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人会把自己身上寄宿的污染以波动的形式传递到周围的空间里,这种波动倒不至于会把附近的人转化为不死人,却依然会诱发种种光怪陆离的“污染现象”。

我曾经看过地下研究所的资料,那些被记录过的污染现象都表现出了对于生命的极大恶意,其怪诞诡异令人遍体生寒,宛如触目惊心的恐怖故事。

好在那种现象是有办法预防的,只要将不死人分别隔离开来,就能够确保单位空间内的污染浓度不会上升到引发污染现象的地步。

然而地方安全局是不会知道这种信息的,因为与不死人相关的信息在安全局内部仍然是仅仅流传在总部高层和少数人圈子里的极密情报。因为不死人诚然是恐怖之物,换个角度来看也是永生技术的雏形,一旦信息泄露,或许就会招来更多的术士组织,乃至于海外势力的觊觎。不过那样的理由或许也仅仅是借口,可能是总部里有人想要秘密地侵吞前夜的技术成果,亦或是想要秘密地消灭这个技术本身。

前夜似乎也不大想大规模地宣传这个技术,过去的白驹将阶段二和阶段三的不死人通过追踪自己的队伍“送”给安全局总部,更加像是对总部的某些人默契地展示自己的技术成果。说不定就连那支追踪队伍也未必是干净的。不过前夜如今都快要被消灭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会产生鱼死网破的想法。

而如今,不死人正在像这样被某些前夜恶魔术士所增加,总部估计也很难继续隐蔽信息了吧。

话虽如此,地方安全局与总部之间的信息交换也还是过于薄弱了。要是像世俗社会的官方组织一样学会紧密合作,总部那边也早该知道这里出现不死人了。安全局的这种落后之处真是无论遇到多少遍都让人难以接受。

或许这也是没有办法的。灵性的隐藏特性不止是会影响一般人而已,就连术士也会潜移默化地受到影响。在术士的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与隐私意识比起世俗社会更加牢固,且越是上升到群体越是如此。

我看着在地下室里匍匐挣扎的不死人们,这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觉察力感觉到什么是污染的波动。与真灵之力散发出来的波动似是而非,硬要说的话,就好像是“变质的真灵之力”一样。

然后,我缓缓地举起了塞壬之刃。

“你是想要让他们解脱吗?你做不到的,省省力气吧。”执法术士提醒。

“不,我会拯救他们。”我说。珠暗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我。

随着刀刃落下,不死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停止了活动。在地下研究所的时候我姑且是有尝试过杀死阶段三的不死人,却一个都杀不死。而这里的则都是阶段二的不死人,我仅仅是重复着挥动刀刃的动作,他们便都死去。

如此,他们就都解脱了。

执法术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做完这一切之后,我和珠暗就与那些执法术士一起来到了浦青市安全局。

浦青市安全局的负责人直接出面接待了我们。不同地方的安全局好像连领导的称谓和部门划分都未必是一样的,比如说在这里,局长也被称呼为城市负责人。我们对负责人报告了地铁隧道里那片被扭曲的空间的事情,以及,虽然受限于保密条款而无法对他说出不死人的真相,但还是告诉了他那些不死人都是危险至极的对象。而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我打算在随后都报告给列缺。

负责人是事先接到通知,知道我和珠暗会来的,也很清楚我是什么人。但他还是对我们表现出了欢迎至极的态度,笑容满面地把我们带进接客室里。

接下来的大多数交流工作都是珠暗在做,我还是不怎么擅长做那种工作。在他们对话的时候,我抽空去换了身完好无损的衣服再回来,并且仔细地阅读了先前那些恶魔术士的记忆。

那些记忆里其实也都是有“门禁”的,然而这种令安全局也头疼不已的障碍对于如今的塞壬来说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石子,一下子就破解掉了。

被我杀死的恶魔术士们对于传教士的了解很少,更多的是对于红手套的了解。

目前浦青市安全局之所以会在剿灭前夜势力上屡屡受挫,就是因为有红手套这个人的存在。他是个手腕相当高超的战场指挥者,与此同时,他还能够与自己手下的部分恶魔术士共享知觉,将其转化为自己的耳目。被我杀死的那些恶魔术士就是他的耳目,换而言之,我的存在很可能已经暴露在他的视野里了。

他还是传教士最重视的亲信。传教士总是躲藏在某个秘密的地点进行着他玄奥的研究,仅仅与他交流,通过他对外界发布命令。也就是说他是唯一知道传教士藏身地点的人,我只要抓到他,或者索性杀死他,就立刻能够找到传教士。

但是要杀死红手套是非常困难的,因为他和传教士都有着对于危险的强力觉察,一旦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术士接近自己的一公里以内,他就会立刻产生预警,然后迅速地藏入乱数废墟。

这个人最棘手的地方在于他非常擅长利用乱数废墟内部混乱的空间,只要他到了那里面,追逐到他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再怎么擅长追踪的术士都无法追逐到他。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在他进入乱数废墟之前就将其杀死,例如像是青鸟那样的超速度型术士,就可以瞬间跨越一公里到达他的面前将其击毙。

不过在我接受浦青市的任务之后,青鸟也接受了普照的新任务,目前正在与另外一些安全局术士联手,从其他城市潜入乱数废墟深处清剿某些躲藏到里面的前夜势力,我最近几天就是想联络也联络不到她。

“你们的意思是,现在的浦青市潜伏了一个超主力级恶魔术士,以及一个主力级恶魔术士?”负责人听完报告之后脸色很难看,“我们浦青市安全局可是连一个主力级术士也没有啊。”

“只能请求援军了吧。”珠暗说。

“援军?在以超主力级术士为敌人的情况下,如果我们这里没有超主力级术士就根本无从谈起,无论来多少个人都会死……”负责人迅速地冷静下来,“普照会派哪个超主力级术士来援助我们,法正,还是列缺?”

