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账房,要是你去的话,我觉得我就不用去了,给夫人送轿子还是不要弄的太大张旗鼓比较好,要不然可能会惹都头反感。”张树摸着下巴说。
“如果是单纯送轿子的话,确实是不用这样。但是刚才这二位大哥都说了。”刘林一指旁边的轿夫:“一会我把这事告诉都头之后,都头肯定是要去胭脂巷接掌柜回来的,他自己去烟花之地多有不便,有些事情需要别人代劳。这个需要的人就多了,反正看都头怎么安排吧,很可能今天晚上这顶轿子抬不了夫人,反而要去胭脂巷接掌柜。”
刘林转过头来对两位轿夫说:“二位放心,如果今晚果真要去胭脂巷的话,酬劳肯定会增加。”
“刘账房豪爽,我们兄弟自然是放心的。如果去胭脂巷的话,倒是趟好买卖,回来也就真到了休息的时间了。”那轿夫后面的话转为小声的嘟囔。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刘林跟其他三人说。
其他三人应声站起,刘林随同着走出桂花楼的大门。那顶暖轿正放在门边,借着门口的灯光看去,果然是一顶不错的轿子,虽然是私人拥有,但是论材质和做工已经能达到管轿的水平,任凭海砂多挑剔,也不会说什么不是。
“张树啊,咱俩就别骑马了,毕竟这二位大哥是用腿走的,咱们骑马也快不了多少,另外骑马也有些太过于张扬。”刘林商议道。
“正合我意。”张树微微点头。
两个轿夫已经把起了轿杆,总爱说话的那个又言语道:“刘账房,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坐进去,我们哥俩抬你过去吧,外面天寒地冻,你又生得文弱,不如这位大哥孔武。你这分量也轻,我们哥俩抬你和不抬没有太大的区别。”那轿夫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更加豪爽。
“是啊,刘账房,你坐进去,我们也能快点。”张树也劝道。
刘林一摆手:“这个不行,我坐进去把轿子弄脏了,或者有什么味道,让夫人有了计较那就不好了,我刘林虽然文弱,但是走点路还是可以的。三位不必多言,咱们上路也就是了。”
两个轿夫听闻之后,不再言语,抬起了轿子往前走。武松家在阳谷县颇为有名,必定齐四在那地方死了两次,这两次死亡都是轰动整个阳谷的,虽然不是什么好名,但做轿夫的还是不需要别人指点的。张树和刘林跟在轿子后面,也能让轿子挡挡寒风。
刘林把斗篷给了张树,只穿着棉衣感觉有些寒冷,但是他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在张树面前显露出来,倒是有一些狼狈。他生怕这样子让张树看到不好解释,于是偷眼去看张树,只见张树并没有看自己,而是一边走路,一边在用手指掐算着什么,口中念念有词。
刘林心里好奇,于是问道:“张树,你还会这求签打卦之术?平时没听你说过啊,等今年过年的时候,好好给我算上一卦,看我来年的运道怎么样。都说初一那天算卦特别灵,阳谷那几个出名的算卦先生初一时收费也特别贵,那种花费我可掏不起。不过你会这个那就没得说了,我请你好好喝顿酒,当做卦资,你看怎么样?”
“哈哈哈,这酒我确实想喝,可是我不会算卦啊,刘账房这是问错了人了。”张树抬头回答,脸上挂着微笑。
四人行走速度都不慢,刘林说话时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张树仍旧是心平气和,呼吸寒风如同呼吸四月的春风,不禁让刘林暗挑大指。
“那你这口中念念有词是在说些什么呢?还有这手指在掐算些什么?这不是算卦吗?”刘林对算卦的事并不是十分感兴趣,他只是想跟张树多亲多近,另外也确实是对张树正在做什么很好奇。
“刘账房,我也不蛮你,下午的时候你让我出去打听,我告诉你说东方的天空*出现一颗彗星,你看,它现在已经出来了。”张树说着话,顺手往东方的天空一指。
刘林揉揉眼睛仔细看去,只见东方的天空中的确闪动着一抹暗红,那星星刚刚升起,因为离地面太近,另外好像那片天上有一点云雾,所以显得不甚明亮。如果不是张树指出的话,自己怕是已经忽略了。
“我看见了。张树你好眼力啊,这么模糊的星星都能看得见,佩服佩服。”刘林一边说话一边走路已经有些吃不消,所以他在说完这些之后,大口的喘了几下气。
“这不是我眼力好,我们刚才走过的地方,东边都有高楼,转过刚才的街角,才刚刚能看到这颗星星,你不是问我嘴里念叨的和手上掐算的是什么吗?就是这颗星星升起的时间。”张树好像要证明什么似的,一边说话一边伸出右手,轻轻的掐算了几下,然后又把右手放到了袖子里。
“看来这星星果然是早已注定出现的,通过计算可以得到精确的升起时间。阳谷县的这些愚昧的人啊,把这自然现象当成是了不得的事,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哈哈哈。”刘林一边说,一边干笑了几声,迎面而来的寒风顺着他张开的嘴灌了进来,让他觉得十分不舒服,马上停止了这种嘲笑。
