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火焰有着极其恐怖的高温,我的灵性防御在其面前简直就是形同虚设,一瞬间就遭到了瓦解。紧接着,那火焰径直烧穿了我的皮肤和肌肉,连带着骨头也一下子在高温中焦化分解。火焰还极其迅速地吞没了我的肘部,向着肩膀处飞快地蔓延过来。

仅仅是电光石火之间,我就失去了自己手臂的血肉和骨头,甚至都来不及感受到痛楚,或者说是肉体上的痛楚都被“烧魂模式”带来的痛楚给完全覆盖了?然而黎明的火焰燃烧的也不止是我的肉体,我能够感受到自己连手臂部位的灵体都在顷刻间遭到了彻底的破坏。

我当机立断地从肩膀处斩断了自己的手臂,随后看到那条手臂还没来得及落到地板上,便在火焰之中化为了飞灰。

但是事情还没有结束,原本被我分离出去,看似仅仅会烧毁那条手臂的火焰,再度沿着肉眼看不见的联系蔓延过来,要再次凭空出现在我的身上。

具体地说,这次的目标是我的面部和心口处。

同时,我也明白这火焰到底是如何作用到我身上来的了。

虽然可能不太合适,但这里就用武术里的扎马步做比喻吧。

就算是不懂得武术的人也大概明白,扎马步算是武术里最基本的功夫,就连入门者都能够像模像样地摆出架势来,但是听说真正研究武术的人极少会说自己已经把扎马步研究透彻。作为某种体系之基础的事物基本上都有着易学难精的性质,想要在简单处创造奇迹,反而远远比起在复杂处创造奇迹更加讲究卓尔不凡的天赋。

越是精妙复杂的功夫,越是要建立在这看似简单的扎马步之上;同时,越是基础的力量,越是接近事物的本质。铸成这道奇迹,就能够掌握动摇体系大厦的威力,以及变化无穷的潜力。

据我观察,黎明的火焰已经覆盖到了“诅咒”的领域。

并不是说他施展了“有着火焰燃烧效果的诅咒法术”,而是他对于火焰这一概念已经深入到了甚至能够把“因果关系”这种虚无缥缈的联系当成实际存在的媒介燃烧过来。

很可能纵使我只是掉了根头发到路边,他都能够捡起这根头发并以此作为媒介,把火焰直接烧到身处于另外一处地方的我的头盖骨上。而像是我穿过的衣服,我触摸过的物质,甚至是我走过的土地,只要是与我产生过关系的事物都能够作为他的火焰蔓延过来的媒介。

这是一旦与其发生关联就会被烧到天涯海角,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摆脱的劫火。

虽然我觉得这个火焰应该不至于永远都不会熄灭,但是念及“引燃火焰”符文的消耗之低,即使是连续烧个几天几夜,对他来说都未必是什么劳心劳力的工作吧。

能够把“引燃火焰”符文锤炼到这种地步,他在这条道路上的天赋只怕是真正的万中无一。

而不巧的是,我正好很克制这种像是诅咒一样循着因果关系的路径攻击我的法术。

火焰没有来得及凭空出现在我的面部和心口处,无形的路径就被歪斜扭曲,而燃烧的目标也遭到了篡改,从我的身体转移到了我手里的塞壬之刃上。

这是塞壬的“转移诅咒”能力。

我感受到这股火焰就连对上坚固无比的塞壬之刃都能够将其逐渐地分解和破坏,但是在火焰施加破坏的同时,我也在一刻不停地连续凝聚修复塞壬之刃,使其看上去貌似毫发无损。

就在我忙于应付火焰的时候,黎明也没有停止攻击,他接二连三地在我的落脚点召唤出宛如升龙般的火焰,却都让我如法炮制地回避了。而看到我把火焰转移到武器上,他面露惊讶之色,旋即对着我做了个划动的手势。

