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转了个弯,速度也明显加快了起来,但是刘林却没有放下轿床的帘子,虽然张树刚才说空气当中弥散着药物,刘林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他猛吸了几口,用鼻子喝肺认真的感觉着这寒冷的空气,却一无所获。刘林甚至还不断的在脑海里幻想一些他见过的女人的身体,可无论那想象中的身躯如何白嫩,刘林发现自己的那活儿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刘林想想也是,现在的自己整个人都浸透着紧张,没有反应也是正常的。

不过要是这样的话,那这**的效果不是太差了吗?

刘林通过赤鬼判断着方向,轿子转向之后向北行进,走过了一条并不是十分宽阔的小巷,到达了另一条街道上。然后,轿子停下了,张树又如同鬼魅一样的出现在轿床旁边。

“应该就是这条街道了,这里空气中药物的味道很强烈。”张树道。

张树说话的时候没有如同上次一样猛得吸气,这种细节倒是向刘林证明着他说话的正确性,但是刘林仍然没有闻到任何味道,可能也就是张树的鼻子灵敏吧。刘林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刘林问。他相信张树已经有了确切的想法,刘林甚至感觉整个晚*要发生的事都在张树的意料之中,而自己只不过是戏台上的演员而已,虽然在做着各种的动作以及思索,但这一切,都早早的被写在了剧本上。

“这样吧,你下轿子跟我追上去。从药粉的味道来分析,无面者所布置的这个幻境的核心是女人,轿子出现与否已经不那么重要。”张树说话的速度很快,已经没有了先前那样悠闲的语调,这话语当中带有很浓重的命令色彩,不容的刘林有任何辩驳。

“二位把轿子放一下。”张树说完这话,轿子被放了下来,而刘林掀开轿帘走了出来,寒冷的空气让他打了个寒颤,现在已经比刚刚去武松家路上的时候冷上了一些,入夜之后如此天寒地冻,看来今年冬天冷的时候还在后面啊。

下了轿子的刘林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张树,我不会什么武功,是不是你自己追上去方便一些,何况你都说了,这环境是以女人为核心的,既然轿子都没有什么出现的必要了,那按理来说,我也没什么出现的必要啊?”刘林盯着张树的脸,他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用来证实整个晚上的揣测。

“不。”刘林摇了下头,这个摇头的动作非常之快,刘林能够明显的看出来张树是没经过任何反应就做了这个动作,以及回答了这声“不”,然后张树稍微停了一下,然后回答:“幻境的开始,是由无面者假扮成你,引东家上当的,你仍然是幻境的关键,你必须要去。”

刘林点了下头,不再说话。而张树一把拉过刘林的手,在被月光照得明亮无比的街道上,拼命奔跑。

刚才张树说完“不”之后,明显的停顿,这个停顿的时间虽然仅仅只是刹那,就好像多眨眼了一下,或者多呼吸了一下,但跟前面那来得过快的“不”和摇头一起,仍然带给刘林很多思索。是的,关于我要不要去的这个问题,是张树早就想好的,因此当我闻出这个问题答案的时候,他没有思索就会马上的回答回来,而当他回答回来之后,才意识到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进行支撑,于是才会停顿了一会。

如张树自己所说,这个幻境是以女人为核心,说白了就是美色勾引。那幻境的起始肯定是某一个女人的出现,跟那个假刘林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跟轿子本身就是一体的,如果轿子没有必要去,那我也一定是没有必要去的,至少对于破解幻境是毫无用处的。

那么,张树如此坚决的,要带上一个只能够给他添累赘的我,是为什么呢?结论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他需要一个证人,或者说,今天晚上的事情需要一个见证者。一会发现武松的时候,可能他已经遇害,或者身受重伤,或者有什么其他的情况,也就是说,武松自己可能没有办法提供对于现场描述的证言,张树不想把自己放到唯一的目击者的这个位置上,也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也许抄本上记载着今天晚上会发生其他的令人目瞪口呆的事件,我的存在无异于对这一切是最好的见证。

想到这里,刘林的思路顿觉开朗,他突然对这一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些人演出的这一场活剧,观众只有他自己。

