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自小就在街面上混,听到张树这样的口吻反而放了心。如果在火烧眉毛的时候张树还是毕恭毕敬,那这人真有没有办法就不好说了。他急忙走出了储物室,去准备张树所需要的东西。

刘林

刘林一边上楼一边摇着头,他感觉张树真是疯了,会拿桂花楼一楼和二楼直接的隔断来想办法,但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桂花楼作为阳谷县内首屈一指的存在,人参汤这样的东西,后厨是经常备着的。虽然说一般雅间里的顾客点人参汤都要单独熬制,可眼下哪有那个时间,刘林手里端着后厨的便宜货,思考着如何利用这个便宜货跟西门庆大吵一架,这样既可以实验隔音性,也可以借机告诉西门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要动。

刘林走上楼梯,朝北面一拐,在倒数第二个雅间听了下来,平心静气,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轻轻的敲门。

“西门员外,您要的人参汤来了。”刘林模仿者伙计的语调,这让他更有一种职业的代入感。

“这么快啊,进来吧。”是西门庆的声音,很好,他还没有出问题。

刘林单手把门拉开,房间里仍旧是那八个人,西门庆的脸没有刚才那么红了,看起来他所谓的喝醉也许只是故意喝的急酒装出来的样子,这人倒是很聪明,我跟他说话估计不用太费劲。说起来他传达给我的暗语也有些太直白了,如果剩下的那七个人当中有一人了解八月初八在桂花楼发生的事,就会被当场识破。

“人参汤这种东西,我们后厨常备着,西门员外喝喝看,看看桂花楼的人参汤如何?”我告诉你是常备的人参汤,就是告诉你可以以此为由对我发火,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刘林在心里暗暗的想。

他一边说话,一边从门口走向西门庆的位置。向右前方走九步,然后再向前走四步。这就是西门庆的位置了,刘林仔细测算位置无误之后,把人参汤放到了西门庆的面前,托盘交与单手。

“后厨常备着?你们后厨有常备着上好的人参熬制的人参汤?刘账房,想不到你们桂花楼越来越阔气了啊。”西门庆一边说话,一边双手捧碗,直接放在嘴边喝,只喝了一口,就把碗放了下来。

“刘账房,你们桂花楼太不懂规矩了,武大虽然是阳谷商会的会长,可是我西门庆的资格比他武大老啊。就拿这便宜货来和弄我?”西门庆越说越气,“啪!”的一声,把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不行,西门庆没明白我的意思,他还是在试探我是不是真的想跟他吵架,没有这么多时间能浪费啊。

刘林心里着急,但脸上并不显露出来,而是客客气气。“不能啊,这是掌柜特意交代后厨做的,不过后厨今天也很忙,可能是弄错了。”刘林伸手去拿桌子上的人参汤,单手拿到之后,估计的碰了一下西门庆的手,然后装着没抓牢的样子,把碗打翻在地上,还有半碗人参汤洒到西门庆的裤腿上。

“刘账房,你!”西门庆怒目注视。“你别以为我不明白,就算是京城里的大酒楼,后厨也不会常备着上好人参熬的人参汤,好的人参汤,必须要现熬。你刚才故意打翻这碗汤水,是不是存心找我不自在?”西门庆说话的时候用手点指刘林,说话的声音也开始变大。

“西门员外,小的真不是故意的。要不这样,您在这坐着别动。”刘林一边说着,一边抓住了西门庆指着自己的手指,轻轻往下拨,动作很自然,就好像劝西门庆消气一样。但是在说到“坐着别动”四个字的时候,用手指加力,使劲捏了下西门庆,同时看着西门庆的眼睛,微微的动了下眉毛,示意自己这句话的关键性。

西门庆顺势放下了手指,气呼呼的说:“坐着别动干什么,等死啊?”

很好,西门庆明白这个含义了。刘林心中高兴,这比他想象的要顺利。

“您坐着别动,我下去给您再熬一碗人参汤,半个时辰内准弄好,刚才应该是小的端错了。您放心,这碗肯定真材实料,就是个死人喝了,也能马上活过来,您喝了之后,肯定长命百岁。”刘林故意把自己的话说的带一些嘲笑,好像在奚落西门庆一般,希望以此冲淡其余七个人的怀疑。

“好,那我就在这坐着等你们半个时辰,如果还不对,我跟武大不算完。”西门庆气呼呼的说:“还不下去快弄!”

西门庆既然赶自己下去,就代表他认为已经完全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刚才说话的声音很大,又摔落了一只碗,应该达到了测试隔音的效果,任务完成,那我得赶紧下去告诉张树。刘林想到这里,对着在场的所有人抱了个拳。

“各位失陪,今天桂花楼确实很忙,小的到下面给各位招呼去了,海涵海涵。”而后转身,推开门,走出了雅间。

刘林怕弄错了,再出来的时候,又一次的计算了下西门庆坐的位置距离门口的步数,确准无误,快步下楼,走向厨房的储物间。

“刘林怎么样,交代你的事办完了吗?”刘林刚进储物间,武大迎面问道。

“掌柜,都办好了。”刘林点了点头,他看到储物间里,已经堆满了张树所需的东西。而张树自己,则站在桌子上面的凳子上,手里拿着青瓷大碗。

刘林看了非常不理解:“张树,你拿个碗干什么?”

