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密室里,一个女子静静打坐。丛丛阳光透进来,打在她身上,像一蹲菩萨,安静而沉稳。不过,也只是单薄可见的依稀,那些云层聚集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后面完全不见。密室里又是伸手不见五指。
像是听到了响声,女子倏地睁开了眼睛。静距离,才看见那左脸已经悉数毁尽,甚至连眼球都有些泛白。右脸却是白皙无瑕,想必当初是极为招人喜欢的。
“现在怎么样?”开口的是为五六十岁的老人,声音洪亮如钟,丝毫不见岁月的痕迹。
“还好。”想来那日被那个年轻人打伤,实在是大意。不过,也该是有些莫名其妙。毕竟,若水山庄从来不收男子的。
“那就行,准备什么时候出去?”男子问道。
“怎么,这么急?”女子的声音带着些戏谑,“你不是她兄弟么,不对,还是亲家呢。”
“能不能换句话嘲笑?”男子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走过来看着她那张面目可憎的脸,“还是这么难看。”
“那是,哪有你娇滴滴的妻子漂亮啊。至少这样,我还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女子眯起眼来,左眼球有些细微的疼痛,“不过,你说若是你妻子泉下有知你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啧啧”
“放心,她永远不会知晓。你嘛,好死不死地赖在我这里这么多年了,若水山庄是没了,可是那个大小姐还活得好好的啊,甚至还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左相。指不定,那一日黄袍加身,就揭竿起义了。到时候,你可就完了。”男子说道。
“呵呵,你还真是心急,那水颜泽不是已经死了么,水寒星也疯了,现在就剩一个水寒萱了。”
“我怕不止这样,到现在我们都没找到水颜泽的尸体,而且,旋水功也没有着落。何况,水寒萱大权在握,恐怕不容对付。”
“呵呵,就算找到了,也去了半条命,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那个水寒萱就更好对付了,我们只需等着她死就好了。”
“哦,这话怎么说?”
“她三岁那年,被我下了鸩叶草。服过鸩叶草的人,都活不过二十岁,今年刚好是她二十岁。”
“真是看不出来,不过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万一治好了呢?”
“鸩叶草无药可解。我知道,你那么关心那个家伙的死活,绝不会是希望我可以出气这么简单。你心里藏着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说你明明有足够的力量,却还要藏着掖着,衣服慈悲佛心的样子,真是恶心。说什么不方便出手,还四处救世济民,真是枉做了小人。”
“是不是小人,到最后才有定论。既然是互利互惠,自然我也是别有所图。反正,你那么恨他们,不是么?”
“哼,好了,再过几天就可以了。”女子冷哼一声,那男子很识相地出去了。
伸出手拂过那些渐至腐烂的皮肤,那些古老漫长而悲凉的回忆就这样辗转而来,别离和伤害瞬息而至。由爱生恨其实是个很简单的过程,由深爱到绝望,再到最后的无路可走,回过头来只有别人的成双
成对,花好月圆;而自己孤家寡人,茕茕孓立,还要守着被人唾弃被人辱骂被人侮辱的罪名,苟延残喘。
那好吧,既然一个人在地狱着实孤单,所幸拉上一个人,不死不休。从来都相信,宁可我负天下人,不许天下人负我,尤其是你。
既然,你已经不把我放在心里,那好,我就把你心里在乎的东西全部毁掉。
这几日一直在下雨,细细的雨丝一点一点濡湿了衣物,也濡湿了一些人的心情。天空不放晴,呼吸也变得困惑起来。
“你真的不喜欢听雨么?”于是,曼雪在百无聊赖之中,殷勤地向木头人打听一些事情。
木头人不说话。微雨斜过围栏,飘在脸上,意识越发染上了凉意。凤轻尘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回去了,可是却送来个灾星。
于是,曼雪的话音刚落,边上就传来了凤轻蝶的声音:“听雨?咦,听雨是谁,我怎么没听过?”