“我这里可以马上联络到列缺,但是如果列缺来了,咬血就会逃跑。最好是在锁定咬血位置的情况下召唤列缺。”我说,“而为了防止她再次展开相位空间,在锁定她位置的同时最好不要被她发现,这样就可以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消灭她。”

“也就是说,并不是毫无对策?”负责人问。

“是的。”我点头,“比起这个,我还有件在意的事情。你们这里收容了一些有着不死之身的人吧,他们被关押在了哪里,能够带我们去看看吗?”

他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那些人果然有问题?”

“果然?”我反问。

“不瞒你说,最近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消息,说是我们安全局内部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他语气奇怪地说。

“是什么事情?”我问。

“我不知道。”他摇头,“只是听说‘发生了奇怪的事’,但是不知道详情。”

“你们应该有追溯过消息源吧?”珠暗问。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了,我也记不得自己是从哪里听说的这条消息了,而且不知从何时起,安全局里的大多数人都好像理所当然地听说了这件事,但要是问及他们是从哪里听说的,他们又都像是我一样答不出来。”负责人说,“我们尝试过调查,却一无所获,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负责调查的人还失踪了几个。”

“然后你将这件事与那些有着不死之身的人联系到了一起?”我问。

“这只是我的直觉。虽然其他人都说那些不成人形的肉块估计只是恶魔术士的新把戏,但那些东西带给我的感觉似乎是某种更加不祥的……或许,目前正在发生的异常现象也与那些东西有关。”他不确切地说。

“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那些人招来的现象了。”我说,“我要去帮助他们解脱,请你立刻带我去收容他们的房间吧。”

“你有办法杀死他们?”他先是意外,然后恍然,“对了,我想起来了,听说你拥有真灵之力,是一切不死身的克星。”

话都说到了这里,他自无不可,领着我们往收容不死人的房间移动。

在进入收容部门的时候,我们做了遍审核和登记的手续。负责人趁着这个机会把我拉到一边,他看了一眼远处的珠暗,然后明知故问:“那个女性,真的是你的队友吗?”

“有什么问题吗?”我说。

他迟疑,“但是我感觉她好像对你……非常仇恨,难不成以前的你……”

“我在两年前杀害了她的丈夫。”我坦白。

“丈夫……我看她的脸,还以为她和我那个上大学的女儿差不多岁数呢。”他先是唏嘘,又话锋一转,“你们的关系会不会对任务带来影响?”

原来他是在意这件事。我边想边回答:“不会。”

“但是我看你这位队友的状态极其不稳定啊。”他说。

“她很稳定吧。”我回忆着她此前所有的举止。

“你是认真的吗?恕我直言,在我看来她的脑子已经差不多要坏掉了,说是半个疯子也不为过。”他语出惊人,“我好歹也是浦青市安全局的负责人,也不是白白坐到这个位子上的。其他人看不出来,以我的觉察力是看得出来的,她简直就是个触发式炸弹。你既然是主力级术士,也一定觉察得出来她有多么病入膏肓吧。”

我还真觉察不出来。

从珠暗的身上,我感受到的就只有她对我愈发浓郁的怨恨,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不过我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相较于恶意,我的觉察力对其他种类的情绪比较迟钝,如果有个人怀着极其浓郁的怨恨之情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么我就会变得无法觉察到对方除了怨恨以外的情绪,就好像在过于强烈的光芒下无法看清楚其他事物一样。

或许真的如同负责人所说,珠暗的心理状态已经病入膏肓到了只要是足够敏锐的术士就有可能觉察出来的地步。而我偏偏是觉察不出来的。

我询问了塞壬,她也给出了与负责人相同的回答,之所以先前没有对我说,是因为她以为我早已觉察到了。

之后我没有再接负责人的话,他也就不再继续那个话题。

而审核和登记的手续很快都办完了。

我们进入了收容部门。

在经过长长的走廊之后,我们在尽头处停止下来,面前是一扇厚实的铁门。

负责人将手放在了门把上,先是稍稍地犹豫,接着推门而入。

而就在这时,诡异的场面出现了。

门的后面既不是我想象中遍布血腥的房间,也没有生不如死的肉块们,而是我们之前进入过的,光鲜亮丽的接客室。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正要询问,却发现自己无法开口说话。

非但如此,我还感觉自己的全身像是被禁锢住了一样,不,确切地说就像是被谁操控住了一样,不由自主地往前走。我想要转头去看珠暗,却连转头都做不到,只能用余光看到她也在往前走,甚至脸色都没有出现什么变化。而这点恐怕我也一样,我的脸色看上去一定也没有任何变化吧。

当我们都进入接客室之后,身后传来了铁门轰然关闭的声音。而负责人则回过头来看向了我们,等我和珠暗都停止了脚步,他开口说话了,语气听上去有些奇怪,“不瞒你说,最近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消息,说是我们安全局内部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这是他之前说过的话!

这个念头在我的心中骇然地转过,旋即,我发现自己的嘴巴不听使唤地张开,自顾自地说起了话,“是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

他宛如傀儡般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