“地上有血迹。”张树小声的嘟囔打破了刘林的思路。

刘林低头看去,果然,地上出现了点点的血迹,只是这血迹每一滴之间都间隔极大,所以如果张树不说的话,靠刘林自己的观察是断然发现不了这星星点点的红色的。

“血迹怎么不是连续的,间隔……间隔这样大。”即便是一直被张树拉着奔跑,刘林说话的时候仍然感觉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我推测,对方是应该把东家骗上了轿子,那轿子的密闭性也比较好,滴出的血比较少。另外,那抬轿子的轿夫手段好生了得,轿子里至少有两个人,居然能够健步如飞的奔跑。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他们会在某一个路口转弯,空气中已经没有了药粉的味道,石板路上即便能够留下脚印,我也很难在月光下进行追踪。”张树一边说,一边加快了速度,刘林感觉到胸口的气一阻,索性也就不再说话了。

只是经过张树提醒,刘林越发注意路上的血迹。阳谷县的石板路很干净,虽然被灰尘组成的脚印在月光下实在是无法辨识,但深色的血迹还是很好发现的。血迹初时仅仅是一小点,等到后面变成了一大滴,追踪了片刻之后,血迹的每一处都有一大滩,不管这血是谁的,可以确定的就是,流血的人受伤越来越严重,出血量越来越多。但有一个问题让刘林生疑,按理说,出血量这么大,从轿子上滴落的频率应当是越来越快的,可是即便是被张树拉扯着,刘林仍然能够感觉到,血迹的间隔却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也就是说,对方奔跑的越来越快。

走到这,周围的岔路越来越多,血迹间隔的增大,就意味着如果对方在某一个岔路岔开的话,张树和自己很可能完全没有反应,而继续沿着错误的方向追踪,并不断的追寻那永远也不会出现的血迹。

刘林在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相信,作为一个见证者,是不需要提出任何见解的,张树早把一切事情都想好了,自己说了,估计也是白说。

猛地,张树放慢了自己的步伐,刘林也终于有了可以好好喘气的机会,他大口的喘着气,然后小声问:“怎么停下了,应该怎么走?”

“咱们应该是追岔了,对方应该在上一个路口向南拐了。”张树一扬手中的短刀,对着身后的位置一指。

“你怎么知道的?血迹的间隔越来越大,也许下一滴血就在前面也说不准。”刘林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上两滴血中间的间隔已经有接近一百步,而你也看到了,要形成这种大小的血迹,流血应该说已经相当多了,轿夫即便是抬轿子抬得再稳在奔跑中也会有一些摇晃,血的低落间隔最多也就是三四个眨眼,能在三四个眨眼的时间内狂奔一百步,而且肩上还抬着两个人,我认为这已经鬼神之能。以凡人的身躯,不可能比这奔跑的更快,所以我相信,这已经是他们的最快速度,用出最快速度之后,他们应该就会马上转弯,这样如果有人追踪的话,就会沿着错误的方向继续的追下去。”张树的刀闪闪发亮,映照的他眼神格外迷离。

“那为什么是向南?这里岔道这么多,向南向北都可以。”刘林非常想通过逼问,让张树能够露出马脚,最好是能逼出他的那句“实际上抄本就是这样写的”,他惊讶于自己现在似乎并不是十分在乎武松的安危,因为这一切很可能都是命中注定的,无论自己再怎么着急都没有用,抄本中如果记载着武松会死,大概如何迅速的过去,他也会死的。

“刘账房,你大概平时只在桂花楼里,并不十分了解阳谷的地形。阳谷县的西南角,是三教九流的聚居地,胭脂巷只是其中之一,所以地形复杂,岔道也多,越向南跑,越难以被追踪。相反阳谷县的西北侧,则是各种大买卖商铺的聚居地,比如西门药铺那样的,越往那边跑,道路越简单,且基本都是正南正北的道路,想要追踪起来,异常的容易。那现在我问问你,如果你是歹人的话,向南跑还是向北跑呢?”张树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刘林想了想,确实是这样,阳谷县的地形大概他也是知道的,只是刚才一时间居然没想起来。更让他有挫败感的是,张树轻描淡写间就用这样的完美回答,来破灭了自己像逼出真相的幻想。

“那还等什么啊,快点追!”刘林问出了张树今夜最大的破绽,他今天晚上的话实在是太多了,显得非常拖沓。刘林自认为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是最为贴切的。时机合适,还能够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同时一定会让张树难以回答。

“刘账房,你想一想,刚才路上的血迹已经颇为新鲜,证明我们离那些歹人已经很近了。我也说了,如同刚才的那种奔跑速度,已经不是凡人所为,定是什么鬼神之能。很有可能是传说当中的‘神行之术’。”张树道。

“‘神行之术’?那是什么?”刘林还是控制不住好奇心问了一句。他突然觉得张树选择自己同行是有目的的,自己的好奇心实在是太好被利用,尽管刻意的控制,可在某些时刻仍然会不受自己掌控般的窜出来,就着他的话头往下问问题。

