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
对于武大来说,过去的一夜并不平静。他不知道胖子是谁,但是胖子却以为知道武大是谁。胖子把武大带到了一家颇为豪华的客栈,安排下去之后,就匆匆的离开,临走告诉武大,第二天晚些时候,会来探访,让武大要是有什么要求的话,就告诉他。
武大一晚上都没睡觉,尽管有旅途的奔波,可他感觉,浑身都处在一种奇妙的感觉当中,这感觉仿佛喝醉酒了一般,对未来有着无限的想象和很多不切实际的愿望,有一些连武大想想都觉得可笑,就在这中幻想当中,他无数次的睡着,然后再醒来。这一晚好像过了很长时间,也确实过了很长时间。
武大没有想到,京城的早晨是没有鸡叫的。即便是在桂花楼,也因为地处阳谷县城,每天早晨,雄鸡一唱天破晓、雄鸡二唱鱼肚白、雄鸡三唱天下亮。听着鸡叫而起床,这是武大从小到大的习惯,无论是在清河,还是在阳谷,一直如此。
可是京城里,并没有鸡叫。武大也无法通过光感来辨识,因为即便在夜晚,京城的街道上也是灯火通明,不像阳谷,深夜的时候,在外面看到的只有星月的光辉。再加上迷乱而充满不实际幻想的梦,让武大也失去了时间感,总之,当他起来解手脑海里不断质疑时间的时候,打开窗户,却看到外面一片透亮,抬头看看太阳,已经是到了晌午。
这一觉,虽然没有睡,却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武大本以为自己会头疼,但摇了几下脑袋之后,倒是感觉正常的很,这让他不得不庆幸,虽然身材矮小,可这身体还算是解释,这比一般的侏儒要强的多。
武大起来,用房间里的面巾简单的擦了几下脸,然后穿好了衣服。金子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两,已经不再需要什么包袱,武大把金子从包袱里拿了出来,把它们用布绑到了腰上,反正自己矮小敦实,腰里多了一百两金子,猛一看,倒也看不出来。这是武大最后的财产,他深知,要好好的保存。
就这样,他从客房的门走了出来。武大不太清楚京城的客栈是怎么回事,在阳谷的话,要是住好房间的客人,午餐是可以免费提供的,当然,要是客人点别的菜肴,那就除外了。武大大模大样的走了出来,经过昨天晚上的事,他总结出了一个道理,京城的人对待从外地来的人,有一种本能的优越感,如果你表现的越怯懦,京城本地人的优越感就越强,那样的话,将永远没有缓和的余地。但是如果是反过来的话,完全无视京城本地人的优越感,他们也会重新的来审视你,贴近你,来判断,你是否值得他们尊敬。
“你们这,用午饭在哪用?”武大拦住了走廊了一个伙计。此时的武大,已经不会对这些客栈的伙计,有任何别样客气的态度,他所摆出的样子,完全是在桂花楼离对自己手下伙计呵斥的样子。
“这位大爷。”伙计慌忙鞠躬。“是这么回事,您可以去一楼的大堂用饭,您是住宿的客人,在那吃饭的话,是不收银两的。您也可以叫特别的菜式,可以给您送到房间里去,不过要是那样的话,就要收取额外的银子。”伙计说的很明白,倒是省去了武大盘问之苦。
不过这让武大有一点失望,说到底,京城也跟阳谷也没什么区别,武大本以为,到了京城之后,山便不再是山,水便不再是水。可是现在,身处客栈之中,看着伙计点头哈腰的表情、耳朵里听着熟悉的关于午餐是否付费的规则,武大都感觉,自己还在阳谷,只不过是周围的这些人,用高妙的手法,遮盖了本来的容貌。
奔逃了这么远,说到底,是从一群人当中跑到了另一群人当中。这种想法,在紧张的逃亡之后,如同一盆冷水一般,从武大的头顶倾盆浇下。因为武大意识到一个问题,都是人所构成的群体,在阳谷无法出头,那么为什么在京城就可以出头呢?这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就好像刚刚在**做的,虽然忘记内容,却忘记不了内容是可笑的梦一样。
