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之前使用爆发秘法把自己的力量消耗得很严重。虽然只是体力和精神层面上的消耗,以使用这种爆发秘法的代价来说简直就是按照致死量服用兴奋剂,后果却只是拉肚子。而即使如此,她也得先去专心恢复,否则就拿不出来像样的战斗力。以防万一,还得去医疗部门接受全方位的体检。
在相位空间覆盖柳城的时候,有些执法术士还在外面巡逻和执行任务。而当围攻柳城安全局的无数恶魔都消散之后,他们也都得以顺利返回。有的人还在外面顺便救下了差点被污染之力波动绑架的普通人,也都暂且安置在了柳城安全局里面。
多个部门正在全力地解析噩梦柳城,并且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根据解析的结果,噩梦柳城在构造上和我最初设想的不太一样。
过去的噩梦柳城是数千个昏睡者被狂信徒利用,借助集体的力量塑造出来的梦境。之所以内部会存在着无数的“频道”,是因为这个梦境既是所有人共同的梦境,也是每个人自己的梦境。而现在的噩梦柳城则不再是昏睡者的集体梦境,虽然白驹使其强行降临到了现实世界,但是没有那么多的“频道”。
只不过既然是想要把数百万人全部转化为不死人,那么为了防止在转化之后爆发出无法想象的污染现象,大量的“频道”还是需要的。坦白说,先前对于白驹“把全城人口转化为不死人”的目的我还只是处于推测的环节,而现在则是已经非常接近确信了。因为在多个部门的观察下,噩梦柳城的深层确实正在发生切割的现象,一个又一个的频道随之产生。
这很可能是白驹正在幕后人工切割噩梦柳城,也是他没有跟着法正过来袭击的理由。
此外,也有术士前往了狂信徒去年十一月底在柳城某处设置的据点,里面确实也被还原回了柳城集体昏睡事件时的样子,而原本理应放置在里面的大量高精尖设备都不翼而飞了。
蜃楼市的调查组成员尸体曾经说过,那些设备是与研究梦境秘密知识相关的东西。同时,那也曾经是狂信徒用以在幕后操纵噩梦柳城的关键器材。白驹多半是正在使用那些设备切割异空间,而一旦把切割工作完成,他就要真正地把所有人都变成不死人了。
他不需要真的切割出来数百万个“频道”。如果只是想要让不死人们不要聚集过多,数百数千个“频道”也不是不可以。他完成切割工作的时间仍然是未知数,但是应该不会需要很长的时间。
现在必须争分夺秒,我们却还把握不到白驹所在的地方,甚至想要在化为迷宫的柳城里面探索都是寸步难行。塞壬也靠着自己的知识量做出了判断,如果想要在如今的噩梦柳城找到某个对象,或者是前往某个想要到达的地方,那就必须像是之前和乔甘草合作行动的时候一样,要拿出相对应的媒介。
简单地说,如果要锁定白驹,就必须拿出与白驹有着密切关联的物品。
柳城安全局没有与白驹相关联的媒介,与法正相关联的媒介却是有的,而且就在我的身上。
那就是法正本人的灵体碎片。
这可不是一般的相关了。我把这点灵体碎片释放出来,转交给了负责追踪的部门。法正作为律法阵营的领袖也很擅长侦查与反侦查,本身又是超主力级术士,想要追踪到他是很困难的,但是我们这里可是有着他“灵魂的碎片”。安全局很快就定位到了他。
他就在市中心,也是污染之力波动最初爆发的方向。
很多术士集中在了作战会议室里,我作为接下来的作战主力自然参与了讨论的行列。
“现在的法正会选择的策略只有两种:进攻,或者防守。”列缺沉吟,“他的进攻已经失败了,也就是说……”
“那里就是他退守的地方,是噩梦柳城的要害?”我问。
“他的位置一直在那里没怎么移动。再综合我们的技术人员对于噩梦柳城的解析,那里无疑就是噩梦柳城的中枢。”他说,“而白驹一定就在那里。”
“那个地方的时空扭曲现象非常严重,普通的移动方法是永远不可能到达核心处的,就算是用列缺你的仿元素化移动也无法正面跨越这座迷宫。”旁边的技术人员说,“我们需要时间去解析出来正确的通过路线。”
“需要多长时间?”列缺问。
“五个小时。”技术人员回答。
“给我在三个小时之内拿出成果。”列缺不容置疑地说。
技术人员看了看列缺的脸色,无奈地说:“是。”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会议室。作战会议也告一段落,众人散去。
列缺让我先去养精蓄锐,做好战斗的准备。我便找了个空置的休息室进去,在沙发上坐下来,等待出击的信号。
看着悬挂在天花板上发光的吊灯,一些杂乱的思绪像是海面上的粼光一样此起彼伏地浮现,又陆陆续续地熄灭。
想必接下来的就是最后的战斗了。
既然是以白驹作为对手,我不以舍弃自己作为前提去战斗是断然没有希望成功的。所以这既是这场大事件的最后,也是我人生的最后。
我想着是不是应该写封遗书,然而脑子里像是塞满了空白的物质,哪里都没有文字显现出来。好不容易可以迎接自己梦寐以求的破灭,却什么感想都总结不了。
或许就这样什么都不想也不失为幸事。我并没有感觉现在的自己有多么不好,相反,一股前所未有的宁静裹住了我的心灵。似乎是潜入了深邃的海底,把自己的身体在海**放平,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上方的波光粼粼。
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也把我惊醒了过来。哪里有什么波光粼粼的海面呢,那只是个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灯而已。我整理了下自己的表情,然后对着门的方向说请进。
有人推门而入,两个人,是我的父母。
我愣住了。
“听说你马上就要去参与很危险的战斗了。”父亲说。
是谁说的?不,这不重要。两人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我想不出来自己应该回对方什么话。母亲欲言又止,又看向了父亲,似乎是把对话的权力交给了他。而后者则观察了下我的表情,然后说:“那个姑娘已经对我们说过了你这些年的经历,你不必再说。”
