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

王婆不喜欢冬天,尤其是她感觉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雪也下的大。朔风吹起,每一个关节都仿佛要零散掉一样,摇摇欲坠的疼痛着。

还好在入冬之前,她把茶棚变成了一间茶坊,茶坊仍在紫石街,准确的说就在原来茶棚的旁边。就此安安生生的坐在室内当起了茶坊的老板。王婆甚至有一瞬间觉得梦想实现了,这不就是那种不劳而获的生活吗,只要坐着拿钱就行了,所有的事都可以招呼手下人去做。

但是时间一长,王婆感觉不对了。这种不劳而获让自己很没有存在感,周围的事物仿佛早就定好了规律,王婆甚至怀疑如果有一天自己突然死了,这茶坊仍旧能像现在一样运作下去。这想法让王婆觉得恐惧,在她买下茶棚之前,她一直认为阳谷不能缺少她,如果缺少她将会有无数人活的不安生。现在看看,只是一厢情愿的臆断罢了。

对,得找点存在感。

传统的皮(和谐纵横)条客生意已经不好做了,那些喜欢姑娘的公子,他们的欲望仿佛也被冰雪所覆盖,连那平时最喜欢这种事情的西门庆,最近也老老实实的坐在药房里,不怎么出门,没有买家市场,王婆也失去了找姑娘的乐趣。

另外,现在她也攀上了武松的高枝,何必再去做这种事呢,又不缺钱。

提起武松,其实王婆也很奇怪,武松和海砂的结婚仪式办的十分潦草,基本没请什么宾客,甚至连自己都只是当天得到通知,简单拜了天地之后,就算是结婚了。这和订婚仪式也差别太大了。

那订婚仪式,也是王婆所不愿提起的。安道满几乎是在她面前倒了下去,王婆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她这么近,然后县令成为了杀人凶手并且被指正是冒牌的,气派的订婚仪式变得如此荒诞不经和波折,这也大大出乎了王婆的意料。

但王婆知道,县令不是假的。她当时站的位置离海砂很近,海砂身体内散发出的热量让王婆满脸都是汗水,回到家的时候发现眉毛都被烤焦了几根。而安道满那个什么赐福仪式结束前,海砂体内的热量突然的就消失了,这让王婆也差点伤风得了感冒。况且海砂这姑娘本来就邪门的紧,来历都不明不白,这点王婆是最清楚的。

指头上传来的刺痛感打断了王婆的思路,绣针刺破了食指,王婆赶紧把食指放在嘴里,缓缓的吮吸着,慌忙去看正在绣的白帕子,那帕子上,未完成的戏水鸳鸯旁已经多了一抹殷红。

又白绣了,这是第四次了。只要一想到海砂就走神,这是王婆的心病。王婆把手绢和针线放到一旁。说起来从海砂和武松正式结婚开始,她就没见过海砂了。按说新媳妇三天要回娘家,但这程序似乎也被省略了。王婆也知道,她这也算不上是娘家。但是作为海砂名义上的姑姑,也得上门去看看啊,要不然武松这大树攀不牢靠那就白折腾了。

对,得去看看。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去。王婆打定了主意。

看看外面日头西坠,也差不多了,王婆把茶坊里的账房叫了过来。

“我去看看我侄女和侄女女婿,你把店搭理好。”王婆吩咐了一下,这个小茶坊还用不上掌柜,一般都让账房先生代劳了。

“您放心,保证料理好。不过您去看武都头,是不是带点什么礼物?”账房先生小心的建议着。

“用不着,我侄女都给了武松,老身去他那还要带礼物?反了他了。”王婆话说的颇为豪气,同时还瞪了一眼账房。“你下去吧。”

账房先生恭敬的退了下去。

王婆并非不带礼物,她只是这么说而已。这样无非是像账房传达着这样一个信息:武松很尊敬我,我在阳谷很有地位,你们都小心点,蒙我的话我可以不费力的收拾你们。

礼物王婆早就准备好了,原本是等海砂三天回门的时候给她,王婆为了防止突**况,所以一直带在身上。这回就送过去,反正都是一回事。穿好外衣,戴好帽子,王婆从茶坊里走了出来。

街上因为下雪的原因很干净,太阳挂在西面,好似一个巨大的咸蛋黄。呼吸中,寒冷的空气刺激着王婆的肺,有些生疼。

虽然路不远,但是走过去总不像话。那就坐轿吧。好在紫石街颇为繁华,雇轿子很是容易。只用了半柱香时间,王婆就找到了一顶暖轿,坐了上去。

“这位夫人,您是要去哪啊?”抬轿子的轿夫问到。

“去东街,武都头住处。”王婆随口一说,这种有身份的人的口吻,她最近每天晚上都要对着镜子说上个几十次。

“您是武松的姑姑王夫人吧,哎呦,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坐稳了,这就走。”轿夫说完,喊了声号子,暖轿抬起,从紫石街向北,往东街走去。