“我是在听你跟西门庆的对话。”张树把碗口扣在了棚顶上,然后把耳朵紧紧的贴在了碗的底足上。

刘林大概看明白了,这碗小底大口,看上去就像个喇叭,张树大概也是把喇叭倒过来,这样能听的清楚些吧。等有机会自己也要试试,看看有没有那么灵。

“那你能听到我跟西门庆的对话吗?”刘林好奇的问道。桂花楼的隔音一向很好,隔壁尚且不容易听到,之间就更密不透风了。

“前面的听不太清楚,从有什么东西落地开始,就能模模糊糊听清了。”张树面无表情的说道。

此时刘林才真正相信了张树有一些门道。他在这桂花楼里当账房有几年了,这种在楼下就可以听到楼上说话的事是闻所未闻。虽然他跟西门庆说话的声音到后面都很大,但这事也够匪夷所思了。

“是,我故意把端上去的人参汤打翻在地。”刘林承认道,他摸了摸手里的托盘,突然惊呼了一声:“糟了!摔在地上的碗我忘了拿回来了。”

“那碗有没有摔破?”张树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没有,只是从桌子那么高跌下,雅间里的毯子又很厚,没有摔破,如果是摔破的话,我就不会忘了。”刘林认真的回忆。

“那就好,没摔破的碗,他们就不会刻意的收拾,这样影响西门庆座位变动的因素就少了一些。不过这么看来,二楼雅间地面上的毯子,比我想象的要厚啊。”张树皱着眉头说。

“没关系。”武大这时候突然说,然后摆了摆手:“张树,看来你确实是准备拿二楼的地面下手,二楼的毯子是八月初八重新开业的时候铺上的,虽然很厚,但并不结实,如果地下的木头坏了的话,是绝对承受不住一个人的重量的。”

刘林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武大派人采购的。武大这人是小买卖出身,在地毯这个问题上,只是挑看起来高档的低档货,好在穿着鞋踩在脚底下,也确实是感觉不出来。况且即便是雅间的地毯也要经常更换,在这上面精打细算,倒也是个好习惯。

“哦?是这样?那掌柜,雅间的地毯估计能承受多大的重量?”地毯引起了张树极大的兴趣。

“大概十斤吧,再重就要断裂。”武大仔细思考之后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雅间的椅子大概能有四十多斤吧。”张树小声念叨着。

“错,咱桂花楼的雅间的椅子,都是上好的红木椅子。这可是实打实的高级货,每一把都是五十四斤,这个东西是我亲自采购的,我坐的那把,就跟雅间的一样。”武大脱口而出,纠正着张树的说法。

武大说的没错,但凡是桂花楼里不用经常更换的东西,都是实打实的高级货,这跟地毯一类的消耗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并没有见过西门庆,这个人能有多重?”张树对于重量与承重很感兴趣。

“西门庆啊,比他能稍微高一点,但是瘦一些,估计差不多重吧。”武大用手一指刘林。

刘林想想,确实是这样。“我大概有一百四十斤,掌柜说的没错,西门庆也差不多是这样。”

“那也就是说,人加上椅子,总共有接近两百斤的分量,算上地毯的承重,扣除零头,估计有一百八十斤压在椅子的这么个范围。”张树一边计算,一边嘟囔着。然后他突然眼睛一亮,对着武大和刘林说:“现在,我有九成的把握可以成功了。”

“张树,现在我对你有几成把握不关心,就算只有一成,也要做下去,你就说怎么办吧。”武大打断了张树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的语气少有的斩钉截铁。

张树点了点头:“刘账房,你现在告诉我,西门庆在雅间的什么位置。”

刘林退回到了门口,向右前方走了九步,然后向前方走了四步。在这停了下来,反复确定没有弄错之后,对张树说:“就是这了,这是他椅子的左手扶手前沿。”

“掌柜,既然你的椅子是一样的,把你的椅子搬来,我要比对一下大小面积。”张树对武大说,话语里没有任何感情。此时的张树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那声“掌柜”,也仅仅是一种称谓,听不出任何的尊敬和谦卑。

武大没有回答,而是一溜小跑出了储物间,几乎是剥一个小橘子的时间,就已经返回。与去时不同,武大肩膀上扛着五十四斤的红木椅子。然后轻轻的把椅子往地上一放。“张树,就是他了。”