那个姑娘,说的是青鸟吧。也不知道青鸟是如何对我的父母讲述我过去那些年的经历的,是平铺直叙地说,还是把某些地方一笔带过了呢?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我无法坦率地对着父母讲述的事情。退一步说,我本来就无法对着自己的父母坦率地讲述任何事情。但是我也不认为一直隐瞒就是最好的选择,所以青鸟能够帮我说出来,我很感激她。
父亲貌似也没有在等待我就他这句话给出什么反应,而是继续说了下去,“按照我之前听来的说法,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们会把今天发生的种种全部遗忘,或者是将其曲解为其他无关紧要的经历,是这样吧。”
“是的。”我点头。
“没有记下来的可能?”他问。
“没有。”我说。
“这样啊……”他先是叹息,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吊灯,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片刻后,他感叹地说:“二十岁的那年,我做了个梦。”
“梦?”我不解其意地问。
“那时候我想要考大学,但是父母不相信我一定考得上,而且家里也没几个钱,就把我安排到了有亲戚关系的建筑公司里,我说想要勤工俭学他们也不支持。我心里很难过,无心工作,也不和同事打交道。他们出去聚餐,我宁可躺在员工宿舍里看二手杂志。”他回忆着,“看着看着,我就睡着了,然后做了梦。在梦里,我彷徨在空空****的,像是迷宫一样的深夜城市里,到处都是想要把我吃掉的怪物,天色无论过去多久都不会变亮。然后,我遇到了一个年纪比我小很多的少年。”
“他长得和过去的我很像,还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简直就是我少年时期幻想中的自己。但是他告诉我,我在长大以后非但无法成为理想的自己,还会变成什么事情都干不好的失败中年。”他感叹地说,“我想要自己一个人逍遥自在,但是他说我未来会被父母逼着,与有着相同处境的女方结婚;不想要孩子,却还是会生下来。这也就罢了,无非是步入和很多人一样的人生而已。但是他还说我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以后会在大山里人间蒸发,这就很没有天理了吧。”
“你梦到的那个人就是我,而你也不是二十岁做的那场梦。那是你在去年经历的隐秘事件。”我说。
“是吗,说不定是我记错了,也有可能是先前所说的记忆受到曲解的结果,但还是先让我把话说下去吧。”他叹息,“总而言之,二十岁的我在醒来之后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因为那终究是个梦,之后我也逐渐地淡忘了。然而最近几年,我慢慢地想起了年轻时做的那个离奇的梦。那貌似是个预知梦,之后发生的事情简直就和梦里说的一模一样。我娶了妻子,生了孩子,却没能够干成什么有出息的事业,只是像很多中年人一样马马虎虎地活着。”
“很多父母都说有了孩子以后就会自然而然地喜欢上孩子,但是我做不到这一点。我时常会想着要是没有你就好了,你就像是周围施加给我的无形枷锁终于得到了能够说话和行走的肉体,令我时刻感觉自己不得自由。”他接着说,“而另一方面,我也知道你没有错,我应该好好对待你。我的父母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满脑子都是如何支配我的人生,所以我就想着至少让你可以自由地选择。你想要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我绝对不会对你说三道四,更加不会企图成为你人生的支配者。”
“你确实兑现了自己在梦里对我做出的承诺。”我说。
这句话我是真心实意的。他就像是在梦里承诺的那样,努力地让我衣食无忧,让我可以安心读书。他说过他的父母在他小时候经常殴打和辱骂他,而他从来都没有对我这么做过。实际上我的生活环境是很安逸的。
所以过去的我才会那么幼稚地闹别扭,就因为感觉父母对自己不够关心,便忍不住大发脾气。如果不是在安逸的环境下成长的孩子就不会有那么天真的作为。
成为大人以后再回头去看,那是多么肤浅,多么低级别的烦恼。而对于过去的我来说,那简直就是天昏地暗。
“到头来我们还是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也从来都没有关心过你。”他说,“对不起。”
“是我该说对不起。”我说,“我一直都对你们有误解。”
“也不算是误解。”他释然地笑了笑,“另外,虽然现在还是在你们所谓的隐秘事件的过程中,但是我们在这里的这段对话就只是普通的父母与子女的对话而已,事后应该是不会忘记的吧。”
“说不定吧。”我也不是很确定。
“上次的事情,我虽然只以为是梦,但是既然现在还可以想起来,那就说明没有真的从脑子里跑掉。我想,就算今天这段对话我想不起来,也一定是沉淀在了心里,今后或许还会以某种形式潜移默化地改变我的很多看法。所以到时候,我希望你还可以再上门来和我们说话聊天。”说到这里,他又带着笑意补充,“这次可不要再装成其他人了。”
然后,他站了起来,想要离开休息室了。母亲却是没有站起来,而是伸手把他拉住,提醒道:“不要忘记那个姑娘说的事情。”
他恍然,“对了,你瞧我这个脑子,总是忘记最关键的事情。”
说着,他便走到了我的面前。这是打算做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却见他稍稍地踌躇了下,然后展开手臂,给了我一个用力的拥抱。
而母亲也缓缓地站了起来,从另一个方向紧紧地抱住了我。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
他们走后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终于回过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