“‘神行之术’是江湖上传说中的一种法术,据说是有几枚仙人铜钱,也有的是说是有几个仙人施展了法术的甲妈,把这些东西贴在腿上,人就可以施展这‘神行之术’,这种神行术可以让人跑得过千里马,兼备速度和耐力。而这些抬轿的人他们的速度比传说当中的‘神行之术’还要快,所以我推测,他们用的法术必定不能维持多久。在转上岔道之后,必然要把自己从这种法术的状态中退出来,而在这个时候,他们一定会非常紧张和警惕,我们这个时候追上去,很有可能正撞到枪口上,刘账房,你说是也不是?”张树说话的语气好像是看穿了刘林一样,话头一挑,还带着一点点微笑。

“那你现在不追,一会他们再用那‘神行之术’跑了怎么办?”刘林突然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陷阱,在一点点胜利的影子的指引下,不断的向前发问,但得到的却是各种无懈可击的回答,这种挫败感几乎让他连“见证者”都不想当下去了。

“抬轿的人在流血之后才发动‘神行之术’就证明了他们掌握的这个东西,在短时间内只能使用一次,而且持续时间不长。否则的话,抬上都头,就开始拼命跑,开始流血的时候已经跑到了荒山野岭,根本不用管街道不街道的,那就是打死我们,也找不到。他们现在只能用一般抬轿的速度前进。现在的时间差不多了,你我追上去就好。我不能拉着你了,你在后面尽量跟住,记着,动作要轻。”张树做着嘱咐,说完之后,转身向后跑去。

刘林赶紧在后面跟着,张树此番的速度并不很快,只是脚步在青石板上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刘林身体单薄,即便是全力发足奔跑,脚步声也不大,刻意注意之下,也能做到轻盈无比。

张树在往回走的第一个路口向右拐,刘林借助赤鬼判断了下,张树拐的方向正是正南,于是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转弯之后,张树的速度明显变快,脚步声缺依旧轻微,刘林发足狂奔,不再注意脚步的声响,竟然也追不上,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被拉开,好在月光明亮,刘林倒也能把张树瞅的分明。地上出现血迹的间隔明显变近了,刘林知道武松就在前面,倒也不再发问,只是咬牙坚持,跟住张树。

道路果然越加弯折,这一条路也不再是笔直的一杆到底,再转过一个不大的拐角之后,前面终于出现了刘林期待已久的轿子。

那轿子,非常华贵,两个健壮的轿夫抬着四平八稳的向前走,轿子周围没有任何随从,轿子的速度很快,很明显轿子上的人有什么急事。此时,刘林距离张树大概有二十步的距离,张树的速度太快,刘林咬牙也没能把距离缩短,反而是不断的变大。而张树距离那轿子,大概有五十步。

那后面的轿夫好像发现了什么,突然一回头,路上没有什么遮蔽,月光如此清晰,刘林甚至能够模糊的看到那轿夫的眉眼,想必那轿夫也定能看清楚自己,何况是那笔自己更近的张树呢。那轿夫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而是马上回过头去,轿子的速度变的更快了,但果然如同张树所说,这轿子虽然快,可却是人能够做到的,那种几个眨眼跑上百步的鬼神之术没有出现,饶是如此,想要追上也势必登天。

就在这时,张树把手中的短刀一抖,然后轻盈的转了个身,短刀带着月亮的华彩,在张树身边留下了一个华亮而夺目的弧线,然后那圆圈骤然断裂,一道流星从断裂的圆圈出滑出,如同流星一般,直奔前面的轿子而去。

刘林看的分明,张树用这转身的动作,投掷出了手中薄如蝉翼的短刀。那刀在空中没有什么翻转,刹那间就追上了后面的轿夫,那轿夫也是好手,在短刀到来前竟然发现,慌忙躲闪,但张树的飞到太快,那轿夫虽然躲开了要害,右腿却齐着膝盖被斩断了下来。

那轿夫猛的栽倒,轿子也把持不住,连带着倒向右侧。也就是眨眼之间,轿子里跃出了一个人影,这人影看上去倒像个女孩,那女孩一把抓起短腿的轿夫,在月光下晃了几下,如同溶解一般,消失不见。

张树扔出短刀之后,停下身来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而刘林则继续向前,等到刘林追上张树的时候,那女孩已然消失不见。这时,张树才一边向前快走,一边口呼:“东家,东家。”

只是,轿子内,没有任何应答。有的只是,在月光下不断扩大的大滩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