刘林心中感叹,早听说武大早年前挑着扁担卖烧饼,百十来斤不当事,当时自己还不相信,如果说武松轻松扛起百十斤的东西,刘林会觉得很正常,但武大仅仅是一个侏儒,怎么会那么有力气。今天看见武大急速搬回椅子后,脸不红气不喘,方才信了旧日里听到的传说。

张树把椅子按照刘林所说的位置摆好,然后用白灰在棚顶上划出了一个椅子的投影。这投影画的极为精心,精心到刘林都有些不耐烦,毕竟是眼见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而张树这边还没有开始什么实质性的行动。

等到张树终于画好这个投影之后,刘林松了口气,下一步应该是实质的行动了吧。可是张树站在地上看着投影发愣,然后说出了一句让刘林抓狂的话:“不对,椅子的位置不在这。”

“不可能,张树,我来回确定了两遍,右前方七步,正前方四步。我这个人走路的步伐长度基本一样,刚才又是非常小心的计算,这储物间的格局跟楼上雅间的完全一致,不会有什么纰漏的。”刘林异常的不满,他觉得张树可能根本就没有本事救出西门庆,现在开始推卸责任了。

“非也,刘账房,我并不是说你计算的不对,而是我想到了一个问题。这储物间的格局虽然跟楼上完全一样,但面积是有区别的。所有的建筑,二楼的面积肯定要比一楼小一些,只有这样才能够稳固。”张树缓缓的说。

刘林一拍脑袋,没错,张树说的确实是没错。自己怎么就忽略了这一点,早知道就应该选一个别的办法来确定西门庆的位置,现在也不知道楼上比这小多少,可怎么确定西门庆的位置啊,唉,我这是自作聪明饭反误事啊。刘林懊恼无比,又说不出一丝一毫解释的话语,只能颓丧的长叹了一口气。

“要不,我再上去一趟看看?”刘林思来想去只有这个办法,他转身就要出门。

“不必,你再上去就有些太明显了,会引起那些人的警觉,一旦体现行动,也就谈不到什么营救了。”张树站在桌子上,轻轻的擦掉已经画好的白灰印记,然后擦掉印记的右前方少许,又重新画了个新的。“我大致估算了一下比例,应该略作调整就可以,为了保险起见,把这个范围,再略微扩大一点,就应该是没有问题了。”张树一边说,一边用白灰把标记扩大了一点。

“然后你想怎么做?”刘林下意识的问。

“帮我把木工钻拿来。”张树伸出了手,武大马上跑过去,拿起木工钻,递给了张树,张树轻轻的用木工钻在椅子的印记旁,钻下了第一个小洞。他的声音很轻,刘林几乎听不到。而张树一边钻着,一边吧耳朵贴近在棚顶上,仔细听闻着声音。

“张树,这样楼上不会听到吧。”武大的声音有些发颤,刘林发现武大的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

“不会。”张树的声音比刚才小了很多,看得出来,他也很小心。“按照刚才的声音测试,这是绝对安全的。楼上的毯子很厚,况且他们也不会把耳朵贴在毯子上。”张树钻孔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把木工钻上下动了动。

“把尺子拿来。”张树小声的说。

武大不敢怠慢,急忙把尺子递上。只见张树用尺子,丈量了一下自己前臂的距离,然后又量了一下自己的小指,似乎做了下计算,用尺子在距离刚才钻出的小洞旁边,量出了一个点,用白灰做上了标记,继而用木工钻来钻新量出的这个点。

刘林原本以为,张树是要接连的钻出小孔,然后想办法让椅子整体掉下来。但是却发现,他钻得第二个孔离第一个位置相当远,虽然仍旧在椅子的投影旁边,但是这样有用吗?刘林觉得这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范围,太不可思议了。

刘林就这样时而计算,时而丈量,时而钻洞,不一会的功夫,已经围着椅子的投影钻出了四个小洞,这四个小洞所构成的并不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形状,而是一个一边宽一边窄的奇怪图形(梯形,考虑到宋代人是不这么叫的,我就只能做一个比较奇怪的形容。我也确实不知道,并且没有查到宋代应该如何称呼梯形,非常欢迎在此方面有建树的书友告知。)钻完这四个孔之后,张树又陆续的在这四个孔围成的奇怪图形中间钻了七个孔。

在张树钻完十一个孔之后,他停下来对武大说:“掌柜,马上就要成了,我再钻一个孔西门庆就会掉下来。原本准备的锤子应该是不需要了,现在你找几个精干的镖师过来接应,然后找一些柴禾,一会用火药和导火索助燃点着,上面再盖上些湿布,我最后一个孔要钻穿的时候,就开始生火起烟,人掉下来的瞬间,马上救走。楼上的人就是反映再快,对这种营救方式也定是手足无措。”

(这是物理学中的应力集中原理,为广义的胡克定律。通过特定规律的方式,对密度较为均匀的东西钻孔,引起其产生疲劳性断裂。如果大家对此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在后期章节中例举出具体算法。

最近有一种小说变成了蓝猫淘气三千问的感觉,悲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