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梦境和蜃楼市的迷雾有个截然不同的地方是,这里是独立于现实世界的异空间,因此内部的特殊原生物质是无法随意转移到外界的,或许曙光梦境的术士们(尤其是其中的研究者们)不愿意立刻离开也有这部分因素吧。
但是那些物质与所有人的性命相比较孰轻孰重显而易见,况且在这里从事活动的敌方研究者们本身就有着相当高昂的价值。既然都把内部时间加速到了三百倍以上,那么他们就肯定有充分的时间准备好撤离工作,可就我的观察来看,他们是丝毫没有做过撤离的准备。
而更加令我疑惑的是,塞壬居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撤离,她不是可以看到他们的记忆吗?
“连你都不知道?”我问。
“我没有在他们的记忆里面看到相关的动机。”塞壬回答。
“是因为他们已经掌握了我会杀人炼魂的情报,所以事先对自己的记忆做过处理?”虽然不知道这里的敌人们是否会重视我到这个地步,但还是姑且一问,“还是说,他们是为我们准备了某种陷阱?”
“没有搜索到与陷阱相关的记忆,也没有发现对记忆做过处理的痕迹。”她做出了判断。
“总不能是这里的所有人都粗心忘记了必须要及时撤离这件事吧。”我说。
“他们都记得一清二楚。但是,他们就是没有撤离。”她迟疑着,“就好像这里的人们不知不觉都疯了一样……不对,他们也没有疯,但就是与我们看到的对不上……我们看到的也没有问题,我可以观测到你的知觉和心灵没有受到外部的幻觉影响……”
她百思不得其解地分析着,排除掉了一个又一个可能,而我越是听她分析,越是觉得不对劲。
忽然,我产生了奇妙的直觉。按照她的说法,我们此刻面对的,分明是“毫无缘由的,无法解释的,在逻辑上不成立的事件”,是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荒诞现象。
我确实是在做梦,但问题在于,我看到的也应该是真实的未来,是切实会发生的事情。
而说到“无法用逻辑解释的事件”,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它”,以及因“它”而在这个世界上出现的污染现象。
难道在不知不觉之间,被封印在曙光梦境里面的“它”,已经把极度隐秘的怪诞现象扩散到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我继续以超越声音的速度笔直地疾驰,撞穿了一面又一面的墙壁,并且在途中经过了一处奇怪的房间。
这处房间的外部有着相当森严的戒备,只是对我而言形同虚设,轻易就突破了,而房间的内部则没有任何的照明。以我足以看穿黑暗的视力还是能够看清楚,房间里错落有致地放了十几把高大而又坚硬的金属椅子,其中只有不到一半的椅子上坐了人。而奇怪的地方是,这些人都坐着睡着了。即使曙光梦境已经陷入战火,周围都是巨大而又嘈杂的动静,这些人也都是纹丝不动,就好像是坐在那里死去了一样。
“那些是通过曙光梦境使用梦幻不死身的恶魔术士。”塞壬看了一眼就判断出来,“他们用梦幻不死身在外界活动,而本体则陷入了毫无防备的沉睡。”
我没有停止移动,只是抽出部分注意力观察,“他们看上去就像是普通地睡着了,甚至没有散发出来任何特别的波动。”
“这就是梦幻不死身的性质。”她说,“从我们的视角来看,他们仅仅是在曙光梦境里普通地睡着了,而实际上,他们却是在现实世界里醒了过来……”
她想了想,又说,“就是不知道他们醒来的地方是真正的现实世界,还是这场预知梦里的现实世界。不过即使是前者,等到这场预知梦结束之后,他们也还是会随着你的梦醒而迎来结束。”
我真是愈发地感受到梦幻不死身以及真灵之力邪门了。
在离开这处房间的同时,我也不忘记顺手对着身后放出刀罡,把那些睡着的恶魔术士统统消灭。
不过一会儿,我就来到了距离保存“它”断手的房间比较近的走廊。
与此同时,我还注意到了非比寻常的痕迹。因为我一进入曙光梦境就全速往这里跑,所以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战火暂时还没有来得及蔓延过来,但是我却在这里看到了满目狼藉的战斗痕迹。要说具体有多狼藉,打个比方来说,这一大片区域看上去就好像是有两台坦克闯进了纸糊的屋子对着彼此疯狂炮轰过一样。似乎有一大群主力级术士,或者至少两个超主力级术士在这里战斗过。
眼看着就要到达目标地点了,忽然,一股巨大的危险感从我心底里涌现上来。
我反射性地向后方飞速撤退,随后便看到自己原本要经过的地板轰然炸裂开来,一道巨大的橘红色火柱拔地而起,并且散发出来无比恐怖的热量。离得近的地板直接都蒸发了,而远处的物质也都迅速地呈现出了融化的趋势。我的灵性防御对上这巨大的火柱只怕是形同虚设,要是刚才正面吃到这种攻击,很可能会被烧得当场灰飞烟灭。
火柱转眼间便消散一空,从中出现了一道浮空的人影。
“没想到才赶跑了一个窃贼,又来了一伙强盗啊。”那人缓缓地落到地面上,面无表情地说。
而我则看清楚了他的外貌。
那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有着极具侵略性的眼神和野心勃勃的面相,以及目空一切的傲慢。
如果仅仅以文字描述,这个人貌似很招人讨厌,但是亲眼目睹的话就会有着其他的印象。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换句话说也是威武不凡且极富男性魅力的气质,是令众多男性心驰神往的枭雄风度。
出手拦截我的,竟是前夜领袖“黎明”!