武松现在住的,就是齐四被杀的宅子。齐四死之后,也没什么家人,宅子成了无主的产业。后来是七拐八拐,也不知道是怎么,又回到了武松的名下。武松新婚,不能没有新房,按说再买一处也就是了,桂花楼这么大的产业,怎么还能差一套宅子。可这武松就是不信邪,非要住在这,海砂也同意,虽然武大极力反对,但到底是没说服武松。

王婆感觉到,轿子往右拐了,透过轿窗往外一看,现在是通过了十字街,已经到了东街上,再往前走不远,就到了。

“王夫人,前面就到了,给你抬进去还是在门口停。”前面的轿夫问道,说话的声音夹杂着浓重的呼吸声。

武松的宅子有个院子,轿子是可以直接抬进去的。

“哦,不用,停在门口就行。”王婆可不敢直接抬进去,可不能在武松面前有一丝一毫的骄横,况且自己到这也没先前通知,保不齐连门口的护院都不会让自己进去。

“得嘞,到了。”

王婆感觉到轿子被放在了地上,前面一压,王婆迈步走了出来。

“多少银子啊?”王婆问道。

“哎呦,我们哪敢跟您要钱啊。您得闲在武都头面前说说,多照顾照顾我们生意,那就是天大的恩德。”因为天冷,王婆可以看见那轿夫身上散发出的热气。

“挺懂规矩的嘛。”王婆享受完特权阶级的待遇后,还是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大概五钱的碎银扔给了轿夫。武松这杆大旗可不是随意能用的。

对方自是连连点头,慌忙道谢。

潘金莲

一眨眼潘金莲来到半天堡已经十天了,繁重的体力劳动不断的挑战着她的极限。有的时候她甚至怀疑,那个在阳谷县的自己究竟是不是存在,还是只是臆断。

比起体力劳动更折磨人的就是,无时无刻都存在的危险。潘金莲每天都尽量少喝水,这样可以减少小解的次数。山寨上的茅房离厨房比较远,这些伙夫小解一般都是自己找个地方解决,潘金莲如果因为小解离开的时间长了,就会被怀疑偷懒,被暴打一顿。她也害怕会有人看破自己的性别的秘密,只能够尽量隐藏。

上山的十天,她没有换过衣服,甚至因为破坏粘胡子的样子,而没洗过脸。她可以闻到身上发霉的味道,她是伙夫,伙夫头不会允许她如同叫花子一样还来给全山寨的人做饭,这也就代表着,性别的秘密藏不了几天了。

在这伙夫的群体里,她找不到任何盟友。毛蛋只会边干活边说话,如同机械一样,到起床的时间会马上清醒,到睡觉的时候会马上睡着,一刻也不耽搁。潘金莲知道,这是在半天堡最好的生存方式,半天堡需要的并不是人,只是木偶,木偶是没资格有思想的。

此时的潘金莲,已经山穷水尽了,甚至在某一天的早晨,当她醒来之后,突然琢磨,是不是死了会比较好?死了之后就不用再受这种折磨。但她随后就被这种想法逗笑了,如果那么想死的话,何必要走这么远。安安静静的待在阳谷,等着海砂来杀自己就好了,那样的话,还可以看武松最后一眼。

也就是因为这个愣神,潘金莲起床慢了片刻,随即被伙夫头一把抓起扔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了卧房的墙上。这一瞬间,她几乎晕厥,但她知道必须马上站起来,否则还会是一顿暴打。

等潘金莲挣扎着站起来之后,听到了伙夫头的声音:“嗯,长记性多了,知道要马上起来,快去做早饭。”

潘金莲点了下头,等确定伙夫头已经转身走出卧房的时候,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小姑娘,别哭。”正在潘金莲难过异常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声音。这声音把潘金莲吓得够呛,她慌忙抬头看,之间门口站着一个人。

这人戴着风帽,而且拉的很低,所以潘金莲看不清楚他的相貌,但是这人却一步一步的向潘金莲走来,潘金莲害怕极了,只能本能的向后退。

“小姑娘你别害怕,他们已经都去伙房了,这没有别人。”那人嘴里说着话,但脚并没有停下。

卧房只有一个门,已经不可能夺路而逃,潘金莲除了后退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你怎么叫我小姑娘,我是男人。我是半天堡的伙夫,我要是不见了马上就会被发现,那个时候你就死定了。”潘金莲慌忙间,只好用伙夫的身份来进行掩护,这好像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遮羞布。

“哈哈哈,半天堡,我会怕半天堡的人,你看我是谁?”那人突然把风帽扯下,露出面目。

这人脸色发黄,留着一点小胡子,正是在客栈中那儒雅公子的护卫——黄虎。

潘金莲心里一喜,但是不知道是黄虎自己逃出来,还是那四个人都没有被抓。潘金莲倒是希望那儒雅公子也没绑架在山上,此人来头不浅,定然有人来救,自己也算是帮过这伙人,也许顺带着也可以帮自己逃离虎口。不过,他怎么会知道我是女人?潘金莲猛然想到这个问题,她没有因为黄虎露出脸而放松,而是更加警惕的看着黄虎。

