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生命的迹象愈挣愈烈。府里的藤蔓蹭蹭地爬上屋顶,在夜里不为人知的时候,只是天晓,便看见一副慵懒独卧的样子,暗自垂怜。

“小姐,门外有人求见。”彼时,夏玉琼正一派天真的模样,看着花开的痕迹,纪冰立在边上安静地等。

既然已经回到了城,那么安排在文单年那里的纪冰自然无需待下去,甚至曼雪也还在屋里深眠,年泽继续勤练武功,一丝一毫都不敢懈怠。

是的,一切显得静谧而美好。可是,谁说,越美好,越害怕失去。

“夏丞相。”来的赫然是江上少年宋御风,这倒是让夏玉琼着实奇怪了一下,那个怪胎竟然不亲自前来。不过,想必这段待在凤凰城的时光倒是让眼前的男子成长不少,之前当面师傅委实是伪装,不过先到倒是一片坦然地样子,知晓自己的身份似乎也不足为怪。

“人已经送到,也遵循了您的意见,没有跟他说明您的身份。”字里行间皆是尊重,宋御风其实早早便知晓那个立于荒丘之上的女子绝不简单,只是不知道竟然有这般来历。可是,到最后还是给不了自己想要的。宋家人,从来都懂得冤冤相报何时了,也从来不会惦记着荣华富贵。

“真真是不一样了。”夏玉琼没头没脑地感叹了一句,“若不介意,用过午膳再走吧。”也没有征求同意之类的话,就这样径直站起来,“纪冰,既然你已从文单年那里回来,从今日起便好生照顾那个人,记得,有求必应,只要不透漏我的身份便可,嗯,也不要让他见到我。”

“是,公子。”既然有了外人,自然是喊一句公子比较稳妥。纪冰领了吩咐,旋即去了门口,看着院子里半睡不醒的人,合着几个家丁,折腾了几下,便出了丞相府。

“你不怕?”宋御风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怕什么,若是他要,也要我肯给才行啊。”夏玉琼竟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点凉意。这盛夏的季节,竟然也会六月飞雪,想来也是可能的。

这一带已是人迹罕至,千山鸟飞,徒留下溪水的声音叮咚作响,一点一点扣着心弦。若是真的要颐养天年,这里也不愧是个好地方。你看,山是明媚清秀的,漾开笑容等你去寻找最原始的秘密;水是碧波清澈的,平铺着一地的旖旎风光等你去沐浴这最为羞涩的汁液;草是秀色可人的,遥看近却无欲拒加还迎的样子等着你以指腹相接。

可是,坐在水井边的男子却是一副了无生机的样子。已经来这里快一个月了,可是眼前忙碌着取水煮饭的女子除了说一句“纪冰”之外,便是,“吃吧”,“衣服给我”,刘冉实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这样尽职尽责但是冷冷地女婢。

但是,别无他法。他不是她的对手,早在自己醒来的那一刻,纪冰就说过,“要走,可以,先打赢我再说;要报仇,也行,先练好武功再说。”于是,就这样没有尽头,一天接着一天的练下来。

草房虽小,但是所有的东西一应俱

全,这里便是曾经翡翠住过的地方,想来也是方便。纪冰此刻正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如果她是他就好了,如果他也在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袭来,刘冉的神色立马变得复杂起来。

那个人,那个人不过是利用你罢了。那次回府,所有的吓人全被抓了起来,而一直心疼自己的父亲,就这样在密室里,满脸满脸全是鲜血,身边是容颜如旧的母亲。而那个,自己心心念念想着的人,就站在边上,冷眼旁观,一声声的“左相”彻底摧毁了心底最后的幻想,一时之间心里只有恨。可是,自己虽然练了不少,但比及那个人还是小巫见大巫,于是便进了监牢,再最后兜兜转转就到了这里。

其实,最开始就是错,以至于结局令人惨然。可是,若是那个人真的出现,且不说别的,自己真的下得了手么?夜夜也不过是杏花满开的景象,还有那日酒香四溢。

真是一场笑话。

“该吃饭了。”纪冰放好了碗筷,也不来看。漫天漫天的红云拥着夕阳,勾勒众生无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残阳铺水,江水瑟瑟,唯等死亡。

崚城,皇宫。此刻的凤帪风依旧是泪眼婆娑,原因无它,刚刚的女帝夏流珍过来了,而自己不过是小小提了一下那个翠姑姑说的父亲,她就一掌打过来,怒极离开,甚至对翠姑姑也是无动于衷。

“琼哥哥”虽然不理解为什么突然之间要改口,但是凤帪风表现得很好,很自然。

“还疼不疼?”虽然已经敷过药了,但还是肿的厉害,她竟然下得了这么重的手。

“鸿雁说是宫里最好的消肿药了。”翡翠也甚是心疼地看着,“你说,小姐是不是嫌弃风儿这般模样?”

