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西门庆终于意识到在今天他是最大的失败者。一直以来所经营的和大茶壶之间的关系,原来早就被王安捷足先登,损失掉一万两银子所得到的武氏兄弟已经不在阳谷的消息,在现在看来已经毫无用处,最有效的一波进攻被瓦解了,而剩下的,无论怎么样,都很难再产生效果。
本来西门庆心中最后的保证就是活下来的那个女人的证词,可是那个女人是大茶壶的女儿,而现在的大茶壶毫无疑问的和王安是一伙,这也就代表着无论如何,无论大茶壶能否当上县令,无论阳谷的明天怎么样,他都注定是一个失败者。
其实跟王安签订的文书究竟还存在与否,已经不是十分的重要了。所谓文书,只有在双方实力均等,或者文书保证的是优势一方利益的时候才能奏效,即便是最为看重文书的买卖人,当双方的实力差距扩大到一定程度,那么白纸黑字又代表着什么呢?毫无用处。
还有,西门庆一直都让王安管理银子,这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两万两银子,足足两大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带在身上的,只能够放到西门药铺里,只要放在药铺里,实际上银子就归王安所有。跟要命的是,伙计们都放假了,这里所剩下的李强,那个怎么看怎么有问题的李强,一定也是王安的人。虽然西门庆是东家,可是在人数的对比上,他已经失去了对西门药铺的全部控制能力。
如今之际,最好的办法就是逃跑,而且随身只能带一些散碎的银两,那两万两银子就算用脚想一想,也知道绝对是一两也带不走的,何况打草惊蛇之后,人能不能走的成还在两说。如果下午的时候,西门庆能够想到这个程度,那他绝对会马上向刘林求救。果然,刘林每一次伸出的援手,实际上都是命运的一个转折,只不过在当时看来,那都如同小孩子的呓语一样可笑,只有在事后回想,才能够发现,那其实是属于人生的一个精妙的岔路。
既然离开的话,总需要去找一个地方吧,我应该去哪呢?西门庆感觉到很唐突,这不是他第一次考虑应该去何处的问题,之前考虑的时候,他从来没认为自己必须要离开,所以他都用形形色色的言辞来匆忙的结束思考,更是把一切的结果都归向参军。实际上有一段时间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当得到了三万两银子之后,他的想法就已经改变了。
既然参军是为了能够功成名就,而功成名就的目的无外乎就是赚钱和享乐,只要有了钱,就可以过皇帝一样的生活,何必要经过那种刀口舔血的过程,他的想法和思考的中心也转移到了,如何能够战胜武松,这个战胜不必是彻底的战胜,只需要有哪怕一个照面的胜利,可以在那个妇人那解释过去,西门庆就能够心安理得的享用这三万两银子,以及它所带来的缤纷人生。
现在,银子虽然名义上还存在着三分之二,但那仅仅是名义上的,西门庆的逐渐意识到了自己所构想的未来中,不会再有这笔钱的存在,这仿佛是一个刚刚断了手脚的人,还经常会觉得断肢依然存在,当想要使用的时候,才发现那应该存在血肉的地方,只剩下了虚无的空气而已,这种失落感并不是一次性的爆发,而是如同潮水一样一波一波,绵延不休,而且一波比一波强烈,一波比一波更能腐蚀人的心智。
西门庆开始觉得,他的未来是毫无希望的。他的前半生,是被命运所选中的生活,他只是遵从于别人的安排,他感觉到周围虽然好像是开阔地,可是却有着三面看不见的墙,无论怎么摸索,都只能向着唯一的方向行走。就在他对这种强迫搞的身心疲惫的时候,他拥有了可以选择未来生活轨迹的权力,然后他决定去参军。
再然后,改变命运的机会像洒在路上的元宝一样一个一个的蹦到眼前,有那么一刹那,西门庆觉得自己才是命运真正的主人,虽然每一个选择都充满了冒险,可这种冒险所带来的刺激也是无与伦比的,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冒险家一样,闯过了一个又一个命运的惊涛骇浪,但是却安然无恙,那些转折的波涛都只是为了考验他而已,他享受于这种波涛汹涌的感觉,尽管只有短短的几天,可他感觉,却像是经历了另一种的人生。
现在,一个看似没有危险的小浪,把他从扁舟上拽了下来,漆黑的命运之水冰冷刺骨。
他很想念原来西门药铺的掌柜,药铺掌柜虽然有些奸诈,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是一个睿智且博学的人,如果这时候能跟他说说话的话,或许,西门庆就可以知道未来怎么办。他甚至想,要是他的父亲还在,那该有多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如此的吝啬,只留给西门庆一个构思精巧的地窖,哪怕父亲能留下一笔钱,不不,留下钱没什么用,再多的钱都有可能在迷茫的选择中,被抛洒一空。真正的父亲应该留下方向的指引,告诉他的儿子,未来在何方,应该向哪里去走,父亲应该保证,向着这条路走一定能成功。只要知道这一点,西门庆会义无反顾的朝着一个方向走下去,因为那是必定能够成功的。
选择,因为结果的不确定而艰难。
西门庆的脑海中突然一闪,对,地窖。他清楚的记得父亲当年教他怎么使用地窖,可如果是地窖里什么都没有,是不是有一些太说不过去了?虽然道理上是这么说,但是西门庆在那里躲藏了那么长时间,最后迷失了时间的判断,觉得生命都难以为继了才爬了上来,应该把那巴掌大的地方已经看了个通透,不应该再存在有没有探查到的,拥有秘密的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