火焰再次以塞壬之刃作为媒介,沿着看不见的途径蔓延,要再次往我的头颅上转移过来。

但是塞壬再次发动了把诅咒转移到塞壬之刃上的能力,就好像是用绳子和项圈把企图咬人的恶犬用力地拉扯回来一样,强行把想要脱离出去的火焰拽回到自己那里去。

与此同时,我刚才自断的手臂,连带着手臂部位的灵体也都迅速地完成了再生。

“原来如此,是使用了反诅咒的法术吗。但就算是那种法术本身也应该会被我的火焰烧得一干二净才对……”黎明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那只断手就在我的身上,你就不害怕把它烧毁,释放出其中的本体吗?”我问。

“笑话。烧什么不烧什么,那么简单的事情,我的火焰还是能够分清楚的。”他理所当然地说。

他的意思应该是即使用火焰把我整个人都烧成灰烬,也能够保证被我带在身上的断手毫发无损。先前的列缺也表现过让自己扩散出去的雷电只击退白驹而不影响到我的精密操纵力,此类高级技巧对于他们这些擅长操纵自然元素的超主力级术士来说似乎就像是呼吸一样简单。

保险起见,我很想把断手放进平时随身携带的集装箱模型里,遗憾的是我在施展预知梦仪式的时候没料到现实世界的本体会被白驹抓过来,所以像是集装箱模型和“快速交谈”护符之类的东西在这具身体上都是没有携带的。

黎明抬起双手,他的双手像是变成了两个炮口,以机关枪的频率发射出来直径比人还高的巨大火焰炮弹。每一发落在地板和墙壁上,都会爆发出来足以将建筑物炸飞的恐怖威力。我在间不容发的炮弹攻势下竭力躲避,这片区域转眼间就化为了废墟,黑烟将视野笼罩得密不透风。

这片区域里还有一些恶魔术士,全都是他的部下,但是他在战斗起来的时候毫无踌躇,即使要把自己的部下们卷进爆炸里也决不对我手下留情。我几次三番都以为自己能够趁乱接近他,却屡次都被他击退压制回去。

我尝试站在远处放出了全力的刀罡。刀罡与那无数的火焰炮弹相冲突,后者顿时变得像是脆弱的泡沫一样被击垮。然而黎明又是挥动手臂,竟斩出一道火焰构成的剑气来,与我的刀罡彼此碰撞,在巨大的爆炸之中相杀抵消了。

趁着这个机会,我想要突进上前,然而又是无数的火焰炮弹再度向我爆射覆盖过来,把我重新压制了回去。同时脚底下还时不时地会爆发出来一道又一道宛如升龙般的火柱,险些将我吞入其中。

周围的火焰所带来的高温使得场地都融化开来,我踩着移动的地面都不再是固体,而是逐渐地变成了沸腾的岩浆。

恐怖的高温不止是改变了我立足的场地,也在杀伤我的肉体,这些倒是都没什么,但最糟糕的地方是,我的灵体也受到了高温的侵蚀。

“不妙,他似乎是发现了‘烧魂模式’的弱点。”塞壬在我的脑海里凝重地说。

“烧魂模式”截止目前有两个不容忽视的弱点。

这两个弱点都是在与咬血的战斗之中发现出来的。

第一个弱点自不用说,就是有可能会在发动之前就被敌人抢先手以冻结之法封印;而第二个弱点则是在发动之后,有可能会被敌人以高温之法加速灵体的崩坏。

在浦青市的最后一战,咬血为了防范我燃烧灵魂而事先设置的无数后手之一,就是故意加速我灵体的燃烧效率。

而之后就是在想要给当时的她最后一击的时候,“烧魂模式”便提前迎来了结束。若非前脚刚好让她失去了战斗能力,否则在那里败北的人就要变成我了。

如今“烧魂模式”的续航时间依旧是变相地依赖于我灵体的耐久度,只不过我能够通过消耗灵体碎片使得遭到损耗的灵体持续恢复,而黎明制造的高温则能够极大幅度地加速我灵体的损耗。

黎明没有贸然地接近我,而是冷静地与我维持着距离,不停地把火焰往我这里扔过来。并不是说他没有出色的近战能力,如果我的感觉没有失准,即使真的与他拉近距离,胜负也犹未可知。他只是选择了最有合理性的战术,要把我硬生生耗死在这里。