“翠姑娘,你很清楚,根本不是这个原因。”夏玉琼拉着凤帪风的手,轻轻地讲着笑话。

“那为何?”翡翠也是不解。

“咦,帪风,你的玉呢?”看着他微敞的领子,“被你母皇拿走了?”

凤帪风嗯了一声,就这样侧躺着窝在夏玉琼的怀里,右边的脸有点疼,所以左边的便不住地蹭着夏玉琼白色的衣服。

“小姐以前性子虽冷,但是对谁都好,从来不会这样。况且还是她和宋大人的孩子。”翡翠的脸上也浮现了愁色。

“你说过,是宋风华把孩子交给你的,所以说后面右相挑事你其实并没有亲眼见到,对不对?”有些事情还是再次确认一下比较好,蹭得久了的凤帪风已然睡了过去。

“夏大人,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可以怀疑我翡翠,但是不能对宋大人不敬。”翡翠一听到这话,便立马反驳起来,娇小温婉的女子也是不可小视的。怀里的帪风都有被惊醒的迹象。

“翠姑娘您想多了,我并不是对宋大人不敬,若是如此,我何必煞费苦心找你们。”夏玉琼急忙安抚,只是,眼前这状态很是让人费解。连皇子都找到了,为什么还是不为宋风华平反,为什么还是任由那个老狐狸作威作福。不

过,这些话想必对方也是清楚。

“是翡翠失态了。”翡翠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听到有人诋毁那样谪仙般的男子,话就不由自主出来了。

出了风华殿,左拐没几步,竟然看到了黄色的人影,夏玉琼急忙上前行礼。

“他的脸怎么样?”夏流珍看着湖水,一波一波,荷花清浅,并蒂成双。

“回皇上,敷过药了,想来没有大碍。”夏玉琼据实回禀。

蜻蜓点水而过,鱼跃出水面,看着这一方海阔天空。

“你还记不记得,朕第一次见你的情景?”夏玉琼的脸上有了暖意。

“玉琼当然记得。”那个时候,身边是听雨,想起那个名字又是一阵神伤。当时的夜城早已是不夜之城,若说洛城是文人墨客各自相惜的地方,崚城是高官贵人勾心斗角的地方,那么,夜城就真真是最为奢靡的地方。那里,虽然不富裕,但是有大夏国最大的赌场,而自己,三年前有幸去观赏了一趟。

“那个时候,朕和你一样,女扮男装,挥手赌输了,没有足够的银子,被那天下赌坊的护卫团团围住。”夏流珍笑着说,“偷偷出来,又没人知道,正准备砍手的时候,你就来了。呵呵,一挥剑,将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

“自古英雄救美人,可是没有英雄,倒是有了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倾城尤物。”夏流珍说到这里,眼睛还上下打量着,全然一副孩童心思。

“是皇上谬赞了。”夏玉琼一时之间摸不透她的心意,想她也该是刻意等着自己的,难不成就是回忆一段往事。

“后来,朕就任你为左相,开始你还死活不同意。”夏流珍拉着夏玉琼的手,“朕早就说过,你可以做得很好,果然不负朕的期望。”又是那一副随和亲近的样子,与狠下手掌打亲子的形象完全不符合。

“那是皇上的抬爱。”夏玉琼低着首,明明比自己大得不是很多,但那双手竟然像是饱经沧桑的样子,有些硌手。

“还没有查到那个女人么?”夏流珍关心地问道。

提到这里,夏玉琼的眼神暗了暗,就算借助了皇室的力量,但若是存心躲着不出来,这泱泱大夏国找个人也是件难事。

“不要灰心,会找到的。”夏流珍拍着夏玉琼的手臂,像个长辈安抚着,让她顿时竟然衍生了温暖之意。

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竟然一字都不提帪风或者文单年,这着实令人奇怪。其实,从最初开始,这个女帝任命自己为左相的目的,似乎都和文单年无关。但是,对于自己和文单年对立的事情,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

“好了,朕乏了,你先回去吧。”夏流珍有些倦色地收了手,看着眼前越走越远的男子,竟然也是分外养眼。

“真是像啊。”

虽然行至数步之外,但是夏玉琼还是很清楚地听到了。

只是,像什么。

你,究竟在想什么?我的皇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