“其实也不尽然。”张树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这星星如果有一般的天文历法是计算不出来的,不过有一本专门的书,上面记载了这颗星星升起的时间。”
刘林看着张树奇怪的表情,对这件事更好奇起来:“这么说,张树你读过这本书?那这星星到底是什么呢,你给我讲讲,也让我长长见识,以后别人问我的时候也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这个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怎么说呢,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一件很让人愉快的事。”张树一边说话,一边把斗篷裹的更紧了一些。“昨天救西门庆的时候,我用的那个‘恶魔吐息之法’你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确实是很神奇的方法,我这一辈子不信鬼神,但看你打了几个洞就能凿穿桂花楼这坚固的楼板,也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是恶魔的力量。”刘林不断的点头,他说的是实话,事后刘林曾经到断裂的楼板处查看过,自忖自己绝对无法使用同样的办法达到拯救西门庆的目的。既然这方法的名字中带有“恶魔”两字,也许真的是召唤了恶魔的力量。
“其实我在得到这‘恶魔吐息之法’的时候,还得到了一些其他的书籍,这些书籍大体上都是一些杂学,让人看上去满头雾水。其中就有那本书的抄写本,不过这抄写本并不完整,因此也只能知道其中的一部分信息。”张树说到这的时候,摇了摇头,很显然,他对这不完整的信息,感到非常失望。
“哦?那书上怎么说呢?和‘恶魔吐息之法’放在一起的书,想必是十分神奇,你说出来,给我也长长见识。”刘林舔着嘴唇,他此时对于张树的际遇非常羡慕,刘林自忖如果是自己看到了这些文稿,一定能够揣摩出比张树更多的东西。毕竟张树怎么看都像是一介武夫,拳脚上的功夫固然不俗,但是就思考能力而言,一定是比自己差上许多的。
张树抬头看着漫天的星辰,在东方的天空上留下了重重的一瞥,刘林顺着张树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暗红色的光芒已经亮了起来。今天是十一月十五,满月的光辉让天上的繁星都不如平时闪亮,饶是如此,在这颗星星的分庭抗礼之下,自己眼中的事物也都披上了一层些些许的暗红色的薄纱。
“彗星只是对这类星星的称呼,也可以说是扫把星的另一种名字,只是听上去文雅一些,并不是单单的是属于这颗星星的名字。它在书里有一个单独的名字,叫做赤鬼,它是血红色的魔鬼。”张树幽幽的说。
刘林跟张树离的很近,但是他仍然感觉,张树的声音好像随时都要被风吹跑一样,他必须使劲听才可以听得到。“赤鬼?听上去这颗星星可不太吉利。”
“的确是不太吉利。你也许不知道,一般的彗星出现都是有一定的周期。有的是几十年能够看到一次,有的是上百年能看到一次,个别的还有几百年能够看到一次。几十年的彗星很好说,一个观测者只要活得长一些,他的一生有可能看到两次,甚至是三次,他把这些观测结果详细的记录下来,再由后人进行比对,一旦说连续四五次,间隔时间都是一样的,那就可以确定了。我看的那些文稿的作者,跟的老师和老师的老师,联合确定了一颗彗星,以七十八年为间隔,出现在我们的天空。那颗彗星,被他们称为铁星,再过四十年,它就会出现了。如果我没什么灾祸能够活到四十年后的话,必定详细的观测好铁星,将新的观测记录,添加在那份文稿之后。但是上百年的彗星观测,就需要由很多代人共同来努力,很可能是爷爷看到了一次,孙子才能看到第二次,确定周期的时间太长,时至今日,这种彗星仍然有很多是不知道准确的周期的。当然间隔几百年的观测就更加艰难了,这种观星人的师承关系很可能在战乱中被打断,另外也可能在漫长的时间里,观星者的学生忘记了自己先祖曾经进行的伟大观测,或者在后世的观测中,因为同先人理解上的偏差,将星星识别错误。因此几百年周期的彗星,能够知道大概周期的都是寥寥可数。”张树慨叹一声。
张树就好像无所不知的学者侃侃而谈,说话间一根手指上下指点,仿佛诸天星辰,皆围绕着他的身体旋转。刘林被这以百年作为单位的观测彗星记录惊呆了,他想不到,有人究其一生的意义,仅仅是为了寻找传人,来审视自己师父曾经看到的镜花水月,而他不到百年的一生,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那文稿当中绚烂的拖影的。