“小姑娘,哦,我知道,你肯定是在想我怎么知道你是的女的对吧。”黄虎露出了微笑:“其实你的扮相太拙劣了,只能蒙骗一下这山寨上的莽夫。至于像我这种老江湖,在客栈的时候一打眼就知道你是一介女流。”

潘金莲自认为很聪明,却没想到早就被对方看穿。她不住倒退,后背考上了墙面,已经没有路了。

“这位黄爷,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必须去干活,要不马上就会有人找来,到时候咱俩都会有麻烦。”潘金莲说的是实话,她感觉自己耽搁的时间太多了。

“不用担心,不会有人找过来的,你那边的工作自然有人帮你做。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黄虎的语气颇为自信。

“更为重要的事?”潘金莲不解。她现在除了去做饭,还会有什么重要的事。

“你这身上已经发馊了,这样去伙房会被直接赶出去。到时候就要被强制脱光衣服清洗,你不想这样吧。”黄虎说话的时候,看着手指甲,漫不经心。

黄虎没有骗人,这十天中,潘金莲已经看到了两人在工作期间被伙夫头淋了出去,大冬天的就强行扒光了衣服,被人用直接从井里打出来的冷水冲洗。虽然那两个人的身体还不错,但事后还都是打了摆子,有一个在昨天已经死了。这也是潘金莲恐惧的缘由之一。

“那黄爷,您说怎么办?”潘金莲听黄虎的语气了似乎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索性也就顺着问了下去。

“好办,在这洗。”黄虎说着话,打了声呼哨,外面有两个人抬着个足能装下人的大木桶走了进来。而后面还有一个人拉着辆冒着热气的水车。

那两个人放下木桶之后,便和后面的人一起,把水车里的热水倒到木桶当中来。一时间屋内蒸汽缭绕,如同人间仙境一般。拉水车的人背后背了个大包袱,这人倒完热水把包袱递给黄虎,而黄虎看也不看的直接扔给了潘金莲。

“就在这洗,你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我们几个人会在附近,不会让别人接近这。”黄虎说完,跟那三个人一起退出了卧房,“咣当”一声把门关上。

如果那人想扒光自己的衣服,根本用不到让自己洗澡这么麻烦。况且如果说伺候黄虎能换取自由,那潘金莲一定会毫不犹豫。她飞速的把自己脱了个精光,然后迈进了盛满了热水的木桶。

水温刚刚好,当潘金莲坐进去之后,水也刚刚到她的脖子,温暖浸透着全身。水的蒸汽不断的扑到脸上,粘贴胡子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的麻痒,潘金莲犹豫了一下,便一把扯掉了伪装,就算是洗完这个热水澡马上去死她也认了,这么窝窝囊囊的活着有什么意思?

扯掉胡子之后,潘金莲一低头,把头完全的没在了水中,同时用手清洗着脸上的污泥,等到几乎已经憋不住气的时候,才把头露了出来。这种感觉完全就是,获得了新生。

直到这时,潘金莲才冷静下来。她一边清洗着身上一边思考着刚才的事,这太不符合逻辑了。在这洗澡要冒极大的风险,黄虎居然甘冒风险把澡盆和热水送进来,这人端的是艺高人胆大。但最令潘金莲不解的是,如此大费周章,为何不干脆把自己救出去,这好像也比在这洗澡省事多了。另外,伙夫头现在还没来卧房找自己,这代表黄虎说的“你那边的工作自然有人帮你做”是真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潘金莲翻来覆去的想了几遍,也没能想明白。事到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头发粘了水之后,也开始发痒。潘金莲没有犹豫就打开了头发,用力的揉(和谐纵横)搓着头皮。她突然很好奇,黄虎扔过来的包裹里都有什么,于是便伸出胳膊到木桶外,打开包裹逐一翻看。

包裹内是一套内衣,此外还一把梳子,一大块干净的棉布,很显然是用来擦身的。潘金莲一喜,赶快拿过梳子来,在水中梳理着头发,等到梳得差不多,盘起头发用梳子一别,让头发不会再掉下来,然后用双手搓洗着身上。

搓洗了一会,洗澡水看上已是非常浑浊,在澡盆里很显然已经不能把自己弄的更干净,潘金莲站起身来,迈步出了澡盆。寒冷迅速袭来,让她冒着热气的身体打了个冷战。潘金莲抓过那快棉布,用力一撕,把棉布撕成了大小两块。把梳子从头发上拿下来,用较小的一块棉布裹住头发,让头发快些干,然后用大块的棉布,急速的擦干身上的水滴。

她感觉到,温暖正在远离,而寒冷正在侵袭。等到水擦的差不多的时候,潘金莲已经冷的不行。

她拿过包袱里的内衣,展开。顿时,潘金莲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