他的眼里只有紧握胜利,过程,以及方法,从一开始不入他的视界。

用不了很长时间,我超主力级的状态就要结束了,必须在这段时间里找出制胜的策略。

强烈的危机感刺激着我的头脑,与此同时,或许是因为积累了足够多的使用“烧魂模式”的经验,我对于现在这个状态也有了更加深入的掌握——具体地说,我逐渐地摸索到了手里这把巨大化的塞壬之刃的真正用法。

塞壬之刃不止是可以增幅我的力量,也可以增幅我的觉察力。

现在,我似乎终于把握住了超主力级的觉察力应有的面貌,眼中的世界正在一步步地变得不一样。虽然这么说未必贴切,但是过去的我就好像是站在船舶上只能看到海面的人,最多也就是看到浅水层的风光。而此刻,我的目光慢慢地深入了水下更深的领域。大量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信息被我吸收到了脑海里,成为了我判断状况的材料。

当黎明的火焰企图通过因果关系的路线杀伤我的时候,我甚至能够用肉眼看到空气中隐约存在的丝线——当然,“因果关系”是个抽象的概念,既不是丝线,也无法用肉眼捕捉,这不过是种奇怪的幻视而已。

但是在术士的认知之中,幻视也是觉察力的体现形式。并且,对于术士来说,只要是能够觉察到的东西,就都是自己能够干涉到的东西。

当火焰落到我先前的足迹上,沿着足迹与我之间的因果关系蔓延燃烧过来的时候,我空出一只手抓住了眼前浮现的其中一条“丝线”,一把就将其扯断开来,那火焰便再也燃烧不过来了。

斩断事物与事物之间的因果关系,彻底封杀诅咒的路径,这在诅咒领域是相当高级别的法术,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做好前期准备才能够以仪式的形式来完成。

而在真正的超主力级术士看来,这不过是举手投足的事情。甚至都不算是什么“法术”,仅仅是个“动作”而已。

据说在遥远的古代,超主力级术士和大术士们有时候会被视为神明。

他们的事迹注定无法真正地留在世俗社会的记忆里,却可能以神话传说的形式传承下来。

“觉察并破坏了因果关系本身?”黎明先是意外,然后说,“原本以为你只是借助某些奇妙手段取巧到达了超主力级的层次,无法真正拥有超主力级的能耐……果然与那种怪物常年相处之人不能以常理度之。看来我的感觉是正确的,不可以放任你继续活下去。”

“这是我的台词。不管你再怎么垂死挣扎,你统率的组织今天就会毁灭,即使有什么计划也注定无法达成,就与你的组织和计划一同下葬吧。”我说。

“大错特错。首先,我不可能会死在这种地方;其次,只要我不死,前夜就是不灭的。”他说出了与预知梦里相似的话语,然后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最后,你别说是要杀死我了,甚至都不可能从我的手里逃脱。”

他从容地说了下去,“正如你所说,我并不是战士,而是统率组织之人。你以为像我这样的人,真的会跟个角斗士一样与你单打独斗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场上出现了新的变化。

一道我格外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黎明身后的远处,慢慢地走了过来。

“咬血,原本我是不应该让你出入曙光梦境这等组织重地的,但是现在情况危急。为了对付安全局,我要把能够召集的战力全部召集过来。”黎明头也不回地说,“就像是你感应到的那样,列缺现在正在与白驹战斗,不会有时间和精力放在追杀你身上,你大可以放心。此外,无论你想要什么报酬,我事后都会二话不说交到你手里,绝对会对得起你这次出手的价值。你只要助我一臂之力,把这个魔人杀死即可。”

“太好了,魔人李多是与我不共戴天的仇敌,我就是做梦都在想着与他有关的事情啊。”咬血感慨万千地说。

黎明的目光依旧紧紧地钉在我的身上,“那就尽快结束这场战斗吧,以免夜长梦……”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咬血就走到了他的正后方,一击贯穿了他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