“而这颗赤鬼的周期,在抄本里没有明确的记录,抄本上只是说,它的周期很长,长过千年,至于是一年年两千年还是三千年,亦或更长,书籍的原作者也说不明白。只是有一点可以证明,这颗星星,已经超越了人能够观测的极限,下一次再看到赤鬼的时候,也就是几千年之后,真不知道那样的世界会是怎么样的世界。”张树好像并不是在回答刘林的问题,只是自言自语的说出脑海中的思索。
“张树,你是说,那本书里并没有说明赤鬼的周期,也没有说赤鬼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的?”刘林发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于是马上发问。
“是的,星星的间隔时期太长,因此上面没有注明。”张树摇着脑袋,承认了刘林的推测。
刘林来了兴趣,马上接口:“可是我听你言语当中的意思,好像是知道赤鬼现在会来一样,没有周期,无法计算,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既然这赤鬼上一次出现至少是千年之前,那书籍的作者难道是千年之前的大能?否则如果不是他亲眼看到的话,他怎么会知道关于赤鬼的事?”刘林觉得张树所说的东西虽然神秘,但是也是存在着很多硬伤和破绽,他倒是要找上一找,也让张树知道,自己的聪慧不是浪得虚名。
“你提的问题很好,刘账房,但是不管你承认或是不承认,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很多神秘的事,无法用道理去解释。我们昨天晚上看到的活尸不就是吗?在昨天晚上之前,你相信已经死去的人可以再次站起来,并且比活人更威猛吗?”张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刘林,然后继续说:“显然不会。那个抄本并不是观察星辰的书,而是一本预言。书籍的作者应该只是百年之前的人物,不知道他用什么样的手段,他预言今年赤鬼将会出现,在抄本中,他给出的的时间是十一月十五清晨,昨天的后半夜也可以算作是今天的清晨,时间大概对的上。老实说,我在今天下午听到传言之前,对于这事儿还仅仅是将信将疑,但现在,我对百年前的这位大能深信不疑。如果他能活到今天,跟他交谈,一定能收获良多。可惜,人的生命短暂,如同草木,枯萎之后,就只能像沙子一样,在风中被吹散。”
“那抄本上还写了什么呢?”刘林知道张树这人不会说谎,百年之前能够预测到现在的事,这书的作者确实是有些道行。
“抄本当中说,这颗彗星名为赤鬼,它的出现将代表一个时代的到来。”刘林道。
“什么时代?”名为赤鬼,一定不会是什么好时代,刘林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手心中莫名泛起了汗水。
“死者的时代。赤鬼是来自于亡者世界的先锋,当它出现在空中的时候,大批的死者将从亡者的世界重新回到生者的国度,同时天地还会产生很多的异象。原来的书籍中应该有很多完整的叙述,包括死者复生之后会怎么样,但是因为是抄本,这些具体的内容都遗失了。不过我后来想想,也很有可能是抄录的人为了保有这恐怖预言的具体秘密,把这部分故意的省略了。”张树一边说话一边陷入了思考。
“也就是说,像昨天晚上的情况,还会发生?”刘林一想到昨天晚上那血腥的画面,产生了一种想要吐的冲动,他对自己是如何挺过昨晚的表示怀疑。
“也不一定是那样,这抄本上很多东西使用了象征性的语言。死者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不一定指的就是如同昨天晚上那样的场面,很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但是很可惜,后面的内容都没了,也就不能详细到底推断。这也正是我焦虑的地方。”张树一边点头一边说。
两人交谈的过程中,脚下并没有停下,这时刘林一抬头,轿子已经上了东街,在走几步,就到武松的宅子了。两人也就就此停住了话头,脚下加紧赶路,等到了宅子前,二人惊讶的发现,宅子的大门居然是微微开着的,而老吴正在关门。
难道是都头和夫人已经出去看星星了,唉,老吴,你怎么不拦着点,也怪我,路上跟张树说这些玩意耽误了时间,到底是来晚了。
老吴看到刘林,脸上满是惊奇:“刘林,你怎么又回来了啊,刚才你不是已经来送了轿子然后走了吗?张树怎么也来了?怎么又抬了一顶轿子?轿子一顶就够,都头出去接他哥哥了。”
“都头去哪接他哥哥?”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了刘林心头。
“胭脂巷。”老吴压低了声音:“你们的掌柜去胭脂巷找姑娘去了,结果纵欲过度,那边的妓院派人来通知了,正好你送轿子到了,都头跟那轿子走,大概是去接你们掌柜去了吧。不对啊刘林,你还没说你为啥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