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想在自己存活的情况下击杀齐四本来就是痴人说梦,能够同归于尽可能是最好的解决了。这样的话,我应该是真正的如同英雄般死去。

武松没有退缩,而是右拳上不断的加力,抱定了跟齐四玉石俱焚的想法。但此时,就在武松那缓慢的世界里,他才发觉张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冲了上来,那速度居然快赶上了下坠的齐四。

张树的动作是用左手的手肘,去撞击齐四左手手肘的内侧。只要撞击成功的话,那齐四的手臂必然弯曲,拳头的方向就会偏移,而在齐四的身体被撞飞前,武松就可以集中他的脑袋。

武松感到惊奇,他在同齐四搏斗的时候,不说眼光六路耳听八方也差不多,张树居然无声无息的到了离自己这么近的范围才被发现,如果说自己的体力衰退导致感觉模糊,也情有可原,可是看齐四攻击无所顾忌的样子,他也是没有发现的。张树这个人果然是不简单。

当武松想明白这一切之后,他眼前的世界又突然加快了速度,不,应该说是回到了正常的速度。首先是张树撞击到了齐四,齐四的手臂一弯,相当于手臂被缩短,拳头无形当中减了速。然后,武松感觉到自己的拳头硬生生击中了齐四的脑袋,那种感觉仿佛是幼年时代淘气,打爆猪尿泡一般,只是开始有些阻力,而后便是势如破竹的爽快感。

张树潇洒的躲开了齐四脑袋中迸出的鲜血,然后顺势用身体把齐四那失去了头部的躯体撞开。

而武松,则如同一片破布一样,再也无法站立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右手满是血污,手指因为用力过猛而虚脱的发抖。武二感觉自己似乎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只能使劲的大口大口喘气。无论如何,他成功了,虽然在最后的关头张树出手相助,这种以多欺少的打法平素最让自己不齿,但今天,在与这种不是活人的生物战斗时,似乎也没有必要采用活人的准则,能够活下来,比什么都强。

但是,一切并没有结束,就在自己战败齐四的瞬间,武松清楚的看到,一直在门口驻足观看的诸多活尸,突然一起仰天长啸,然后步伐凝重的走进了院内,站在武松对面的不远处。武松只能抬起头,以仰视的方法来审视他们。

他们都是今天被创造的活尸,也就是说战力弱于齐四,跟王婆相仿。但数量众多,如果一起上的话,即便是全胜阶段的自己,也很难有机会。

打架就是这样,单对单的时候,力量和技巧的优势能够最大化,一旦一方的人数处于绝对的优势,那力量和技巧就失去了作用。因为人少一放,将面对的是多余自己几倍的拳头,这些拳头以不同的角度攻击身体的要害,即便是只守不攻也是难以抵挡的。自己夏天的时候,在野外的恶斗,如果不是虎魄觉醒,想来或许已经成为了活尸的一员。

武松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让他着急万分。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按住了武松的右肩头,示意他不要起来。武松抬头一看,身旁的人正是张树。刚才看张树果断的出招和鬼魅般的身法,身手应当跟自己是伯仲之间,如果他肯帮忙料理这些活尸,再加上诸多镖师一拥而上,也许还有些机会。

“张树……我有些脱力了,刚才救命大恩我还没有报答,但是接下来还得求你收拾场面,希望你能够帮我一把。”武松知道,对于张树这样的人来说,话语中的技巧是不必要的,他如果没有帮忙的心思,任凭怎么说也是没效果的。

“东家坐着别动,安心调整呼吸。想不到东家初次使用裁决之拳,竟然能一口气击出三下,凭这一点,小人就敬佩不已。感谢的话莫要再说,否则就是跟我见外了。不过今天的事,倒也不用我动手,都头自己就能降服这些活尸。”张树说到这里,转过脸去,盯着门口蠢蠢欲动的尸体。

武松心里甚是不爽,张树这不是摆明了拿自己开心吗,现在自己的状态,如何能够降服这些比正常的武者强上几倍的活尸,但是武二看张树的表情和说话的口气,并没有任何的嘲弄和玩笑成分,也想到印象中的此人甚是严谨,从来不说不着边的话,也许他说的话内有玄机吧,且让我好好问问。

“张树,你也知道,刚才的三拳我已经耗尽了体力,如何能够降服那些活尸,还请指教一二。”武松言辞恳切,他也明白,这个时候必须要放下身价。

“东家真是好生糊涂啊,你既然能够跟齐四交谈,也就能跟他们交谈。他们死后出来作乱,都是因为齐四的蛊惑,凭都头的浩浩正言,难道还不能威服他们吗?”齐四反问到。

对啊,我能跟齐四说话,就肯定能跟他们说话,能相互沟通问题就解决了不少。我可以许诺他们,帮他们报仇,严惩杀害他们的凶手,厚葬他们,这些事都好说,二郎想到这里,心中一喜。

