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十二点，消失了一夜的室友，终于回寝室了。

大雨过后，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阳光洒进寝室，照得原本昏暗的寝室明晃晃的，大伙儿顶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和一身的酒气，摇摇晃晃的走进来，小时走上去打招呼，打头的还是小时初来时走在前面那个木扎勒，木扎勒爱出风头，但凡一群人出去，他总该打头阵，俨然一副大哥大的派头，但是小时与这群人相处了大半年的时间，渐渐的也对他们了解甚多，木扎勒虽然看起来很凶，却是一群人中待人最好的，木扎勒为人豪爽大方、又极为讲义气，在这所鱼龙混杂的学校，打架斗殴的事件也常有发生，每每，只要是这一帮人谁遇到麻烦，木扎勒总是冲在前面，为兄弟两肋插刀这句话形容木扎勒一点也不为过，也因为这样，小时平日里和木扎勒关系较其他人好一些。

只是这好一些，来得着实不易。

小时在这所学校遇见木扎勒，就像是上天丢给他一本教材，硬逼着他去学会人情世故。

那是去年的冬天，小时到学校刚好两个月的时间，小时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天正好和左玲打电话，左玲问他到校的这两个月是否习惯，那段时间小时很忙，听左玲说完也吃了一惊，愣愣的说了句“有两个月了么”，然后左玲就说刚好两个月，不多不少。而就在小时和左玲结束了通话，和室友一同出去通宵的木扎勒回来了，小时只看了木扎勒一眼就愣在了原点，直到木扎勒面色苍白的倒在寝室门前时，小时才匆忙的冲过去。

其实，任谁看见木扎勒那个样子也会被吓到的，大冷的天啊，木扎勒衣衫破烂，黑色的棉衣浸出一圈水渍，沾到内里的棉絮才看得出大片大片的血渍，而木扎勒清秀的脸上几乎是白得透明，看不出他究竟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疼痛而颤抖，整个身子蜷缩着躺在地上丝丝发抖，眼睛也有些微微翻白。

小时冲到木扎勒面前的第

一个想法是，木扎勒要死了吧。那些电视剧里电影里狗血的桥段，突然出现在面前，而那些桥段中，此时必定有一个异性或淡定或激动的出现在身边，咆哮着把伤着送到医院，然后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就开始了。可是，现实中，没有导演，也没有设定好的镜头，全他妈骗人的，电视里全是他妈骗人的！什么满身血淋淋的人躺在面前还抱着哭，什么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还能摆出优雅的姿势，抑或是回光返照似地深情表白！小时突然想笑！怎么可能嘛，哪怕看完了古惑仔全集又怎样，面对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哪怕是那么那么亲的兄弟又怎样，第一反应还是吓得双腿发软，甚至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才短短几秒就充斥在整个房间，而小时，看着慢慢昏厥过去的木扎勒，除了惊慌失措、泪流满面，什么也不敢做！

不是胆小不是懦弱，而是面对死亡，谁都会恐惧。

最后，木扎勒彻底昏过去了，流淌在地上的鲜血凝固成了深黑色，小时想站起身走出寝室，可是一个滑稽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若是木扎勒死了，只怕自己这一辈子也不会安稳吧，木扎勒会怪我没有救他，一杯子怪我吧。

中国人受轮回鬼神影响，但凡是个正常人，或多或少都是怕鬼的，用心理学的理论来说，精神的折磨远大于肉体的折磨。

于是下一刻，小时扯下自己的床单，把木扎勒裹起来，艰难的扛在肩上。小时个子矮小，尤其是和一米八几的木扎勒相比，此刻小时得把木扎勒背下寝室再背出校门，这一段不算近的路程，小时一步也不敢马虎，况且，他也怕路上耽搁误了木扎勒治伤的时间，这一路竟然走得无比畅通，一直到小时把木扎勒扛到了校门口的小诊所，顺利的将木扎勒交给医生，小时才精疲力竭的瘫坐在地上。

而，一旁的医生不过才看了木扎勒两眼就摇着头咆哮起来：“伤得这么重干嘛不送去大医院啊？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怎

么办啊！”

小时气喘吁吁的吞了吞口水，摇摇头，道：“我就是怕他有个三长两短才先送来你这里啊，医生，你就先帮他把伤包扎一下吧，要是他死在路上怎么办？”“啊呸！怕死还打什么架啊！我看你们啊，还不如打死了干净！”医生一面愤声抱怨，一面却还是将木扎勒扶到病**躺下。

小时懒得和医生吵，捂着因为剧烈跑动过后，腹部刀绞似的疼起来，喉咙也火燎燎的烧起来，他木然的看着医生迅速的在面前闪过，酒精、纱布、剪刀、棉花，这些东西尽数用在木扎勒身上，随着酒精的刺激，小时听见了木扎勒冷哼的声音。

“你！过来摁住他！”医生看了小时一眼，用沾满暗黑色血渍的手指了指木扎勒。

小时不敢怠慢，连忙跑过去，摁住仍没醒来却在挣扎的木扎勒，小时看着木扎勒的样子，突然很难过，讷讷的说：“医生，他很疼啊，可以轻一点不？”

这一次医生直接过滤了小时的话，三两下粗鲁的讲木扎勒包扎好，然后又快步走到柜台边，迅速的拿过几瓶药水，手法熟练的兑好之后，拿过来给木扎勒挂上！

完成以上之后，小时茫然的看了看医生，又看了看木扎勒，木扎勒一张脸，因为刚才的折腾似乎更白了，他仍旧没有醒过来，嘴上却一直念叨着小时听不懂的语言，是木扎勒的族语，小时突然不和谐的想起电视里，久久不醒来的主人公被通知变成了植物人，或许明天就会醒来，或许下个月，或许半年，或许永远也不会醒来，然后小时想到了木扎勒的家人，最后，小时竟然突然对着昏迷的木扎勒大声哭了起来！没有做作、没有矫情，他一个大男生，面对这个被裹得像粽子似地木扎勒，哭得嘶声裂肺，这哭声，竟比他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还要惨烈。

死亡，其实离我们很远，也离我们很近。

而，这个世上，再没有比死亡更绝望的事了。

（本章完）