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半天堡上有严格的固定,伙房只有每天三餐前的时间,是对外开放的,半天堡对于普通士兵的行动,限制的非常严格,他们大体上也只能在固定的范围里活动,待遇只能说比伙房中的伙夫好上一点点。
而天黑的时候,才应该是来取用伙食的时候,现在这个时间还没到,所以这阵嘈杂,并不正常,可能是出什么事了。
但是伙房的伙夫能出什么事呢?潘金莲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伙夫几乎不能够离开伙房,唯一能够得罪外面的事,就是饭菜做的不好。可是即便是饭菜做的不好,普通的士兵也是没资格前来盘问的,只有一些军官才可以。但军官来找事,应该会顾及身份,绝对不会如此的喧闹,当然了,如同黄虎上一次来的情况,另当别论。黄虎那次来,是有意的跟邓白起冲突来跟潘七炫耀,即便是那一次黄虎的发难,也是在正常的取餐时间。
所以,这阵喧闹带给潘七的是瞬间爬上心头的焦躁和心慌,她很想招呼黄虎,把她拉起来看看外面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刚刚要张嘴说话的时候,就听到那喧闹的声音已经越过了门口,朝里面来了。
这让潘七暂时停止了自己的行动,反正到这边来,自己不用太起身也可以看个究竟。不知道是谁在外面惹了事,在离开地狱之间,看见在地狱中的人受苦,反而更加珍惜自己即将到来的自由。这时候的潘七,不自觉的产生了一种幸灾乐祸的情绪。
但是喧闹的声音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这让潘七有些心慌,她对伙房里的布局了然指掌,那几个可能惹事的人的位置都已经过去了,对方所奔向的目标,好像就是白案,也就是说,不是自己就是毛蛋。
毛蛋并没有流露出半点惊慌,他依旧是在那有节奏的工作着,甚至没有回头,相反,他手的节奏越发的快了起来,连刚才被忽视的第三下揉捏都变得有力了些许,虽然比应有的力道还差了许多。
看到毛蛋这么泰然自若,潘七的心里有了点底。毕竟毛蛋这人精明异常,现在和自己又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可以说毛蛋的自由完全依靠着潘七,那么在这时候,即便是潘七有危险,毛蛋的警觉性,也不会让他现在还这么安生。
躺着的潘七,相信站着的毛蛋,因为他的视野更远。
可是,她错了。就在潘七还在饶有兴致的琢磨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体悬空,她居然被人抬了起来,然后被放到了一个担架上。这让潘七猝不及防,她很想挣扎着下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人牢牢的捏住,这些粗壮的胳膊即便是潘七没有生病也抗争不过,何况现在她的生命之火只是在风中摇曳的小火苗。
“军爷,军爷,他怎么了啊?”这时候毛蛋才转过身来,他胡乱的蹭了几下手上的面,对抬担架的人低三下四的说道。
潘七这才注意到,视野范围内,总共是三个人,两个人抬着担架,另外有一个领头的。这领头的看起来是个小头目,身上的衣装也略微的好于普通的喽啰。
“我们接到了举报,说伙房里有个打摆子的病人。整个半天堡的人,都吃这里做出的东西,怎么能让病人在这里呢,万一要是吃了他做的东西,出了问题,那就是你们死上一百次,也不足以抵消。我们来这是处理病人,你们这些伙夫趁早退散,要是还有上来阻拦的话,小心刀剑无眼。”小头目拍了拍自己的腰刀,发出皮革的撞击声。
“军爷,军爷,您弄错了,他只是有点累着了,休息一下而已,不然您看,这许多的东西,我一个人怎么做的完呢,您放心,这些食物没有任何问题,不信一会做好了,我吃给您看。”毛蛋说话的语气非常着急,看起来他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少废话,我跟你说,你们这些厨子的命不值钱,要厨子还不容易,我们率领军队,去攻打个城镇,把里面最好的酒楼的厨子绑来也就行了。所以,年轻人,不要跟我谈条件,否则的话,我会怀疑,你身上是不是也生了什么病。不要以为白案厨子多么值钱,我相信,这伙房里,绝对还有别人会,上面只需要给一点点好处,保证有人自告奋勇。”小头目一边警告着毛蛋,一边挑衅的看着周围。