因为谈判的事二郎想要对其他人保密,所以并不说话,而是集中精神试图与众活尸沟通:“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都是阳谷居民,本性也不坏。我是阳谷都头武松,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提出来,我尽量满足解决。大家也都应该清楚,不管你们杀多少活人,都不可能再次的活过来,由死转生,难于登天。”武松想到这里,鼻子有些发酸,突然想到了海砂,这些话放在海砂身上何尝不在理呢?不过就算是难于登天的事,武松也要试上一试。

可是二郎等了半天,并没有听到任何回答,难道是这些活尸不善言辞?不可能这么多都不说话的。也许是自己体力透支,精神集中程度不够,所以他们听不到吧,事态紧急,也顾不了许多,武松只得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诸位阳谷的乡亲,各位死后不能入土为安,这都是我这个都头错,在这给大家赔不是了。诸位有什么要求,现在都可以说出来,我尽量满足。如这般愤怒的发泄,只会带来如同这样的结局。”武松用手指了指齐四的无头尸身。这次应该没问题了,武松仔细看着这些活尸。

但依旧是沉默,在武松指着齐四的时候,那些活尸有一丝躁动,一度让武松以为他们有话要说,可是很快,沉默又再度的浮了上来,这让二郎感觉很是尴尬,看来他们根本就听不到自己说话,这是怎么回事呢?武松感觉到手足无措,看来只能问张树了。

“张树,这是怎么回事啊?我说话他们好像听不到。”二郎感觉自己说话都有气无力,如果再耗下去,很可能就会昏倒在这。

“东家您真糊涂啊,戒指只有戴在中指上才拥有沟通的力量。”张树解释道,同时指了指自己的中指。

“不对啊,刚才即便是戒指不在中指上了,我仍然可以听到齐四说话。”武松越来越糊涂。

“在沟通的力量下,建立对话之后,即便是拿掉戒指,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说到底,陨铁戒指的沟通之力,只是在生者和死者间接引道路从而建立联系,一旦联系建立,便不再需要沟通之力。”张树的话几乎没什么修饰词,只是在介绍着戒指的力量。

看来张树对于戒指,不是一般的熟悉。武松一边想着,一边从右手的拇指上取下戒指,重新戴在右手的中指上。

就在戒指套在中指上的一刹那,武松的耳边突然想起嘈杂的呐喊声,那声音如同自己初次戴上戒指时一样,清晰但无法分辨,而且声音极大,武松感觉脑袋几乎要被震爆,他愤怒的集中精神,试图还原这声音的本源是什么,在尝试了几次之后,二郎逐渐的能够听清楚,那嘈杂声音,虽说各有各的不同,但都是在呼喊着同样的两个字:“复仇!”

是的,这是死者仇恨的怒火,只有仇恨才能够让人死后重新的站起来进行杀戮!

“我听到了,他们在喊复仇,不过听语气好像是没有自主意识的乱喊一样。”武松对张树说。既然张树如此了解戒指的使用办法,与死者如何进行沟通,应该也是非常清楚的,不走弯路的最好办法,就是多问问张树应该怎么办。

“还是一样,给他们展示戒指,告诉他们,你是所有死者的王。”张树的声音平静似水,但连武松都能感觉到其中的威压。“另外,东家,你现在应该能站起来了,沟通之力加持的时候,会帮你回复最基本的体力。”

武松听了之后,以手扶地,勉强站起。虽然感觉有些虚弱,每个关节都在疼痛,但活动了几下,发现做基本的活动应该是没问题了。

“这戒指果然神奇!”武松感叹道。

“东家要注意,在体力耗尽只有沟通之力加持的时候,切莫做剧烈的活动,比如与人交战或者奔跑,如果那样的话,戒指会不堪重负爆裂,也会反噬自身。”张树做着嘱托。

武松暗自心惊,本来他刚打算,如果谈不拢的话,就趁机宰杀一名活尸以立威信,看来这条路是万万不能走的了,只能按照张树的办法来做。

武松把右手扬起,手背冲着前方,缓缓的向活尸走去。“我是所有死者的王,停止你们的咆哮。”武松的脸不由自主的板起,他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话语中都带着威严。

“我能听到你的讲话,活人。但是活着的人怎么可能是死者的王,你有什么凭证?”活尸当中的一个中年人模样的尸体向前走了半步,干哑得提出了问题。

凭证?难道这戒指还不是凭证?这些活尸都眼瞎了吗?二郎疑惑非常,只得转头问张树:“他们不相信我是死者的王,跟我要凭证,我要怎么做?”