“你是魔人李多?”他也看清楚了我的外貌,“就和传教士报告的一样,真的有着超主力级的力量,而且就算是放在超主力级术士的行列里面也是强者……那就必须趁早把你除掉。”
说着,他抬起右手,从掌心中浮现出来了一枚令我倍感眼熟的符文,紧接着那符文化为了无比巨大的火焰,像是炮击一样对着我直冲而来。
他使用的居然是“引燃火焰”符文!
“引燃火焰”虽然是最简单,也是最基本的符文,但并不是说这个符文就很低级了。
相反,越是基础的符文越是有着广阔的可能性以及深不可测的前景。如今支撑着我“烧魂模式”的“阴燃”符文,就是从“引燃火焰”符文里演变出来的,可以视为“引燃火焰”符文的次生符文。
然而这种过于基础的技术往往有着易学难精的性质,在学成之后想要更进一步就非常困难,而要进步到眼前我所见识到的这个水平就更是难如登天。
只是换个角度来看,就好像越是复杂精密的仪器越是损坏一样,像是这种基础而又简洁的符文反而无懈可击。因此一旦大成,这种招式就会摇身一变,成为最难以化解的力量。
与此同时,我迅速地判断出了敌我实力的差距。
安全局的推测没有错误,黎明果然是超主力级术士。
与先前的火柱一样,要是从正面中了他现在要用的招式,我就连超速再生的余地都没有,当场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力量就一定能够压过如今的我。
在使用“烧魂模式”的期间,我的力量足以媲美列缺。他此刻拿出来的力量水平,我也是可以拿得出来。
既然双方的招数力量水平相近,那么我只要用同等规模的招式与其相杀就可以了。
而正当我要举起塞壬之刃反击的时候,我身旁的墙壁突然就被撞碎,从中射出来一道极其粗大的宛如黄龙般的雷霆,把黎明的火炮截击下来。双方的冲突就像是两枚导弹相互撞击一样发生了无比巨大的爆炸,骇人听闻的高温和冲击波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随后又有一道璀璨的电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落到我的身边,化为了列缺的外貌。
“结束了,黎明。”列缺向着对面看了过去。
“列缺,你果然也来了。”黎明毫发无损的身影从爆炸的烟尘之中缓缓地浮现,“还没有结束,你别以为自己可以像是七年前一样毁灭前夜。”
列缺讽刺,“你们在外界的据点都已经被连根拔起,现在就连你们这处总部也要被铲除,以及黎明,你本人也要在今天死在这里。事到如今还不服输,你也真是有够嘴硬的。”
“首先,我不会死在这里;其次,只要我没死,前夜就不算是结束……”黎明面不改色地回答,“最后,要死在这里的人是你啊,列缺。”
说完,烟尘终于全部消散,而在黎明的身边则又浮现出来了另外一道人影。
那是个有着研究者式冷彻面相,穿着白色衣服的男人,正是大术士白驹。
自他从柳城安全局抢走那只断手之后,我终于亲眼见到了他的面。在上次的我看来,他是我毫无取胜希望的对手。无论使用什么技巧或者战术,暗中组织什么计划,一旦与他面对面,就注定了我的失败。我们彼此之间完全不在一个次元。
但是在如今的我看来,他给我的印象与以前不太一样了。我已经能够看出来他比起如今的列缺还要强大很多,只不过就好像对普通人来说在身边爆炸的核弹是三个还是七个都没什么差别一样,对上次的我来说他和列缺是一样的。
而实际上,即使如今的我与列缺联手战斗都不见得能够拿下白驹,更何况这里还有黎明在。
看到白驹出现,列缺也不意外,而是深深地吸了口气。
“白驹……”他手中雷霆凝聚,化为了一把沉重的大剑。
奇怪的是,明明列缺都已经杀气腾腾地摆出了要发动攻击的姿态,白驹却没有拿出来多少兴趣,他只是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列缺,然后便像是好奇地确认环境一样看了看自己的周围,最后把目光转移到了我身上来。
“给我看过来!”
见白驹身处于战场却如此漫不经心,总是表现得渊渟岳峙的列缺罕见地震怒了。
他发出来宛如响雷般的暴喝,旋即二话不说化身为雷霆,一瞬间便来到了白驹的身后,同时手里的大剑也对着白驹的天灵盖毫不留情地劈砍了下去。
我也没有站在旁边干看着,在列缺出手的同时,我也向着白驹挥动塞壬之刃,全力以赴地放出了巨大的刀罡。
而黎明见我有所动作,则露出了成竹在胸的笑容,往我的方向迈出一步。几乎是同时,他头顶上方的天花板骤然破碎,一道手持长枪的人影宛如陨石般重重落下,顺势对准黎明轰出了自己的必杀一击,赫然是律法阵营领袖“法正”!
但就在这时,白驹却是做了个怪异的动作。他看也不看向着自己发动攻击的列缺,也不去看与自己为伍的黎明以及刚刚赶到战场的法正,而是目光牢牢地钉在我的身上,同时伸出手指对着空气点击了下。
以他手指点击的地方为中心,似乎有着一股奇妙的波动扩散开来,瞬息间便扩散到了我耳听眼见所能及的所有地方。仿佛他触碰到了看不见的停止按键,所有的一切,弥漫的烟尘和战斗的震动,璀璨的雷光和灼目的火焰,黎明、列缺、法正、我……一切颜色都褪去,变成了黑白二色,并且停止了所有的运动。
只有白驹依然保留着原本的颜色,并且还能够正常地活动,而我就像是被冻结在琥珀里的虫子一样动弹不得,想要挣扎却浑身不听使唤。
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停止了时间?就在我试图努力理解现状的时候,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而仅仅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便令我生出了糟糕透顶的预感。
“你果然用了预知梦啊。”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