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凡的家庭

穆灿出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家庭，所有条件都是中等，既不好也不坏。他很小的时候因为父母忙于打拼挣钱而把他送到了外公外婆的身边，所以记忆中关于父母的画面很少。

外公、外婆的家在农村，以农活为生。小时候的穆灿虽然没有父母相伴，但依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一个被外公、外婆宠爱着长大的孩子。疯在田野里，玩在山坡上，踏在浪花中，每年夏天都会把自己晒成一条漆黑的小泥鳅。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父母大约是工作稳定了一点，决定将他接到身边。

野惯的农村孩子，一时适应不了城市的生活——虽然确切的说那也只是市里面的一个镇而已，距真正的城市还有点距离，加上与父母分开太久，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肯叫“爸爸”、“妈妈”。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爸爸妈妈的期盼和喜欢，他也希望能向别的小朋友一样得到父母的宠爱。

父母开的是夫妻店，工作太忙，难免会顾及不到他，感觉自己受到忽视的穆灿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便故意使坏，结果却成为了父母口中“野”、“调皮”、“桀骜不驯”的代名词。

被“暴力教育”了几次之后，他放弃了对父母的幻想，在家里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每次吃饭都是吃得飞快，吃完了就筷子一丢躲进自己的房间。

而在学校里，因为他从来野惯了，学习并不自律，成绩自然也不会有多好，加上他实在太野了，人又脏，脾气又十分倔强，正是那种老师从头到脚都不会喜欢的孩子。因为老师的不喜欢，班上本来就不大瞧得起他这个农村来的插班生的孩子们就更加瞧不起他了。

有一次班里一个孩子丢了一只新买的铅笔盒，调查下来，全班只有三个人当时在教室，结果被认为“坏学生”的他硬是被冠上了“小偷”的称号，尽管他多次辩解，但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因为这件事情，他还被父母暴打了一顿。

这次以后，老师总是在有意无意间暗示他是只“害群之马”，小孩子的思维是很容易跟着老师走的，渐渐地，班上所有的学生都把他当成了“害群之马”。没有人肯跟他玩，没有人肯理睬他，丢沙包、兵抓强盗游戏，没有人肯跟他一家，他们都拍着手、跳着脚地喊他“三只手”，喊他“乡巴佬”，几次之后，他便自动自觉地将自己排除在了整个班级之外。

常常他们一堆人一起玩的时候，他只是一个人待在角落里玩，自己翻单杠、自己跳沙坑，自己画格子跳房子，自娱自乐，久而久之，他的性格变得孤僻了。

更大的打击来自于三年级暑假的前一天，那天他拿着并不光彩的成绩单回家，家里一如既往的空**，他倒头在自己的**，想象着等会父母回来看到他成绩单时不可避免地一顿打骂，便觉得心里有点烦躁。

可是晚上父亲回来看了他的成绩单之后，却破天荒的没有打他也没有训斥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表情前所有未有的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好半天之后，穆灿才战战兢兢地碰了碰他的父亲，却得到了一件石破天惊的事情：“我跟你妈离婚了，以后你跟我。”

穆灿当时根本没反应过来，呆呆看了他父亲好半天之后，才终于明白他到底跟自己说了什么。

他一声不吭地走进卫生间，果然，妈妈的那些瓶瓶罐罐的化妆品都消失不见了，再梦游一样踱进父母的房间，拉开衣柜一看，妈妈的衣服也不见了。然后，他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里，揉碎了成绩单，愣愣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

对他而言，这件事情完全来得毫无征兆，他一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父母会突然之间说离就离了。过不了几天，他爸爸就又带了个女人回家，那个女人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看着不超过三岁的小女孩。

这次他终于明白了，原来父亲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外面有了人，并且还生下了一个小孩。为什么第一眼他就知道她是父亲的小孩呢？那是因为她的外貌几乎就是父亲的翻版，而他自己，是不大像父亲的。

他的母亲呢？就这样一句话都不说，把他丢在这里了吗？

从此之后，他的成绩无论怎么样，父亲也不再打骂他了，只是对他说尽力就好，不要太调皮，仿佛他只要安安稳稳地昏倒小学毕业，再混到初中毕业，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这个时候他才醒悟到原来有时候被打骂，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可惜一切都回不来了。

家里开始围着那个小小孩转，他这个有爹养没娘疼的九岁小孩就成了这个家里多余的一件累赘。他的后妈起初在他父亲面前对他极好，做足了贤妻良母的样子，可是一旦他父亲出差或者忙工作了，她立刻就换上了一张晚娘脸，从不给他好脸色看，甚至在他不小心打破了碗或者惹哭妹妹的时候，还会拿很粗的扫帚棍抽他。再后来，他后妈掌控了家里的财政大权，对他连表面的功夫都省了，整日里就摆着一副“我不耐烦你”的死鱼脸给他看。

家里所有的好玩的玩具、所有好吃的零食都归妹妹所有，他只能捡妹妹玩剩下的，有时候，就算是归了他的玩具，只要妹妹想起来，他也必须得乖乖让出来。

那个妹妹令他觉得前所未有的讨厌，偏偏她还老喜欢缠着他，要跟他玩，而每次只要她一哭，他就会迎来后妈的暴打、父亲的责骂。他甚至开始畏惧女的，无论是大的小的，都让他觉得可怕。

大的是阴阳脸，小的也是阴阳脸，只要她们对着父亲一掉泪，他纵然再讨饶也免不了一顿打。

他变得越来越孤僻，越来越沉默寡言，他留着厚厚长长的刘海，几乎遮住了大半的眼睛，他好像游离在了这个社会之外，他在学校里没有朋友，在家里也呼吸不到自由的空气，他仿佛蜷缩在世界的最尽头，周围都是漆黑一片，寒冷刺骨，孤独和荒凉紧紧围绕着他，令他连呐喊都不能。

世上可怕的事情有很多种，但孤独绝对会是其中最可怕的一种。

他常常会思念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外公和外婆，思念海滩上爬得正欢的小螃蟹，思念跟他打架玩闹的小伙伴。他只盼着放假，放假了他就又可以回到外公外婆的身边。每年只有那个时候，他才会觉得他的人生还是有意义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迷上了图书馆，迷上了金庸、古龙的武侠世界，迷上了里面那些大侠纵横肆意的生活……他徜徉在想象的海洋里，更加孤僻地生活着，并开始从一个每年都因野在阳光下晒得乌漆麻黑的小子变成了一个白净文气的书呆子。

1998年，小升初的时候，一向成绩属于普通的穆灿居然超常发挥，考进了市里很有名气的省重点中学一中的初中部。

这所中学在市区，离他家有一点距离，所以他理所当然地住校。

从这一天起，他一个月才回那个家半天，目的就是为了拿生活费。仿佛除了那点的生活费，他跟那个家庭就再没有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