帮忙照应了。”

“啊？！”

杨修惊了，他本以为自己需要参与的事情不多，谁知道竟然被顾雍诈了！

顾雍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仿佛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可是杨修已经答应要帮顾雍的忙，如果这时反悔，传出去肯定会惹天下耻笑，他弘农杨氏丢不起这个人。

杨修不自觉地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

顾雍则气定神闲地喝茶，反正杨修已经做出承诺，对方如果不答应，他就把今日之事说出去。

不要怪顾雍不讲道义，顾氏不过是江东小豪族，北人口中的“南蛮”而已。若损失些许名声就能帮助刘基成就大业，那都不算什么。

许久，杨修终于停下脚步，他握拳砸在掌心，想出一条计策！

“顾君！”

顾雍看向杨修，对方竟然面有喜色！

顾雍不禁好奇地问：“哦？德祖有何良策？”

杨修脱口而出：“从槐里到峣关路程遥远，想瞒天过海，变数太大！不如伪造文牒，将丞相所允战马数量更改，如此……”

“谁能模仿曹孟德字迹？！”

顾雍觉得好像不太行得通，谁料杨修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呵呵，不瞒顾君，修每日接手丞相亲笔令函不下五封，早已将丞相运笔烂熟于心！”

顾雍瞪大眼睛，没想到杨修竟然能模仿曹操的笔迹！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德祖，曹丞相之令下达已有月余，我主求购千匹战马之事人尽皆知，光是更改手令怕是行不通吧？”

“无妨，修会先伪造几封手书，再寻由头找丞相借取印信。”

“德祖，这样做有危险吗？”

“哈哈哈，顾君不必担忧！丞相视修为亲信，修常替丞相抄送公文，此事易也！”

顾雍点点头，提醒道：“我观曹丞相疑心颇重，万望德祖小心行事！”

杨修拍着包票道：“顾君放心，修晓得！”

顾雍起身，朝杨修拱手一拜：“那就拜托德祖了！事成之后，将奉上百金，还请德祖到时不要拒绝！”

然而面对顾雍的金钱攻势，杨修却义正严词地拒绝了：“顾君！还请顾君切莫送金赠钱，如果落人把柄，那才是害了杨修！”

顾雍感到奇怪，你不收贿赂，为什么还要帮我们的忙呢？

杨修看出了顾雍的疑虑，他叹息一声，对顾雍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顾君。顾君方才不是问我为何私下违逆曹丞相吗？”

“哦？德祖请讲！”

“哎！此事并非我杨修不知恩义，所谓伴君如伴虎。丞相……比老虎还要可怕！我每日入睡前，都在庆幸自己又活过一日，我之苦，顾君怕是不能体会吧！”

顾雍默然，杨修战战兢兢的心情他确实难以体会，因为刘繇和刘基父子都性格宽仁，几乎不猜忌臣子。

反思一下，顾雍好像还真没有过伴君如伴虎的体验，他不由得感到庆幸，认为自己没有跟错人。

……

数日后，杨修果然寻机借用到曹操的印信，将提前伪造的文书都盖上了丞相印。

得到伪造的文书后，顾雍和邓芝不声不响地和西凉马氏完成交易，以每匹战马二十万钱的平价购得凉州战马一千匹，而且还找马氏额外买了二十名养马奴！

顾雍通过走私途径购买的战马，还与从曹操这条官方渠道买来的战马不同，那就是从西凉马氏那里走私来的战马并没有被阉割过！

这意味着将来荆州可以自行生产战马！

虽说因为水土变化的原因，荆州自产的战马不管是从质量还是数量上讲都会比较低，但也可减少部分购买马匹的消耗。

比如军中寻常的斥候、传令兵对坐骑的要求本就不高，这部分钱财大致是可以省掉的。

所谓大富由天，小富由俭。当军阀，能省的地方自然要尽力节省。

不过就在顾雍等人带着战马走到蓝田时，他们得到了一条新消息。

袁绍出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