“东家只需要把戒指戴在大拇指上就可以了,如同刚才作战时一样。拇指佩戴戒指,持戒者所拥有的是裁决之力,可以发出裁决之拳。而这种裁决之力,被誉为死者世界中的王者之力,只有王才能拥有,东家不需要挥拳,这种状态自然会散发出的裁决之力,就足够让死者威服。实际上,我猜,齐四能够调动这些活尸,用的也是类似于裁决之力的东西,只是我想不明白,他怎么可能拥有。”张树的声音,慢慢变成了嘟囔,而后他突然又大吼了一声:“都头,戒指从中指拿下来的时候,沟通之力会消失,虽然你能够继续和活尸交谈,但是体力会恢复之前的状态,恐怕无法站立。”

武松听的明白,心中做到有数。

“老吴,帮我搬把椅子过来。”武松对人群中的老吴说。

瘫坐在地上的王者,恐怕死人也不会相信吧,总要做到最基本的体面。

椅子很快搬了过来,武松端坐在上面,将戒指从中指上取下,戴在拇指上。说来也怪,从中指上取下的瞬间,武松感觉自己好像突然间苍老了十岁,身体重重的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只能靠勉力支撑,才不至于滑下椅子。

“我是你们的王。”武松勉强说出这句话。

然后,他看到诸多活尸之间似乎相互看了一下,然后在以不可听闻的小声做着沟通。刚才说话的中年尸体不知不觉的把走出的半步退了下去。然后所有的活尸用双手握拳,左手在上,右手在下,用左手攥住了右手的手指,同时底下了头,口中其呼:“死者之王,请接受我们的灵魂。”

这些尸体如同木雕一般站在原地,保持着这个古怪的姿势,不再移动。

“他们让我接受他们的灵魂,我应该怎么接受?”武松知道,这事情必须要问张树。

“在王者的地位被确准之后,东家只需要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这个时候陨铁戒指加载给持戒人的就是契约之力。你可以收取这些死者的灵魂,然后签订一个契约,契约只需口述就可以,内容是,当他们完成何事的时候,就可以获得自由。这种自由是灵魂上的自由,即便是契约之力,也无法再次将他们约束,所以在陈述契约的时候,还请东家要思考清楚。”张树不紧不慢的说。

武松听了张树所说,将戒指从拇指上取下,套在了无名指上。这戒指的内部颇为柔滑,反复的佩戴并没给手指带来半点不舒服,武二甚至感觉,如果自己多加练习的话,仅凭右手就应该可以做到更换佩戴戒指的手指。

“现在,我以契约之力收取你们的灵魂。”武松冷然道。

此时,月光好像突然暗了下来,天地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黑雾,在这肃杀的氛围中,传来鬼哭神嚎之声,无数刺耳的呼喊在二郎的耳边滑过,如同流星一般的点点闪光,在黑夜中划出宛如石头相撞的火花,盘旋着围绕在武松周围。

“回到坟墓去,回到死者应该待的地方,你们便可获得自由。”武松在呼喊和火化中,签下了与眼前这些活尸的契约。

而后那些火花争先恐后的,涌入二郎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本来轻的几乎不可察觉,比木头还要轻的戒指,一瞬间变得好似浑铁打造,颇有些斤两,以至于虚弱的武松,竟然无力有些举不动右手,只得无奈的垂了下来。

那些活尸并没有动,如同刚才一样站在原地,这让二郎无法理解,为什么签订了契约之后,仍然不能让他们在眼前消失。难道,还需要命令他们?

“张树,他们没有动,是不是在等我下命令?”武松直接问了出来。

“东家您说的没错,当戒指戴在食指上时,加载给持戒者的是命令之力,你才可以驱动这些死者,去达成你的命令。命令可以与契约无关,但是即便是如此,在完成命令之后,契约仍然会作废。死者只会遵从持戒者的一个命令,而后就获得自由。”张树做着关于食指的解释。

武松点了点头,他把戒指从无名指上取下,套在食指上,然后举起了手,指向了南方。“县城外,有些空地,你们去把自己埋了吧,入土为安,那才是死者应该去的地方。”

戒指的分量让武松难以保持这个姿势,同时他也理解到命令之力跟契约之力分开的道理,契约签订的灵魂越多,戒指想来也就越沉重。涉及到越多灵魂的命令,就越难以下达。

在武松下完命令之后,那些活尸齐齐的转身,走出了院子,脚步声逐渐向南,越行越远,直到这声音慢慢的被淹没在夜色中。

武松长出了一口气,死者已矣,而作为生者的他,今天晚上的事还没有结束,远远没到可以如同那些活尸般解脱的时候。二郎把戒指重新戴在了中指,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走向张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