这一切来的太快,潘七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同时她也明白,在这个时候,别说是呼喊,就算是能够下来撕扯一顿,她一个女人,又怎么可能抗争的过三个兵丁。
“我劝你们不要动手,你们抬着的人是很有*的,动他之前,先摸摸自己的脑袋是否安好。”毛蛋负手而立,气宇轩昂的正色道。
“哈哈哈,你一个厨子,居然还威胁军爷,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这失心疯也是个了不得的病症,虽然不传染,可是一个失心疯做出来的东西,谁敢吃。我看也要把他带走。”小头目哈哈大笑。“年轻人,我刚才劝过你,不过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路是你自己选的,下辈子投胎的时候记得,英雄不是人人都可以逞的。哈哈哈。”说罢,小头目从自己的腰上摘下一根铁链,这铁链的上面有铁环,不知道他使用了个什么办法,顷刻间,就把铁环锁在了毛蛋的手腕上。
这一下,毛蛋就算是不想走也不行了。
潘七竭力的扭过头,她惶恐的看着周围的人,难道今天自己就要命丧于此?黄虎虽然足能够拯救自己,但现在没有办法联系上他,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只能靠周围的人来拯救自己。可是,谁能为自己出头呢?潘七依次看过一张张默然的脸,她看到黑脸屠夫,也看到了蓝衣胖子,这些人也都在看着她,但是她们并没有什么动作,相反,他们的表情值得玩味。
也是,潘七曾经对蓝衣胖子说,她是神使;曾经对黑脸屠夫说,她是总寨派来的密探。无论是神使还是密探,地位都非常的尊崇,都远远的超过卑微的厨子,这种尊崇的地位,应当足以满足保护自身安全的需求。也许,蓝衣胖子正在期待着潘七,突然间爆发出什么样的神力,将这三名兵丁斩的身首异处;也许黑脸屠夫正在期待着潘七,突然间从腰间摸出什么腰牌,证明身份,而这三个兵丁因为发现自己闯下大祸,为了不累积家人,当场自刎谢罪。
当然,潘七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可能发生的,她所说过的话,都是谎言。这些靠尊崇身份累积起的谎言,虽然迅速的建立了她在伙房中的地位,但是,当危险到来的时候,弱者是不可能来保护强者的,相反,一旦强者不足以保护自己,那么弱者将失去对强者的迷信,不再追随。
土崩瓦解。原来在伙房里,经过了无数心机,盘算和布局才构建起的地位,只需要是那个人,一张简简单单的担架,就可以在瞬间撕扯的粉碎。很脆弱,不是吗?
潘七放弃了挣扎,她显得很坦然,相对于死亡来说,她所更畏惧的是屈辱的死亡。她并不明白,为什么在生命即将走向终点的时候,她依然希望能够给伙房里的人留下一个好印象,让他们觉得她可能是有所保留,要让奇迹在离开伙房之后发生。潘七知道,她的生死无论如何也不会传回伙房,也许这样的话,她将才伙房里成为一个传说,作为半天堡上众多有头没尾的故事之一,而永远流传下去。而那个故事将有两个版本,一个是神使,一个是密探,它们共同的主角,都是一个被抬出之后,不知踪影的人。
这是潘七能够选择的最体面的结局,她不再看周围,而是把双手放在小腹上,用最为优雅的卧姿来迎接黑暗的未来。只是最为可惜的是,直到临死,都没有几个人知道潘七本来是女人,他们会想对待那些男人一样,粗暴的对待自己的身体,而不会有一点点的怜香惜玉。但是想一想,当时被推下深井的海砂,她的死亡是不是比一般的男人还要凄惨呢?
如此想想,便是报应。如此想想,潘七的心中,已经没有了多少怨恨。她开始觉得,那个尼姑是有意的不告诉自己命运的结局,因为尼姑已经看到了这种卑微的死法。是的,如果尼姑当时这么多潘七说的话,潘七定然会非常的不满意,定然会称呼尼姑是个骗子。
只是,在满怀希望的时候,突然绝望的死去。人生,还真是值得玩味啊。从白案到伙房的门的距离,居然如此的远,远到在走过这个路线的时间里,潘七几乎思考了自己短暂却充满了各种各样事端的一声。
旧梦如此,往事如烟。爱恨情仇又如何?只是可惜了毛蛋,居然因为替潘七出头,而送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