“听雨,已经不在了。”年泽有些受不住地说出来。然后,便看到凤轻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片刻之后抬起来却有些欣喜之意。
“不过,就算是这样,听雨可是和木头人同生共死,患难与共。所以,某些人,还是好自为之,不要不撞南墙不回头。”曼雪意有所指,无奈某人并不买账。
“哥哥说了,金诚所至金石为开,不努力怎么知道呢,对不对,年泽?”凤轻蝶一脸期待地看着年泽,弄得木头人也只好木讷地点了点头,眼光还是不住地瞥向水寒萱住的地方,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哼,那也要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别脸皮厚道城墙上去了,丢人。”曼雪想来快人快语,何况这个小姐是那个所谓什么姐夫的妹妹,也绝对不是个好果子。
“你,你说谁丢人呢?”凤轻蝶彻底被惹怒了,在凤凰城大家都是惯着养着,谁敢说一个不是啊,谁敢这样将自己骂得体无完肤了。
“谁认就是谁了。”曼雪可不管她的身份,又不是有求于人。
“哼,真不知道嫂子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丫鬟,真是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凤轻蝶轻敛衣袖,终于想起来自己的身份都等同于公主了,不能这么有失分寸。轻黛姐姐可是老告诫自己。咦,怎么忘记把轻黛姐姐叫过来呢?看一下,这个女扮男装的左相到底哪里比姐姐强?那个时候在凤凰城虽然见过,不过也只是漂亮,并无其他的想法,只是没想到真是个女子。
“什么嫂子,那是我家小姐,再者说了,就算是嫁,也未必要嫁给你哥哥。”哼,不就是长得妖孽了些么,我看那个文舒然,还有龙景晨都比他好。
“哼,你们小姐不愿意,我哥哥才不值呢?”虽然哥哥强调了自己不要过分,不过这个时候已经忍不下去了,不吐不快了。想我哥哥长得风流倜傥,文武双全,是我们凤凰城的第一美男子呢,和我的轻黛姐姐,凤凰,刚好是珠联璧合,举世无双。虽然,那个什么水寒萱也是不错了,也是很漂亮啊,不过,嗯,终究是少了些什么。
“我呸,我家小姐才委屈了,看你哥哥,鹰
钩鼻,薄嘴唇,一看就知道是个薄情的男子,将来受委屈的肯定是我家小姐。”曼雪很是不屑,于是小姐公子都无所谓了。
“你家小姐才弱不禁风呢,又不会刺绣女工,简直就是虚有其表。”凤轻蝶说道,顺带着挽起衣袖,一副要不要打一架的感觉。
“”
“”
等两个人都筋疲力尽,口吐白沫,喘着气的时候,才发现,木头人竟然不见了,四下里竟然都没有踪迹了。
“年泽。”凤轻蝶大吼一声,爽朗地说了句:“不错,等着本小姐回来跟你算账。”然后一路叫着,一路飞奔。
雨渐渐停了,阳光露了出来,像谁的笑脸。
“景大夫,这是要走?”年泽看着眼前的人,腰间搁着包袱。
“左相的伤口已经在慢慢愈合,想必不日便可醒来,所以老夫也不需要继续留下来。”景大夫说得倒是实话,水寒萱这两天的气色越来越好了,虽然还没有醒,但是毕竟有了希望。
“至少等左相醒来,亲自谢过。”年泽觉得这个是必要的,且不说是左相,就是当朝女帝,哪个御医救了你一命,不是加官进爵当面赏赐的。左相虽然不是个世俗的人,但是救命之恩,自是不能轻易说谢谢就可以免了的。
“不用了,救死扶伤,是大夫的责任,何况,左相是为民而伤,为了整个大夏国受了伤,老夫做这些不值什么。”这话说得诚恳,但是过于官腔,以至于有些不真实。
“可是,现在雨刚停,不如先休息一会儿再走吧。”这些天,为了水寒萱,这位老大夫的确是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日夜守候,日夜看护,才有了这么个效果,当真是辛苦了。而且,从进府来,他就一直不停地咳嗽,脸色一直都不好。
“不用了,我的小厮在外面等着。”看起来已经是去意已定,不容挽留了。年泽站在边上,看着他又咳嗽了几声,然后腰有些佝偻地走出去。
万籁俱寂,让人放心。雨后,甚至还有难得一见的彩虹,横挂在崚城的上空,预示吉祥,万事安康。
“你,真的不看一下她么?”年泽的声音变得奇怪起来,甚至还有些惋惜,“你或者,再也看不到她了。”这只是推断,却在景大夫的沉默中变成现实。
“既然看不到,就索性不看了,徒增烦恼。”景大夫没有回头,摊开掌心,皆是心肺咳出来的血。
可是,真的是怕徒增烦恼么?感情来得太快,连他自己都有些手无足措,只是希望那个女子好好活着。
“她,喜欢的并不是凤轻尘。”年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心之所想。
身影顿了一下,慢慢才传来一个声音,“我知道。”可是,知道又能怎么样,伤害依然早成,任何理由都是借口。那样一个即使是在梦里,还是含着娘亲,含着妹妹的女子,该是如何重视亲情,该是如何在乎家人?
彩虹慢慢就消失了,仿佛从来没出现过,只有年泽知晓,有些东西只会停留一辈子。
“呀,你怎么还在这里,小姐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