这些想法放到一边,处理眼前的问题最为重要。武大自从当上桂花楼的东家以来,花钱大手大脚,很少考虑省钱的问题,那也是因为桂花楼日进斗金,银子如同流水一般流进,长盛不衰,让武大没有后顾之忧。他腰上塞着一百两金子,本来也不是缺钱的人,完全可以回到房间,吃一顿妥帖的午饭,可是想想,新的来钱儿道儿还没确定下来,现在正是节俭的时候。
“哦,大堂怎么走,我去吃不要钱的。”武大思来想去,反正从前吃野菜干粮也一样长这么大,武松自小没吃什么好东西,却生得比山珍海味喂养出的富家子弟还要强壮有力,初来京城,也就受几天苦吧。可是话刚出口,武大却觉得有点不妥。这样说话的话,会不会让伙计有些看不起,会让伙计觉得我是从外地来的乡巴佬花不起钱,对我也有一些怠慢。况且昨天晚上刚用花言巧语蒙蔽了那胖子,还在那个什么集贤居花了四百两金子,胖子今天晚些时候来的话,必定会跟伙计打听我白天的行动,用来探底,要是知道我中午不肯花额外的银子吃饭,那势必会对我的身份保持进一步的怀疑。
但是,话已经出口,却是不能往会收了,需要想个万全之策,遮掩妥当。“唉,出公差,还是多省点钱装到口袋里,才是实在啊。”这话说出口,看似是在抱怨,实则却是侧面对刚刚所说的话的解释。这样的话,既“无意中”向伙计透露了自己的身份,又能保证胖子来调查的时候,不出现什么破绽。
不,可能胖子根本就不需要调查,毕竟这地方是胖子带武大来的,胖子是不可能把武大领到他陌生的地方去,也就是说,这客栈必定是他知根知底的存在。在这客栈里,武大深知,要把自己那虚无缥缈的,从不存在的身份演好,要把这个弥天大谎继续,也许能够获得意想不到的丰收。
“哦,这样啊。爷您放心,就算是不看您的官家*,只看昨天晚上送您过来的那位爷的面子,我们也是不敢怠慢的,本客栈不花银子的午餐也是相当丰盛的,您到大堂里,一看便知。”伙计的话,仍然很恭敬。
看来,解释是完全成功的,伙计干脆就没有质疑武大的身份,也没有轻视武大。不过相比于这一点,武大更看重的是伙计所说的,昨天晚上送自己过来的那位爷,也就是那胖子,看来这伙计是知道胖子身份的。胖子在京城这么有名?甚至店铺里的伙计也如此知晓?武大真想直接问问伙计,胖子到底是何许人也,可是他忍住了,现在问,无异于对于自己虚假的身份不打自招,还是多留心,武大相信,胖子的真实身份总会露出蛛丝马迹的。
按照在阳谷时的喜欢,当伙计如此奉承的说了话之后,为了体现富家老爷的气派,通常都应该甩出些银子打赏,武大也想这样做,毕竟肯定要在这住上一阵,维护好跟伙计的关系,是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的。可是一则,午饭都是要吃的不花钱的,在打赏上这么大方,倒是显得里外不一,武大听说,那些京城的官吏都是一个比一个吝啬,也正是这般吝啬,才助他们攒下富可敌国的财产。二则,武大不了解行情,京城里的大客栈,一般打赏多少比较合适,这个东西,打赏多了不划算,伙计背地里还会说客人傻,打赏少了的话,伙计心声怨恨,反而不如不打赏。
武大举棋不定的情况下,放弃了这个想法,按照伙计所指的方向,摇摇晃晃的穿过走廊,下了楼梯,来到大堂。
大堂的并不比桂花楼的大,相反桌子的数量倒比桂花楼少了很多。在武大的眼里,衡量一个饭馆生意好不好的标准,并不是看大小,而是看桌子的数量。一个饭馆在建立的时候,可能考虑的不是那么完善,可要是客人非常多的话,那么店家为了多挣钱,定然会尽可能的多方桌子,压缩每个人吃饭的空间,借以换取银子。可这大堂里的桌子,稀稀落落的,武大把嘴一歪,觉得这京城的客栈饭馆,不过如此。
这是一种属于人的根深蒂固的习惯,武大不管走到哪里,都会习惯性的跟上个地方比较,去试图发现这两者之间的优劣,桂花楼是他曾经执掌过的地方,武大的心里希望通过这种比较,来告诉自己,能够支配桂花楼的人,就可以支配这不如桂花楼的地方。总之,京城里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未来的波折也都会被轻易的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